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位穿越夫君by予潆
予潆  发于:2025年03月11日

关灯
护眼

云娘提过在皇城毅勇侯府时,曾有蒙面男子夜闯她的房间,只为问白色绢帕之事,是以云娘猜测,林蓁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
小说里提到过,明晖家族姓谢,是太子妃母亲一族,当年明晖父亲为潭州知府谢怀德,林蓁怀疑,明晖或许是自己亲人。
可明晖听完林蓁身世之后,只是淡淡道:“天不绝人,后福可期”,甚至还调侃,“后福之人,你现在和我在一起,若能脱困,萧忱必稳。”
他的语气和惯常没什么不同,淡然疏离,平静地听着他人的一个故事,林蓁的怀疑不得不抛之脑后。
林蓁也问过明晖今后打算,小说里明晖为救萧忱而死,在林蓁眼里,明晖不算好人也不是十恶不赦坏人,她不想明晖为萧忱搭上性命。
林蓁各种打听总被明晖不耐烦挡回去,“这事儿与你无关,你问我邪教护法的今后?”语气冷淡得不容反驳。
八月头的一天夜里,林蓁亲眼目睹一只信鸽飞进明晖怀里,明晖展开绑在信鸽腿上的字条,难得对林蓁展颜一笑:“很快你可以再见你的情郎。”
知道他说的是方怀简,可林蓁心里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她唇角甚至扯出一点弧度,可只有一瞬她的面容便收敛了笑意。
是夜,明晖干净利索收拾了王堂主及其手下人头,待收拾完战场才对林蓁讲明原委,方怀简已经拿下白莲教在衡州的两位护法,后面会继续收拾其残余势力,很快就能平息乱局。
第一次亲见胳膊腿脚横飞,林蓁浑身绵软无力,太阳穴突突跳着,明晖的言语让她绷紧的心弦松一时紧一时,欣然又悬心。
天色微微泛白,山间晨雾萦绕,忙碌了一晚上,明晖在晨光中放飞了一只信鸽,看着信鸽飞向天空渐渐融入蔚蓝,他转头对林蓁轻松道:“陪你这些日子终于到了头,我得去外面转转,为援救两位护法竭尽全力。”
“你在此处再待几日等我消息,我会安排人手送你去湘阳。”
衡州,方怀简解开信鸽脚上字条,他低头看着手中字条,眼神瞬间闪亮,他将字条呈递给萧忱,语气难掩兴奋:“林蓁和明晖在一起,殿下神机妙算,及时让明晖去湘阳县。”
萧忱目光落在字条上,淡淡扫了一眼,缓缓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回信于他,引时彦去翠屏山。”
他意味深长看向方怀简:“你带两位护法去接应。”
方怀简眉头微微一挑,对上萧忱深邃冷冽目光,敛尽所有情绪颔首称是。

第104章 对得起他
暮色四合,天边残留着最后一抹橘红,林间蝉鸣渐歇,偶有飞鸟振翅,扑簌声在寂静翠屏山传得极远。几道身影在密林间疾行,脚步急促却极力放轻,不敢惊扰夜色。
明晖离开翠屏山好几日,只留下两位亲信在山村里陪伴林蓁等消息。等了几日,才等来一位四十来岁嬷嬷,要带领林蓁几人出山。据这位宁嬷嬷描述,因两位护法被官衙所擒,山外形势已截然不同,白莲教众树倒猢狲散,或者负隅顽抗,或者奔命逃亡。担心遇到官兵,宁嬷嬷带众人出翠屏山选择傍晚出行。
为隐蔽行踪,众人既无马匹也不点灯,好在四人中除了林蓁都熟悉地形,众人凭着微弱天光摸索前行,林蓁虽走得磕磕绊绊,但有一旁宁嬷嬷搭手,一路还算顺畅。四人默默行走,最前方汉子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他趴在地上右耳紧贴地面静听片刻,才抬眸看向众人:“前面有许多人,有人有马匹。”
宁嬷嬷微眯了眼睛:“确定?”
她只是难于置信,对于汉子何堂主辨声识物的本事并不怀疑,明晖护法特意让她晚两天回翠屏山,还叮嘱她不要白日出行,为的是避开回潭州的官兵,这条山道是去湘阳县唯一的山道,也是湘阳县回潭州城必经之路。
马匹脚程比人快得多,前面的人必然不是去湘阳县,而是回潭州,继续前行必然会与这帮人碰面。
不知是敌是友,官兵可能性更大,宁嬷嬷默了片刻,对何堂主道:“前面有个山崖,我们去那里避一避,等这帮人走了再继续赶路。”
山崖不在山道上,从山道拐进再走一会儿便到了一处视野开阔之地,四人走到山崖边,天空已是暗青色,远山顶上还挂着一道暗淡绛红锦带,对面山峰巍然耸立,层层叠叠山影中暗岚渐起。
崖边老树虬枝斜出,藤蔓自石缝蜿蜒而下,山花点缀其间,崖下深谷幽邃,密林郁郁葱葱,林蓁俯瞰之下,只觉雾气在谷底翻涌,山风从谷底呼啸而起,让人不由生畏。
山道上马蹄声人声渐响,远山顶上锦带消失殆尽后,各种杂音愈发清晰,四人石像般站在山崖边静静等待,突然,何堂主惊异道:“他们往这边来了。”
宁嬷嬷飞快看了四下一圈,命令道:“躲那边!”
崖边灌木丛高大深邃,枝条交错纵横,密集藤蔓交织成天然屏障,四人悄然藏匿其中,蹲伏在地一动不动,屏息凝神。
刀剑相击的清脆声响传入四人耳中,宁嬷嬷默默握紧了兵刃。
一男子浑厚声线破开山岚:“盐铁使大人,前面已经没路了!”尾音上扬,载着释然与喜色。
四人脸色瞬间骤变。
灌木交织遮天蔽月,四双眼睛嵌在其中,竭力探看。
山道上时彦紧握剑柄,步伐沉重缓缓后退,背脊上几处深深刀伤冒着鲜血,伴随他的挪动鲜血滴滴落地,他气息急促,然而目光坚定明亮。
“所有山口已被封死,潘护法杀了我不过再添一道死罪,于你活命毫无助益,你在此山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交代林御史下落,即刻扔刀归顺朝廷,以潘护法位分有机会得天子宽大。”
潘护法不为所动,握着刀一步步走近时彦。
他“嘿嘿”冷笑:“有朝廷四品大官陪我上路,我黄泉路上气都顺!”
话音未落,潘护法大刀劈向时彦,他气势雷霆万钧,刀光闪烁间,时彦身形狼狈,防守已然破碎。
灌木丛里,林蓁目光紧紧锁住时彦身形,他身上血迹斑斑,每一次躲避都气喘吁吁,潘护法大刀每劈下一次,林蓁心脏就重重抽搐一回。
他怎么在这里?!定是长庚启明不知道明晖,让时彦得到错误消息,赶来翠屏山。
林蓁双眸通红,刀剑碰撞琤琮声中,她压住嗓音声如蚊呐,攥紧宁嬷嬷衣袖哀求:“他是我夫君!求嬷嬷救他!”
宁嬷嬷脸色凝重,所得消息两位护法已被衡州官府擒获收押,潘护法怎会出现?!
“他是我教潘护法,我们功力不及,现下后面还有人,无论是潘护法的人还是官兵,我们暴露,没有一个人能活。”
宁嬷嬷握紧林蓁攥着自己的手,冷静叮咛:“别出声,我会劈昏你。”
林蓁心如擂鼓,无尽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紧紧咬住嘴唇,毫无知觉血珠从牙齿与唇间渗出,她的眼睛无法从时彦身上移开,眼睁睁看着他被一刀刀紧逼,脚步踉跄,变成一个血人。
时彦身形渐渐摇晃,他倏地倒地,发出重重“扑通”声,他身形来不及闪躲,大刀再次劈向他,刀落瞬间,林蓁紧紧闭上眼,泪水决堤般涌出,鲜血染红了唇,她浑身剧烈抖动,眼睛与灵魂同坠黑暗。
“咔啦咔啦”,树枝折断脆响在山崖下不断传来,碎裂声回荡在幽深山谷,潘护法握着刀,站在崖边看向谷底发愣,分明那刀已砍在他身上,可他身形晃动间竟然滚下山崖,九成九活不了,不过没见到尸身自己怎么交代?
身后响起杂乱马蹄声,潘护法回神,转过身看向来人,一队几十人的人马停驻在潘护法几丈开外,为首者月白锦袍端坐马背,身姿挺拔。
马下两侧仆从垂首提着琉璃灯,灯火映照下,马背上的人温润如玉,他颜色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低垂着眼看向潘护法。
潘护法躬身,将手中长刀双手奉上,刀身寒光未敛,尖刃处尚淌着血珠,一滴滴溅落地上留下点点深色:“人已被我结果在刀下,只是——力道太大,他被我砍飞,坠了崖。”
马背上的人轻声道:“怎知他被你结果,不是被你放走?”
潘护法愕然抬眸:“他死换我活,这不是我们说好的么,我刚刚看过,别说他已被我砍死,便是没死,摔下这山崖也活不了。”
“你说的我都做到了,解药给我,我们各走两道。”
马背上的人默了一会儿,终是吩咐仆从:“解药给他。”
仆从走到潘护法面前,递上了一颗药丸,潘护法迅疾将药丸塞入口中,喉结急促滚动,几乎瞬间便吞了下去。
“看看效果如何”,马背上的人打了个响指,随扈中有人吹起了竹笛,悠扬笛声在崖边飘荡,醉人心弦,可潘护法脸色乍变,他一手抱头,一手拎起刀向马背上的人扑去:“过河拆桥!我们同归于尽!”
“打下山崖!”马背上的人冷声下令,身后随扈们应声而出,不出几个回合将头疾发作痛不欲生的潘护法砍落山崖。
笛声骤停,重物落入深谷的回声震动着空气,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衣袂翻飞间他落地无声,随即提起仆从手中琉璃灯,快步走向崖边。
轻轻举起琉璃灯,灯火耀在他眼边,他似要将崖底一切看得分明,山谷中回音逐渐消散,他清隽冷冽的面庞现出不屑神色。
良久,他踢开脚边碎石,碎石滚落山崖发出“哗哗”声。
灌木中的林蓁拼命捂住嘴,她死死咬住舌头,鲜血从指缝中渗出,钻心疼痛避免自己晕厥,胸口剧烈起伏可仍然换不上气。
方怀简,飞飞,怎么是他!林蓁眼前一阵阵发黑,五脏六腑已经豆腐般破碎,身体只剩下一具躯壳,只有昏沉沉想闭眼的沉重无力,只想快点脱离这个令人窒息,恐惧与绝望的世界。
像看一部恐怖电影,林蓁只想快点结束赶紧醒来,回到真实时空。
可眼前如此真实可怖,飞飞,杀了时彦的这个人,此刻正站在崖边,静静俯瞰黑沉沉深渊,像在确认什么,像在等着什么。
“下去看看。”
方怀简挥挥手吩咐随扈,语气淡凉似冬日冰水。
很快,一名随扈身绑绳索手举灯笼,被众人徐徐放了下去,许久,随扈被拉回山崖,对方怀简禀道:“大人,绳索只落在半山腰,看不到崖底,也看不到人。”
方怀简面色沉郁,默了片刻点点头:“东西淋下去。”
随扈们默默从马车上搬运出一罐罐液体,一个个投掷到山谷,“咚咚”声音响在山谷深处,有人点燃了火把,将好几个火把投进山谷声响处。
火光顿时亮起,像猛兽眼睛在谷底闪烁,黑压压群鸟从谷底飞起,“啾啾”鸣叫着,在谷底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盘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烟气。
方怀简在山崖边站了许久,目光凝视着谷底火光,红红火焰照亮他的眼眸,火红眸底全是决然与冷酷,直到随扈提醒,“大人,我们还得赶路。”他才收回视线,缓缓转身离开了崖边。
背对山谷离火光越来越远,方怀简眸光晦暗,他对得起时彦,四品官平乱白莲教斗败潘护法不幸坠亡山崖,死了还送他皇家厚葬和追封,即便帝王们如走马灯般变换,十年百年也不会改变丝毫他的荣光。
灌木丛中四人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何堂主趴地上反复聆听,确认再听不到丁点儿马蹄声后,四人才重新站回山崖边。
大概谷底杳无人迹氧气稀薄,火光渐渐减弱,浓烟滚滚浑浊难闻。
林蓁眼泪无声流淌,她看着谷底火光,哆哆嗦嗦求宁嬷嬷:“能不能,下去看看?”
的确令人难受,但得面对现实,宁嬷嬷心生怜惜,拍拍林蓁的手,无奈叹道:“刚刚你也听到了,他们下去都没看到什么。”
从他坠崖到现在,至少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林蓁知道,希望渺茫,宁嬷嬷他们没有义务做什么,她才应该做些事,可她什么都做不了,林蓁跪在了山崖边,双手紧抓岩石,尽力伸出身体往山谷底部探看。
无尽黑暗中,除了谷底火光,呛鼻浓烟,蒸腾热气,她什么都看不到闻不到感受不到,盘旋的群鸟不知飞到何处,山谷安静得似乎时间已经停滞。
亲眼目睹他的挣扎,他的死亡,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消失,她什么都帮不了做不到,心底绝望和悲怆像海水淹没了林蓁,她呼吸困难,情不自禁大喊。
“时彦——”
“阿彦——”
哀音在山谷中回荡,回声撕裂空气,空洞漫长却唤不回时彦声音,群山寂静,山风似乎都在躲避林蓁哀声,尖锐石棱刺破她的掌心,可她仍然牢牢抓攥着,对着山谷一声声无助哀哭叫喊。
为什么呀,为什么是飞飞亲自动手,为什么飞飞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犹豫,为什么要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切……她再一次失去爱人,两个,同时……失去得到再失去,轮回永不停歇,林蓁恸哭,撕心裂肺。
“得走了”,宁嬷嬷劝道,“现在走,明日白日能赶回来。”
暑日炎热,快点赶回来,还能叫人收个完尸。
林蓁心下明白,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第105章 我们岁月静好
寂静山崖边,宁嬷嬷跪坐在林蓁身旁,对她又掐又拍,“醒醒,快醒醒!”见她毫无反应,宁嬷嬷眼底焦灼,干脆扶住她的肩使劲摇晃。
解下腰间的水囊,宁嬷嬷抬手便将一捧冰凉清水泼在林蓁脸上,骤然被浇下凉水,软倒在地的林蓁终于缓缓睁开眼。
宁嬷嬷握紧林蓁的手:“撑着点,我让他们背你。”
林蓁缓了缓神,凉水顺着脸颊滑落,带走了昏沉和灼热,带来了丝丝清醒,这里不可久留,无论宁嬷嬷他们仨还是自己,都不可以被任何人撞见。
她咬着唇,手掌撑着泥地坐了起来,声音低沉:“我没事,我们赶紧走。”
林蓁被宁嬷嬷搀扶着行走在山路上,耳畔还残留着时彦坚定铿锵的声音,
“交代林御史下落”,可人已经不在了,紧赶慢赶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再回到此处,那时的他会是什么模样,是已烧得辨不出人形的枯骨,还是熏得炭黑的干尸,还是被野兽飞禽啃啄过的残躯。
眼睛像是泉眼,泪水汩汩涌出,深夜看不清路也不需要看路,林蓁任泪水从下颚滑下滴答到泥土中。宁嬷嬷挽着林蓁胳膊埋首走路,可她似看到林蓁眼泪,带着几分沉重道:“沿路还有尸首。”
林蓁指尖用力抓紧宁嬷嬷衣袖,她牙关轻颤,想说点儿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是了,时彦不是莽撞之人,他功夫一般,不可能单枪匹马出现在翠屏山,长庚启明呢?怎么也会带几个衙役吧,都死了么?
林蓁泪水落得更凶。
“到了湘阳县,说什么合适,能够让官老爷多派人手过来找人,你得想好,千万把自己摘出去。”
林蓁泪流不止,指尖颤抖着,却终于闭眼,强行截断泉眼的水流。她还活着,她得继续走下去。
天色微曦,四人走了一夜山路到了湘阳县城,城门刚刚开启没多久,进出城的商贩排着长队等候守城士兵查验。
宁嬷嬷等三人与林蓁刻意拉开距离,四人顺利通过查验走进城门,林蓁被眼前景象震住了,城墙下大队士兵少说也有几百人整装待发,兵甲在晨光下闪亮,马匹嘶鸣,为首将领正与身着县令官袍者低声交谈,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
林蓁脚步微微一滞,发生了什么,湘阳县衙有这般动静?这些士兵若有任务出城,怕是没有足够人手去翠屏山。
她这样想着,目光在士兵中睃巡,士兵边缘一道熟悉身影映入眼帘,长庚!他还活着!再定睛细看,长庚身边站着潭州知府杨大人和御史梅大人!
激动得像心中有锅滚烫沸水,胸膛火热滚烫,林蓁目光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然而并没有时彦和启明人影。刚刚激起的心慢慢落下,她按下心中哀伤情绪,竭力把自己想象成刚刚逃出白莲教众囚禁,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
林蓁理了理衣襟,整了整鬓发,目光示意宁嬷嬷离去,转身镇定地快步走向梅大人。
不等林蓁走近,长庚眼尖一眼看到她,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少夫人!”
长庚声音嘶哑,透着无法克制悲痛,听到这声呼喊,林蓁便知道,时彦真没了,八月酷暑晨光中,她血液冰冷,忍住眼中酸涩,林蓁强翘起嘴角,惊喜地看向长庚:“你怎么在这儿?大人和启明呢?”
长庚快哭出声,哽咽着说不出话,待平复了情绪,胡乱抹了把脸才告诉林蓁昨夜之事。
白莲教一教众偶遇时彦,说起翠屏山里一女子自称官府之人,托他求救官衙,虽怀疑有诈但时彦还是带着人马进了山,果然中了白莲教埋伏,时彦让长庚赶回求救。
具体细节长庚已向知府杨大人说了明白,时彦已凶多吉少,所以湘阳县衙士兵一大早准备进山搜寻,但他不敢向林蓁详说,他骑马逃出时,时彦已被砍了好几刀,长庚担心林蓁受不住。
林蓁怔怔地看着长庚,连睫羽都在颤抖,他为了救她……才走上死路……
周围人见状,纷纷围过来,杨大人记得萧忱嘱咐,担心林蓁出事,自欺欺人安慰林蓁:“林御史且进县衙歇息,我们带领士兵进山围剿,很快就能救出时大人。”
梅棠亦扶住林蓁:“你且歇一歇,骑兵进山,有什么消息我们在县衙第一时间便知晓。”
林蓁想好的说辞都用不上,她本想一起进山,这会儿有骑兵开路,她去只会拖后腿,她靠上梅棠肩膀,眼泪夺眶而出。
当日夜晚,时彦遇难消息就传回县衙,遗体在谷底发现,已被大火焚烧过,知府杨大人带着湘阳县县令正一起想办法把遗体运出山谷。
一直到两日后,时彦遗体才被运出翠屏山,因要回皇城安葬,棺木暂停在湘阳县城外的月华寺。林蓁在月华寺里等待,陪同棺木回来的,除了一脸悲戚的长庚,还有神色肃穆的方怀简。
林蓁夜不能寐,整整盼了两日,就想打开棺木最后看一眼时彦遗容,然而她刚开口,长庚就跪在她的面前,流着泪央求:“少夫人,别看了,大人地下有知,也不想少夫人再看。”
默默看着长庚不敢抬首模样,看着他面前地上现出一滴滴泪花,林蓁泪水无声滑落。
长庚两日都未曾回来,他把时彦带出来,他定亲眼见过,又是火烧又是高温运输,想来时彦模样,早已面目全非。
寺庙里,檀香袅袅,僧人们盘膝而坐,口中念诵超度亡魂的经文,诵经声低沉悠远。
林蓁跪坐在蒲团上,目光怔然望着前方黑沉沉棺木,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时间仓促,时彦的棺木准备得匆忙,湘阳县城最好棺木也不过年限有限楠木,不久以后回到皇城,毅勇侯夫妇必不忍心他睡在如此寒碜棺木里,他还会从这具简陋棺木里移出,换入另一口更好棺材,到时不知还能捡出几块碎骨,死了都难得安生。
经文声一遍又一遍,仿佛一把钝刀,缓慢绵长地剜割着林蓁的心。
身后,方怀简亦跪坐在蒲团上,静静看着林蓁,良久,他低声开口:“安安,对不起。”
再见方怀简,林蓁并不意外,这两天梅棠陪着她,和她讲述了在湘阳和白莲教闹事教众你来我往缠斗之事,林蓁根据梅棠所说,梳理出事情大致脉络。
萧忱方怀简在衡州白莲教闹事重灾区坐镇指挥,设计抓获了三位护法中的两位,明晖则漏网之鱼逃出了衡州,两位护法会被押回皇城治罪,方怀简押送他们到翠屏山时,被山里埋伏的教众袭击,潘护法因此脱逃,不过他逃亡时恰好碰到时彦,时彦人马全军覆没,以命搏命陪葬了白莲教这位护法。
这个悲伤的故事非常完美,如果林蓁没有亲眼所见。她想过要不要在方怀简面前揭穿事情真相,可仔细考虑一番,方怀简身后还有萧忱,她打消与他们当面对质想法,想回皇城面见毅勇侯后再说。
此刻,方怀简一句“对不起”,林蓁听在耳中,心像被利刃狠狠刺了一刀,她垂下眼睫,将眼中情绪死死压住,压下喉间哽咽,沉默着不去看他,也不回应他。
见林蓁沉默不语,以为她因时彦之痛而不愿多言,方怀简叹了口气,在她身后低沉声线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林蓁心中悲哀又愤怒,这还是她认识的飞飞吗,飞飞曾是多么善良的人呐!
他方怀简怎可以这么平静,在给时彦超度亡魂时,脸不红心不跳,似乎还有一丝丝悲悯,述说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故事。
“够了!别说了!”林蓁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方怀简的话,她实在担心自己撑不住,怒吼出所有真相,“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这张脸曾是她心之所向,世间所有风华都曾汇聚在他一人身上,因他的脸,开启所有这一切,然而不过一年,林蓁竟然不愿意再看一眼这张脸,曾令她痴迷的脸下,是她不敢想象的残忍,他的面容和月前离开潭州时分明没有什么两样,但其实应该早就和过去撕裂为两人,林蓁无法再从容面对他。
方怀简脸色不太好看,他离开
潭州城时林蓁虽没和他说什么,但他明显感知到她的依依不舍。月余没见,他天天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念她,以为再见林蓁不说和自己一样日思夜想,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冷淡如冰。
不过这个时空再没有时彦,他亲自检验过遗骸,他不会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去比较去置气,他换了个话题,提醒林蓁道:“白莲教平息,萧忱大业将成,他是你的亲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和他相认?”
林蓁听方怀简意思,就知道萧忱许多事情瞒着方怀简,她反问:“他把我丢在洞庭湖上,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白莲教各地闹事,他把你安置在那儿,对你最为安全”,方怀简问出心中疑惑,“船并没有遇到水寇,是时彦带你离开了船,对不对?”
“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得到消息时,有多担心你!我们虽在衡州,派了人手一直在寻你。”
林蓁不置可否,亦庆幸未被萧忱属下寻获。
方怀简心下了然,虽然林蓁不愿意认回萧忱这个同胞哥哥,但萧忱心有明镜,非要时彦性命不仅仅因为他是毅勇侯之子,更因为他欺负林蓁,萧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辱他妹妹的人。
也间接成全自己。
见林蓁自始至终不爱搭理自己,此刻又在寺庙说话不便,方怀简无奈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多打扰,你自保重,我过几天来看你。”
他拂了拂衣袍,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刚站起身,林蓁突然侧首唤他:“等等。”
方怀简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微微躬身:“安安?”
以为自己要离开,安安终究还是不舍,她愿意和他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让他欢喜。
林蓁缓缓抬眸对上方怀简视线,她神色平静,眼中没有半点他所期待目光,淡声问:“你确信,萧忱信任于你?”
方怀简僵了一瞬,随即勉强一笑:“我有自知之明,我是他用得顺手工具,不过我不在意。”
“我顺势而为,我和他各取所需。”
他似乎洞明一切,却一叶障目看不到萧忱对自己别有居心,林蓁别过头,不再多说什么,事到如今,时彦已逝,这本小说中的外来者就只有自己和方怀简,故事走向再难有偏差,方怀简为萧忱冲锋陷阵,她难道还劝他回头是岸?何况她也不确定不知道,回头是暗流深渊,还是陆地浅滩。
她知道他想要的“需”,如果他知道萧忱对她做过什么,他会不会觉得他的“需”很可笑?
方怀简瞧她脸色暗淡,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血雨腥风,谁想经历这些?可现在是夺权,是你死我亡的暴力争夺,只要萧忱尽快上位,一切都会回归本原,我们岁月静好。”
他尤其加重最后一句话语气,可林蓁耳中,那曾温柔似水,让她暖意安心的语气现下充满了讽刺。
林蓁垂眸掩下心事,不甘心地追问:“追随萧忱,所作所为有没有违心的时候?”
“世事如此,个人只能随势而动,趁势而为。逆势而行者螳臂当车,只会被碾碎为齑粉”,方怀简深叹了口气,“你可能不知道,毅勇侯在皇城已被软禁,他查实了两位皇子谋害天子之罪,但却被他人参了一本,说他手起刀落不给两位皇子留余地,是为他的女婿魏王回皇城继承大统铺路。”
“为不偏不倚,天子令他交出兵权,他现在闲坐侯府,无所事事。”
萧忱背后不仅有方怀简,还有庞大下注他胜出以皇后和国舅为代表的官僚集团,方怀简最多算萧忱成事路上的锦上添花,林蓁抽了口气,抬眸再度看向方怀简。
方怀简神色淡淡,“你告诉我的小说结局,回皇城后就是终章。”

第106章 你会平安无虞
故事的脉络都是林蓁对方怀简亲口所述,曾经她那么笃定告诉他,萧忱一定是笑到最后的人,为此她也赞许方怀简跟随萧忱,既可以踏踏实实做些实事,又可为自身和家族搏个好前程好运道。可快要走到这条道路尽头,眼前初现曙光时,林蓁后悔了,耳边诵经之声仿佛围绕着她嘲笑讽刺,其实是她,亲手将时彦推下了那道山崖。
林蓁没有给方怀简的离去一个眼神,沉浸在自省,悔恨的痛苦中。
细细想来,林蓁怀疑,她或许是一个天煞孤星命格,前世时候克死自己慈父,好不容易遇见和自己完美契合的飞飞,两人同时一命呜呼,今世托生在英国公府世家大族里,已是极好开端,也迅速克死自己母亲,成亲后自己的命格继续它的诅咒,再次克死了时彦……
她不信教不信神佛的,可两世诸多巧合,让自己不得不相信,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命格?前世是她做主挑的出游城市,这一世是她让时彦走向萧忱对立面。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