叶锦换好衣服,打理好自己的时候,房门恰巧被敲响。
年轻的向导站在门后,见到她的时候弯了弯眼睛,笑着说:“姐姐,我做了早餐,是你喜欢的小馄饨。早上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
叶锦一边吃着容舟做的早餐一边点评,并非叶锦挑剔,而是想要给哨兵做可以入口的鲜食, 这是无法避免的步骤。
所有的调味都需要单独记录, 一次次调配才能做出对于哨兵而言可口的食物。
也仅是对那位哨兵而言, 没有通用性不说, 哨兵实力变化后味觉也会随之改变,着实麻烦。
刚刚分化那阵,叶锦喝的营养液是A型, 随着实力增长, 渐渐变成了III型, 过段时间叶锦或许就要把III型, 换成更加寡淡平和的IV型。
向导在她身旁, 将她的点评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有时向导会在后面写下几个味素的符号,那些东西过于专业,叶锦就不大懂了。
叶锦吃的肉类全都用特殊的手法处理过,去除了哨兵无法忍受的腥膻, 变成哨兵得舌头可以接受的味道。
过程当然麻烦,需要用特殊的手法排除肉里的血水, 还要用特殊的菌种熟成, 温度、湿度和时间的控制极端考究, 叶锦也曾经研究过, 不过两个小时候之后,叶锦就决定放弃了。
实在太繁琐。
不仅是肉类,蔬菜也各有各的处理方式, 是一门专门的学问。
这也是叶锦并不赞同容舟做这些的原因。
这辈子叶锦的父母感情不错,但是蒋如邈女士也不会自找麻烦亲自下厨做饭给叶锦或者叶锦的父亲,因为叶锦和叶逐渊就不可能同时吃得下一个餐盘里的菜肴。
不过偶尔蒋如邈女士倒是会做点喜欢的东西给她自己吃。
叶锦很难想象会有人喜欢做这么繁琐的事情,仅是为了迎合另一个人的口味。
叶锦以为容舟只是三两天的热度,尤其最近向导并不比自己清闲。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容舟并没有放弃。
议院改选之后,容舟在叶家的支持下已经成为一位上议院议员,忙得近乎脚不沾地的向导不会每天做饭,可是容舟仍然会在他们都空闲下来的时候修炼他的厨艺。
几次之后容舟做的食物,已经从仅能入口进化成景区路边摊,味道说不上多好,却胜在新奇。
随着厨艺一同增长的是厨房里的用具。
这段时间容舟添置了许多专业设备,厨房已经重新装修了两次,平均下来,每做三回饭容舟的厨房就要重新装修一次。
容舟买的专业厨具太多了,原有的,甚至扩充了一次的厨房很快就没有办法容纳容舟新买的设备,最后容舟干脆拆了隔壁的洗衣房用来安置他新近采购的机器。
厨房里的用具已经复杂到叶锦认不出来的地步,活像个实验室。
莫名让叶锦想到一句话——差生文具多。
当然,这得怪叶锦,想要攻克哨兵的味觉并不容易,尤其是高阶哨兵。
容舟之前一直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向导和容家的掌舵人,那些课程里根本不包含厨艺,把容舟捡回来养着的那些日子里,叶锦想的也只是怎么能把他养胖点,半点没有让他去碰厨房的想法。
下厨对于现在的容舟,就像小学生忽然面对微积分难题,要补的课程多着呢。
叶锦有些好奇,叶锦不知道容舟会将这份热情持续多久。
不论持续多久,都不妨碍叶锦觉得此刻容舟的执拗有些可爱。
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叶锦都不算亲缘浅薄的人,两辈子她的父母都不完美,却瑕不掩瑜。
他们都是爱她的,可以给叶锦正向回馈的人。
至于追求叶锦的人,两辈子算起来倒也有些,却没有人像容舟这样。
只是初见时的一时心软,就变成如今丢不开,抛不下的存在。
叶锦低头,摸了摸不知何时爬到她的手腕上,咬住自己尾巴,把自己长长的身体缠得纽股绳一般,可以充当绞丝手镯的黑色小蛇。
容舟垂眸,快速输入的手顿了一下。
那晚之后叶锦再也没有碰过他,哪怕疏导之后偶尔留宿,叶锦会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也是单纯的睡觉。
容舟清楚,姐姐只是看不得他睡在地板上,如果他要回自己的卧室,叶锦绝对不会挽留。
容舟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居然奢望那种事会再次发生在他身上。
想到那晚,向导咬了下唇,耳朵有些红,身上也有点热。
容舟定了定神,继续记录下次做饭的时候要注意的细节。
香菜,嫩葱,还有……
叶锦不知容舟所想,女性哨兵还在和小黑蛇斗智斗勇。
叶锦好笑地用手拨开黑蛇的嘴巴,让它把尾巴松开,又一点点将纠缠在一起的蛇身解开,舒展成一根线条。
黑蛇并不情愿,几次试图重新缠起来,直到叶锦招来她的精神体,将黑色小蛇挂到金色的大鸟身上,黑蛇才开心地去缠大鸟了。
金色鹏鸟拍了拍翅膀,飞上不远处的落地台灯,带着小蛇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用餐的两人。
容舟终于整理完他的笔记,关上光屏后,向导拿起调羹品尝快要凉了的馄饨。
虽然容舟什么都能吃下去,但是或许因为容舟精神体是蛇,向导不喜欢太热的食物。
之前叶锦就很少见容舟吃火锅,也很少见他喝粥,汤要放到微凉的时候才肯喝。
馄饨也是,直到叶锦已经将整碗馄饨连汤带水地吃完,向导才拿起勺子捞起一个馄饨。
除了第一个馄饨容舟仔细品尝过,其他馄饨捞出来后就被容舟直接吞掉了。
从把容舟接回来那天起,容舟吃饭就是这样,似乎只在乎能不能果腹,并不在乎口味。
真的很像一条蛇。
叶锦曾经想要纠正容舟的用餐礼仪却收效甚微,作为妥协,参加饭局的时候容舟很少吃东西,在宴会之前他会喂饱自己,席间至多喝些酒水。
那还是在容舟成年以后,之前叶锦只准容舟喝饮料。
至于那颗被他细细品味的馄饨,多半只是为了记住咸淡,方便日后调味。
叶锦叹了口气。
所以说,让这样一个并不在乎食物味道的人钻研厨艺,只要想想,叶锦就觉得自己是在造孽。
容舟吞下馄饨的时候,叶锦的终端刚好亮了。
“怎么了?”
见叶锦的神色微妙,容舟不由好奇起来。
“唔……”
叶锦慢了半拍才道:“是匹配任务。”
容舟微怔。
被容舟瞧着,叶锦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太忙了,顾嘉诚又没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叶锦也没有时间去找顾嘉诚把事情说开,让顾嘉诚把匹配任务终结掉。
叶锦和顾嘉诚的匹配任务就这样搁置了,直到塔也回过神来,塔向来看不得匹配的哨兵和向导磨洋工,重新给叶锦下达任务。
去见见顾嘉诚也好,有些事该说清楚了。
容舟似乎没有在意,他问:“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叶锦看了他一眼,说道:“带顾嘉诚参加宴会。”
容舟笑了:“周末是我母亲的生日宴,姐姐,我们一起好不好?可以带上顾嘉诚。”
叶锦:……
说起容舟的母亲姜舒兰,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那位女士曾经和容舟的父亲相爱,却在一次任务中与另一位向导触发了结合热。
永久结合后无法分离的两个人只能结婚。
容舟的父亲情场失意,很快在一次战斗中身亡。
事情到此本该告一段落,哪想到容家的家主死后两年,联邦高层终于就容家的问题扯皮完毕准备重新启动基因培育的时候,姜舒兰却已怀有身孕。
容家已经死去的家主容纪云是胚胎的生物学父亲。
那个孩子就是容舟。
在容舟的父亲容纪云死后两年,胚胎才开始在姜舒兰的肚子里成长,这中间当然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
叶锦把容舟找回来的时候,上一辈的爱恨情仇已经时隔久远,许多线索早就断了,叶锦只知道姜舒兰孕育容舟的时候,姜家陷入了财务危机。
事情爆出之后,容谨曾经将容家部分经营权交给姜舒兰,直到容舟被找回,这部分经营权才被交还到容舟手中。
容舟被关在地下奴隶场的十年,按照联邦的惯例,容谨早就该培育新的容家继承人,却因为高层扯皮,财产之类的事情生生拖住了。
没办法,人工智能认死理,条件没有达到的时候死也不肯培育,联邦高层内部意见也不统一,事情竟然就被拖了整整十年。
容舟被找回之后与姜舒兰相处得还行,只是姜舒兰毕竟错过了容舟整个生长期,母子二人相处得时候客气多过热络。
在容舟分化成向导之后,偶尔会为姜舒兰疏导。
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向导一直表现的很淡定,叶锦便没有询问容舟父母的事,容舟也没有说过,或许容舟并不想提及那些往事。
叶锦毕竟是个外人,不好贸然参与容舟的家事,何况叶锦向来不喜欢探究那些爱恨情仇男女隐私,不论真相是什么,总归是一地鸡毛,一堆糟心事。
姜舒兰也是议员,往年姜家也会办姜舒兰的生日宴,容舟并不参加。
叶锦不知容舟为什么改了往年的惯例,可叶锦绝不希望自己是容舟改变的原因。
叶锦不由叹了口气:“容舟,不用勉强自己,不想去就不去。不要为我的任务操心。”
容舟却摇了摇头:“原本我就想要姐姐陪我一起去。”
叶锦挑眉。
容舟吞下最后一个馄饨,他擦了擦嘴角平静地说:“伍德家的账册显示,那双被伍德家卖出的眼睛是从姜家流转出去的。”
叶锦的心被轻轻扯了一下。
她抬手,覆上容舟的手背试图安抚。
碧蓝的眼睛弯了弯,向导轻声问:“姐姐在心疼我吗?”
叶锦应了一声,向导便浅浅笑了。
容舟站起来,用撒娇的语调说:“陪我一起去,好吗?”
叶锦本就不喜欢容舟去姜家,在知道那双眼睛的由来后,叶锦怎么能放心容舟一个人回到姜家?
叶锦果断答应下来,容舟便笑了,依恋地抱住叶锦,一如抱住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支柱和信仰。
容舟是真的很高兴,他喜欢被叶锦记挂,喜欢被叶锦重视。
从遇见叶锦那天起,他的世界开始有了光亮,开始有了清甜的滋味,开始有了温暖的拥抱。
如果回到过去有人告诉他,遭遇了那一切可以遇见叶锦,他也会甘之如饴地忍耐,等待。
只要能够遇见她。
他的姐姐。
很快到了周末, 然而异兽却不会遵循人类的作息停止入侵。
战争就是这样,即使如今统领异兽的家伙曾经是人类,也不会在假期的时候停止袭击。
人类与异兽视彼此为资源和材料,除非将一方狠狠踩在脚下杀净、灭净, 战斗永远不会停止。
叶锦斩杀了一只SS级异兽之后拍拍翅膀, 转头飞进守护屏障, 落在二层。
连续战斗八个小时后, 叶锦的脑袋嗡嗡的。
落在驻地的瞬间,有什么迎面砸来。
叶锦下意识接住,是一瓶营养液。
“呦!”
傅遥笑出八颗白牙, 跟她打招呼。
女性哨兵露出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蓬松的大尾巴在后背随意招摇。
狐狸耳朵是白色的, 头发却是棕色的。
傅遥的精神体是北极狐, 一年中大半时间的皮毛是非常漂亮的白色, 但有两个月精神体的毛发会变成棕色。
换毛是最让傅遥郁闷的事, 脱掉了那身漂亮的白色皮毛,夏天的北极狐丑得让人心疼。
不过就叶锦所知,傅遥的精神体不久前才换上靓丽的白色皮毛,所以此刻女性哨兵招摇地站在姜翎身旁, 蓝色的大眼睛专注而深情地黏在向导身上。
傅遥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没有精神力在眼瞳间流转, 显然已经被很好地疏导过。
维克多倚在一条大白鲨旁, 将一瓶汽水怼到大白鲨嘴边。
圆滚滚的鲨鱼有一双豆豆眼, 鼻子软软的有些滑稽, 看见瓶子维克多的精神体脑袋一歪,用锋利的鲨鱼牙碰了碰瓶口。
“嘭”一声,瓶盖被起开。
丰盈的气泡翻滚, 微辣的橘子味充满空气。
维克多咧嘴一笑,他的牙齿洁白,配上小麦色的肌肤,阳光开朗得足以胜任任何一款牙膏广告。
维克多,SS级哨兵,联邦上校。
维克多喜欢任何能在口腔里蹦跳的东西,比如汽水,比如跳跳糖,都是哨兵特供的调味零食,刺激也只是对哨兵而言。
叶锦觉得,如果维克多的味觉正常也会喜欢醉虾、醉蟹、芥末章鱼之类的东西,可惜那些东西哨兵实在无福消受。
拿着傅遥扔过来的营养液,叶锦找了个空位一屁股坐下。
她没有立刻打开营养液,习惯性地摸出一只玻璃瓶,才发现里面的向导素已经见底。
“用这个吧。”
有人递了一只瓷瓶到叶锦面前。
叶锦抬头,银发向导歪头一笑:“这是提纯过的蜜。”
叶锦才想起,白闪的确说过要把那些蜜酿提纯成可以外涂的东西,只是转眼一个多月过去,白闪没再提,叶锦便也把这件事丢到脑后去了。
前段时间白闪和陈柚被编进51营,白闪留在中央塔这段时间,白闪、陈柚都会和51营一起战斗,听叶锦指挥。
作为叶锦的匹配者,顾嘉诚也被暂时编了进来。
尽可能地把匹配者凑在一起是塔的基操。
在傅遥贼兮兮的笑容里,叶锦接过白闪递来的蜜酿,异兽频繁侵袭下叶锦的向导素快用完了。
每有战斗,容舟需要守护奥莱克星的防护屏障,并不比任何一个哨兵轻松,因为容舟也需要战斗,所以不是随时都有海量精神力供叶锦挥霍,频繁抽取向导素也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何况进来叶锦的实力有所增长,对向导素的用量又增加了。
有时叶锦也会问自己,她的任性究竟还能被纵容多久?
然而叶锦向来是耽于沉浸在舒适圈的,没有必要根本没有出来的动力。
要的就是安逸。
打开瓷瓶,一股清新的味道散发出来,仿佛带着花的香甜。
瓷瓶里装着半透明的膏状物,有一瞬间,叶锦幻视了小时候用来修复蚊虫叮咬的软膏,心里忽然就升起了几分熟悉感。
用手指挑了些许出来抹在额角,清凉之意瞬间从额角蔓延至脑袋里面,整个脑袋仿佛被放进了冷水里,快速降温。
虽然脑袋里还有许多污染,但是已经比刚才好太多了。
叶锦没有想到白闪的蜜效果居然这么好。
看到叶锦眼睛逐渐恢复正常,不再有如金沙般流转,白闪抿唇一笑,隐隐舒了口气。
终于放下心来的向导明知顾问:“怎么样?”
“很舒服。”叶锦眯了眯眼,只觉精神气爽仿佛被涂了薄荷脑,心情不由大好。
脑袋不疼了,饥饿感随之复苏,叶锦拧开营养液先给自己灌了一瓶。
人类和异兽固然不死不休,但是两个族群数量庞大,一时半刻拿对方也没有办法。
联邦疆域辽阔,然而超过80%的高阶哨兵和向导却聚集在东、南、西、北、中五个塔中,其中中央塔又独占一半。
对于异兽而言,中央塔仿佛一座盛大而又甜美的蛋糕,吸引无数异兽前仆后继。
中央塔既是靶子,又是异兽的血肉磨盘,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场大型战斗,每天都会有少量低阶异兽受到本能驱使前来骚扰,那些异兽会被值守的哨兵斩杀。
塔仿佛是一座蜂巢,看似错综复杂又井然有序。
有生命在这里孕育,有物品在这里产出,有人在守护,有人在战斗,也有许多可以暂时享受安逸的平凡人。
每当人类的基数攀上一个阶梯,就会有一座巨塔被建造起来,用来吸引异兽,也用来守护辽阔的疆域。
长期的,看不到尽头的战斗使得身处期间的人对杀戮产生麻木,就连叶锦有时也会觉得塔里的生活和打工没有什么不同。
而塔的调配也真的张弛有度,外面战火连天,叶锦却有时间回到驻防的聚点补充饮食,甚至可以小睡片刻。
半个小时后,叶锦睁开眼睛,精神好了几分。
换班的时候到了。
守护屏障外,隐隐能看到金雅和陈柚几人身影,叶锦站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作战服。
叶锦休息的时候,傅遥一直守在姜翎身旁说笑。
“前几天,你不是说肩膀疼?过两天跟我一起锻炼怎么样?”
“我教你一套拳,每天打一遍,保准能好。”
“其实我还学会了按摩,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女性哨兵摇沓樰團隊着狐狸尾巴卖萌,偶尔才能得到回应。
傅遥的精神体,那只毛茸茸的白色狐狸端坐在摞成一人高的补给箱下方,摇着尾巴仰头看向站在补给箱上骄傲仰头梳理羽毛的孔雀。
垂涎之意虽是扑面而来,然而狐狸却十分守礼,孔雀不下来,它绝对不会扑上去,只是在下面等待。
叶锦叹了口气,拍拍傅遥肩膀示意她时间到了。
哨兵因为疏导的需要对向导难免热切些,这种需要很容易演变成一种心理上的依赖。
叶锦不喜欢被疏导,也有类似的情形看得太多了的缘故。
其实叶锦并不看好傅遥和姜翎,然而匹配度的问题,傅遥和姜翎似乎都没有更好的选择,便也只能这样若即若离地相处。
跟姜翎道别后,傅遥笑眯眯地随着叶锦、维克多出了防护屏障,金雅和陈柚也在这时冲进防护屏障里。
白闪上前,精神触手探入金雅的精神图景为她梳理污染,金雅皱紧的眉头略略舒展。
片刻后金雅浮在半空,慢吞吞摸出一支营养液,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透过外骨骼的元件传导,向导可以远距离为哨兵清理精神图景,然而这么做会损耗向导的精神力,塔会严格控制远距离疏导的人数。
按时换防的哨兵,则会在聚点接受向导的疏导。
陈柚瞥了白闪一眼,银发向导站在光里,手放在金雅的肩膀上唇角微弯,似乎心情不错。
陈柚对白闪的行为毫不意外,白闪的态度一直很明确,这位匹配者,或者按照这个世界的观念算得上她的未婚夫的家伙,从来没有为陈柚清理过精神图景。
白闪视她于无物,但是奇怪的是,那晚之后白闪再没有提及让她主动结束匹配任务的事。
既然白闪能察觉到她和顾嘉诚的私下往来,那么白闪不会不知道她和顾嘉诚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
陈柚对这个世界的匹配制度向来嗤之以鼻,她是无所谓,反正就耗着呗,她也有些好奇白闪究竟会怎么做,在等什么。
陈柚也不是自作多情的人,转头去找顾嘉诚。
顾嘉诚不在聚点二层,他一般待在一层,或许是在躲着叶锦。。
叶锦从天上飞下来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停留在二层,如非必要叶锦不会下到一层。
叶锦最近似乎很忙,只有团体操练的时候陈柚才会见到叶锦,其他时候训练场上根本见不到人。
陈柚乐得如此。
就陈柚所知,只要叶锦把顾嘉诚和她做过的事情报给塔知道,不论是叶锦和顾嘉诚,又或者她和白闪的匹配任务都会被立刻终结。
陈柚想不透叶锦在想什么,又或者叶锦根本不在意。
十几、二十次匹配任务下来,说不定叶锦也疲了,结束了和顾嘉诚的匹配任务还会被塔安排新的。
不如将把柄握在手里,反倒安逸?
陈柚是无所谓,既然选择了和顾嘉诚暧昧,陈柚就不怕被人知道。
转念之间陈柚已经来到了聚点一层,顾嘉诚坐在开放的诊疗室里,身旁是一位正在接受疏导的哨兵。
他或许是专注在工作里,陈柚却觉得顾嘉诚有些木然。
见到她来,向导露出复杂的笑意,他揉了揉眉心。
再次睁眼的时候,向导已经将疲惫的神色掩去,笑着:“过来吧,我给你疏导。”
陈柚顺势坐下,觉得挺有意思。
陈柚喜欢这种感情里的掌控感。
只是有些东西即使遮掩也掩饰不住,看着顾嘉诚眼底的青黑,陈柚也有点心疼。
最近自己是不是索求过度了?
即使结合热对双方的精神力增长有好处却也耗费体力,尤其是出力的那个。
陈柚抬手,覆上顾嘉诚眼底浓重的青黑和浮肿的眼袋,不由认真思索起来。
是不是该找人帮顾嘉诚分担一下了?
人类无法掌控的星域。
数百根高大洁白的罗马撑起宏大的斗兽场。
阳光透过七彩玻璃,照亮宝石、黄金镶嵌的穹顶。
看台上,沃伦坐姿豪放,双手舒展,切片吐司般的身体慵懒自在地堆叠在软椅上,目光懒懒看向下方缠斗的人类。
两个S级哨兵。
风带起铺撒在地面上的细沙。
女性哨兵露出黑色蛇尾,无数细蛇构成她的长发,吐着信子在风中招摇。
她的对面也是一位女性哨兵,却拥有庞大如象的身躯和厚重的甲胄。
沃伦收回懒散的目光,看向悠然观战的人……
啊,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人类称祂们为恶堕者。
而祂们,称自己为神。
所谓的人类在神的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意玩弄的虫豸,又或者是美味的血食。
不过褪去神的面纱,在沃伦眼中迦梵也不过是只八爪鱼。
在恶堕者统治的疆域, 人类是被圈养起来的奴隶。
恶堕者也会繁育,也会培养、挑选,用从人类城镇掠夺来的技术。
然而恶堕者并不像联邦那样掌握着完整的人类基因库,可以根据联邦的需要培养战士, 恶堕者只能靠抢夺人类的城镇获得一些基因素材。
人类的基因和异兽融合之后, 人与人之间的基因差异巨大, 恶堕者的研究机构没有原始的基因库支持, 无法像联邦政府那样大批量制造人类。
然而,他们并非没有办法。
恶堕者不断从人类城镇和星球抢夺基因片段,复制、克隆、培育, 速度和完整性比不过联邦, 资源耗费也巨大, 却是恶堕者不得不做的事情。
人类既是恶堕者的食物, 也是恶堕者的来源。
作为有智慧的生命, 从游猎进化到畜牧是必然。
斗兽场可以为他们挑选出最优秀的人类, 失败者成为恶堕者的血食。
每次斗兽结束,总会有恶堕者在斗兽场外排着长队,购买失败者的血肉。
胜者也未必能活,无论胜负, 对于参与斗争的奴隶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会变为数据, 成为下次选育的素材。
在不断的优化、选育中, 恶堕者们培育出符合祂们口味的血食, 也在培养与祂们立场相同的伙伴。
斗兽场内,象形哨兵凭借厚重的甲胄挡下蛇尾的攻击,如山的身体狠狠冲刺, 压向蛇尾,美杜莎般的女性哨兵吃痛发出尖厉的哀嚎。
沃伦叹气:“我今天不想吃蛇肉。”
迦梵收回视线,语调淡淡:“不过是两个S级哨兵,都吃了又能怎样?”
沃伦撑着下巴,像吐司切片般微微倾斜,百无聊赖地说:“大象就一定美味吗?”
不等迦梵回答,沃伦又问:“听说你找到了那枚走失的甜点。她呢?怎么样?现在看起来还好吃吗?”
“还在培育中。”迦梵老饕般眯起眼睛,慢悠悠说道,“她是颗好苗子,只要培育得当,就能散发出最美的风味。”
“哈。”
沃伦笑了,对迦梵的说法嗤之以鼻,“我看你是忘不了身为人类时的感觉,才会打着寻找食材的名义让分身在联邦游走。”
迦梵只是淡淡一笑:“你也享受了不少,不是吗?”
说话间,蛇尾哨兵已经被象形哨兵压断蛇尾,只能匍匐在地上,女性哨兵头上的小蛇发出凄厉的嘶鸣。
“啧。”沃伦起身,走到迦梵身旁朝下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没救了。”
下了论断之后,沃伦打了个呵欠,懒懒地看着蛇尾哨兵被拖下去,血漫过黄沙在斗兽场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而象形哨兵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是低着头,木然看着地上的血迹。
被重甲覆盖的脸看不见表情,却能听见她粗重的喘息声。
沃伦摁了摁额头,看向迦梵:“那个蛇女就是用容家人身上提取的基因培育出来的吗?”
迦梵摇头:“不能那样说。我们始终未能破解容家的基因锁,斗兽场里的那位不过是照猫画虎,和容家人是全然不同的造物。”
沃伦冷哼:“亏得祂以造物主自居,到头来还不是被一把基因锁难住了?不仅是容家,听说联邦正在谋求给下一代培育人类上基因锁,到时候就麻烦了。”
迦梵轻笑:“不急。只要肯投入足够的物料和心血,没有不能破解的技术。”
“你可真是淡定,”沃伦摊手叹气,“那些眼球就快用完了吧?那东西可没有办法复制。可惜恶堕者放纵私欲,沉得下心研究的有限,而人类终究不可靠。”
说到这里迦梵也有无奈:“在联邦容家的基因是最高机密。是为了钳制,也是为了保护,联邦高层一直在克制培育容家的基因,否则他们不会任由容家的向导空缺十余年。”
迦梵沉吟:“或许,联邦高层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容家人的死亡和失踪与我们有关,所以才会刻意拖延。”
沃伦摁了摁额头:“真好奇容家小子的脑子怎么长的,能够同时承受、净化上千哨兵的污染。即使向导的五感并不敏锐,可是净化的哨兵人数达到成千上万的时候,也会处理不过来吧?”
“他没有这个问题。”迦梵顿了下,语调不甚确定地回答,“至少目前没有,容舟比他的父亲优秀,我们还没有试出他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