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没by泡泡藻
泡泡藻  发于:2025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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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孟秋抬起头。
街灯不明朗,赵曦亭盯着她,眉眼浮着一团败坏的雾,里头的黑一点一点沁出来,腐蚀她眼里的高墙。
“你要是暂时没办法和林晔交代,就继续和他谈着。”
他俯身,眼尾的酒意似要将她灌醉,嗓音又狠又坏。
“你试试我。”
“是不是比他好。”

论无耻,她所有认识的人加起来也顶不上他一个。
她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赵曦亭,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赵曦亭浑然没觉着自己说了多过分的话,轻佻地瞧她,“你以为三人行我就乐意了?”
他往后一靠,神色松弛,轻轻阖上眼,沉声道。
“孟秋。”
“我挺喜欢你的。”
“我不是亏待自己的人,明白没?”
喜欢一只猫是喜欢,喜欢一只鸟也是喜欢。
能添趣儿的都是喜欢。
他说得轻巧,孟秋并没有被表白被认可的感激,反而有种微薄的恼意。
她是有思想有自主行动能力的人。
她有男朋友还对她说这个话,好像她的想法无关紧要,他要给,她就要受着。
她不愿意。
但他终于把话摊开来说,她前些天悬着的心反而落了地。
也不用怕他什么时候再来找她。
但现在她死死闭着嘴不肯答复他,抓住前驾驶座的靠背,“前面停一下。”
司机本来听着后排的话就心惊肉跳,扫了眼赵曦亭,见后者眉眼纹风不动,并没有要把小姑娘放下去的意思。
他便眼观鼻鼻观心当没听到,心里却为孟秋捏一把汗。
车子驶过乡道的土埂,有些不稳当,孟秋摇晃了一下,司机拘谨地说了声抱歉。
赵曦亭隔着孟秋的衣服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座位上。
“坐好,磕着碰着能好受?”
孟秋用力把手从他那边抽回来,抗拒他碰她,拧头看向车窗外。
小姑娘脖颈挺得笔直,倔强得像小白杨,饭桌上还愿意搭理他两句,到现在巴不得把他撇开,好像今天结束彻底要把他当陌路人。
赵曦亭眼眸冷了冷,长指直奔她下巴,将人转回来,肩顶上去,把人死死锁在车窗边,薄唇就离她一个拇指的距离,冰冷地盯着她。
孟秋吓坏了,忙用手推开他,但他纹丝不动。
他微微低下睫,浓黑的视线肆无忌惮地侵犯她的唇,气息似有若无地抚摸她。
赵曦亭现在很危险。
孟秋察觉到这个信号,出于保护自己的心态,全身不自觉弓起来,面容五官吃力地拧在一起,别过头去。
她脖子高高伸长,手掌下全是他肌肉隔着衬衫传来的热意,她手指蜷缩起来,要把他推开,但他衣服太滑抓不住,就去抓住他的衣领,扯着,拽着,拇指无意间擦过他的喉结。
“你……走……你走开。”
赵曦亭眼眸更厉了,像要将人吞下去。
两人的鼻息缠在一起。
他迟迟不动。
孟秋呼吸急促极了,但又放松了一些,她半睁眼睛,汪汪怯怯又警惕地瞪着他,咬着唇不肯示弱。
她没有放弃抵抗,攒着衣领,手指往他脖颈更深处推去,仿佛那不是欺负她的器物,而是她求生的希望。
但越推。
越觉得他身体烫得厉害,像山一样沉。
他的头发扎到了她的指头,刺刺揦揦,在她心口划出一道粗粝的痕迹。
孟秋清晰地看到他眼尾是红的。
他喝了很多酒。
喝酒会误事。
孟秋意识到这一点。
心跳快要蹦出来。
赵曦亭乌冷的眼眸擒住她,将她卡在里面。
“怕么?”
孟秋用气音,“你松手。”
他故意又往前几毫米,鼻尖侧了侧,作势要凑过来,几乎碰到她的脸颊,非常微妙,又非常适宜的角度。
孟秋吓得低下头,嘴里压着惊呼,心跳快要跳出来。赵曦亭就着这个姿势,勾了下唇角,眼底呷了丝轻佻的坏,低声和她说。
“别动了,你再揪我的衣服,都能给我脱下来了。”
孟秋鼓膜像被烫了一下,瞬间松了手,即使刚才赵曦亭没有真亲她,那样的距离,好像他们真做了。
他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无法无天。
她咬了下唇,发现自己没什么力,她想做点什么小动作缓解一下,便绷着脸。
刚才推他用了太多力。
她自我安慰。
没关系的。
下车就好了。
赵曦亭沉沉笑起来,起身,春风似水地盯着她瞧,见她缩在角落里,比刚上车抗拒他更甚,笑意淡下去。
“下次没这么轻易。”
他们刚才的动静不小。
倒也不是多大噪声,只不过车里安静,拉扯又暧昧,司机不聋,往常他们说话,他还敢看一眼后视镜,刚才是连一点眼风都不敢带。
他方向盘都差点拿不住。
他给这祖宗开车这么多年,哪里见过他这副强人所难的样子。
平时不都是别人死皮赖脸贴上来,他瞧也不瞧。
今晚真是大开眼界。
到了学校。
赵曦亭让司机和门卫说了几句话,好心地把车开到宿舍楼下,平时很少有车进来,不少人回头看。
孟秋下来的时候低着头,用头发挡了挡脸,她腿都是软的,等车子走后,她坐在后面花坛上冷静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上楼。
葛静庄看她脸色很不好,给她倒了杯热水,“不是出去吃饭吗,是不是风吹的,嘴唇都白了。”
“有人逼你喝酒?”
孟秋摇摇头,捧着热水喝了几口,浑身回暖了。
她看着宿舍明晃晃的灯,好像刚才做了一个不大好的梦。
赵曦亭是假的,夜色是假的,他那些为非作歹的话也是假的。
孟秋很少失眠,今天晚上她居然翻来覆去睡不着,手脚冰冷,像被什么缠住,捂也捂不暖。
她索性爬起来看史铁生的《病隙笔记》,心静了不少。
虽然不厚道。
但人遇上麻烦的事儿的时候更喜欢比较,看看比她惨的人什么活法,就有些许的安慰。
她记起有人说,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都是小事。
后面几天,她为了不胡思乱想,将自己埋进课题里,回过神,发现林晔消失快一周了。
他前段时间有不回消息的先例,孟秋刚开始没有在意,但这次间隔的时间也太久了一些。
她便拨了几个视频过去,都没人接。
周五下午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里的人似刚哭过,鼻音很重,“孟秋,我是林晔妈妈齐阿姨,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
“齐阿姨好,我记得的。”
孟秋听到她语气哽咽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不是好兆头。
齐阿姨温和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孟秋直切主题,“阿姨,您说吧。”
齐阿姨没再刻意寒暄:“阿姨想问问你,最近小晔有没有和你联系。”
孟秋:“他也没给家里打电话吗?”
齐阿姨:“没有。”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她更急了,“小孟,你有没有他当地朋友的联系方式,帮阿姨问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可以吗?”
孟秋应:“可以的,阿姨。我也想找到他。”
齐阿姨说着说着又哭了:“他不接电话,我睡也睡不好。一闭眼就心脏砰砰砰跳。”
“其实我也知道一周没联系不算什么,他可能就是忙学习,顾不上。”
“但他是挺孝顺的孩子,平时都主动给我们打电话。我这几天总觉得他出了事。我也从来没有这么不安心过。他爸爸不理解我,说我传播焦虑,不肯托人找找,刚还和我吵了一架。”
“我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
孟秋宽慰了她几句,最后说:“阿姨您先不要急,我去了解一下情况,有消息告诉您。”
齐阿姨忙说:“好,好,阿姨等你。”
孟秋挂了电话立即给章棕发微信。
结果章棕也没回。
孟秋点开她的朋友圈。
章棕在去年圣诞之后就没再更新。
她是一个分享欲很强的女孩子。
以前更新频率差不多两三天一条,就算不出去购物旅游,连把洗面奶当成牙膏这类小事,也嬉皮笑脸地发出来。
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丧失分享欲。
他们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孟秋没管分寸不分寸,直接给章棕打了语音电话。
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
不知是章棕有意还是无意。
孟秋打到第四个她才接。
女生沉默许久,彼此心知肚明似的,通了电话都没说话。
她最后妥协地吐出一句话。
“我也在找林晔。”
孟秋一阵不安,着急道:“他出什么事了?”
女生没有以前活泼的样子,听着很疲惫。
“他前几天说出门一趟,没说去哪里,那天以后我就没见过他。”
“我和哥哥去学校还有图书馆都找过了,没看见人,包括他同学,也说他没去上课。”
章棕确实着急,多个人就多个脑子,什么也没对孟秋瞒着,说出自己的猜想:“他不是有个债主叫Luther吗,我怀疑和这个人有关系。”
孟秋一愣,“他欠钱了吗?”
章棕比她还惊讶,“你不知道?”
她反应过来,又急又懊恼:“对不起对不起,你当没听过。”
她尽量补救,“他可能也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这事是林晔做得不对。”
孟秋在消化这个信息。
林晔家庭条件非常不错,齐阿姨应该也不知道他欠钱了,不然一定会联想到,而不是那样的反应。
孟秋唇齿焦灼,“那个债主,人不太好吗?”
章棕深吸一口气,似乎冷静下来。
“对不起孟秋姐,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你等他回来再问吧。”
“我和哥哥会处理这个事情。”
孟秋大脑飞速运转,抽丝剥茧:“你说的和Luther有关系。”
“是因为他钱没还上?还是什么?”
章棕抿唇在回忆那天的情况,迟疑了一阵,才说:“应该是别的事……”
孟秋见她不愿意说全,提起齐阿姨在电话里的情况,“他妈妈很担心,再联系不到林晔,可能会报警或者联系大使馆的。”
“你得告诉我。”
章棕像被踩到尾巴似的尖叫起来:“别!”
她大声指责她,“我不是说了和钱没关系了么。你为什么不信我。”
她几乎崩溃,“钱我已经帮他还了。”
“报警会激怒那些人的,这里不是国内,孟秋姐,你相信我,给我点时间,我会弄清楚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们千万别轻举妄动。”
“一定答应我,我比你们更了解这里的情况,否则林晔真的会有危险。”
“你只要安抚住林晔的爸爸妈妈,撒个善意的谎言,告诉他们林晔出去玩,没信号什么都行。”
孟秋不赞同她的说法,蹙眉道:“林晔是他们最亲的人,要是错过最佳救援时间,怎么和他们交代?你负担得起码?”
章棕默了默,“总之,你们给我一点时间。”
孟秋总觉得逻辑有错漏。
“既然钱还上了,为什么那个债主还要伤害林晔?”
章棕咬牙切齿:“因为他是个反社会的傻逼、亡命徒。都违法犯罪了,脑回路能是正常人吗?他进去过几次,交钱没关几天就放出来了。”
她缓了缓情绪,无力道:“先这样吧,我有消息会及时发给你的。真需要帮助也会麻烦你的。”
挂了电话之后,孟秋睡意全无。
她点开林晔的对话框。
想发点什么却大脑空白。
她突然觉得。
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天,她不了解他,一点都不。
又或是,他从来报喜不报忧,不想让她承担一点点烦恼。
但无论她怎么想,都没法把林晔和欠钱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除了他父亲严厉一些,他母亲挺宠爱他,真没钱的时候,不可能不帮忙。
怎么会欠钱呢?
孟秋看向桌子,之前他送的玫瑰枯萎了。
她胸口闷闷的。
听章棕的意思,他欠钱不是这几天的事,应该有段时间了,即便他出现了经济危机,还是给她买了花。
但她想告诉他,她不想要什么浪漫,她只想他平安。
孟秋无力感一点点涌上来,双手捂住脸。
她脑子放空了会儿,想起来林晔和她说偶尔会玩一下脸书和INS,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外网社媒发点什么。
孟秋挂了梯子,在脸书网页搜索栏输入“林晔”找他的账号,跳出来大多都是同名同姓的,不是他。
她继续搜了他的英文名,还是没有。
孟秋停下来思考。
或许相对于林晔,找章棕的账号可能更容易一些。
章棕的微信名是Brown—
应该就是她的英文名。
孟秋将地区定在普罗维登斯,然后搜索Brown。
首先跳出来的是几个当地人。
紧接着,她看到了一个粉色纱巾蒙住眼睛的女生头像,拍立得的滤镜,很国内网图的风格。
这个人的全名,叫BrownZhang。
就是章棕!
她点开章棕的主页,滑动屏幕的手指缓缓顿住,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她发现章棕大部分动态都有林晔的身影。
有时候是林晔一个人的,有时候是他们合照,还有另一个孟秋不认识的人,应该就是林晔的师兄,章棕的哥哥。
其中有一条她过生日的动态,应该是用拍立得拍的,和头像的场景很相似。
现场布置了气球和飘带,银灰亮面桌上摆着灰粉色玫瑰花束。
林晔一只手扶着银箔包装,一边朝镜头笑,沙发堆着几个LV香奈儿的包装,约莫是礼物。
下面那张是完全的章棕视角。
林晔的脸放大好几倍,甚至有些虚焦,笑得十分灿烂,一双温柔清朗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像是偷拍被发现,却没有过分指责。
几乎能越过屏幕感受到他的宠溺。
孟秋很难表达她现在是什么心情,恶心算不上,难过也不是。
总之很微妙的有一种,被抢东西的感觉。
她看得太清楚。
章棕在每一个镜头里。
都在和林晔说我喜欢你。
她无法关公断案一样判林晔全责,因为这是章棕眼里的林晔,并不一定是林晔心里的章棕。
孟秋看了好几遍照片。
如果林晔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她一定会觉得他们的故事是一本心酸又甜蜜的少男少女小说。
林晔有错么?
当然有。
可是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孟秋把照片关掉,振作起来,在章棕一千多个互关好友里找到了林晔。
他似乎不太喜欢玩脸书,动态很少,连主页的装扮都是默认。
他刚注册账号的时候发过几张学校的照片,像是对新到的环境充满好奇。
后面有几条吐槽当地中餐厅口味奇怪的文字动态。
唯一和自己有关的是。
他入学不久,po了一张聊天记录。
是她和她说:我陪你学习。
林晔给她的备注是两颗粉色的桃心。
他在这条动态里的配文是:我好喜欢我的女朋友。
孟秋看着寥寥数语,忽然鼻子一酸。
岁月纷杂。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存在时差,连他的感动和爱意,漂洋过海,隔了许久才收到。
孟秋很快浏览完林晔的主页,沉思片刻,又输入了Luther的名字。
跳出来的十多名用户中,有一个关注和粉丝都很多的账号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个账号早年po了许多玩枪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标准的金发碧眼。
他笑容夸张对着镜头举枪,有一种疯感,轮廓深邃,甚至能算得上俊美。
这个账号现在不怎么更新了,但他的照片出镜在各式各样的关联账号里。
有转推和点赞提示。
这些人大多是国外时尚网红博主,坐在他私人飞机和豪华游艇上,衣香鬓影,灯红酒绿,还有的是在酒吧,尺度不堪入目。
孟秋关掉照片,翻看起Luther的关注列表。
她蓦地看到一个名字,整个人像被电击了,怔了足足半分钟,才确认自己没有有看错。
那是唯一一个中文名。
醒目到诡异。
赵曦亭。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幽灵一样,夺去了她的呼吸。
孟秋疯了一样翻起Luther的动态。
几年前确实有陈旧的几张照片。
大多是夜场,那个人隐于迷离的灯光下,独自坐在沙发旁边喝酒。
旁边是乱作一团的酒池肉林。
他的眼眸最凉薄,也最清醒。
他明明对此不屑一顾又同流合污。
像难以猜透的季风。
他从来都是那样的人。
再往前的年份,还有一条赵曦亭单人的。
Luther艾特了赵曦亭,说。
——now,I'myoursimp—
[现在,我是你的舔狗了。]
赵曦亭没回。
孟秋定定地看着这一条,那些黝黑的字母像嘈杂的噪音堵住她的耳朵,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她心跳得厉害,好像自己就在正确答案边缘。
只要再往前一步,她就能拿到这个事件的最优解。
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对答案的直觉。
孟秋趴在桌子上闭了一会儿眼,心乱得像一张弹坏的琴。
她又想起前些天赵曦亭对她说的话,自己表现得那样抗拒。
他手眼通天,查她男朋友是谁在哪儿。易如反掌。
她不知道林晔失踪和赵曦亭有没有关系,会不会因为自己。
但不管有没有关系。
即使今天林晔在欧洲,在澳大利亚。
即使赵曦亭和Luther不认识。
以他的地位和人脉,一定有办法把林晔救出来。
同时,她也脊背发凉。
章棕说Luther是亡命徒,如果连Luther这样危险的人都得卖他面子。
那世界上许多事,只有他想不想,没有他敢不敢。
至于他和Luther怎么认识,也很好猜测,他在美国读了本科,大概会认识各色各样的人。
同等阶级的人,更容易成为朋友。
而他对她。
实在已经算仁慈。
孟秋浑身泄了力,像出了大汗淋漓地运动了一翻,双手发软,使不上劲地给章棕发了条微信。
——是不是找到Luther,就能找到林晔?
她没办法思考太多。
没有人知道林晔的情况,如果因为她的犹豫和怯懦,错过救林晔的最佳时机。
她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面对自己。
章棕回得很快。
——如果真的是Luther干的,光找到不行。他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也不一定会放人。
——孟秋姐你别管了,你在国内,对你来说太难了。
怎么算难呢。
或许是不难的。
孟秋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点麻木,但她又浑身都是勇气,从衣柜里拎起一件衣服套上,顶着夜晚的凉风,一路走到学校门口,打了辆计程车。
她其实并不确定赵曦亭在不在裕和庭,但打算赌一把。
到了以后,她和保安说要找人,保安看她大半夜惨白着脸过来,帮忙拨了内线,赵曦亭果然在,说她想上楼可以上。
孟秋走进电梯,安静地看着数字往上走。
很快电梯门就开了。
赵曦亭端着一杯水,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眼神徐徐落下。定格。
他看她发丝缭乱,风尘仆仆,没有化一点妆,穿最普通的卫衣和牛仔裤,脸白得像奔丧。
他眼眸静止了,停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网住。
外面的春夜还为起义,嚷嚷刮着北风,孟秋眼里还印着楼底下雀舌黄杨歪歪斜斜的枝条。
这一晚,好似皇城里最平凡的夜。
谁都没说话。
她知道。
他在等。
等她心甘情愿进来。
最后,赵曦亭像失去了耐心,转身要走。
孟秋心口纷乱,眼里涨起潮水,恍惚抓住他的袖口,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半只脚踏了进去。

孟秋挺直脊背坐着。
上次来,她就注意到了沙发正对面的壁炉,那会儿好奇是真壁炉还是假壁炉。
今天里头煨了火,又蓝又紫的火苗左右乱窜,来来回回都是同一个姿势,摆明是个假的。
她却没了那时想研究的心思。
孟秋指头伏在膝盖,动了下,斟酌说:“赵曦亭,我有事找你帮忙。”
“吃点宵夜?”
赵曦亭自顾自摆弄手机,仿佛对待寻常的访客,却没有理会她的话。
孟秋不自在地拢起头发,往后捋了捋,她不是来和他吃宵夜的。
但他似乎打定主意要晾着她。
她轻声说:“我没心情。”
赵曦亭往她那头打量。
小姑娘本身长得覆雪嫩芽似的清冷,头发散下来,添了不少烟火气儿,颈子落了几绺,更衬得皮肤白糯。
她似乎遇到什么事。
有几分破碎感。
但她的眼睛还活生生的,不肯屈下,没有丧失希望,像烧不尽的野草。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缓缓咽着,等喝完了,才意味深长地开口,“今晚你门禁过了吧。”
他没说太直,给留了余地,好似顾着她面子,但又不是真顾着她面子,反而是挑明。
孟秋睫毛一抖。
赵曦亭拿起手机低头敲字,问:“饮料喝什么?”
孟秋深吸一口气:“你随便点吧。”
半小时后送上来几碟海鲜生腌,摆盘摆得很漂亮。
赵曦亭帮她摆好餐具。
孟秋食不知味地夹了一片三文鱼,就把筷子放下了。
赵曦亭吃得很矜贵,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连咀嚼声都没有,鱼肉好像在他口腔化掉了。
他和她慢慢聊天,“打车过来的?”
孟秋:“对。”
赵曦亭剥了只虾,放在她面前。
“路上堵么?”他问。
孟秋低头看了眼,没动。
“还行,不堵。”
赵曦亭嗯了声,“这个点人不多吧。”
他放过来第二只虾肉,孟秋轻轻拨弄碗里的鱼片,转圜着,“可能是。”
赵曦亭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笑了一声。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好一阵,谁都没提她是来做什么的,今晚要不要回去。
一顿饭吃得马放南山天下太平。
赵曦亭吃完了,慢悠悠从湿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指尖搓了搓。
他剥了不少虾,白皙的指甲边缘堆起红,像无心出岫的白云。
“那你以后过来,我让司机去接你?”
孟秋一直低着头,视线里只有他晃动的手,心口像被他指尖的那缕云,合紧了。
她蠕动了一下唇,没发出声音。
他抬眼,故意要她给个回答似的。
“行不行啊?”
孟秋很清楚她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她敢过来,笃定他会给她开门,他会放她上来和她见面,也是因为他前几天说了那些话。
她利用了上位者明码标价的喜欢。而他同时心知肚明。
孟秋两只手捏住卫衣下摆,陷进掌心,跟个赴死的烈士似的,吐出一个字。
“好。”
赵曦亭目的达成地轻笑。
倒不是他故意要逼,他坦白心思以后,小姑娘防他防得太严实,他总要破一破她的壳子,让她给个态度出来。
不然她转头翻脸不认人,装傻充愣和他划清界限。
他躺在沙发靠背上,弯唇心情颇好,“说吧,什么事儿。”
今晚就为这一刻。
孟秋拿出手机,手心全是汗,解锁第一下没解开,顶头富丽堂皇的水晶灯在手机屏幕堆出碎金。
她的脸出现在正中央,急得有些可笑。
她终于打开相册,把提前存好的Luther的照片翻出来,朝向他。
“你和这个人还有联系吗?”
赵曦亭扫了一眼就认出来,不急不缓,“有啊,才见过。”
孟秋想起来他春节去了美国。
赵曦亭拿出一根烟,抬起眼皮漫不经心。
“照片哪儿来的。”
“认识他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自己和Luther熟的不行,却说认识他不是好事,随意得好像无畏旁人对自己评判。
孟秋从头开始叙述。
“几天前,我男朋友没回我消息,他前段时间心情不好,我以为他散心。他妈妈打电话找到我,说家里也联系不上他,我找他朋友问了才知道,他失踪好几天了。”
“在此之前,他有个债主,欠了一些钱,但已经还上了,债主就是你朋友Luther。”
“我们猜测,我男朋友失踪可能和Luther有关系,想求你帮忙。”
赵曦亭听她一口一个“我男朋友”,眉峰不耐地蹙起,吐出烟雾不疾不徐,“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孟秋把在路上想好的方案说出来,“我们其实也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Luther那里。你可不可以联系一下他,先问问情况。”
她顿了顿,“如果在的话,问一下怎么才能放了他。”
“如果不在他那里……”她抬起眼睛,看向他,“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男朋友。”
赵曦亭耐心听完,心里已然有数,神色淡淡打断她:“不是什么大事。”
孟秋没想到他这么快松口,心情雨过天晴,差点就要和他道谢。
下一秒,他将烟拧了,歪着身子,凉黢黢的眼睛片刻不挪地打量她,薄唇微启,语气一变,像迫降的台风天。
“和他分。”
孟秋唇齿僵在那里,整个人陷入一种两难的困境,像坐在家徒四壁的荒山野岭,风汩汩地把她撂翻在地,她往哪里靠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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