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胜低着头不敢动。
八个月前,他在青浦县任县令期满结束后就收到吏部信函,让他回京等待分配。
他在青浦县政绩还算不错,这次任期结束,他觉得自己往上升一升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就是希望这次外派的地方不要太过落后就心满意足了。
结果不曾想,他没有外派,还成了开封府的从五品的的判官。
比之前,跳了两级。
只把崔胜吓得不轻。
他们家是清河崔氏的旁支,十几年前也曾风光过。
但自从父兄皆亡故后,他们这一支又迅速没落了下去。
母亲带着他回到老家,他连考两次才中二甲,授了青浦县令一职。
在任期间勤勤恳恳,不算有多大功绩,但也是风调雨顺,吏部考核是个优。
接到吏部公函后他去也给了银子小声问过,对方就一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就是那得利的渔翁,不要想太多,好好干活就行。
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崔胜不说殚精竭虑,那也是勤勤恳恳,生怕丢了这么好的差事。
再加上顶头上司秦砚也是个工作狂,所以哪怕两人头上还有个咸鱼敬王,也运转如常。
这是崔胜第二次见这位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这会儿感觉到敬王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崔胜是两股战战。
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也听说了敬王有点特殊的癖好,所以把头垂地低低的。
更是暗自决定,回去后就蓄须,哪怕自己家娘子嫌弃他,他也得蓄上,这样看起来会糙一点。
在蓄须跟晚节不保之间,他选择蓄须。
宋勉也察觉出了崔胜的紧张,收回视线看着秦砚问“卷宗呢,拿来我看看。”
秦砚有一瞬间的迟疑。
“怎么?还怕本王毁了证据?”
没想到秦砚居然很胆大地直接问“如果最后徐敏供出背后指使的真的是荣昌县主,王爷您当如何?”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敬王道。
秦砚没有再说什么了,将手里的卷宗递给他。
“行了,我看看,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
崔胜忙不迭就跑了,生怕慢了一步王爷就会提过分的要求。
秦砚倒是又看了敬王一眼,这才躬身告退。
刚出来,就被崔胜给叫住了。
“大人……”
秦砚看向他。
崔胜示意边走边聊。
走了几步后崔胜道“大人,您跟着王爷也有三年了,属下想问问,王爷爱好……是女吧。”
秦砚“……”
他想起宋勉看他时候的眼神,像是在缅怀什么。
就道“崔判官莫要多想,王爷不是那种人。”
得到上司的担保,崔胜心里安稳多了。
秦砚又道“贺推官初来乍到,有些事你该提点就提点,省得出了纰漏。”
“是,下官一定会严格把关。”
秦砚颔首,往自己的廨房去了。
崔胜的办公室是跟贺辞年共用的。
回去的时候见贺辞年不在,想到秦砚说的话,就拿起上午贺辞年给他的关于西市诸位商户联名上告徐敏的状纸来。
哎,这徐敏,看来是活不了了。
第92章 大人,您怎么看
崔胜花了一日的时间,将所有商户状告徐敏的状纸整理好,其他人这边也没闲着,带着人在外面走访徐敏的关系网。
又花了三天的时间,众人将徐敏的所有关系网都摸清楚后,整理成案卷放在了秦砚的跟前。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樊楼跟徐敏之间的事情了。樊楼跟徐敏之间的事在整件事情中已经微不足道了。
看完卷宗后秦砚很不满意,可以说这些都可以做证据,但这些所谓的证据都是商户们的供词,现在缺少主要物证。
没有物证,这案子就结不了。
西市商户被征走的那几十万两去了哪里,中间又有谁参与了?
诸京暑上头就是户部,徐敏在户部要是没关系的话,也不能短短两年时间就从西市众商户手里搜刮走这么多银钱。
秦砚顺着这个思路,又想开封府有没有徐敏的内应呢?
毕竟徐敏背后是李家,李奕在外面的身份是敬王的义女跟侄女,稍微有点地位的都不把她当回事,但那些小官小吏呢?
开封府会不会有人被收买?
他不相信这两年里,就没有一个商户被压迫到奋起反抗最后决定来开封府告状。
肯定是有人曾经想这么干过,但最后没成功,不然他不会不知道。
所以西市商户们才在陆辛夷将徐敏给告了后,这般激动纷纷递来状纸状告徐敏。
如果有的话,是谁呢?是某一个,还是几个?
秦砚从来没觉得开封府就是铁板一块,只要有人,就会有猜忌有派系。
开封府现在除了自己这个五品通判之外,还有两个判官丁有成,崔胜,两个推官,杨淮中,贺辞年。
其中,丁有成,杨淮中待在开封府的时间比他还长,这两人分别是太后和摄政王宋徽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巡检使,两个巡检使下面还各有两个巡检判官。
巡检使是八品,四个巡检判官是九品,这些人虽然官职很低微,但权力是真的不小。
这些人经常外出巡视,西市那边也是常去的,就没人跟他们反映过?
这些问题一下子就把秦砚给问住了。
贺辞年还在那抱怨“这大热天的带着人在外面走访,我都给晒黑了。”
秦砚回神,瞥他一眼,问“李家那边没动静?”
说到李家,贺辞年来劲了。
“要不怎么说李仕成是个老狐狸呢,徐敏向西市商户征收杂税这件事,到处都有李仕成的影子,但跟徐敏接头的,一直是李家的一个二管事,那位管事的妹妹,是徐敏的小妾,他已经把责任都拦揽下来了。”
崔胜道“所以我们忙碌这么多天,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但没有查到徐敏是为李家以及荣昌县主办事的证据,也没找到那批税银的去向,最后结案,最多只能定死徐敏。”
徐敏被放弃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崔胜跟贺辞年闻言也都蔫巴了。
“李家这些年皇商也不是白干的。”秦砚道“这个案子牵扯太多的案中案,暂时没有办法结案,但樊楼状告徐敏的案子,可以先结案了。”
那位陆东家在开封府也被关了好几天了,虽然开封府女牢里不会有人半夜放蛇进去。
但到底是牢房,过于阴暗潮湿,女子待久了不好。
想到这里,秦砚本想让贺辞年去把人放了,想了想又改口了“你去整理下樊楼状告徐敏的卷宗,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要是没问题,尽快把那位陆东家放了吧。”
贺辞年有些羞愧,陆辛夷之前救了自己,他也没上门道谢,后来桂姨求助,他还不以为然。
贺辞年“是,我这就去整理,那这边要怎么判?”
明知道是荣昌县主干的,但却没有办法定她的罪,毕竟这件事也没有给樊楼带来伤亡,她是县主,顶多也就是赔点钱了。
对此秦砚也非常恼火。
徐敏咬死了这件事就是他窥窃樊楼的配方,所以才找借口将陆辛夷扣押在诸京暑,还找机会恐吓她,然后再逼她交出秘方。
秦砚想了想“先放着吧,明天我来写,忙了几天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崔胜跟贺辞年拱手告退。
秦砚又盯着面前的卷宗看了起来。
“老魏……”他朝门口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一个壮汉走了进来,正是八品巡检使魏章。
“大人……”魏章走了进来。
秦砚问“魏章,你是哪年来的开封府?”
“正德二年,也就是三年前来的开封府,比大人您就早几个月。”
如今是大胤正德五年。
秦砚沉思着。
魏章见他不说话,也不开口打扰,就站在那等着。
须臾后秦砚才问“魏章,我能信任你吗?”
魏章一惊,随即立刻拱手道“大人,魏章誓死效忠大人。”
说完单膝跪下。
敬王对开封府的事几乎不管,所以开封府都是秦砚说了算。
这几年下来,秦砚是个什么人,他很清楚。
这位大人,是个心里装着黎民的好官。
他魏章能跟着这样的大人为其效命,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
“起来说话。”秦砚道。
魏章站了起来。
秦砚没说话,只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将纸递给魏章“这几天你留意一下,有结果了直接跟我说。”
魏章赶紧上前将纸张接过,看完后有些惊讶,但又不太惊讶,只道“是。”
说完又将纸放在了桌子上。
秦砚点点头“行,那你下去吧。”
魏章抱拳“大人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秦砚点点头。
等魏章走后,他用笔墨将那一行全给涂黑,然后撕碎丢入纸篓里。然后喊“少棠……”
莫少棠神出鬼没的,从窗户那翻了进来。
“帮我买点好消化的食物来。”
莫少棠也没多问,出门办事去了。
一炷香后,莫少棠提着食盒回来了,将食盒放在他的桌前道“外面酒楼都在传你跟荣昌县主有一腿,大人,您怎么看?”
“我坐着看。”秦砚道。
莫少棠失笑“要不我找机会给她套麻袋,您打她一顿?”
荣昌县主来骚扰秦砚那天,他正好出去了,回来听说后也很是气恼,他还没见过哪个女郎像这位荣昌县主这般寡廉鲜耻。
哎,被这样的人缠上了,大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一个啊。”莫少棠说“我吃过了。”
秦砚没说话,提着食盒走出廨房“你可以出去走走,我大概还要过一会儿才离开。”
莫少棠见他提着食盒不像是要自己吃的样子,就道“我得跟着您。”
秦砚也不反对,提着食盒往开封府的女牢走去。
女牢的牢头自然也是女的,人称殷三娘。
她看到秦砚过来,立刻上前拱手“秦大人。”
秦砚“樊楼的陆东家这几日还好吧。”
殷三娘赶紧道“挺好的,跟她同个牢房的女犯人都是性格温和的。”
秦砚点点头,提着食盒往里走,殷三娘见状赶紧举着一盏灯在前面带路“大人,里面黑暗,注意脚下。”
秦砚嗯了一声。
刚进去,就听到某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隔着老远虽然听不清楚,但能听出来是陆辛夷的声音。秦砚对莫少棠道“看来没什么大事。”
此刻牢房里,陆辛夷坐在靠近走廊那边,周围是三个同“寝”的,两边的牢房里的犯人,一个个的都挤在外面,朝着陆辛夷这边看着,看不到的就把耳朵朝这边。
就听她道“转眼就到了端午节,家家户户都要撒上雄黄,有条件的还要喝雄黄酒,大家都知道的,这蛇啊最怕的就是雄黄了。”
“许仙这个书呆子,也不知道自己家娘子是一条蛇精,所以就准备了雄黄酒跟娘子对饮。白素贞也不知道,喝了,结果中招了。”
“然后呢然后呢……”有个肥胖的女人大声问。
转角处有两个女狱卒,也在那听得津津有味,闻言立刻道“张氏,你声音小点,再这么大声多关你一天。”
张氏立刻道“不敢了不敢了。”
陆辛夷这才继续道“那位白素贞发现喝下去的酒不对后,立刻就对跟许仙说‘相公,我身体不舒服,得回去睡一觉,你不要来打扰我。’说完白素贞赶紧跑回去了……”
“许仙本来就是大夫,自己家娘子不舒服,肯定是不放心啊。犹豫再三,他还是进了房间,喊了半天也没听到自己家娘子的回答,许仙暗道不好,立刻来到床前,见床帐放了下来,许仙想也没想就掀开了床帐……”
说到这里陆辛夷问“你们猜怎么着?”
“发现他娘子是蛇了?”有个女犯人道。
其他人立刻附和。
也就是这时,秦砚走了过来,两个女狱卒都听得津津有味,根本没发现身后多了三个人。
殷三娘这几天没事也喜欢听陆辛夷说这个《白娘子传奇》,但这事肯定不能让大人知道啊。
她刚要喊就被秦砚一个眼神阻止了。
里面,陆辛夷继续道“二娘真聪明,那许仙掀开床帐,一条头有簸箕那么大,身子有水桶那么粗的白蛇从帐子里钻了出来。”
所有人都惊呼……
“许仙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啊,倒吸一口凉气,人就被吓死了。”
“啊……这就死了?”张氏骂道“我就说那小白脸不中用,文文弱弱的,听着就不是长寿的命,这下好了吧,白素贞要守寡了。”
女狱卒“张氏,你闭嘴,别打岔,陆辛夷,你快说。”
陆辛夷“白素贞是白蛇修炼成精,她看到自己相公被自己的真身给吓死后,就看到了黑白无常来锁许仙的魂,当下忍着不适显出人身,阻拦黑白无常带走许仙的魂魄。”
“这个时候她的妹妹青蛇也来了,两人成功拦住了黑白无常。再一合计,这许仙还不能死。
于是青蛇留下来守护许仙的身体跟魂魄,白素贞是青城山修炼的,她知道峨眉山有灵芝草,只要采到灵芝草就能救活许仙,但她现在在钱塘江,于是白素贞施展法术,不远千里前往峨眉山取药。”
说到这里,陆辛夷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板板,往地上一敲。啪的一声脆响后她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众女犯哀嚎。
“陆娘子,现在还早呢,你再说说呗。”
“对对,再说说……”
女犯人们哄着她。
陆辛夷“今天都听完了明天听啥啊?你们也得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后面要怎么编啊……”
众人“……”
这个理由真强大。
殷三娘发现秦大人笑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开口呵斥“不许喧哗,都给我安静点。”
听到殷三娘的声音,所有人就跟猫见了耗子似的,立刻滚回靠墙的位置,有几个是真的用滚的。
两个女狱卒回头见到秦砚,也是吓得脸色惨白。
秦砚问殷三娘“哪里方便吃饭?”
殷三娘道“大人要是不嫌弃,平日里供狱卒休息的内室倒是可以。”
秦砚点点头“把人带过来吧。”
“是。”殷三娘一个眼神,那俩狱卒立刻朝陆辛夷过去。
开封府里一天两顿,早上辰时,晚上酉时。
今晚吃的是一个菜饼子,一碗糊糊,虽然没啥味道,但也不难吃,比起诸京暑,那真是好太多了。
陆辛夷这会儿已经躺在稻草上闭目养神了。
她是真的要编,因为白娘子传奇还是她小时候看的,太久远了。
长大后也跟着家人们偶尔看过一两集,但都不是连贯的,有一些剧情她是真忘记的差不多了。
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睁开眼。
狱卒道“陆辛夷,有人来探望你,跟我来吧。”
陆辛夷赶紧起来。
这三天都没看到桂姨了,肯定是桂姨来看她。
陆辛夷在众女犯的羡慕下被带到了狱卒们休息的地方。
看到秦砚的时候陆辛夷是真的很惊讶。
在看到桌上摆好的食物,陆辛夷眼睛一亮。
但还是客气的给秦砚抱了抱拳“秦大人,这些是给我吃的吗?”
秦砚点头,“坐吧。”
陆辛夷赶紧坐下,“那我就不讲究了。”
说完陆辛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陆辛夷的吃相虽然豪放了点,嘴里塞得满满的,但不吧唧嘴,小嘴快速的咀嚼着,谈不上赏心悦目,但胜在吃得香,搞得秦砚本就饿了的肚子就更饿了。
“你慢点,这些都是你的,喝点汤。”说着秦砚将一盅汤递给她。
金黄色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汤,“谢谢。”陆辛夷说完接过,拿着勺子喝了起来。
“嗯,好喝,很鲜。”
秦砚看着她明显瘦下去的脸颊,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
第94章 李奕,你被我盯上了
陆辛夷知道秦大人肯定是有事来跟自己说的,不然以她的身份,秦砚不可能纡尊降贵来女牢。
她也看到了秦砚的纠结,但妈妈说,吃饭的时候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会消化不良的,一切都等吃饱了再说。
陆辛夷将桌上的食物都给扫荡了,最后还剩下一张胡饼。
秦砚看着那饼,心想这个饼也够他垫一垫了。
结果就听陆辛夷道“大人,这个饼我能带回去给我的‘狱友’们吃吗?”
不是她吃独食跟小气,而是秦大人带来的食物比较倾向于流食,就一个胡饼比较好带,其他不方便。
秦砚眼睛黏在胡饼上,他今天忙了一天,午饭就吃了两块点心,晚饭也还没吃呢。
但最后他还是嗯了一声。
得到秦砚的首肯,陆辛夷很是高兴。
吃饱喝足又被满足了一个小愿望,所以陆辛夷这会儿的心情很好。
她看着秦砚问“大人,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再不出去她那些辣椒西瓜什么的,可就来不及了。
虽然桂姨说翠凤他们肯定会种好的,但她没亲眼看到,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明天。”秦砚看着她道。
“这么快?”陆辛夷下意识的说了一声,接收到秦砚的目光后她赶紧又补充道“其实也不快了,前后一算,我被抓进来都快半个月了。”
“还是开封府的办事效率高。”她拍了个马屁后问“那案子怎么判的?”
看着她满含期待的眼神,秦砚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看着秦砚眉峰都快打结的样子,陆辛夷道“是不是不能把幕后之人绳之以法?”
不等秦砚回答,她问“是敬王干预了什么吗?”
秦砚摇头“敬王说只要我有证据,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陆辛夷“那会不会是他知道你没有证据才说这话的,要是你有证据来审判荣昌县主,他真的会不管吗?”
陆辛夷的话给秦砚问住了。
“没有发生的事不要妄加揣测。”他道“徐敏一口咬定是他窥窃你的秘方跟樊楼,才对你出手的。”
其实陆辛夷心里早就有数了,也做了心理准备。
对方可是王爷的义女哎。
就打个比方,撇开敬王身份不说,就光他那个权知开封府府尹的身份就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他那个身份就相当于现代的京城S长,他的女儿想弄死那她这个小公务员,不用动手,动动嘴皮子就有人替她干了。
而她想反抗,是难上加难。
最后就算她侥幸没有被弄死,还把她还她的人给弄下马了,但也就止于此了。
所以李奕一个土生土长的有权有势的县主能轻而易举就被她这个外来户给干掉,那才不符合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
话虽如此,但这个仇已经结下了,就没有善了的可能。
古代也有古代的好处,法律不健全,那可钻的空子就很多。
小女子报仇,什么时候都不晚,不必拿鸡蛋去碰石头,也不用出去后立刻反击,她只需要时时刻刻盯着李奕,在她“病”的时候只需要添一把柴就行了。
一个现代人,跟人喊打喊杀才是下乘,她要智取,让李奕死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陆辛夷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可行计划。
秦砚看着她垂下的眸子,虽然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也能感受到她此刻散发出来的冷意。
“虽然不能给荣昌县主定罪,但徐敏肯定是死罪的。除了你们樊楼状告他之外,还有不少商户状也联名告他。他还杀了人,只等所有证据全部收集就是他的死期。”
“那也不错。”陆辛夷故作开心道“拉下一个徐敏,给西市的商户们换一片天,我这半个月的牢就没白坐。”
“你倒是看得开。”秦砚没忍住调侃了一句。
陆辛夷叹口气,卖惨“那不然能怎么样?明知道背后之人是荣昌县主,我一个小屁……小老百姓,又能如何?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大人,你说樊楼我要卖吗?她后面会不会还来找我麻烦?”
“不会了。”秦砚道“这件事也算是闹大了,虽然徐敏抗下了所有,但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替罪羊。
别人不清楚,但你们酒肆饭庄这一行都知道她是背后之人,你出去后放出风声来,你跟樊楼以后要是再出什么事,就只管把脏水往她身上泼。”
“好主意。”陆辛夷笑着道“就算别人想对付我,我也不用管具体是谁,我只要继续把这个锅死死扣在她头上就行,到时候她自然会替我查清楚到底是谁,然后还她自己清白的。”
秦砚点头“是这个道理。”
秦砚忽然又道歉“抱歉。”
“大人,您跟我道哪门子歉啊,害我的人是荣昌县主以及周文斌那个人渣以及徐敏这个贪官。”
秦砚声音有些低沉“我身为开封府通判,明知一些人有罪,却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这本就是我的错。”
“打住……”陆辛夷伸出手“秦大人,君子每日三省吾身是个好习惯,但您也别把什么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想太多容易伤身。别说您只是开封府的通判,就是当今的陛下,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秦砚点点头,“你说的对。”
他有道“对了,徐敏给你带来这么大的无妄之灾,你想得到什么样的赔偿?”
陆辛夷惊讶地问“比如有哪些赔偿?”
秦砚想了想,“无非就是钱财方面的补偿了。”
“那就给钱吧,我这人就喜欢那些俗物。”她压低声音“能赔多少?”
秦砚摇摇头,没回答她。
“出去后好好生活,不要想那些事,如果再有人上门滋事,只管来开封府。”
说完他站起身,将吃完的碗筷放进食盒里,提着慢慢走了。
陆辛夷站在那,目送他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
她先跟殷三娘以及狱卒道谢,“多谢几位,我明日就出去了,有时间的话,三位可要来我樊楼做客。”
说完一拱手,转身往自己的牢房走去。
只是在她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这样也好,这个仇,她要亲自报。
李奕,你被我盯上了。
陆辛夷来到牢门口,又笑了起来“老大老二老三,我给你们带胡饼回来了。”
那三个人立刻上前将她围住。
狱卒在外面将门锁上了。
“你家里人送来的啊?”老大问。
陆辛夷嗯了一声“我明天就能出去了,等我出去了,我给你们送好吃的。”
隔壁以及对面牢房的人也都听到了,纷纷凑过来,隔着木头问“陆东家,那你出去了我们不是就听不到《白娘子传奇》了吗?”
张氏闻言立刻道“陆辛夷,你现在就说,不然我后面的日子可咋过啊,我这抓心挠肝的……”
陆辛夷将胡饼分给三个狱友,笑道“不着急,等我出去了,我把这个故事写下来,然后找个戏班子来演,等你们出去了,就能看到了。”
有的人点头,有的人期待,有的人神情黯淡,出去?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
察觉到这个话题不太好,陆辛夷道“有时间我会来给你们送吃的,等你们出来了,要是没地方去,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樊楼找我,别的不说,给你们一份吃饱饭的工作还是可以的。”
众人闻言大喜“谢谢陆东家,多谢了。”
“我还犯愁出去后要怎么过呢,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
女狱卒拿着棍子敲了敲“不许喧哗,赶紧睡觉。”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陆辛夷他们四个也靠着墙壁坐下了,她对老大道“老大,你什么时候出去?”
“不知道,不过这样就挺好的,老四,你知道吗?被关的这半个月里,居然是我有记忆以来过的最舒服的日子。
每天醒来就等着送饭的来,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没有那些干不完的家务活,没有每天指着我骂不下蛋的婆婆,也没有晚上往死里折腾我的男人,这日子过的太舒服了,舒服的我都不想出去了。”
被关在前面牢房的女人里都没有死刑犯,最多的也就是判流放。
但关在后面牢房里的女人,有的是真的恶。
比如故意饿死婆婆被小姑子告的恶毒媳妇,比如趁着男人出门做工,将继子(女)卖了的恶毒后妈,比如因为嫌弃丈夫窝囊,就合伙姘头弄死丈夫的毒妇。
但这些都是少数,整个女牢里,大部分都是有苦难言的苦命女人。
比如她牢房里的三个,老大是因为忍受不了婆婆跟丈夫的虐待,反抗了一次就把丈夫头打破了,最后被婆婆告了,被关了进来。
老二是因为丈夫纳妾,她善妒,在丈夫纳妾那天,把那一对狗男女给砍了,虽然没死,但也伤的不轻,所以被关了进来。
老三就更可怜了,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寡妇,平日里就靠卖绣品带着婆母生活,结果她被绣楼的管事看上了,要纳她为妾。
她不肯,绣楼掌柜就在她的拿回去的绣活里藏了一个荷包,诬陷她偷客人荷包,也被关了进来。
其实老大跟老三这事都很简单,只要家里人请个讼师就能解决。
但老大的娘家根本不管她,她就是被婆家告的,婆家也不会为她找讼师。
老三外头就一个体弱的婆母,也没能力为她请讼师。
“等我出去了,我给你们找讼师,”陆辛夷承诺道“我们既然住在同一个牢房里,那也是缘分。”
老大道“不用帮我,真的,老四,我真的不想出去,就这么待着真的很好,多一天都是我求来的安稳日子。”
陆辛夷抓着她的手“你别这么说,这里再好那也是牢房,等你出来了,我让讼师再帮你打和离的官司,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被那样的婆婆跟丈夫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