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看看那些个人如何开垦吧。”姬昌发话。
他想着,若是要施恩李靖,从这处入手倒也不错。
“是!”
西伯侯发话,众人不敢耽搁,虽偏离了主道,跟着往那处去。
此时,在割草的众人轻轻松松的把这片杂乱的平地收拾了出来,割下的草也不会扔,收拾收拾晒干,就是家家户户用来烧火的柴火。
还剩下一些草根问题不大,到时候人来人往,这些东西就被踩死了,不会长出来。
收农具时,大家眼中满是恋恋不舍。
这般好用的农具,他们还是第一回使上。
“大人、这农具在何处可购?价几何?”
几个农人推搡着把他们中最会说话,和贵人打过几次交道的“云”推了出来,他搓着满是泥巴的手,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们想、想凑凑钱、看、看能不能买得起。”
杜先生刚好记录完大家使用的效率,听他这么一说,笑道:“莫慌,此物还未出,等来年春耕之时,或许就能用着,不过如何售卖还是得看李大人如何安排,你们且候着吧。”
听他这话,几人面上露出狂喜之色。
白芷见此,跟着露出笑,小声对着哪吒道:“也许来年,咱们就能看到许许多多被开垦出来的农田啦。”
果然,对于华夏人来说,种田就是刻在血脉中的基因传承啊。
哪吒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忽而抬头,眯着眼看向远方。
“怎么了?”白芷问道。
“有人来了,末约三十来人,其中有以修道者。”哪吒浅浅感受了下,回应道。
这时候有来人?白芷看去,好似确实看到了几个黑点,正朝着他们处走来,她立刻给木吒打了个眼色,对方把收好的农具全部放在车架上,用稻草盖上,接着拿出水桶。
“我们继续忙干我们的事,不用理会。”大概猜测到来人是谁,白芷对哪吒说道,若真是姬昌也没什么好怕的,对方对外形象可是相当不错,若是旁的商户……
大抵是不可能,因为山路难走,陈塘关近水,走水路比山路时间短得多,所以来陈塘关的商户都是走的水路。
所以果然是姬昌?白芷倒是有些好奇,姬昌到底是何模样。
木吒自然信任白芷,吩咐将士带农人们去挑水,他们几个则拿出锄头,在地上把泥土刨开,到时候加入水,做成泥状。
“为什么不用海水?”小金龙问道,瞧见那些个凡人离开,她又凑到白芷身旁,小声道:“我可以喷水。”
“海水中有盐,盐水确实能提高黏土延展性,但盐(氯离子)在高温下产生的腐蚀性气体,若是应急确实可用咸土,不过我们现在造模具,还是先用正儿八经的黏土吧。”
歪魔邪道虽然好,但是不耐用啊,若是可以,白芷也想用海水,这海水在陈塘关处真的不值钱。
听不懂,果然听不懂,小金龙甩了甩脑袋,总觉得刚刚好似有什么在脑袋里一闪而过,但又抓不到。
瞧见这小家伙如此模样,木吒暗笑,果然,就算是妖怪也受不住白芷的奇奇怪怪。
“赶紧刨土,别磨叽。”一抬头就瞧见木吒笑的猥琐,白芷狐疑看他,总觉得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变得不太好,或者是,想摸鱼?
木吒一听,扭头一看,发现哪吒已经把土堆的半人高,在对比自己身旁的一小撮,他沉沉叹了口气。
恍惚间,好似感受到了什么叫被迫开卷。
此时此刻,木吒心底就一个念头:以后干活,不能同哪吒一起。
这西伯侯姬昌的马车停在了主道上,远远看到几十个农人开出的一片地。
在一众荒草之中,出现这么一片平整的土地,格外显眼。
见姬昌要下车,姬载先一步下了马背,走到马架子旁边,问道:“阿父要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姬昌道。
下了马车,走到两边杂草地,姬昌这才发觉,这野草竟然有人膝盖高,看样子是久无人踩踏,才长得这般高。
也就是说,这地很少有人来,而今日他们路过,却发现有一群农人在开田。
作为擅长卜算、问卦的人,姬昌心底止不住泛起嘀咕,莫不是这群人特地等着自己?
若是平常姬昌也不会多想,但这时候,总叫人免不得多想一二。
那些个人来,哪吒几人自然察觉。
杜先生正蹲着身子在地上和泥巴,几个农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往用木头做的长方形框架里填土,还有几人在木头制作的框架外涂抹泥巴。
哪吒和木吒力气大,则在挖土。
察觉到那些人慢慢挪了过来,哪吒与木吒一同停下动作,齐齐看去。
白芷见那人的穿着,心下了然,小声对着两人说道:“那人怕就是西伯侯姬昌了。”
只不过,按理来说,这姬昌年纪应当不小,怎么瞧着才四十来岁?果然修道者就是能延年益寿。
“是他?”木吒眼中落下几分惊讶,左右打量那人,压低声音,小小感叹道:“听闻西伯侯敬老、慈少,设立“敬老慈幼”制度,对鳏寡孤独者发放粮食,天道也曾落下功德,是大善者,且还在西岐推翻了炮烙之刑。”
从木吒的口吻可以听出,他对姬昌此人也颇为敬重。
说来,对方做的这些事,哪怕后世朝代都不一定能做,此时已经在西岐流行起来,此人就算心中有其他想法,但也不可否认对方是善者。
要知道,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老人与幼童,不少村子,在老人年纪大了之后,会把他们抛到山林之中,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亦或者是打着献祭神灵,伺候神者的话,把他们当做献祭的最下等物。
哪吒对那些个事不感兴趣,但听他们说这姬昌为人不错,也跟着看了几眼,瞧着倒是没什么稀奇的。
在他们打量姬昌时,姬昌也在打量他们。
一开始他以为这些个人是在开垦土地,但凑近看,才发觉他们并非是开田,反倒像是在……造窑?
至于为什么不确定,那是因为对方造的这个窑实在是太小,瞧这大小,末约是拿来烧陶的窑。
古怪的是,这里的摆弄的人有些奇怪,有衣衫褴褛的百姓,也有穿着整齐,看模样像是差夫或者随从的人,而其中更有修道者,其法力不弱,他一眼甚至看不出对方是什么修为。
最为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两个妖怪,其中一妖怪,还是孩童。
这场景看着就十分诡异,让姬昌更确信,这些人或许就是故意等他的。
若是白芷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吐槽,搞计谋的人果然都爱脑补,就不能是凑巧吗?
总之,姬昌环顾一周后,心中有了个大概,推测是有仙人设下试炼,虽不知试炼是什么,但必然是有利于他西岐。
“打搅诸位——”姬昌率先开口,看着彬彬有礼,还主动拱手做辑,一副把自己身份放低的架势。
白芷和木吒疑惑对视一眼。
这西伯侯虽平易近人,但这也太平易近人了吧?完全不似商王那般倨傲,即便是开口温和,也透着身处上位者的傲慢,而眼前的姬昌却完全是平起平坐的架势。
按理来说,他们在西伯侯眼中应当只是一群素未蒙面之人,对方为何要用如此尊敬的态度?不理解,但震撼。
白芷给木吒使了个眼神,这里就他身份最高,快上。
木吒一看,不只是白芷看着自己,连哪吒和杜先生也默默注视自己,让他不免一哽。
往日和阿父、大兄出门,哪里轮得到他扛事,此时遇到西伯侯,好似只有他出现最合适,这般一想,责任感油然而生,他深吸口气,正准备道:“西——”
话还没说完,被白芷敲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对方还没自报家门,尴尬不已:“这位——”他环顾一周,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
姬昌好似知晓他的困扰,笑道:“我名昌。”
并未点出自己诸侯的身份,姬昌视线落在那泥土之上,心中想着,这些个人应当是在造陶窑。
“哦哦,昌大人,不知你们前来是为何事?”木吒左右看去,那些个将士都是全副武装,虽没有表现出杀意,但看样子是都杀过人的。
身后的百姓有点慌,而穿着素衣的将士们则肌肉绷紧,生怕起了冲突。
“不知诸位在此是为何事?”姬昌试探性的问道,一般仙家试炼都会言说一二,就不止,这些个是哪位仙家:“可需要帮忙?”
说罢,瞧见众人古怪的眼神,姬昌面上带笑,语气不疾不徐:“我路过,瞧见你们在此地开垦,于是上前问问。”
“……”木吒忽然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人是不是太好心了?好心过头了吧?就算是他这般侠肝义胆之人,在路上看到农民在种地,也不会上前问对方要不要帮忙。
这……木吒皱起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事,总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啊,我们——我们就是随便折腾个窑。”白芷立刻接过话头,指望木吒,怕是到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这位西伯侯吃错了什么药,但看样子,对方好似以为他们是故意出现,所以前来试探?
姬昌看出几人的警惕,倒是他身旁的小孩见他们这副反应表情生出几分不悦。
哪吒淡淡瞥他一眼,刚准备张口的姬载立刻被吓到,喃喃闭嘴,心脏随之快了一拍,只觉得心慌不安。
身为西伯侯的姬昌自然注意到,余光扫过自己的儿子,眼中浮现出失落,转瞬即逝。
“啊,我们不过是想做些陶卖,这陈塘关内海炭便宜,我们准备做点生计。”白芷笑着挡下对方的话,还大方的露出身后做了一半的窑。
这般大小的窑也不可能是做武器的大窑。
至于为什么不说是做青砖,主要白芷懒得解释那么多,她与这位姬昌大人又不熟,未来也不打算入对方的讨伐队伍,没必要拉好感度,早点打发了别妨碍她干活才是。
听她这话,姬昌又看向那口做了一半都不到的窑,看大小确实只能制作一些陶具。
见对方不打算多说,姬昌也识趣,就像是当初遇见姜子牙一般,对方即便暂时不愿入他西岐,也只是礼代之,送对方离开。
而此时,姬昌瞧见那些个道行颇深,但年岁看上去不大的少年们,心想着,莫不是时机还未到?
难不成,是要等那灾祸起?
这么一想,姬昌只是拱拱手,笑道:“是在下唐突,于此在下便告辞了。”
说罢,他准备离开,身旁的将士随之把他护在身前。
见他离开,白芷松口气,商王和姬昌,她哪个都不想被牵扯,天道的劫难可不是那么好趟的。
“——”姬昌忽然抬手,左右两边的人又随之停下,他回头,那张颇具风骨的脸上缓缓带出一抹笑,瞧着不过四十多岁,但生来富贵,周身气场平和而贵气。
只是一眼,他就确定,这些人中,主事的是眼前这位女子,对于女子,他总不免带几分轻视,他推崇男外女内,不过眼前的女子身上功德光极盛,是身怀大功德者。
此番功德,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
思及此,姬昌更是确信,眼前这些个人,必然是对他的考验。
至于考验是什么,还需要他自己琢磨。
他冲着白芷拱了拱手,白芷一脸莫名其妙,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只能茫然的回了个礼。
“不知道人如何称呼?”姬昌问道。
“在下白芷。”
好歹是西伯侯,多少要给点面子,白芷话音刚落,身后的农人们反倒是露出惊讶,想说话,但又害怕对面之人,不敢胡乱开口,怕害了贵人的事。
“白芷道人——”姬昌又念了念这个名字,总觉得带几分莫名的感觉,心中恍然想到姜子牙游行前说的:此番游历是为择主。
这择主……
天命……
而姜子牙久久不愿入西岐,是说天命还未彻底归位,非择主之时,此番话,让姬昌时常忧虑。
姜子牙言姬发有天命之势,却又欠缺,才是为何姬昌不知,但他觉得,自己或许将要知晓了。
莫不是西岐之天命,在眼前之人?姬昌心神大动,好似明白了这试炼的缘由,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之色,正了正心神,问道:“白芷道人可也是观星辰才来此处?”
啊?白芷懵逼脸,她是知道姬昌擅长占卜之术,但……但他为什么看起来突然对她感兴趣?
这哪里都不对劲吧?
虽然白芷不了解,但她这时候自然不会怯场,露出一副高深的姿态,缓缓道:“这星辰方位确实不对,似有大劫。”那可不,西岐的人都来了,莫不是封神榜要提前开始?
听此一言,姬昌更觉对方是仙家派来考验他们。
于是他道:“这黄河决堤生民涂炭,是以我西岐也愿出一份力,在下西岐西伯侯姬昌,拜见道人。”
白芷:???
等等、等等——
你说什么?
黄河老母亲又要肘击中原大地?
冷不丁的知道一个惊天大秘密,别说白芷了,连哪吒和木吒也懵了。
黄河要决堤?
第101章
作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白芷虽然对姬昌所言十分震惊,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叫人看不出情绪的笑容,缓慢道:“天机不可泄露,姬昌大人。”
不不不, 求你多说一点!!
姬昌一听, 顿时心惊, 抬头扫了眼天, 又看向面前女子, 拱手行礼道:“白芷道人说的是。”
“万物自有命数,但这命数非不可改, 大道留一线生机,人自有能胜天时。”端着一副仙风道骨之态,白芷微微一笑,只不过笑容有些僵硬。
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黄河老母亲又要肘击中原了。
黄河两岸土壤肥沃,每一次泛滥都会带起底下泥沙冲刷入沿岸, 以至于,两岸的农田相当肥沃,这也是为何, 明明黄河时常决堤泛滥, 但百姓依旧不愿离开的原因。
比起偶尔才出现的泛滥、决堤, 自然还是能吃饱饭比较重要。
姬昌一听“人定胜天”, 心中大定,确信自己所想无误,对方定然是以黄河之难为考验,毕竟, 他姬昌是以慈善所扬名。
白芷瞧他这样子,猜到他十有八九是又想到其它,实不相瞒,对于上位者喜爱脑补这种事,她习以为常,毕竟想得少的,估计死的也快。
“道人所言极是。”姬昌脸上浮现些许笑意。
“我们此次前来,便是想助陈塘关一臂之力。”姬昌跟着道,又想说什么,却觉得自己这般焦急好似不太庄重,跟着咳嗽一声,道了句:“必然不会让道人失望。”
白芷:???
不是,你倒是把想说的话说完啊。
白芷心中忍不住吐槽,但又不能直言,要直白问了,不就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自己掉马了吗?
总之,姬昌在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后,瞧见那道人脸上并无其他,便跟着放下心,带着众人离开。
重新架着马车,往陈塘关处行去,直至看不到那些个人的身影,姬载这才满脸困惑的看向自家阿父。
“阿父,你为何对那些个人如此恭谨?”姬载不懂。
他父是西伯侯,掌管一方,手中有粮有兵,不似别的诸侯那般孱弱,正因如此,当初商王也仅仅只是囚了他父,而不敢直接杀了。
就如东伯侯姜桓楚与南伯侯鄂崇禹,被商王处死,而他阿父却被赦免,这其中自然是阿父更厉害,商王不敢。姬载心中如此想到,他自觉自家阿父才是最厉害的才是。
走远后,姬载将心中疑问问道。
听他这么一问,姬昌虽对他刚刚无礼之事有些不喜,但念他年幼,又是自己幼子,心中包容就多了几分,想了想,与他说了些:“他们说是在造煤窑,但周边木草都是刚刚才割下,还未晒枯,这造煤窑光是收拾地就得几日,翻草耕地没个三五日不成,是以,他们说造煤窑是假。”
姬昌一口断言。
姬载惊讶:“那他们为何在那处?”刚说完,他又立刻想到,脱口而出:“莫不是在等阿父?”
就好似当初的姜子牙一般。
这修道者想来讲究顺应天时,愿者上钩,这些个人或许就是在等阿父?
姬昌缓缓点头:“我猜如此。”
就是不知,这道人的试炼是否是他所想那般。
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善名远扬,这一点姬昌非常清楚要如何做,不光是要行善事,还需要有旁人衬托。
如商王暴虐,加重税收,强行征兵,那他反其道而行,他鼓励百姓开垦良田,减少税收,广纳贤明者,推行休养生息之道,对幼子寡老加以照顾,甚至每日还有免费的米粮赠送。
自然,他的贤明一日高过一日,就连往来的道者都会赞叹一句他的贤良。
姬昌自然知道这会引得商王不满,但他忠心不二,从不言它,为国为民,从不出头,以圆滑为主,偶有规劝也是旁人先出的头,他再劝之。
这既是成全他贤良之名,又能让商王把怒气发在他人身上,以保全自己。
是以这东伯侯姜桓楚被处以醢刑,南伯侯鄂崇禹被斩首,而他却得了赦免仅仅是囚禁。
不仅得了姜桓楚、鄂崇禹二侯之子的情,也让商王残暴之名更响一分。
但如此,总归不是上上策,姬昌观天,此时白日,自然无星辰明月,只有一轮无法直视的太阳,他嘴里轻声呢喃:“这天命若非在西岐,必然有妖怪作祟。”
商王身旁这费仲、尤浑是极恶之人,商自取灭亡以在眉睫,但这天命为何迟迟不下?这才是姬昌想不明白的。
姬昌一行人离开后,得了重磅消息的白芷炸毛了。
她回头看向哪吒和木吒。
僵硬道:“黄河要决堤了。”
木吒沉沉点头。
哪吒也跟着点头。
反倒是旁人,依旧自顾自干着活,浑然不觉这是什么大消息。
倒是有一村人道:“白芷道人何故担忧,这黄河决堤又非海中狂啸,与我们无关的。”
“就是就是,那黄河离我们远着呢。”
“就怕到时候有难民逃到咱们这。”
“害,咱们陈塘关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些,若是有难民来,我必然第一个叫他们滚出去。”
“往日咱们吃不上饭时,也没瞧见那些个人施舍些粮食,咱们日子好过了,那些人受了苦也与我们无关。”
“就是。”
“白芷道人莫要忧愁了,那些个人与我们无关。”
他们一言一语说得事不关己,白芷听得浑身僵硬。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民族的魂不是同为人就会存在。
那是周礼为基,秦成一统,汉唐熔铸、宋明不屈,是每一个朝代中,那些文化与传承不断延续而铸造的民族魂。
而非同为人所以我便怜惜你,便会感他人之伤,痛他人之痛。
白芷对这些人有些失望,却很清楚,这并非是他们的错,所学、所知、所悟,这些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耕田种地,生命周而复始,所知不过是年岁到了生孩子,多挣些钱过日子。
再多的,那便不是他们所能管、所能想的。
她深吸口气,问道:“若是今日陈塘关被海兽们侵犯屠杀,你们会如何?”
“自然是抄起家伙和他们干了!”有人毫不犹豫的开口。
“和他们干了!让它们滚回海中。”其他人纷纷应和。
“若是家中妻女、孙儿被杀,你们可会悲伤?”她又问。
有人一听她这比喻,脸色一黑,若是旁人,怕是已经开始唾骂,但一想这是白芷道人,他们许多东西都是白芷道人所授,自然不敢随意反驳。
“那、那自然是伤心的。”
“若是我妻去了,我怕也不想活了。”
“俺家的孩子,可不能有事。”
“俺妻又怀上了,这回定然会是个女娃,俺家中已经有三个男娃,可想要个女娃娃。”
说到这些个话,大家逐渐掏心掏肺起来。
“这日子才过好,好日子才开始,我不想收难民。”说着年纪最小的男人摸了摸眼泪:“俺娘就是被难民杀死的,等俺爹找到的时候,俺娘连腿都没了,那些个人吃了俺娘。”
白芷叹息,这不是他们的错啊,心中那一丝丝不悦也随之散去。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他们自己都过得不好,又如何能要求他们知荣辱,懂人类是共同命运体这个复杂的东西?
即便是妖怪,也知顾得住自己的族群。
“此时,是我的错。”白芷叹气,冲着他们行礼:“是我想当然了。”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瞧见白芷这幅样子,吓得那几人纷纷往杜先生身后退去,时不时抬头看天,生怕自己受了礼,就遭天谴。
哪吒走到白芷身旁,他模糊能抓到白芷刚刚为何生气,也知道她为何现在不生气。
他看向白芷,认真道:“你此前说了,做人是要学习,往后日子好了,陈塘关百姓都能念书识字,自然能懂你的良苦用心。”
“念书识字?”
“俺们吗?”
“俺滴个乖乖,俺就想吃饱饭,这都能识字了?”
“其实俺也识字,俺认识一二呢。”
听到哪吒的话,大家纷纷调笑起来,都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读书识字,那些个都是贵族老爷们的孩子才能学的,他们哪有功夫读书识字哩。
白芷一听赞同的点头,嘴里说着:“没错,想要发展不能单纯的推动科技,底层人的学识也得提上去。”不然,百姓永远是上位者的工具,而无法成为真正的人。
这一瞬,白芷内心的想法又发生了变化,在改进农具后,她应当先推进知识,扫盲和农业两手抓,而不应该想着搞什么科技发展。
人都没开智,发展个屁的科技。
先从义务教育开始,多的不说,扫盲识字总得会吧?
而且只有百姓开智了,他们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活下去,创造出属于他们自己的瑰丽文化,而不是成为贵族的私人财产,生死不由命。
这么一想,白芷瞬间心情舒畅,她活得久,时间长,这点事,她能干!
哪吒见她神情舒展,知道她这是想开了,跟着放下心来。
木吒则不想那么多,他只是问:“这黄河决堤,咱们到底管不管?”
这西伯侯姬昌占卜术可是天下闻名,自然不会弄虚作假,十有八九这决堤之事是真的。
哪吒与白芷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同时开口:“管!”
“修道之人,如何能看泱泱百姓家破人亡?自然要管。”杜先生也跟着说道。
但是,若管又要如何管?
“白芷,你好好想想,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就先继续干活了。”木吒迅速开口,言辞恳切,立刻拿起锄头头也不回的继续干,生怕白芷拉着自己开始讨论如何治理黄河。
他虽然曾经在白芷的幻术中看到过那些个人治理黄河,但是!
那真不是一日之功,那可是少则十几年,多则几百年的活啊,就算他修道也扛不住这般折腾啊。
木吒这么一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生怕白芷就这么火急火燎的拉着他们开始治理黄河。
他们是修道,不是成仙了。
就算是真的成仙,他估计就算是师父他们也搞不定。
仙人之力源于自然万物,随意更改山川河流,有违天道,会受反噬,仙人不应过多牵扯人间事,这倒是他师父一直挂在嘴边的。
【治理黄河?她竟然想要治理黄河吗?】躲在红绣球内的苏妲己也忍不住惊叹。
即便是她也是听过黄河的威名。
每年黄河流域若是发了水灾,少则十几万流民无家可归,各大诸侯都得负责安置,但这流氓又如如何好安置的?若是水退去,那些个人愿意回去还好些,若是不愿意,扎根在别处,数量多了那就是祸。
更何况水灾必有瘟疫,这瘟疫不可控,若是有了,对治理之地的百姓来说也是一场灾难。
所以一般诸侯都是不愿意收难民的。
苏妲己心中敬佩对方。
哪吒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和木吒一起先干活比较好,还贴心的搬来一块石头,放在白芷身旁,“你坐在石头上慢慢想,此事怕还有一段时间。”
白芷回头看他。
见他表情纯良,好似确实只是单纯的想让她坐着想,不免生出悲怆。
早知道她大学干脆学水力工程得了。
不,还得学农学,制造业、建筑学……
算了,她还是学教育学比较重要,其他可以等等,教育真是迫在眉睫火烧眉毛啊。
连孔子都还没出现,更没有“因材施教”这概念,现在“文字”都被贵族所把控着。
乱七八糟想了许多,白芷真恨不得一个自己掰成八个用。
“黄河那处——”小金龙走来,在白芷身旁站着,脸颊上还沾着泥,她知晓黄河的,那处也是链接大海。
见到小金龙,白芷眼前一亮,问道:“黄河内没有龙吗?”
小金龙摇头:“那处没灵气,且湍急、泥沙多,别说龙族,就是旁的有些灵智的海族都不愿去。”
海族找领地也是得挑地方的。
黄河显然不是个好去处。
“……额,不是有海豚吗?”黄河里可是有白鱀豚之类的,怎么就没海族呢?
听她这话,小金龙扬了扬下巴,道了句:“水潭里还有鱼呢。”
这黄河有海豚又不是什么稀奇事,跟着说了句:“什么都没的那叫死海。”
她貌似被鄙视了。
这家伙逐渐开始暴露本性了吧?白芷摸了摸下巴,她就说龙族这般骄傲的生物,才不可能软萌可欺,果然傲娇才是本色。
不过白芷并不讨厌傲娇就是了,她顺势摸了摸小金龙的脑袋,嘴里嘀咕着:“那要如何调理黄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