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彦一早料到自己谋算会惊倒家人,把和林蓁商量好的说辞详细说了一遍,诚意央求谢氏:“我和她心意已定,我恋慕她身如弱柳却心志坚定百折不挠,很想支持她成就一番事业,母亲帮我去下聘吧。”
谢氏瞠目结舌。第一次听说林蓁翻墙女扮男装摆状师摊,如此违世异俗,时彦还恋慕她心志坚定,要支持她考女官?这不是娶媳妇,这是合作搞事业?!
搞事业?!灵光一闪,谢氏顿悟,心下涌出心酸感伤,眼中顿时热意氤氲。
为何娶林蓁,儿子就是不行。
所以他病愈后潜心笃志奔前程挣资财,此生不会有儿女没有指望,不做这些为自己下半生挣个保障,他还能做什么呢。
林蓁名声有损,翻墙出走去考女官也是为她自己奔个出路,这两个同病相怜之人遇上后患难相恤,互相支持奔前程,也是一种缘分。
谢氏看着儿子眼中期许渴盼,仿佛看到儿子与林蓁踽踽同行**互助,她长叹一声,垂首不再多问。
时彦看出谢氏松动之意,轻声问道:“母亲?”
“等你父亲回来和他商量罢。”
不反对就是应允,父亲从来听母亲的,时彦感觉事情已成了大半,趁热打铁道:“母亲,我想请方府长辈为我和林蓁做媒。”
“方府?”谢氏愣了一下才明白时彦说的是谁,亦更确定自己判断。
方怀简拒了林蓁,现在林蓁请方府大人们做媒,那是表明自己重新上路,和方怀简再无瓜葛牵扯,从此要过好日子,以后打脸众人。
“唉”,谢氏轻叹出声,问时彦:“你们俩可真说好了,林蓁真愿意与你携手一生?”
“母亲,你看孩儿过往做事,是那种不思量不靠谱之人么。”
自从时彦弃武从文,那奔前程挣资财的精神头自是没话说,谢氏不再多问,想来两个年轻人在静苑相处那么久,都做好了打算。
晚间时世诚回府,谢氏淡然和丈夫谈及此事。虽是喜事,可谢氏一想到其中缘由,心中黯然,没什么值得高兴,说话也没什么精神,时彦想法自己猜测都和丈夫倾吐。
时世诚对儿子情况心知肚明,他原以为儿子也就这样了,故和谢氏从不在时彦面前提姻缘二字,只是如此状况都有姑娘愿嫁,他实在出乎意料,时世诚惊道:“林蓁果真愿意?!”
“都在静苑住了那么长时间,自然是愿意,不然他人知道她一个姑娘家住我们家宅院,她也没法嫁他人。”
“我再问问彦儿”,时世诚不放心道。
晚膳全家人齐聚一桌,吃饭氛围却莫名有些凝滞,时世诚谢氏闷头吃饭,时姝直觉怪异,挑起一些话头,谢氏却爱搭不理,和往日大相径庭。
时彦明白缘故,清清嗓子,笑道:“我有桩喜事在此宣布,我要成亲了。”
时隽时姝目光顿时落在时彦身上,异口同声惊问:“和谁?”
“林蓁。”
时姝怀疑听错,复问道:“谁?和谁?”
“英国公府三姑娘,你们都见过的,林蓁。”
时姝筷箸都不知该怎么拿了,筷箸眼见着要掉下桌,她赶忙放置桌上,眼珠似要瞪出来:“她不是要嫁方二哥吗?”
时隽更是震惊得如遭雷劈,眼冒金星一时间都看不清眼前菜肴。
他不久前刚去过包子铺,给林蓁又捎口信又送东西的,林蓁不应该抱着信物做望夫石吗,虽然他并不想林蓁如此对待方怀简,可他能想到那画面,林蓁第一时间拿到黄金玉,必是高兴得日盼夜盼,再不做他想。
时姝时隽的眼睛宛若长在时彦身上。
时彦面色平静,泰然道:“林蓁和方怀简前情,你们都知道,但现在她和我心意相通,这些往事便随风去,莫要再提。”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以后见了林蓁,不可再问她和方怀简如何如何,她和我如何相识等。”
时彦泰然处之,一副随便问的模样,时隽和时姝满脑问号反而问不出口,一是父母亲都在跟前,他俩情绪不高必为此事,再问些林蓁和方怀简旧事如何断情之类的,势必给父母添堵,雪上加霜。
再者时隽时姝亦和谢氏一样,多多少少对时彦身体有些猜测,只是平时不大愿意往这方面想,这会儿时彦愿意娶一个对方怀简一往情深之人,想必亦有难言之隐,还问个什么呢,问他俩鹣鲽情深?
一时饭厅里出奇安静,碗碟触碰声刺耳。
谢氏打破宁静:“吃饭吃饭,后面忙不完的事,三日后要到英国公府提亲,姝儿,这几天你别往外跑,给我做些事。”
“三日后?”时姝惊道,“到时我也要去英国公府!”
时彦不悦:“提亲下聘都是长辈们的事,你跟着去做什么?”
时彦担心,时姝和林蓁要好,她跑去英国公府对林蓁乱说些什么,乱了林蓁心思,那自己奋力几年岂不功亏一篑。
不待时姝反驳,谢氏道:“想去都去,去看看林蓁长大环境,了解脾性,以后好相处。”
谢氏看出时彦心思,她深知时
彦林蓁感情基础浅薄,被牵扯在一起亦是两人无奈之举,若是时姝几句话就能拆散了他俩,那这桩亲事还是趁早作罢。
月明星稀,时彦正要休息,时隽轻扣门扉。
“哥哥,是我。”
时彦开了门。
时隽径直进屋坐在八仙桌烛火前,他把玩着桌上杯盏,闷头不说话。
时彦刚刚送走时世诚,知道家人们种种顾虑和悬心,他伸手拿开时隽手中杯盏,放置一旁。
“有什么你就说罢。”
“你真的了解林蓁吗,你知道她对方怀简做过什么吗?”
时隽从来不想向任何人提及林蓁和方怀简那些相处细节,他郑重对方怀简承诺过,可此刻情形,不说不行。
“做过什么?”
时彦语气没什么好奇,似乎随口一问,时隽料定他对林蓁实属没什么感情。
“她搂过她亲过她缠在他身上!”
时隽一口气吐出,可仍然觉得舌头似乎都受到污染,张着嘴让舌头敞气。
“方怀简对林蓁这样做过吗?”时彦淡定问。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那没事了,以后他二人再不会有交集。”
时隽抬眸,目光凝在时彦脸上,时彦神色淡然,根本没有一丝喜怒。
不近女色哥哥如此淡定自己未来的妻子曾经对一个男子极度出格举止,他这是娶妻吗?!
他突然明白了。
他的哥哥,空有其表,大概真的不行。
时隽垂首,抓回那只杯盏攥紧,杯盏在他手中忽的碎成了块。
第40章 他终究迟了一步
三日后英国公府,日头热情似火,树梢上知了欢快鸣唱,绿波中锦鲤游弋似道道虹霓。
时彦提前送了贴,知道辅国大将军方继中和长子云麾大将军方景行登门保媒,英国公府早早做了准备。辅国大将军方继中年近六十,世家将门,大周半数武官或是方家门人,或是曾受提携,时彦父亲时世诚曾多年为方继中麾下。
两位大将军登门为英国公府二房一位庶女保媒,英国公府极其体面风光,如果不细想某人隐疾的话。
毅勇侯府全家出动,谢氏本是邀请方继中夫妇保媒,她想着在内室有方夫人作伴,和英国公府老太太说话不至于尴尬,不想方夫人有恙让大儿子代为出面,她哪里知道方夫人曾给英国公府李氏写过信,自觉赧窘故回避为上。
英国公林若松上值半日便回府,林若柏直接告假一日,两人前厅招待男宾。方继中方景行熟识时彦,溢美之辞颂声夸诞听得时世诚脚趾扣地,头一次知道自己儿子天上有地下无。其实方继中夫妇对时彦隐疾亦有耳闻,小儿子方怀简出行越州拜林蓁所赐,知道他俩成为一对意外却也格外高兴,方夫人特别叮嘱丈夫务必锦上添花烈火烹油,将两人焊死在一起。
这番攻势下林若柏连想几日婉拒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再一看聘礼单册,自己打听过的毅勇侯府家财大半都在上面,远远超过他想开口数目,一时间都把他给整不会了。
时彦确实送上毅勇侯府大半家财为聘。他料想过英国公府诸多顾虑,再加上他就成这么一次亲,很快林蓁会与天子认亲,求娶公主怎能计较锱铢。倒是谢氏,曾想过家里金银珠宝随女方用,却也没想到给这么多,这几年辛苦都是给林蓁卖力,时彦一番劝慰才勉强接受,想着这些钱财都是时彦劳身焦思所挣,给他媳妇求一世相伴,亦算补偿林蓁。
内室谢氏带着时姝拜见英国公府老祖宗李氏和两房家眷。谢氏这几年和皇城贵妇往来频繁颇会交际,时姝美貌可爱人又俏皮,李氏倒是喜欢这两人,只是一想到林蓁考女官,李氏总觉得不对味儿。
李氏问谢氏:“蓁儿糊涂,竟说出要考女官之语,我劝她早早绝了这念头,可她偏倔脾气。”
谢氏这几日早想明白,林蓁以后无儿无女,有个精神寄托忙碌其中挺好,免得在家大眼瞪小眼日子难打发,若女官做得好,夫妻两个相得益彰更有助关系融洽稳定。
谢氏道:“拘囿闺中姑娘家有这番心志极为难得,鸿鹄展翅,我怎能折损翅膀,禁锢其于后宅方寸之地,总归天有多高,便让他们飞得多高。我倒想姝儿有点心气,可她没开窍似的整日只知玩乐,我有心支持也无用武之地。”
李氏惊诧,见谢氏语气平顺言语大气,不似惺惺作态之词,心中对毅勇侯府排斥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这边长辈们说话,时姝便启口让林蓁带着到后宅花园透气。
时姝支开丫鬟,那日时彦晚膳间宣布婚讯,时姝攒的问号不便问时彦,这会儿都留给林蓁。这也是她要来英国公府的目的,她不想林蓁有着心上人却另嫁他人。
“林蓁,你不喜欢方二哥了?”
“他以后喜欢你了,到时你怎么办?”
“他很快就要回来了,你不和他见一面再决定吗?”
时姝以前以为方怀简真是林蓁旧相识,指望方怀简有想起来那天,从时隽那儿知道些细节后,慢慢接受林蓁是因爱慕方怀简而生出幻梦。可归根结底,林蓁确实喜欢方怀简,为他付出那么多闹得满城风雨,怎么能这么快放弃呢。
林蓁再见时姝,想到曾经在她面前说过与方怀简有关言语,心里实有些尴尬,但这尴尬被即将与时彦成婚的喜悦冲淡,几息间便消散得毫无踪迹。
再次听到方怀简名字,林蓁恍如隔世,她满心被飞飞现在的时彦占据,已很久没想过方怀简,时姝突然提起,心里陡然刺痛了一瞬,林蓁体味着这一瞬的痛,她本以为会再无任何感觉。
“他很快要回来了?”
林蓁只捕捉到这句信息,脑海中浮现那日大雨滂沱,方怀简冷清声音。
“我或许几年后才回,或许地方为官不再回来”。
“是啊”,时姝道,“秋闱结束就回来,没几个月就回来了,你不等等再做决定吗?”
“秋闱结束就回来,谁和你说的?”
“我二哥”,时姝言之凿凿,“他肯定不会错的。”
似冰棱融入春水,虽刺激得林蓁一激灵眼中都激起云雾,但冰棱终会与春水融为一体,心里终归放下,再多伤感怆然在春日柔风细雨中渐渐释然淡去。
原来那日方怀简所说都是欺骗,为何欺骗,不就是不愿给自己念想不想自己纠缠不放吗?怪不得收下平安玉亦无半分消息,他不想给自己一丝一毫念想和机会。
幸而自己遇到真正飞飞,没再继续被方怀简皮囊迷惑。想到方怀简模样,飞飞前世模样,林蓁长叹口气,是自己执迷不悟,飞飞没有那般冷漠,造化弄人,老天让她先认识方怀简,就是要考验她的心志,认出时彦真心,庆幸自己悬崖勒马,没有触犯大错。
林蓁笑着向时姝摇摇头:“我不等他,此刻我想与你哥哥结秦晋之好,一刻都等不及。”
时姝讶然,她实在不理解林蓁为何突然有此转变,想来只能是方怀简伤透了林蓁的心。哪个男子和女子齐齐落水后会扬长而去,自己躲去遥远越州落得清净,留下女子独自面对满城流言蜚语呢。自己哥哥很会哄人讨人欢心,应该抚慰她不少,只是,她知道哥哥的……
时姝看着林蓁眼神躲躲闪闪,欲言又止,其实她并不肯定,可她看父母态
度,看时隽那讶异心事重重姿态,便觉应该是真的,林蓁到底知道不知道,她该不该提示些呢。
林蓁笑问:“怎么啦?我说过成亲时,请你坐主桌,没有食言呢。”
“就是,那个,我哥哥曾经摔下山崖,你知道的吧?”
“知道”,林蓁知道那些细节后,很是心疼时彦,该是摔得五脏六腑破碎才会卧床一年吧,她想一想都为时彦颤痛。
时姝吞吞吐吐:“他卧床很久,后面还因为这个病退了一门亲,现在也在吃药。”
“哎呀”,时姝急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就是你去问问哥哥吧。”
林蓁有些明白,心中涌出酸酸甜甜,像吃了酸梅,酸涩后透心甜,以后有时姝这个小姑真好。
林蓁脸上现出酒窝,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时姝脸蛋:“我都知道,我和你哥哥,永远不会分开。”
“真的吗?”时姝脸上现出笑意,她自迈进英国公府一直担心这个事,既怕林蓁违背本心嫁给哥哥,又怕林蓁不知情哥哥毛病以后受委屈。
不过,就是知道也是委屈的罢,但哥哥今后人生终于有个伴,还是自己好友,时姝展颜欢笑,虽心里还是为林蓁遗憾。
时姝开心笑了笑,随即抿紧唇,犹豫间似下定了决心,她有些羞赧道:“以后我有娃娃,第一个不论男女,你帮我养啊!”
见林蓁睫羽颤动似有水光,时姝也不敢再看她目光,垂眸揪着自己衣袖,自欺欺人道:“你知道我喜欢玩乐,小娃娃很烦人的。”
两位姑娘牵手回来时,还没到门口就听得时彦说话声,还有紧跟着老太太和丫鬟们阵阵笑声。
丫鬟给两位姑娘掀开门帘。
林蓁目光往室内看,就见时彦视线看过来。目光对视中,两人相视一笑,几日未见,林蓁思念的心在时彦柔光中仿佛被轻轻抚慰,心里甜蜜异常,嘴角不自知翘起了角。
见两人拉丝目光,时姝更放下心,拉着林蓁的手走到时彦面前,好奇问:“哥哥,你说什么笑话让人这么开心?”
当年时彦回国跟着父亲经营公司时,从最基层销售做起,看人说话本事练得手到擒来,后面虽然不怎么再用,穿到这个时空后,这几年再度捡起,更是炉火纯青。
李氏对时姝笑道:“你哥哥是个有趣之人,怪不得你也是个开心果。”
林若柏在前厅拿不定主意,让时彦去见见老太太,亦让丫鬟悄悄传了话。李氏本以为时彦狡黠滑头,见面却似个仙人般明朗青年,和林蓁很是般配,举手投足诚恳亲切,李氏就有三分喜欢。
时彦再适时送上一副寿星仙童驾鹤图,吉祥话说上几句,李氏高兴劲又增了几分,时彦道:“老太太福禄寿,定要长命百岁,惠及曾孙。”
李氏心中一动,又听得时彦道:“蓁儿要考女官这两年不得闲,她有老太太福泽,以后定大有可为子孙满堂。”
时彦眉目含笑,说得自然顺畅,李氏终是动了意,她亲见二人眉目传情,时彦看着血气方刚,便有隐疾耐心治疗几年,年轻人身体恢复得快,婆母小姑都好相处,聘礼极其丰厚,林蓁这段姻缘算是圆满。
李氏让林蓁随时彦去前厅,给诸位长辈奉茶,做出首肯姿态。
林蓁到前厅给济济一堂宾客斟茶。
方继中方景行放了心,林蓁如此瑰姿艳逸,实在易乱人心智,怪不得方怀简要躲到越州,这下他终于可安心归家。
时世诚第一次见林蓁,心中满意之余不由为她生出些许惋惜。他那晚旁敲侧击和时彦谈过话,他不赞同隐疾之人拉着无辜女子陪伺一生,可话里话外时彦意思似乎林蓁愿意,他一个男人一个长辈没法追问细节。这会儿林蓁奉茶到眼前,时世诚接过茶的同时,轻声嘱咐一句:“可要想好。”
林蓁一怔,随即微笑颔首:“小女子省得。”
在一旁默默观看的时隽终是打消与林蓁质问的想法。他本没想来英国公府,可那晚深思苦索良久,违背誓言去向时彦揭露林蓁面目反被噎回去,他实在不甘,他想见见林蓁怎么做戏转身勾上哥哥的,他要当场戳穿她的假面。
可亲见两人笑意盈盈同来前厅,时彦目光寸步不离随林蓁身形移动,林蓁时不时偷瞟一眼,两人对视那瞬时隽似乎都能听到火花噼里啪啦声音。
唉,女人心海底针。既然哥哥喜欢,郎情妾意,那就这样罢,时隽回想方怀简临走那晚在自己那儿摔盏发脾气模样,他终究迟了一步,拒人多次冷了心破镜难重圆,何况他和林蓁从来没圆过。时隽看了一眼端坐主位的方继中,就方老将军夫妇那威重凛然气势,就是方怀简永远跨不过的大山,这事儿对方怀简未尝不是件好事,他可以彻底放下。
夜晚,林若柏忙碌一天,得空将林蓁叫到书房。
林蓁看到毅勇侯府送来的通婚书,前面都是格式样繁复瑰丽模板套话,唯最后一款写明,“和离自由,若日后女方提出,男方不得纠缠。”
见林蓁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字上,目光似有疑惑,林若柏解释:“并非恶语,这是你祖母要求务必添上,担心日后若过得不顺,男方不能阻拦你自由。”
林蓁心中升起一团火,亲人们担心她守活寡熬不下去,殊不知即便如此她亦甘之如饴。
林若柏道:“收好,去罢。如今得偿所愿,以后好好经营人生。”
林蓁身形轻盈,背影消失在暗夜门洞中,林若柏望着那空空门洞视线突然有些模糊。
唐婉莞似跨过那门洞,缓缓走到他面前,她神色温婉面带浅笑,林若柏伸手,触碰她的那瞬唐婉莞化为闪着光亮尘埃,可一粒微尘亦未落在林若柏手心。林若柏伸着手掌,对着虚空道,不知是不是门好亲,你可托梦给我?
第41章 我就是那位贵人,我掉的……
顾虑明晖再次上门,时彦林蓁都希望婚期越早越好,可现下已近六月下旬,七月多为祭祀之日,半月内根本选不出吉日,两家长辈都不同意,反复商议最后定七夕节为婚日,两边都开始忙碌整饬。
英国公府里人口多,除了林蓁,还有好几位姑娘待嫁,姑娘们嫁妆都是按例早早准备妥当,但林蓁高嫁,毅勇侯府给林蓁聘礼实在厚重,两相比较,林蓁那点儿嫁妆就不够看,除了公账里再添一些,祖母李氏和林若柏都拿了私房钱贴补,又叫陈氏带着林蓁买些做些自己喜欢的添补。
陈氏连日操劳亲事各种琐碎,心情复杂难以言表,那毅勇侯府聘礼快亮瞎了她的眼,有李氏和林若柏撑腰,林蓁添补的物什琳琅满目,纷华靡丽。虽知道时彦大概不行,可看着几辈子享用不尽财物,便是做个寡妇,大概亦有许多人趋之若鹜,何况时彦就算不能用,当个花瓶天天看着亦赏心悦目,还心疼人又能挣钱官途也好,这样丈夫有什么不好?林若柏可以人道,可一想想他做过的那些糟心事,自己恨不能做个寡妇。
仔细想来,陈氏苦涩,自己连寡妇都不如,眼见东西置备差不多,她懒得再奔波跑动,有什么都让林蓁自己去捯饬。
这日午后,林蓁出门去绸庄取回定制衣料和四季衣裳,马车出府没多久,林蓁让车夫走上另外一条道,她想给肖寡妇捎个信,让她也来喝杯喜酒。
在云乐坊巷口马车停下,林蓁并未下车,她递给自己大丫鬟碧竹一封信笺,叮嘱几句,让她亲手交给肖记包子铺肖寡妇。
碧竹小跑着消失在巷口。
肖寡妇忙碌一上午,这会儿正收拾。自收了时彦五百俩,肖寡妇就送自己娃娃去了学堂,娃娃虽然不起眼平日只能打打下手,但真少了这么一个人里里外外都是肖寡妇一个人忙碌,每日很是辛苦。
碧竹站在铺面口,仔细核对了门口布幌上“肖记”二字,对着正在忙碌的肖寡妇喊了声:“肖寡妇!”
肖寡妇自然而然应声:“唉”,回头见一个不认识小姑娘站在铺面口,肖寡妇擦擦手往铺面口走:“是要买包子吗?要什么样的?”
碧竹随意说了几个,待肖寡妇装好递给她时,碧竹再问:“你是肖寡妇?”
“是啊。”
“你家女娃娃呢?”
“去学堂了”,肖寡妇仔细盯了碧竹几眼,眼生不是这条街上的人,怎么知道自己娃娃的事?
“嗯,给你”,碧竹给肖寡妇铜板,又往她手中塞进一封信,“这是甄安给
你的信,你找个没人空闲时候看。”
“他还问你,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找过他?”
“甄安?”肖寡妇面露惊喜,招呼碧竹:“姑娘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他还好吧?”肖寡妇又要把铜板退给碧竹。
碧竹道:“你拿着罢,我还有事马上得走,有没有人来找过甄安呢?”
“有有有”,肖寡妇道:“我告诉了他甄安新地址,他没去找甄安吗?”肖寡妇仔仔细细描述了一番明晖模样和那日找她时各种问话。
碧竹点点头记下,再问:“还有别人吗?”
肖寡妇摇摇头:“那没有了”,又热心问道:“再有的话,我还是把那个地址告诉来人?”
“嗯,可以”,碧竹点头,再次叮嘱:“没人的时候看信!”
“我走了,不叨扰啦!”
肖寡妇想留她喝口水,可碧竹已经跑开,恰好又来了人买包子,只得看着碧竹跑远。
忙过生意,肖寡妇看看四下没人,把那封信小心撕开。
里面两张纸,一张纸肖寡妇识得不久,是银票,她定眼一看,五百俩!立即手抖着把银票迅速塞进衣襟里,再哆嗦着手心情激动得打开另外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肖寡妇只认识一个七一个日,其余一个字也不认识,可虽不知道写着什么,心里却似都认识似的,双手拿着信笺,目光在每个字上描摹,眼泪啪啪落在纸上。
“看什么呢?”
眼前信笺突的被抽走,肖寡妇抬眼一看,自己哥哥跑回来了。她站起身,立即要抢回信:“给我!”
肖哥扫了一眼信笺内容,甄安七月七日成亲请喝喜酒到时派人来接,再叮嘱送的钱给娃娃念书。
肖哥心思一动,已经很久没有甄安消息,他现在怎么样?他把信塞给肖寡妇。
“甄安七月七娶妻,这信里说到时候他派人来接你喝喜酒,他还送钱叮嘱给丫头念书。”
“给你了多少钱?”
“和你没关系!”
“甄安还好吧?”
“我哪里知道,不认识的人送来的信,都要娶妻了想来很是不错。”
肖哥点点头没再理会肖寡妇,径直往天井里走。肖寡妇心下奇怪,他竟然没问她要钱?她下意识按按胸口,把那张银票塞得更里面一些。
巷口马车上,碧竹向林蓁转述肖寡妇的话。
林蓁默默不语。请肖寡妇喝喜酒,她不用亲自来的,可她说不清自己心思,毫无理由想来这个地方,等一个她早就知道的答案。
就像时姝提起那个人名字,她心里还是会痛,亲自证实这个答案,心里亦是闷闷的。庆幸,自己再不会与他有交集,如他所愿以后不复相见,各自安好,那块玉就做对他那些纠缠的补偿,她亦再不会想起,同他那个人一样。
翌日,皇城最大当铺盛鼎福当铺。
肖哥仰着头看着高高在上当铺伙计,不满地争执:“你看清楚些,这可是稀世宝贝,怎么可能只有八百两!”
“就这么多,不满意去别的店问问!”
“还我!”
当铺伙计毫不犹豫把檀木盒推出来。
肖哥拿回檀木盒,手指摩挲着盒中温润黄金玉,怎么可能只值这么点呢,他以为好几千两呢。
“不当就走开,后面还有人等着”,当铺伙计催促道。
肖哥挪不动腿,这已经是皇城最大当铺,八百两虽然远远不及这块玉的价值,但也不是个小数目,一般的小当铺根本出不起这个价,这也是他舍近求远专门跑到盛鼎福原因,盛鼎福识货也出得起价。
肖哥再次扬起头,看着当铺伙计软下声音:“九百两,九百两我就当,它真的值!我只是周转,以后还要赎回来的。”
“就八百两,一分不多!”
“八百五十两!”
“真不想和你啰嗦,就这个价!”
“八百二十两!”
当铺伙计直翻白眼。
肖哥还想开口再多要十两,肩膀突的被人轻拍一下。肖哥转过视线,一位年轻公子笑盈盈看着他,公子身着紧身剑袖,样式平平无奇可那衣料薄如蝉翼,绣工绝非普通绣娘水平,一看即知出身富贵。
肖哥问:“公子有何贵干?”
公子笑道:“你这块宝玉固是罕物,可盛鼎福就想压下价格,你又能奈它几何?不如卖给我,我给你八百五十两。”
肖哥目光犹豫,看看公子又看看手中宝玉,半晌肖哥决然道:“一千两!一千两我卖给你!”
肖哥解释:“我本意不过周转,卖给你再没法赎回,一千两你血赚!”
公子盯着那宝玉没吭声。
当铺伙计插话道:“小心被骗,八百一十两当给盛鼎福,还可以赎回……”
伙计还想说两句,忽的迎上那年轻公子目光,似两把利刃直戳了过来,伙计心头一颤后面几个词声音直接吞到肚子里。
年轻公子对着肖哥笑笑,转身要走,肖哥一把拉住年轻公子衣袖:“九百两,各让一步罢,九百两!”
公子拂开他的手,目光在肖哥身上打量几息,淡声道:“行,不可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