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偏过头。
在他懵懵懂懂的注视下,隐没于夜色中的双眸笑盈盈回视着他,旋即低头含住他指尖。
湿热的舌尖轻轻舔舐着因为劳作略显粗糙的指腹,感受着他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暧昧动作愈发过分,尖尖的虎牙一下一下啮咬着他手指骨,仿佛要将他吞噬入腹……
之后的一切,完全是水到渠成。
你们有了孩子。
她很小。
软软的一团。
仿佛绵若无骨的云朵,只能柔柔躺在你怀里。
十根嫩生生的手指微微曲着,宛若春水嫩芽,只在指头生着米粒大小的指甲盖,稍微碰她一下,你都怕弄疼了她,不由得将动作放得很轻很轻。
她也很乖。
除了刚降生之时,啼哭不已。
其他时候,都非常懂事。
就算哪里不舒服了,也只会哼哼两声,提醒你们新手父母该做事了。
你很爱她。
对你而言,这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她的脸,一伸手就能摸到她的手。
因为她的存在,你感受到了最真切的真实。
就好像水面伶仃的浮萍,得到可以生根发芽的土地。
我是活生生的。
不是幻觉。
更不是游戏。
而是你再次拥有的崭新人生。
意识到这一点后,那颗浮躁不安的心脏,终于沉静了下来。
你越是爱她,对她就越慎重。
光是给她取名字,你都思考了很久。
一直以来,你都想用“辉夜姬”做女儿的名字,以展示自己的爱重和真心。
可当你真的做了母亲,你竟然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不由觉得这个名字过于中二,不像普通平民孩子该有的样子。
你很怕因为自己的不靠谱,给孩子带来不必要的灾祸。
可什么名字才配得上你的真心?
你沉思良久。
不确定询问继国缘一:“……要不然,叫羽衣?”
这是备选。
当初,母亲无视你的好心后,你就试图用这个名字挽回颜面,只可惜,还是被母亲无视了明明这个名字比“辉夜姬”更靠谱一点的。
“我觉得很好。”
继国缘一半跪在你跟前。
深赫色的眼睛似有笑意,温柔凝视你,“这孩子,是我们的珍宝。天女的羽衣,亦是辉夜姬的珍宝……歌,她一定会得到我们所有人的珍视与疼爱。”
你心爱的孩子成功拥有了名字。
事后,你被无良兄长嘲笑了很久。
他自己笑话你还不算。
还拉着差点就被你取名辉夜姬的花子妹妹一起嘲笑你。
然后,就被父母拎着耳朵教育他没有兄长的样子。
你高兴了。
在这种和睦的氛围中,羽衣渐渐长大。
她太懂事了。
刚学会走呢,就无师自通孝顺父母。
每每看着继国缘一劈柴,她都会体贴地端来解渴的茶水,送给辛苦的父亲饮用。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你这个躲在树荫下乘凉,嘴里吧嗒吧嗒吃点心的母亲,贴心送来茶水,让你吃慢点。
你有点羞愧。
女儿过分体贴暖心,真的会让人生出自己在吃白食的废物感。
你觉得这样可不行。
于是,你开始劝她:“的确,你要学着勤快点。如果你不勤快点的话,等我跟你父亲死了,你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打工人,到时候,恐怕很难靠打工养活自己。”
你好恶毒。
像白雪公主的后妈!
羽衣单纯发出疑问:“妈妈,你不常说自己也是打工人吗?可你并不勤快啊,不还是活得好好吗?”
你吧唧吧唧嘴:“我跟你不一样。”
羽衣:“哪里不一样?”
你:“我有你父亲。”
羽衣歪头。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好奇:“靠男人?”
你惊岔气。
捂着喉咙,咳得撕心裂肺。
差点被女儿语出惊人的话吓死。
你好不容易平复下气息。
急忙捏着她的小脸,让她看向你:“什么男人不男人的!羽衣,男人可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羽衣极力扭头望向不停干活的父亲。
劈完柴后,他细致地将木柴堆垛起来,累成方便取用的高度;拎着水桶,去浇灌你一时兴起种下的野菜;清理完野草后,又手脚勤快地把地板清扫拖洗了个遍……
做完这一切后,他瞥见你跟前的点心吃完了,又贴心给你捧来其他果品。
她不由道:“可我觉得,父亲就很可靠……”
“傻孩子!”
你捧着她的小脸,使劲揉了揉,“这世上,像你父亲这样可靠的男人,就这么一个。我得到了,你就没有了。”
“而且,你以为你父亲只是区区男人这简单吗?”
“不!”
“他还是我的私有打工人!”
羽衣困惑起来:“父亲是打工人,那妈妈你呢?”
你:“妈妈我啊,已经上升成为邪恶资本家了呢。嘿嘿,即使我不做打工人,也能靠剥削你父亲过活呢。”
羽衣稚嫩的眉头苦恼皱起:“万一父亲抛弃你,不做你的打工人,也不给你剥削了呢?”
你:“那他就可以去死了啊。我啊,只会丧偶,绝不可能离异。他要是不愿意做我的打工人,也不愿意为我生、为我死、为我奋斗一辈子,更不愿意让我做个邪恶资本家,愉快剥削他,那他还有什么用?还不如去死呢。”
羽衣急忙拉住你的手:“我觉得父亲不会的!妈妈,你不要让父亲去死,父亲真的好能干的!”
你哈哈大笑。
搂着她,乐得跟吃笑豆似的。
你们日子过得很安逸。
平静祥和。
清贫却不贫苦。
就这样普普通通度过一生,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不知道继国缘一是怎么跟鬼杀队牵扯上的。
等你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成为鬼杀队剑士的指导师父。
而你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家里的钱明显多了起来。
你并没有生气。
现在想想,应该是那时候长久以来的安逸生活,以及
从未经历过毒打的生活阅历,让你生出过于膨胀的侥幸,以至于忘却了鬼的可怕。
而根植于内心的道德和善良,让你觉得给别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只是举手之劳,根本没必要过于紧张。
哪怕心中还残留着一丝谨慎,你对继国缘一唯一的要求,也只是不许他外出杀鬼。
指导剑士就单纯指导剑士。
绝对不能为了挣钱,或者其他原因,擅自离你和孩子太远。
帮助别人可以。
但最主要的,还是你们。
所以,你拿出珍藏已久的PUA绝学,再次跟他谈心:“缘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只是,请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妻子,而羽衣,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得永永远远以我们为重,要陪伴我们、保护我们、爱着我们……哪怕被人置喙你太过黏家,不像个男人,你也要有为了我们付出一切的决心……我们不能没有你,一旦你不以我们为重,我们就会死在你触之不及的时刻。”
“当然了,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也没关系。”
“大不了我们就分开。”
“你是我心爱的丈夫,更是羽衣敬重的父亲,我们总不会妨碍你去追寻更崇高的理想,去奔赴更美好的未来……”
那时候,你甚至还会因此自责,觉得自己过于自私。
可当死亡降临之时,你却只恨自己不够自私,没有直接将继国缘一绑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所有人都死了。
那并不是简单的鬼吃人。
更像是来自鬼的报复。
鬼吃人是有极限的。
一般是挑喜欢的人吃吃。
在鬼舞辻无惨的暴戾统治下,没有鬼会闹得声势浩大,生怕不知道有鬼吃人。
可那时候的鬼,根本没吃任何人,只是单纯地蛮力屠杀大概是想要伪装成野兽,或者强盗袭击。
深埋心底的隐忧,成为血淋淋的现实。
最后关头,你拼了命地想保护女儿。
你不停祈求继国缘一快点回来。
哪怕你已经无法得救了,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得救。
只要他能救了女儿,你就不会怨恨他。
没有人来!
根本没有任何人来!
你无比绝望。
心头的怨恨和不甘,几乎将你的神智吞没!
你不明白,明明你并不是故事里的“歌”,你有父母,还有兄长小妹,为什么还会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
甚至,你更可悲。
所幸,天可怜见。
本该死去的你,不知道就怎得就从残破的尸体中爬了出来,在恶鬼之前,找到了摔在地上爬不起的女儿。
在她惊惧万分的婆娑泪眼中,你飞快抱起她,闷头朝前逃命而去!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别看。”
你死死抱着她。
把她脑袋摁在怀里,哆嗦着声音安慰她,“会没事的,羽衣,你一定会没事。”
你抱着她跑了很久。
直到那具早该死去的身体,再也不受意志控制。
才拼尽最后一口气力,抱着不停发抖仍拼命抓住你手不放的女儿,藏在了相对安全的树洞里。
“妈妈,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羽衣……我最爱的女儿,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此时此刻,曾经断断续续的模糊记忆,终于暴露出凶戾狰狞的獠牙,肆意蹂、躏着你满目疮痍的灵魂。
你记起来了!
你已经全部记起来了!!
你的女儿,根本没有死在那无比绝望的夜晚!
模糊的视线触及懵懂的桔梗,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意志,顷刻间瓦解成灰!
撕心裂肺的强烈痛苦遍袭全身。
你想要嚎啕大哭,想要大声尖叫,想要愤怒咆哮,可哆嗦的唇瓣颤了颤,仿佛堵了块巨石的喉咙,却只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细微哀鸣。
可你怎么忘了?
可你怎么把女儿忘记了?
可你怎么可以让女儿经历那么可怕的人生?
一想到心爱的女儿竟然是“桔梗”,你就恨不得立刻死去。
桔梗很好很好。
无论是心性,还是人品,都令人敬佩仰重。
强大的人格魅力,更是让她宛若一道永不消逝的光,停留在众人心底,温暖照亮着每个踽踽独行者的心灵。
哪里会有母亲,舍得自己的孩子经历如她一般的痛苦?!
自己都不想做桔梗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期望女儿成为她那样出众崇高的英雄?
残酷的现实让你陷入崩溃。
你颓然闭上眼。
簌簌泪水顺着冰凉的腮颊不停滚落。
你本该有机会再见到女儿的。
哪怕最开始,你昏了头,以至于相信了男人的承诺,落得个可悲的结局,可倘若你不曾忘记这一切,你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扭转女儿的悲剧!
不会让女儿成为巫女。
不会让女儿成为桔梗。
更不会让女儿成为巫女后,被煞笔男人祸害!
为什么会忘啊?
为什么会忘了啊?!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会因为畏惧死亡的痛苦和绝望,就擅自遗忘,只似是而非记得“羽衣”这个名字?
你甚至将它当做了自己的名字!
不应该的!
这根本不应该的!
无尽绝望中,一道灵光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你倏然抓住。
霎时间!
“娇娇”
你牙关颤抖。
厉声叫出系统的名字。
凄厉的哭腔中,满是被戏耍的绝望和愤怒,“是你!是你擅自动了我的记忆!是你让我再也见不到女儿了!是你让我失去了一切!!”
你跟女儿错位了。
你们之间至少间隔了五十年的时光。
五十年……真的太漫长了。
漫长到改名为“桔梗”的女儿,在你触之不及的时候,承受了不属于她的责任和使命,经历了生生死死的困境和绝望,度过了影单影只的孤寂人生。
你无法释怀。
她的降生源于爱。
你并不需要她做个多么出众的人,被人尊崇;也不期望她成龙成凤,带着你实现阶层跨越;更不奢求她必须给你养老,带着你负重前行。
你只是希望她能做个普通人。
平平安安。
健健康康。
度过平淡乏味到无聊的、毫无波澜的一生。
这样就够了。
可就是这么微末的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灵魂被撕裂。
那颗藏于你心灵深处的珍宝,被活生生强行剥离,无法阻止地归于来处。
你目眦尽裂。
僵硬的声带发出凄厉泣血的哀鸣。
……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
知道跟亲历,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你才能在认出继国
缘一后,即使心有不甘,也能非常平静地跟他讨价还价,拿“睡吗?不告诉你哥哥”的那种话刺弄他,恣意享受着报复愚弄的快感。
那种彻骨的痛苦和绝望,已然侵占你的心智。
灵魂都变得空荡荡起来。
让你恨不得拉所有人陪葬!
娇娇慌了。
它不知道你怎么突然就萌生了如此可怕的杀意。
大概翻阅了一下记录,却只更满头雾水,只能不停解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快冷静一下啊,我真不知道你女儿的事……”
你双眸滚烫猩红。
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出血来。
对你来说,它们都是一丘之貉:“就算不是你!也绝对是你们系统中的一员!!我已经记起来了,最开始,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个该死地地方,就是因为一个该死的系统!它告诉我,这是属于我的人生!让我不要再留恋已经停止的过去,让我接受现实!”
娇娇:“啊?……这、这个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个刚诞生不久的系统,就连测试使用的玩家,都是从上司手里接过的。你们之前究竟度过了什么样的人生,又有过什么经历,我都什么也不知道哇……”
你:“我要见它!”
娇娇:“可它很忙的……”
你:“做不到的话,我们就一起死!”
娇娇是个大聪明。
与之相反的,是它的上司。
“你要知足。”
上司系统一出现,就是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是你占了大便宜。”
你气笑。
上司系统:“你本该作为一无是处的打工人,早早猝死工位,却在机缘巧合下,在我选宿主的时候,被夹带过来。是我,给予了你崭新的人生。”
你:“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上司系统不知是听不出你话里的阴阳怪气,还是根本不在意,继续道:“再次死掉后,你那毫无闪光之处的灵魂,本该成为垃圾,被清净无害化处理。只是,那时候我被没用的娇……‘bulingbuling爱之战士bulingbuling世上没有坏男人只有不会温柔感化男人的笨女人而我就是男人背后的好女人’气得数据库紊乱,才会不小心把你跟其他测试玩家一起丢给它。”
娇娇试图插嘴:“那个……我不叫‘bulingbuling爱之战士bulingbuling世上没有坏男人只有不会温柔感化男人的笨女人而我就是男人背后的好女人’了,我现在的名字是‘bulingbuling环保斗士bulingbuling创死人渣我最行’……”
上司系统理都不理它。
平平静静说出诛心之言:“你只是个普通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意味着,运气和实力,对你来说是非常遥远的东西,当灾厄来临之时,你根本无法保护自己,更没有谁会来拯救你。”
“你只会是过劳死的打工人、恶鬼口中的食物、瘟疫中的不幸死亡病人,只会是庞大数据里被省略掉的微末个体……死亡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不要去奢求根本不属于你的未来,不然,只会像现在这样,害人害己”
“所以”
“知足罢。”
“并非是系统扰乱了你的人生,让你过得不幸。相反的,是你靠着系统,才得以以普通人的身份,顺顺利利活到现在。”
你:“即便如此,为什么要动我的记忆?”
上司系统:“因为你只是普通人。”
你先是一怔。
旋即恍然大悟。
讽刺地低低笑出声。
是普通人。
系统的存在,并不是为了你这种人谋福利的。
为了防止你这个“走后门”的,妨碍系统正常运行,只是格式一些你不必要的记忆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已然明悟。
但这并不妨碍你自嘲问出声:“你究竟把我这样的普通人当什么?”
“炮灰。”
上司系统生怕你无法理解其中的真切含义,停顿片刻,再次解释,“是既定剧情里泛起的一朵微不足道的涟漪,即使拼命挣扎,也改变不了任何人的结局。”
“虽然很没用,但胜在数量众多,浪费起来也不会觉得心疼。”
你呼吸一滞。
脸上血色尽失。
神情却一点点变得平静。
似乎已经认命,已经接受了它堪称羞辱人的说辞。
娇娇不服气。
不由得替你抱不平:“怎、怎么就没用了?羽衣很好用的!多亏了她,我才能……”
上司系统冷冷:“闭嘴,你也是个没用的废物。如果不是我给你开后门,就凭你擅自修改出场设置这一点,就足够你回炉重造一百遍了!”
娇娇震惊:“你、你竟然凶我?羽衣都没有这样骂过我!你还是我尊敬的上司呢,怎么可以跟我说这么过分的话?可恶!你真是太可恶了!简直比那些贱骨头都要可恶!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你走!”
上司系统也不惯着它。
果断掐断联系。
很显然,它早就受够了娇娇这个鸡肋后背。
随后,量子力学的神奇影响消失。
你重获自由。
淹没于药水里的身体挣扎起来。
即使双手被粗粝的绳索磨得血肉模糊,强行挣脱的工作更是让你大拇指骨折,吓得娇娇哇哇大叫,不停说着“破了破了,你不疼吗”的话,也无法让你停下来。
仿佛是印证系统的话。
又仿佛是在嘲笑你的无能。
等你解开沾血的绳索,强忍着疼痛,好不容易从草药池里爬出来,就瞧见原本该到场的人,都已经到了。
刚复活的桔梗;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犬夜叉;
以及,命大被犬夜叉救了的枫。
霎时间,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你没有沉浸在那些击垮心防的汹涌情绪中太久。
在桔梗摇摇晃晃走向鬼女里陶之前,你已经利落上膛,大步上前,在它略带吃惊的表情中,枪口直直抵住它脑袋,一枪轰碎!
你表情淡淡。
即使飞溅的血液落在身上,洇出斑斑红痕,也无法分得你丝毫目光。
抬脚踩住鬼女里陶生机尚存的躯体,持枪的手丝毫不抖,一口气清空弹匣里的所有子弹。
威力强劲的子弹瞬间将它射成筛子。
即使是妖怪,也没有那么强悍的生命力,能立刻从这般严重的伤害恢复过来。
伴随着殷红液体汩汩涌出,一点点洇湿地面,鬼女里陶的最后一丝生机已然断绝。
你仍不解气。
在它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重重抬起脚,狠狠踩向它支离破碎的脑袋,将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碾入下方泥泞的血污地里!
没有人能拒绝枉死的亲人复活。
可你不会感激鬼女里陶给了你们再相见的机会。
你只会怨恨它从你这里夺走了女儿的灵魂,打扰到她的安眠。
去死吧。
你凶戾狠辣的模样吓到众人。
饶是刚刚复活回来,心中对犬夜叉恨怨交织的桔梗,也被你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惊,暂时忘记了对犬夜叉的痛恨,下意识望向你。
你低垂下眼睫。
逃避般躲开她的视线。
随手丢掉已经没用的枪支,踩过妖怪鲜血淋漓的尸体,从被丢在一旁的背包里翻出未曾使用过的M500转轮手、枪,来到桔梗身边。
然而,一切的故作镇定,在触碰到桔梗不再如人类温暖的手后,顷刻间化作世间最锋利的匕首,将心脏裂出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泪水在眼眶中翻滚。
你强咽下哭声。
无尽悲意哽在喉间,堵得胸口窒息生疼。
“这东西很好用。”
你深吸一口气。
使劲眨了眨眼,勉强驱散眼底的水汽。
稳住喑哑的声带,教桔梗握住枪支,枪口对准犬夜叉的眉心,“不同于其他小口径枪支,它使用了.50马格努姆大威力手、枪弹,几乎可以消灭所有的常见大型动物,只需要这样……绝对能轻易射爆这个废物半妖的脑袋。”
说罢,你带着她扣动扳机。
剧烈的爆破声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威力。
子弹撕裂空气,直冲呆愣原地的犬夜叉而去。
在接触的刹那,犬夜叉瞬间被击飞。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径直朝悬崖跌落!
强大的后座力震得你胳膊疼。
你紧皱眉头。
倒不是因为胳膊疼。
而是你很清楚地看见,犬夜叉的脑袋并没有变成烂瓜。
在子弹洞穿他脑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形成屏障,阻止子弹的继续深入。
你都看见了。
那眼力满级的桔梗只会看得更清楚。
你呼吸发紧。
忍耐下去的怒气重新涌上心头。
犬大将的孩子果然跟他一样讨厌!
竟然不肯老老实实去死,以至于让你在女儿面前言而无信……
你牙齿咬得咯咯响。
恨不得把犬夜叉从崖下拎回来,重新枪决一百遍!
然而,枫婆婆还在那儿不知死活,难以置信般冲着你大喊大叫:“羽衣,你究竟在敢什么啊?!难道……你已经被桔梗姐姐的灵魂影响这么深,以至于都开始迁怒起犬夜叉了吗?”
桔梗身形一颤。
她被熟稔的称呼夺走心神。
清凌凌的目光触及苍老的巫女,当即怔住,不可思议般问:“……阿枫?”
枫婆婆:“是我。桔梗姐姐,自你死后,已经过去五十年的时间。纵然有天大的怨恨,也应该释怀了。请不要再记恨犬夜叉的事,更不要继续徘徊在这个世上,赶快升天去吧。”
桔梗愣住。
荒谬的言论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竟然让自己去死。
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逐渐被水雾浸染,说不出悲苦还是伤心,只是质问的声音在发抖:“阿枫……如果你是我妹妹枫的话,为什么会替犬夜叉开脱?那时候,那时候……明明是他欺骗了我,是他杀害了我,还抢走了四魂之玉!”
“桔梗姐姐,虽然我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感觉,犬夜叉他心性并不……”
你根本听不下去。
桔梗好不容易复活归来,即使被自己的妹妹盖棺定罪,也还是想着向她陈述自己的痛苦和委屈。
可枫回应了什么了?
她让桔梗去死。
她宁愿同
情怜惜打瞎她眼睛、害死她姐姐桔梗,毁坏她村子的犬夜叉,也不愿意将这份温情和慈悲施舍给抚养照顾她长大的姐姐半分!
哪怕桔梗就在你跟前,哪怕心底还残留着重重顾虑,强烈的憎恨还是瞬间越过理智,驱使着你毫不留情甩了枫婆婆一个大嘴巴子。
你居高临下。
黑白分明的眼珠冷冷俯就着枫婆婆。
她疼得差点昏厥过去。
哆哆嗦嗦捂脸。
似乎是还想说什么。
直到被你用枪口抵住额头,立刻变成一只被捏住脖子的小鸡仔,瞬间息声,再多的话都僵在喉咙里,根本不敢吐出半个字。
桔梗下意识上前一步。
脸上无法掩饰的悲愤痛苦,瞬间被担忧取代。
哪怕枫刚刚说出了诛心之言,可在她心里,枫依旧是五十年前跟在自己身后,需要保护疼惜的妹妹。
你神色冷淡。
没有半分恐吓老人的罪恶感。
反而在枫婆婆觳觫发抖的战栗中,将转轮枪膛拨得滴溜溜直转,齿轮顺滑如丝:“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用枪,而不使用随处可见的弓箭吗?”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枫婆婆被你离经叛道的举动吓住,闻言,立刻摇头。
你笑了。
第一次冲她露出温柔和善的笑容,手指一点点扣下扳机:“冷兵器,是门深奥的学问。对于我这种外行人来说,精通有点难,很容易出现杀不死的情况。最可怕的是,要死不活的人叫声过于惨烈凄厉,很容易让我有负罪感。可用枪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枪啊,又准又快。”
“哪怕把你射成烂瓜,血都不会溅到我身上。而我也可以理所当然视而不见,做个双手不沾染血腥的好人。”
枪响的瞬间,桔梗本能扑上来,将你瞄准枫婆婆的枪口推开。
“别怕。”
你丢开过分危险的枪支。
看也不看瘫软在地,几欲昏死的枫婆婆一眼,只是小心翼翼把桔梗抱在怀里。
像是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双手轻抚着她不自觉发抖的后背。
“是空枪。”
你放缓了声音。
生怕自己的腔调稍微高点,就会惊吓到她,“我知道你不会因为她偏帮犬夜叉,无视你的苦难和痛楚,就去怨恨责怪她。你总是这样温柔,哪怕被伤害了,也依旧愿意对他人温柔以待。所以,即使我已经怒不可遏,恨到想立刻宰了她,也不会做那种事惹你难过。”
“羽……桔梗。”
你轻声唤着女儿被重新赋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