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Alpha的信息素。
这股味道很浅淡，类似于一个无形的烙印，霸道地圈出一块私人领域。
‘这人是我的。’
留下这抹气息的Alpha，无声地表达出这个意思，也体现了强烈的占有欲。
尽管宁学神性子寡淡，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在乎，但归根结底……
她是一个Alpha。
打从一开始，苏子琛就看见了宋裴玉颈后贴着的Alpha信息素隔离贴。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可不知为何，苏子琛的心底仍然保留着一线希冀。
他希望一切都是假的。
“……”
宋裴玉冷着脸，一言不发。
于是苏子琛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宋同学？”
宋裴玉紧抿着薄唇，唇边敷衍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
他的双眸黑沉沉的，恍如深渊一般，带着鲜明的审视，聚焦到身前的男性Omega身上。
毫无疑问，信息素的味道属于个人隐私，除了当事人，也只有伴侣和家人才会清楚。
苏子琛的问题，完全算得上是一种冒犯，而且还是故意而为之。
他凭什么问？
又是以何种立场来问？
宋裴玉的心情直线下跌，由不爽转变成了恼火，因而直截了当地反问一句：
“关你屁事？”
他本就是个暴脾气，能忍这么长时间，很是不容易。
再加上宁清寒不在场，宋裴玉也顾不上“消除脏话”的任务了。
苏子琛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似是被宋裴玉超强的气场给震慑到了，面上流露出些许尴尬来。
十六七岁的Omega，从未面对过如此清晰且明确的敌意。
苏子琛一生下来就比同龄人瘦弱些，身体免疫力也差，所以是被全家人呵护着长大的。
随着年岁增长，他的样貌越发秀气，身材纤薄，一眼便知其分化的结果。
苏子琛一路上遇到的，全是温和对待，就连初中班上脾气最暴躁的男同学，对他的态度也不错。
因为他是Omega。
“你、你……”
然而，宋裴玉这样的Alpha油盐不进，苏子琛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憋红了脸也只能蹦出两个字。
尚未开战，他已然落于下风，从开学第一天起，他连一丝一毫的赢面都不曾拥有。
宋裴玉在洛城十九中很出名，第四大组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相对而立，这样的组合，妥妥的话题度爆表！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
在课余时间，高二一班的学霸们同样是乐于吃瓜的猹，看热闹不嫌事大。
‘怎么回事儿啊？’
‘有情况？’
‘这俩是一对？’
‘我瞧着不太像。’
‘……’
不过围观的人不敢声张，只敢偷偷地看着剧情发展，以口型和“手语”来沟通。
坐在“最佳观景台”的两个Beta默默地对视一眼，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们尽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早已做好了“随时溜走”的打算。
周围的空气中，由宋裴玉单方面散发出来的火药味太过浓烈，一个不小心……
还有殃及池鱼的可能！
林炆岐以手肘杵了一下同桌，‘这是对峙吧？是吧！’
周乐点点头，一手挡在脸侧，小声地说，“这俩互为情敌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裴玉的耐心即将告罄，拧眉看着身前的Omega男生，音量陡然拔高了几分。
少年的五官生得凌厉，眉骨高而眼窝深邃，紧紧盯着某个人的时候，眼神更是锋锐如刀，极具攻击性。
他身形挺拔，单肩背着包，光是站在那儿不动，已是难以忽略的存在。
野性难驯的狼崽子。
“……”
苏子琛一惊，愈发无地自容，恨不得原地消失。
可有些话，要是一直憋在心里，就会成为一个无法消除的障碍。
“你……我是说，你身上有薄荷味的信息素，而且，你还贴着隔离贴，肯定不是你的……
“所以，我就是想问问，薄荷味是不是宁学神的信息素，没有别的意思……”
男性Omega说着说着，低下了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谴责。
他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居然敢打探喜欢的人的隐私……
“噢？是吗？你这么关心宁宁啊？她很好，不需要‘无关人士’瞎操心。”
宋裴玉终于反应过来了，忽地扯了下唇角，皮笑肉不笑，莫名有些瘆人。
他瞥了一眼周围暗中观察的人群，随即龇牙笑了笑——
看似和善，实则自带杀气。
“……走了走了！”
“别八卦了，你不怕被揍啊？”
“哎呀，公交车要挤不上去了！”
“……”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宋裴玉的笑容瞬间收敛，面无表情的样子竟和宁清寒有几分相似，轻飘飘地落下两句话。
“我身上之所以会沾染上宁宁的信息素，是因为我跟她待在一起……苏同学，你羡慕吗？”
“……”
怎么可能不羡慕。
苏子琛收获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神情黯然，面无血色。
他真的没有机会了。
宁学神是真的不喜欢Omega，她喜欢的是Alpha。
或者说，她自始至终只能接受宋裴玉一个人的靠近，也不可能选择宋裴玉以外的人了……
这一刻，苏子琛的五官耷拉下来，表情比哭还要难看，向来惹人怜爱的大眼睛失去了光泽。
宁学神不在学校的这几天，就连上课的时候，他都忍不住看向旁边。
苏子琛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宁清寒忙碌的样子，认真且专注，格外迷人。
只有天知道，在班主任李堇明让他坐到宁学神身边时，他有多高兴。
如今看来，倒不如离得远一点……远远地看着，他还能给自己编织一个结局不太惨的美梦。
苏子琛忍不住走神，胡思乱想了一些有的没的，郁郁寡欢。
“看来是羡慕的……但是很可惜，你羡慕嫉妒恨都没用。”
宋裴玉盯着苏子琛看了一会儿，许是在打量情敌脸上的哀痛，以此获得成就感。
但是这人太过无趣了，不知是在演什么苦情剧，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
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旋即，宋裴玉嗤笑一声，从苏子琛的身边走过，擦起一阵风。
“放弃吧。”
宋裴玉如是说道。
他微顿，咽下了后面的话，免得给弱小的Omega带来二次暴击。
‘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拿不出手吗？不敢让她知道？’
他和苏子琛不一样。
宋裴玉计划好了——勇而不莽，有策略、有方法地逐步攻略，坦坦荡荡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就算最后会被宁宁拒绝，但无论如何，他尝试过了。
他不后悔。
走出教学楼，宋裴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专属铃声。
他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上写着“宁宁”二字。
宋裴玉喜上眉梢，指尖在屏幕上一戳，接通了电话。
“喂？怎么啦？”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却不至于像昨天那般，虚弱到气若游丝的地步。
在Omega信息素的安抚之下，她的睡眠质量提升了不少。
“为什么不回消息？”
宁清寒有话直说，尽显女王风范。
宋裴玉顿时一僵。
仔细一回想，手机的确有振动过几次，不过他那会儿忙着怒瞪苏子琛，压根没空去看消息。
“我刚刚……”
宋裴玉险些吐露出“我刚刚在跟情敌对峙”的真相，赶紧咬了下舌尖，话锋一转。
“……在帮你收书啊。宁宁，我有时候办事拖拉，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短短的几秒钟，他来不及编出一个恰当的理由，索性踩了自己一脚，以不变应万变。
“行吧，下次利索点。”
宁清寒当然知晓宋裴玉偶尔发作的坏毛病，倒也没有指责什么，而是颇为仁慈地揭过了这一页。
她迟疑片刻，声音压低了些，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你等会儿在梧桐路下车后，能不能去一趟水果店？”
“必须可以啊！宁宁，你想吃什么水果？我买个几斤回去，保证让你吃个过瘾！”
宋裴玉自然地接道，快步走出学校，往车站走去。
少年的心思变化无常。
面对情敌的时候，宋裴玉脸色阴沉，仿佛那谁欠了他八百万。
此时听到心上人的话，愉悦感迅速占领了高地，将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宋裴玉一时间失了智，胆大包天地调侃宁清寒。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呢？宁宁，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接下来的几个字，让宋裴玉再也笑不出来。
险些原地自燃。
宁清寒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踩碎了那些扭捏，毫不犹豫地下单。
“我想吃青柠，你给我买吧——噢对了，你会不会弄冰镇果汁？我想喝。”
宋裴玉：“……？”
吃、吃什么？
少年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听力，但很快，他得出了“听力良好”的结论。
宋裴玉正好走到了公交站，差点捏碎手机的钢化膜，一秒变成了呆立的石像。
只剩下心脏还在狂跳。
宁宁本来就知道他信息素的味道，更何况昨天才……
“怎么不说话？”
电话那头的女声又道。
往常那副嚣张的姿态消失了，宋裴玉此刻毫无抵抗之力，被汹涌而来的羞赧情绪击倒。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声线略带颤抖：
“宁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的？”
宁清寒一改之前的踯躅之态，底气大涨，很是干脆地撂下最后一句：
“宋裴玉，你就说买不买吧。”
“我……”
宋裴玉彻底死机了。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可宁清寒不会读心术，也不愿去窥探他人的隐私，思考不过三十秒，这念头就被她抛之脑后。
宁清寒把手机甩到了沙发上，转身走进厨房，将闲置多时的榨汁机找出来，提前做好清洁工作。
在厨艺方面，宁清寒的水平不能说是“不精”，而是……非常差。
不是一般的差，无人能比的差。
凭本事弄坏一个煤气灶、烧裂两个平底锅、报废无数食材和陶瓷碗之后，身为一家之主的宁母自此下令——
禁止她进厨房。
宁清寒很无奈。
明明每回都有按照教程，小心翼翼地进行操作，时间掐得死死的，但现实总是格外残酷……
她翻车的次数不断增加，搞破坏的程度持续加深，简直就是“越努力越不幸”的典型案例。
同样的步骤，换成宋裴玉就能完成得很好，食物的美观度也还可以，完全不像个厨房新手。
——《世界的参差》
那天，两份“作品”新鲜出炉，一并摆到了餐桌上，一号评委宁茜是如此评价的：
‘你瞧瞧人家小玉，心灵手巧的，做事情也干脆利落……你再看看你自己，进厨房不是为了做饭，而是想毁灭世界吧！’
字字如刀，鲨人不见血。
二号评委宁爸凌越锋是个温柔的男人，品尝完毕后，顿了好久才抬眼，语重心长地鼓励宁清寒。
‘囡囡，加油。’
潜台词就是：‘厨艺确实不咋地，你妈妈说得对。’
好一个泼辣俏O和宠妻忠犬A的组合，效果叠加，给亲女儿造成双重暴击。
想到这里，宁清寒颇为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习惯就好。
她关掉水龙头，捏起一块干净的洗碗布，把榨汁机上的水渍一一擦去。
做完毫无意义的这一步，宁清寒一手撑到流理台上，茫然四顾。
少女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无措，只觉得自己待在这儿很多余。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点什么好。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搞坏了新的厨具……宁女士出差回来以后看见了，还不得把她吊起来打？
以她爹爱妻如命的性子来说，百分百不会救她，袖手旁观第一人。
凌先生大概会隔着遥远的距离，抛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无声地说：
‘闺女，挺住。’
“……哎。”
第二声悠长的叹息落下。
可是把所有的活都丢给别人，她自己待在边上等着享受，到底也不是宁清寒的风格。
在她叹出第三声气之前，叮咚叮咚的门铃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下午放学的这个时间点，陈阿姨要去幼儿园接小孙子，按铃者只会是宋裴玉。
宁清寒走过去给他开门，有些诧异地问道：
“怎么这么快，今天不堵车了？”
门外的少年站如松竹，手里提着两大袋水果，一看见她就笑了。
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流光溢彩，显然心情很好，嗓音也温和至极。
这般模样的宋裴玉，只有宁清寒一个人可以看见。
“怕你等急了，我打车回来的……宁宁，你的书本和卷子都在我书包里。”
宁清寒直直地对上这道灼热的视线，有些怔愣，微妙的灵感在她脑海里一闪而逝。
可惜没能抓住。
身前的少年比她高了半个头，想要和她对视就得垂下眼。
他以俯视的角度看过来，却不会给宁清寒带来压迫感，甚至于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宋裴玉总在“仰视”她。
少年不知宁清寒的想法，取下背包递给她，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
他先将其他品种的水果放进冰箱，只留下了一袋青柠，又取过一个塑料碗，装了水开始清洗果子。
宁清寒跟过去，站在厨房的玻璃门边，定定地望着少年的背影。
他穿着最普通的夏季校服，蓝白色的宽松T恤和纯色的运动裤，却遮掩不住颀长的身材。
本该是篮球场上最亮眼的选手，此刻却甘愿窝在厨房里，满足她随口提出的要求。
宁清寒抿了抿唇，出声说道，“……麻烦你了。”
宋裴玉闻声，扭头看向她，而后抿唇笑了下，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显得有些腼腆。
“不麻烦。”
少年的眼眸黑亮，恍如一对珍贵的黑曜石，眼底映出了宁清寒的倒影。
他很快转回了身，忙活着手头的事情，倾吐出来的言语却分外诚恳。
“宁宁，你去外面休息吧？我马上就弄好了，等我一会儿。”
“……”
宁清寒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话来，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
她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或多或少也知晓学校里那些……
与宋裴玉有关的传闻。
虽然某些形容词有夸大的成分，但这家伙的确是个“闯祸精”，有时候脾气压不住就不压了，直接暴起揍人。
偏偏那些个过来挑衅、下战书的Alpha，没一个打得过他这个Omega，一群刺头儿硬生生被收拾成了小弟。
宋裴玉满身反骨，向来不是个乖孩子，可是在她面前就很乖、很温驯。
她从未听过他说重话……
他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
宁清寒尝试着换位思考——如果是他身体不适，她会做到什么程度？
……得不出结论。
在她的印象里，宋裴玉身体非常好，基本没生过病，Omega半年一次的发情期是他唯一的虚弱时刻。
她当时在干什么？
宁清寒微垂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情骤然一沉。
她什么也没有做。
她不过是在下一个周一，极其敷衍地随口问上一句，‘没事吧？’
脸色苍白的少年听到这话，当即眼睛一亮，弯起唇角，分外愉悦地回答她：
‘当然没事啦——谢谢宁宁关心我！’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能让他高兴至此，而在他请假的日子里，她连一条消息也没发过……
美名其曰是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少玩电子设备”，但她是不是太过冷漠了？
宁清寒陷入沉思。
直到榨汁机启动的轰鸣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快步走到宋裴玉的身边，宁清寒轻声说，“需要我帮忙吗？”
宋裴玉正好在洗手，忽然听到身侧有声音传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作出防备的姿态。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放下手，有些吃惊，“宁宁，你不是回客厅了吗？”
少女微顿了下，不甚自然地指了指后面，“我一直站在门口。”
她盯着宋裴玉的脸。
看到他先是呆呆地瞪圆眼睛，随后弯成了两道月牙，笑得很开心。
“哇，真的吗！那……你帮我把这些水果切成薄片吧。”
少年给她发布了难度系数最低的小任务，唇边扬起的弧度很明显，眉眼间的欣喜连藏都不藏。
原来他喜欢她陪着。
宁清寒慢悠悠地移开目光，从宋裴玉的手里接过水果刀。
“……好。”
旁边的榨汁机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少女修长的手指按住一颗圆滚滚的青柠。
这一瞬，宁清寒的眼前，闪过了那个出现在她梦境里的……
会翻滚的大青柠果。
准确来说，那个果子的本体是宋裴玉，说话的声音也一模一样，难怪会让她觉得熟悉。
宁清寒低着头，不太熟练地切片，切出来的“成品”厚薄不一，瞧着挺丑的。
伴随她的动作，束缚在脑后的马尾一摇一晃，落到了她的身前。
换做以往，宁清寒铁定不愿意做这些。
——因为这是她做不好的事情，不仅效率低下，而且还很丢人。
如果非要做，她会避开所有人，偷偷躲在房间里，磨练刀工。
可是这会儿当着宋裴玉的面，明明白白地展示出自己的“薄弱项”，宁清寒并不会觉得别扭。
反倒感觉很自在。
“宁宁。”
手臂倏地被人轻碰了下，宁清寒听见宋裴玉在喊她。
“嗯？”
她逐渐掌握到了切水果的诀窍，速度加快不少，青柠片厚薄均匀，带来了满满的成就感。
“其实吧，我之所以会在学校里逗留那么久，是因为你同桌苏子琛，闻到了我身上的薄荷味信息素……”
宋裴玉犹豫再三，将教室里的事情掐头去尾，特地删去了他和苏子琛对峙的片段。
“他问我薄荷味是不是你的信息素，我直接说我们待在一起了，所以……”
宁清寒斜睨他一眼，给了点回应，“所以怎么了？”
宋裴玉的想法很简单。
他打算借此试探一下宁宁的态度，倘若她不排斥的话……
不就证明他有机会吗！
榨汁机的轰鸣声减弱，紧接着停止了转动，宋裴玉打开顶盖，取出里面的果汁杯。
他不敢去看宁清寒的表情，将果汁倒入玻璃杯里，最后总结道。
“他以为我们是情侣。”
空气静止了一瞬。
宋裴玉心脏狂跳。
他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忐忑不安，却又忍不住心怀期待。
“咔哒——”
水果刀切到砧板上，最后一个青柠被解体了。
宋裴玉恍惚间觉得，这大概就是他的“悲惨下场”，越发感到惶恐。
他后悔了。
方才的发言过于鲁莽，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应该用上“我有一个朋友”的句式才对……
就在宋裴玉屏息静气、憋到快要窒息的那一刻，清冷的女声在他耳边悠悠落下。
“没关系。”
宁清寒用碟子将青柠片装起来，侧头看向宋裴玉，给他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
宋裴玉手指一颤，赶紧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以免打翻在地。
他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似是被从天而降的礼物砸中了，强烈的喜悦感将他整个人淹没。
“那要是……”
宋裴玉清楚自己有多么贪心，拼命在遏制了，却还是压不住心头那股冲动。
他把心一横，牵起宁清寒放在流理台上的手，紧紧地攥住不放。
“要是苏子琛故意把这个‘误会’散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宁宁，你会澄清吗？”
宁清寒感受到了宋裴玉的颤抖，却不知颤抖的原因。
她沉默片刻，另一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聊以安慰。
“为什么要澄清？这样的流言蜚语，当事人站出来解释没用，传播的速度只会变得越快。”
宋裴玉的理智可以接受这个回答，情感却恬不知耻地想要更进一步。
少年静默良久，目光灼灼。
宁清寒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于是主动询问道：
“还想说什么？”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宋裴玉彻底放弃挣扎，将心底尘封多时的疑问拽了出来，摆到明面上。
“宁宁，你还记得你15岁说过的话吗？你说——‘我不需要爱情，这是一种拖累与束缚，还会让我失去理智。’
“如今十七岁的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耳边传来少年带着颤音的声线，宁清寒先是感到一阵迷茫。
“什么？”
她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那些的确是她亲口说过的话。
“说实话，我现在……”
“嗨呀，小宁宁，妈妈回来啦——你有没有想我？”
厨房的门没关，即便关上了，玻璃门也挡不住里面的场景。
一个风姿窈窕的女人，从别墅的大门走进来，向右一拐就发现了宋裴玉的身影。
她温柔地打招呼：
“小玉今天也在？那正好啊，让你凌叔叔下厨，做一顿满汉全……”
宁茜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视线顺势落到……两个小孩儿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宁宁，你晚上想吃什么？放心点菜，你爹我肯定……”
凌越锋放下背包，也走了过来，无所顾忌地往里一瞥，登时僵硬在原地。
“你们在干嘛呢？”
优雅的女士倚靠着门框，双手环胸，语气悠然，眼神里却带着审视。
宁清寒：“……”
宋裴玉：“……”
等一下，他们现在放开手还来得及吗？
面对“被家长抓了现行”的窘境，两个人表现出来的状态截然不同——
宋裴玉舍不得放开宁清寒的手，还想再多牵一会儿。
他还没听到宁宁的回答！
可惜有两位长辈站在边上，宋裴玉不敢太嚣张，默默垂下了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宁清寒则是面色淡定地抽回手，毕竟她心里没鬼，自然表现得坦坦荡荡。
不过她不想回答宁女士的无聊问题，转而问道：
“妈，你上次不是说要出差半个月吗？”
宁茜挑眉，莫名听出了“你回来得太早”这句潜台词，当即轻哼一声，把话题强行拽了回去。
“我要是不回来，能赶上这一出‘好戏’吗？囡囡，你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你俩手牵手，不可能是在玩‘过家家’吧？”
某两个词语，还被宁女士加重了读音。
宁清寒：“……”
她不是不敢回答，她是觉得没必要回答。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一惊一乍的？
宁茜懒得搭理自家女儿了，决定另寻突破口，又看向呆若木鸡的少年。
“小玉，你来给阿姨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儿？”
宋裴玉脑子里一片混乱，耳根烧红，即将原地飞升。
他语无伦次道，“阿姨，我……”
事实摆在眼前，辩无可辩，更何况，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小心思。
他有多喜欢宁宁，就有多害怕被宁宁的家长赶出门去。
明明宁阿姨和凌叔叔待他如亲子，他却……他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小贼。
宋裴玉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厨房门口，强忍着颤意，与宁茜对视。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
“这不是月考快到了吗？我的朋友在二班，宁宁在一班，我想离他们近一点，但是我的成绩不好，有点沮丧……”
话不能说全，要有一个恰到好处的留白。
宁女士帮他把后半句补上了，“所以宁宁在安慰你，是这个意思吗？”
宋裴玉点了点头。
他还需要另一位当事人的配合，于是他看向宁清寒，眼底带着一丝哀求——
少年的眼睛生得极好，状似桃花，眼尾微翘，藏着无尽风情。
这会儿却失去了明亮的光泽，沾染了不安，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
宁清寒本想一走了之，一眼瞥见他这副样子，心一软就妥协了。
她上前几步，勾住了亲妈的臂弯，平静无波地说：
“我跟宋裴玉认识十七年了，拉个手而已，还值得大惊小怪？妈，你不要瞎想。”
宁茜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女儿的话说得也在理。
“……真的吗？”
宁清寒点头。
宁茜迟疑片刻，意有所指。
“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说——我得注意着点儿，不能被你们唬过去了。”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一门心思全放在学习上，的确对那些风花雪月没兴趣，只不过……
男孩儿就不一定了。
宁茜的视线从宁清寒身侧扫过，落到了宋裴玉的脸上。
“……！”
如芒在身。
宋裴玉感受到了宁女士打量的眼神，心下惴惴不安，额角渗出了冷汗。
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扣在一起，险些抠破了手背。
他紧张到快要昏过去，只能强装镇定地问上一句：
“宁阿姨，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