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开心。
大概是觉得自己干得漂亮,扫向你的冰蓝色眼珠闪闪发亮,似乎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你也没扫兴。
一脸赞赏地冲他竖起大拇指。
五条葵立刻笑得更嚣张了。
你也望着他笑。
一时间,白炽灯照亮的和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五条葵并没有待很久。
在走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重新折返回来,端坐在你身侧,解开自己一直背着的包袱,搁在暖桌上,让包袱里里的东西一一呈现于你眼前。
九个易拉罐的玻璃罐。
里面装满暗红色的透明黏稠液体。
而在漂浮在液体中央的,是九个奇形怪状的克系肉团。
一开始,你并没有认出那是什么东西。
直到最上方的玻璃罐,从其他罐体上滚下来,液体的晃动,让原本背对着你的肉团逐渐正对你,露出属于人类小婴儿的四肢,你这才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
咒胎九相图。
你心神一震。
“这是将加茂宪伦钉死在罪人十字架上的证据。”
“他们有着超乎寻常的咒力,仅靠彼此存在,就能一直维持封印,以至于被分类至特级咒物行列……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具有一定危险性,但,你是他们的母亲,我想,如何处理他们,应该由你来而决定,而不是被那些烂橘子当做收藏品,摆放在某人的展示架上。”
五条葵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哪怕他现在的行为,绝对给他、给五条家带来麻烦,他想做也就做了。
你呼吸略微发紧。
沉默了好一会,才将滚到自己跟前的玻璃瓶拿起来。
借着白炽灯不甚明亮的光线,打量着里面尚未发育完全的胎儿。
说实话,除了惋惜和怜悯,你内心并没有太大触动。
他们并不是你生出来的孩子。
你会为他们的遭遇和经历感到悲伤,却不会再有那种痛不欲生的绝望崩溃。
你叹了口气。
想起自己的任务目标,摩挲着掌中的玻璃罐,问出比较在意的事:“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
五条葵顿了顿。
询问的语气带上几分古怪:“……你是指哪种解脱?”
你:“像人类一样,回归高天原的怀抱吧。”
原主不想自己苦命夭折的孩子们再被利用,
可在咒术的世界里,大概只有被咒术摧毁亡骸,彻底死掉,才不会被利用。
并不是你后妈附体。
只因为他们并非你孕育,就可以硬下心肠,如此残忍对待他们。
主要是你心存疑虑。
加茂宪伦是已经死了,可舔食者脑花羂索,很难说他究竟是不是还留了其他后手。
你也是刚想明白不久。
羂索这种活了上千的臭老狗,不应该跟鬼舞辻无惨一样,贸然轻视对手,一点准备都不做,就直接莽上来。
他很可能还有其他备用的脑花。
虽然羂索是否还活着,对你完成任务没啥大影响,反正原主要求的是杀掉加茂宪伦,但你是一个合格打工人,总是要对得起原主的。
而且,如果不是有再相见的可能,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以咒物的形态,存留于世呢?
五条葵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是想要让他们受肉重生呢。
他非常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这个没办法。”
你看向他。
五条葵:“他们都是特级咒物。而特级咒物无法被破坏,他们以终止生命、不加害他人的‘束缚’来保障自己存在,这是咒力的交易,无人擅自能越过缔结束缚的双方,中止他们存在。”
你大概明白了。
叹了口气,将手中已经染上自己的体温的玻璃罐重新放了回去:“……那就算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让他们死去……原本,他们就已经足够不幸了。”
“葵君,你带他们走吧。”
“藏起来。”
“不要让任何人得到他们,更不要让他们受肉重生……就让他们兄弟们,永远整整齐齐的在一起吧。”
“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去呢?”
五条葵应下。
你目送五条葵消失在无声的雪夜。
也许是因为站在檐廊下的地板上吹了风,躺在柔软的榻上,就有点睡不着。
你辗转反侧。
前前后后想了很多。
其实,在很早之前,你就已经完成了工作任务。
只是碍于一些考量,才一直留在了这里。
可现在,那些让你停留的因素都消失了。
你已经可以离开了。
“要离开吗?”
面对娇娇的询问,你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起另一件事:“鬼舞辻无惨什么时候死?”
娇娇:“五年之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我在想,那个打乱我一切设想的缘一,他究竟是怎么出现的……是像之前的桔梗跟她的转世那样,灵魂撕裂,被两个身体共用吗?”
娇娇:“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继国缘一不属于任务目标,他的经历不在系统记录之内。”
你也不失望。
原本也没指望娇娇能给你多大帮助。
所有的寝食难安,都只针对继国缘一一人而已。
哪怕亲手杀了他;
哪怕他已经被诅咒,成为糟糕的咒灵,再也无法恢复之前崇高圣洁的姿态。
你也无法彻底释然。
总觉得他冷不丁就会跳出来咬你一口。
是以,在得知鬼舞辻无惨将在不久之后死亡,你便下定决心,重新去那个梦魇般困扰着你的现场看看。
这次,你要看着大家一起走向解脱。
至于,最糟糕的情况,你也考虑过了。
如果真的还有其他继国缘一跳出来搅局,让那个你无法顺顺利利步入死亡的话,那你就要看看继国缘一和咒灵继国缘一,究竟孰强孰弱了。
五年时光,转瞬而逝。
五条葵也从当初的熊孩子,长成了一个熊大人。
甫一出现,就凭借身高优势,化身高傲孔雀,居高临下俯视你:“耀哉让我来的。他说,你这个人超烦的,明明不关你的事,可你偏要来凑热闹,到时候,你要是死在那里,他恐怕往生都往生的不得安宁。”
你也不生气。
只是笑眯眯拍拍他肩膀,仿佛将一切都托付给了他:“那就麻烦你了。”
之后的一切,就像你生前经历的那般。
产屋敷耀哉自爆。
鬼舞辻无惨遭遇重创。
为了恢复伤势,直接选择将所有人都拉入无限城,意图让城中的上弦们,抹杀掉所有碍事的鬼杀队成员。
至此,人与鬼开启了最后的生死决战。
你跟五条葵落脚的地点不太对。
直接掉在了鬼舞辻无惨化作的大肉球附近。
凭借五条葵比较靠谱的结界术,你们并没有被他察觉,可随后而来的鬼杀队成员就没有这样好运了。
无数鬼杀队队员前赴后继,却根本伤害不了他分毫。
甚至,还成为了他恢复的养料。
现场惨烈异常。
你看不下去。
抬手扯了扯五条葵衣物,示意他带你离开。
五条葵毫不犹豫笑话你:“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弱,还学人家挑战极限,怎么样?只是这一点点血腥,就接受不了了,可千万别再丢人得吐出来啊。”
你没跟他耍嘴皮子。
只是拇指和食指捏住他腰上的肉,使劲拧了一圈,立刻疼得他龇牙咧嘴。
远离鬼舞辻无惨后,呼吸间不再是浓烈刺鼻的血腥气。
你深吸口气。
沉闷的心情平复了很多:“我或许是太弱了,只是看见那副场景,就受不了了,可你跟我不一样。你出身御三家,又是一顶一的咒术高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帮忙?产屋敷耀哉,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五条葵在前面领路。
听着你的话,他前行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纠缠在他身上的,是无数枉死之人强烈的怨恨。”
“失去生命的恨意化作了极恶诅咒,使得产屋敷一族的孩子全都体弱多病,家主更是代代短命,以至于到了快要断绝的地步……这种恶咒,只能靠他们自己解除。”
“外人贸然插手,只会殃及自身。”
你有点新奇。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闪过,可不等你抓住,就听他继续道:“你与你身边的这个咒灵,也是如此。想要解开束缚,只能由你亲自动手……”
“没必要。”
你打断他的话。
你从来没想过解开束缚。
唯一想过的是,是让他以咒灵的身份,再次死去。
他活着。
甚至,只要他存在。
就会打扰到你的人生。
只有他彻底消失,你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原本,你是想让加茂家祓除他的。
只可惜,加茂家也是个不中用废物,根本没排上用场。
这才让你不得不一直留着他。
在五条葵的带领下,你很快就见到了黑死牟。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气息宛若山岳般厚重的上弦一,打工人冷硬的心脏还是情不自禁地悸了悸。
黑死牟并未察觉到身后异常。
拉开浮世绘隔扇,高大挺拔的身形转入满是莲花和曲桥的和室。
你安静注视着一切。
半晌,眸光动了动,收回目光。
这大概就是动过心,却又不断干净的后果。
即使曾经的好感早就化成了灰,可在脱离原本的困境后,就不由出现死而复燃的迹象。
有那么一瞬,你甚至都觉得让他得偿所愿地死掉,也不是不行。
可很快,你就从那份动摇中清醒了过来,转而揪了揪五条葵的衣袖:“快帮我看看,我身边的咒灵还在吗?有没有擅自行动什么的……”
五条葵扫了眼:“没有。”
你安心了。
站在走廊的尽头。
望着黑死牟抱着满身是血的女人出来,一步步朝你所在的方向走过来,稳定心神后,重新欣赏着他怪异却俊美的脸,内心重新被难以言说的恶趣味占满。
只要继国缘一不会出现,那黑死牟就不可能得到救赎。
他就只能像你知道的那样,在自我怀疑中痛苦死去。
这样想着,你难掩愉悦地笑出声。
可也许是身心太过放松愉悦了,在跟他们擦肩而过之际,那些让你振奋的手指发抖的雀跃情绪,潮汐般一股脑涌入大脑,过去的一幕幕宛若被激起的河底细沙,浮光掠影般自眼前闪过。
似乎过了很久。
又仿佛只有一瞬。
你忽的想起很久之前。
想起你作为琴叶活着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其实是不太想继续下去的。
女儿没了。
罪魁祸首终将死去。
言而无信的男人也早就化成了灰。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你这个不靠谱的母亲了。
死亡并不可怕。
可以去彼岸寻找女儿的死亡,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你几乎是毫不留恋地做出选择。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你的女儿、你的儿子,都在不久之后的未来等着你。
如果那时候的你决定去死了,那现在的你,还能存在吗?
你不确定了。
连忙叫出娇娇,询问究竟是时间造就的因果更厉害,还是它所在的量子力学更胜一筹。
娇娇也震惊。
它竟然不知道你居然有了这么可怕的想法。
声调当即拔高一度,惊恐尖叫:“别呀别呀!那时候的你死了,没有完成过任务的我,肯定也就不存在了!这是直接从根本上抹除掉我!”
“而我不存在了,之前我们经历的那段时光,也就再无法被观测,数据湮灭还是小,关键你也就再也不可能见到自己的女儿了!”
“羽衣,快想想你的女儿!”
“没有我们横插一脚,桔梗经历的那些痛苦过往,就将再次成为现实!她会在痛苦中死去,以至于尸骨无存!”
“黑死牟,区区一个贱骨头而已,他配跟你女儿相提并论吗?解脱就让他解脱吧,你可千万别决定去死啊!”
至此,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缘一,你去吧。”
“去履行你未尽的使命,去跟你敬爱的兄长大人做个了断……只是,你记住了,不要认出她,更不要对她投以半分目光,就让她一个人待着,孤零零步入死亡,也别让任何人靠近她……”
只有如此,她才会想要活下去。
【我太可清楚如何激怒自己了】
你无比自嘲地想着。
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
沉甸甸堆满心头。
压得你胸口窒闷,根本喘不上来气。
你垂下白皙的眼睑。
望向自己纤尘不染的双手,心神恍惚。
如果这才是真实……那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为了一份毫无根据的怨恨和不甘,你杀了人。
你怨恨他。
发自内心憎恶他。
毫不犹豫伤害他。
毫不留情毁掉他的人生。
甚至,还自以为是的诅咒他,盼望他永永远远也无法得到解脱。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都是你自己!
是你让他不要认出你。
也是你让他带走黑死牟。
还是你让他不要看你一眼。
继国缘一,他只是按照你的话去做了而已。
五条悟偷觑向你。
他原本只是好奇你怎么突然变了心思,明明之前还是一副不想那只叫缘一的咒灵乱跑的架势,却在看清你脸颊的同时,愕然睁大眼。
“嗳?”
五条葵倒吸一口气。
手指指向你,一脸匪夷所思,“你怎么突然哭了?我刚刚也没说什么啊?总不至于是我惹你哭了吧?”
五条葵大惊小怪的呼喊,把你从几乎要把人淹没的汹涌情绪中拉回来。
你下意识摸向脸颊。
却只摸到一片冰凉湿润。
你没有回答。
侧身避开他,想要赶紧擦净脸上泪痕,可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
很快,就将擦拭的手掌整个打湿。
五条葵似乎是于心不安了。
你越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越是歪着头,拿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瞅你。
你被看得恼火不已。
真是要被他没眼色的行为气死。
恼羞成怒之下,一巴掌拍在他好奇窥视的脑门上,使劲推开。
五条葵揉了揉有点痛的额头:“……不是我吧?不是我惹你哭的吧?”
你:“不是!”
五条葵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唉,你们女子的心情还真是喜怒不定啊,莫名其妙就哭起来,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好麻烦的,真的很同情你以后的丈夫,竟然……”
你打断他的话:“我现在就很同情你的妻子。”
五条葵:“啊?”
你:“做你这种人的妻子,只是想想,就让人觉得眼前一黑,日月无光,根本活不下去。”
五条葵胸口中箭:“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可是身负五条家传术式的特级咒术师哎!想要嫁给我的人,能从京都排到东京!”
你:“你没有六眼。”
五条葵噎住。
冰蓝色的眼瞳不虞盯你,只是语气不复先前理直气壮:“就算没有六眼,用不了无下限术式,我也依旧是实力卓绝的咒术师!我可是会反转术式……”
你:“你没有六眼。”
五条葵被堵得脸色发青。
他声音很小,依旧在试图挽回颜面:“就算我是个没用的咒术师,可我做人还是挺好啊。不仅个头高,身材好,长得还好看,不仅如此,我还有钱!”
你唇瓣翕动。
刚要说什么,五条葵就代为重复:“我没有六眼!……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说你。”
你这才满意地闭上嘴。
五条葵悻悻。
时不时偷瞄你一眼,不甘心地嘟囔抱怨:“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我不就说了你一句吗?总是提起我没有六眼的事实……”
想告诉她,别难过,只要活下去,她就会重新找回失去的一切。
如今的一切磨难,都是为了造就更好的未来。
没必要绝望。
更没必要耿耿于怀。
可你也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
对继国缘一的怨恨,是没找到女儿之前,维持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太惨了】
【根本看不下去】
你心很软。
见不得人间惨剧。
果断选择闭眼不看。
回到家后,你叫住完成任务,准备离开的五条葵,向他询问关于如何解开你与继国缘一之间的束缚。
五条葵:“怎么突然改变了心意?之前还不是说没必要吗?”
你:“我善变。”
五条葵噎住。
冰蓝色半是谴责、半是不满地觑你。
却还是像个靠谱咒术师一样,认真询问起你跟他的过往。
听完你的讲述,他道:“依照你的说法,是你诅咒了他,那你们之间的解咒方式,相较于产屋敷一族,就会相对简单一点。只要你放弃主从制约,而他作为被咒者也不愿意施加惩罚的话,那你们之间的诅咒自然而然就解除了,他也就可以顺利升天去。”
你是普通人。
即使根据五条葵的视线,可以大概判断出继国缘一的位置,可该看不见的,还是看不见。
不仅看不见,身体的所有感官都拒绝感知咒灵的存在。
“我原谅你了,缘一。”
你没有强迫自己。
只是循着五条葵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眸子落于空无一物的一隅,“不管你是想去找你哥哥也好,还是去轮回转世,重新开启幸福的人生也罢,我都无所谓。”
“甚至,哪怕是你想要杀了我,以报我夺走你性命之仇,也没关系,反正不管我死掉几次,都将回到桔梗身边。”
“快点做出选择吧。”
“解咒之后,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顿了顿,你又补充一句,“……也没必要再相见。”
你看不见咒灵。
自然也察觉不到任何咒力波动流向。
直到五条葵告诉你,已经可以了,你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是你以己度人了,你给出的最后一种选择,根本不在继国缘一的选择行列。
至此,那份维系在你跟继国缘一之间的那份因果,真真切切断绝了。
你百无聊赖。
歪在矮桌上,侧首支颐,斜眼眺望中庭里的观赏枫树,
一口气解决完所有的事,内心多少有点疲惫。
你叹了口气。
叫出娇娇的名字。
向它问起自己最后还有点在意的事情。
你:“既然现在的行为可以影响过去,那为什么还会发生过去和现在因果重叠的事情?按道理来说,你们系统不应该是一开始就排除这种可能吗?……别不是你又在骗我吧?”
“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
娇娇恨不得对天发誓,“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完全是因为我给你开了后门啊。”
“不然,按照大数据计算,在你杀了加茂宪伦之后,你这具身体的很快就该走向终结才对。”
“可我瞧着你似乎还有其他事要做的样子,就
理所当然闭闭眼,当做没看到咯。毕竟,咱们可是几辈子的交情了!别说你只是想多活一段时间,就算你让我再修改修改处事宗旨和存在意义,也是没关系的。”
它说得情真意切。
好像怀疑它是多么冷酷、无情、又无理取闹似的。
“而且,你没有发现吗?”
“我们所经历的三个篇章,同个篇章里,不同任务跨度都相隔几百年。而在不同篇章里,时间线相近的任务,还存在着对人类来说,过于漫长的时间位移。”
“其中,固然有它们归于不同故事篇章的缘故,但更主要原因,就是为了避免出现现在这种现在和过去互相干扰,以至于时间线混乱,发现数据湮灭的情况。”
“与不属于自己世界的人相遇,只会造就灾难。”
“这种事,放在人工智能系统上,同样适用。”
你思忖再三。
姑且认可了它的解释。
转而又问起其他:“这次任务我应该完成的不错的吧?啊我是不是已经可以从这个游戏中登出了?”
娇娇立刻明白你想说什么。
可怜巴巴挂在你身上。
摆出人性化汪汪的泪眼:“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我们都是几辈子的交情了,羽衣,你真的舍得跟我说再见吗?”
你低头瞅它。
娇娇泫然欲泣。
你沉默片刻:“其实,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挺舍得的。”
娇娇哇得一声哭出来。
它化出光点组成的小手,死死揪住你衣角:“你要是决定登出了,那你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人生了!就只能跟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样、这样真的好吗?”
你:“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
在很早很早之前,你就应该以普通人的身份死去。
而不是被系统夹带,以至于来到不属于的你世界,开启预料之外的人生,经历远超想象的痛苦。
如今,你也只是重新回到这个过程而已。
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更没有什么好不舍的。
娇娇:“可你不想跟桔梗在一起了吗?只要你不走,我可以给你开后门!桔梗、甚至是两面宿傩,只要你想,我都可以把他们带来陪你!”
“再说了,你想想杀生丸啊!”
“你不喜欢他吗?”
“如果你脱离游戏,重新回归普通人的行列,那么、那么……你们真的就再无可能了!”
你叹了口气。
大概能理解它为什么会这么舍不得你。
左右不过是因为你们相处太久了。
哪怕彼此有过争执,还夹杂着各种不好的回忆,在雏鸟情节的加持下,也具有了不可取代的无尚魅力。
“娇娇,人生和游戏是不同。”
娇娇不理解。
它打断你的话,哭得稀里哗啦:“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人生吗?你死掉,期待不确定轮回后再次拥有崭新的人生,跟由我帮助你开启全新的人生,两者有什么不同啊?”
“游戏中的人生,并不是属于我的人生,更不是真正的人生。”
你抚了抚触摸不到的量子力学光团,“真正的人生,是会死去的,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弥足珍贵。”
娇娇不理解。
它不知道死亡有什么好的。
反正,它只要一想起自己回炉重造,还是会害怕得哭泣发抖。
“而且……”
你冲它笑。
语气轻柔和煦,“一直活着,真的太累了。过去种种,一直如梦魇般缠绕在我心底,我好像活在
现在,又好像一直在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真的……太累了。”
“所幸,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
“跟最重要的儿女们一起步入永恒的安眠,倒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至于你说枫跟孩子们在一起,永永远远活下去……这种事,我自然也考虑过。可正如我刚刚所说,太累了。”
“我自认为是个非常想得开的人,都会在数次任务之后,生出深深的倦怠感,整个人都有种精神不济的感觉。桔梗是那么认真的人,她只会比我更累。”
“珍惜此生,不留任何遗憾,就足够了。”
****
你是没有任何遗憾了。
可作为你这趟任务里的唯二受害者鬼舞辻无惨,却有太多话想说。
****
鬼舞辻无惨曾见过最初的你。
那时候,他满世界寻找青色彼岸花,急切想摆脱最后的弱点,进化成再也不会被儿子戳破屋顶晒死的究极生物。
他有恒心。
更有毅力。
哪怕已经寻找了四百余年,分出去的血液都有一大桶了,还是没有任何关于青色彼岸花的消息,都不能让他气馁。
他只是有点不高兴。
窝在选中的城池里生闷气。
一生就是好几天。
直到肚子饿了,才垮着一张批脸出门,准备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儿吃掉。
鬼舞辻无惨太不喜欢吃窝边草。
莫名其妙死的人太多了,很容易惹来苍蝇一样烦人的鬼杀队。
而一想到总是孜孜不倦跟自己作对的产屋敷一族,他原本就垮着的脸,就不由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怀着这种气鼓鼓的心情,他走出了很远。
也就是在那天,他遇见了自以为手拿种田剧本的你。
那时候,你正带着妹妹花子玩泥巴,搞得浑身脏兮兮的。
被突如其来的夏日暴雨兜头那么一浇,顿时没法儿玩了,只好抱起意犹未尽的花子,一边安抚她雨停了继续,一边闷头朝家赶去。
猛烈的暴雨就洗净你们身上的泥浆污秽,露出孩童特有的干净白嫩皮肤。
一个是没长大的五六岁女童。
另一个则是牙都没长齐,嘴角挂着口水的稚童。
虽然品相不咋滴,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口感最好。
鬼舞辻无惨站在雨声婆娑的树林之中,梅红色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食物。
他是有过孩子。
可那个孩子一言难尽,不也罢。
所以,纵然他做过父亲,也没有拥有半分慈父心肠。
可以吃。
这样想着,鬼舞辻无惨收回挑剔的目光,缓缓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准备等雨势稍微消停点,再回家去。
就在你给妹妹擦去脸上的水珠,拧干湿漉漉的衣裳的时候,视线余光不经意瞥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他站在狭窄的土路上。
一步步朝你们所在的方向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