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院的,方圆十公里内还有其他村庄和居民,就算他们看不真切,漫天的红光却是能瞧见的。
在专项组赶往村子的路上,已经有附近的村民拍下了照片,发到网上。
借助现代镜头的延展性,他们能不断拉大倍镜,从而拍摄到异鬼的存在。
短短十几分钟,附近村民发布的帖子评论就破了百,不过底下大多数人都是质疑为主。
好在郭鑫思考周到,先一步考虑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出现,提醒总部要关注舆论。
现在那些帖子已经全部删除404了。
并且‘巴贡村’‘离县’等相关的关键词,也紧急联系了各大软件公司设置成了屏蔽词,一旦发出就会触发自动屏蔽和删除,有漏网之鱼的照片也会在两分钟内消失。
还好巴贡村周围地广人稀,就算有村民亲眼见到,短时间内也很好控制住。
若是这玩意出现在一二线城市上空,看到的人几百上千万,就真的堵不住了。
徐静和看向郭鑫,不解道:“所以呢?”
“就算消息流传出去,郭指导你进村也阻止不了啊。”
郭鑫淡淡说道:“这东西漂在天上,能不能处理掉还是未知吧?如若你们处理不掉,总部就得重新派人过来,这期间是不是要考虑它会不会转移,不转移的话它鬼蜮的范围会不会扩大?”
“一旦扩大影响到周边村子的人,怎么疏离群众,怎么镇压流言……还有关键的一点,你们说的这个‘伥印’对普通人有没有效果,事态真严重到控制不住时能否用此方法保住普通人的性命。”
“这些事情都需要考虑安排,但时不待人,我这个普通人进去当即就能获得一份数据,徐组长不也是抱着这个想法自己下的车么。”
徐静和一噎:“可……”
郭鑫直接垂眸对虞妗妗开口:“虞前辈,麻烦你帮我刻咒。”
虞妗妗给确定进入村子的组员都刻下‘伥印’, 又花费了一段时间,其中包括郭鑫。
只不过在顶着咒印步入鬼蜮时,依旧遭受了侵袭。
他忽然原地僵住, 一张神情平淡的面孔抽搐, 隐约要扯出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来。
时时刻刻盯着他情况的徐静和见状, 忙拽住人就往外拖, 谁成想郭鑫的脚底板就像粘在了地上, 她居然拖不动!
关键时刻虞妗妗上前,运着力一巴掌抽在青年的下巴和侧脸上:“醒来!”
郭鑫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和抗争, 嘴角抽搐;
再次被诡异的力量侵袭前,又是两个巴掌结结实实挨了上来, 这回眼冒金星的他彻底清醒了。
“冒犯了郭指导。”见他意识清明, 虞妗妗便收了手摸摸鼻尖。
郭鑫脸侧连带着脖颈都红了一片, 扶着额头摆手, 表示自己明白。
没这两巴掌, 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徐静和当即喊来负责后勤的两名组员:“你们扶郭指导到车里坐着休息吧。”
知道普通人就算刻了咒印也很难抵御鬼蜮的影响, 拿自己试验的郭鑫不再逞强,坐到了车里。
他摸摸热辣的脖颈, 捞过设备视线粘在屏幕上双手开始飞速敲击:
「1、普通人刻下‘伥印’后额心发热,有异样感。
2、直视天空鬼物时双目会刺痛难忍, 出现幻觉,四肢沉重无力抵抗……
3、体感‘伥印’确实可以一定程度上抵御鬼蜮的侵蚀,但只是放慢了侵蚀速度,根本上无法保护普通人,只对天师术士有用。
与此同时专项组成员们一个个适应了‘伥印’和鬼蜮侵袭带来的反应后,第一时间便是仰着脑袋仔细端详天际的异鬼。
鬼蜮影响削弱后,他们不再眼前模糊不清出现幻觉, 能清晰看到天空中的异端。
然而可视能力的恢复,却令每一个看清天上漂浮的物什的术士,陷入呆滞。
他们不可置信,愣愣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可抑制的愤怒和悲伤顿时翻涌上心头。
那些拍不清看不清的、静静悬在异鬼周围像陨石群一样的东西,是人的残躯。
是一颗颗笑容诡异、满脸血泪的人头;
是被不明力量分解成一块块的躯体;
漫天悬尸!
而专项组的成员们,在那一张张扭曲的人头面孔中,能清晰辨别出眼熟的一部分。
他们不可置信,不愿相信;
他们看了一遍又一遍,期望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他们无法自欺欺人,那些头颅,是此次来巴贡村执行任务的小分队成员的脑袋!
饶是组员们和徐静和内心早已做好了同伴会牺牲的准备,可这样惨无人道的死状,血淋淋地映在他们眼中,还是让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僚都破防了。
好几个和死者们关系很好的术士当场落下眼泪,双目赤红。
更有激愤者当即抽出法器指着天际的异鬼叫骂怒吼。
“十二……?!”
“草你们这些混蛋!有本事都给我滚出来!”
“头儿,不能让大家伙的…身体被这么糟蹋,我们必须要让兄弟姐妹们入土为安。”
“没错,一定要为大家报仇!”
“……”
群情激愤,每一个组员的双眸中都迸发着仇恨的怒火。
徐静和没有压制,因为她自己也平静不了,她内心也充满了对天际鬼物、甚至是弄出那东西的巴贡村村民的愤怒。
————————
距离巴贡村两公里左右,专项组的车队进入的鬼蜮范围。
于是众人是步行继续进村。
越是接近村庄,他们能明显感觉到鬼蜮侵袭的力量越深,但每个组员的心里都憋着一把火,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放慢脚步,很快就到了村口。
沿途他们经过了三辆停泊的空车,是死去小分队人的车辆。
抵达村子后,村口砌着白色的高顶拱门,上方挂着‘巴贡村’三个字的匾。
从村口往里面望去,就像是看入了一个幽深死寂之地,肉眼可见之处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红光。
忽然一名组员打破了沉默:“头儿,你看那片草地上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巴贡村的周围环绕着不高的嶙峋丘陵,而位于丘陵沟壑中的村子,四周其实更像是一片宽阔的平原大草地,横着看的话如同大地上的一道隧长刀疤,一望无垠。
正是因为沟壑中生态特殊,不缺草料,巴贡村和附近其他村子的村民才能以游牧为生。
在出声组员的提醒下,其余人定睛观察,确实能看到远处大草地上有一个个黑点在动。
只是天色已晚,除了一点红光外村里没有任何光源,距离又远,那些黑点看着充其量就比指头大些,不走近很容易将其忽略。
“是在动!”
“那是什么…不对,有好多!你们看到了吗?不是一个两个,密密麻麻的……!”
无数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点,在空寂的平原上缓缓移动,粗略判断至少有小几百个!
徐静和起先怀疑那些在动的东西,是巴贡村的村民,因为从他们接近村子到进入村子,都没碰到一个村人。
努力分辨后她迟疑了:“瞧着不像是人,像动物。”
阿格布:“巴贡村养羊,我觉得像羊群。”
虞妗妗没搭话,她目力好,能清楚看到草地上活动的东西就是羊群,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威胁,故而没有开腔提醒。
随着他们步入村子离那片草地愈来愈近,渐渐也能看清楚东西。
“是羊,好多羊!它们怎么全都跑出来了,村里的人呢?!”
一行人停住脚步没有贸然接近,不远不近地观察起来。
这么一看他们发现散步在沟壑平原上的羊群,处处透着诡异。
首先巴贡村饲养的羊就是普通的华国品种,脸长平耳,体型丰满浑身坠满了发黄的羊毛,这种羊的胆子很小,极容易受惊。
其次羊群过剩会啃食地皮,破坏平原的生态环境,故而离县以及周边城市中都不会大量饲养,不可能出现藏蒙地区一户牧民就养成百上千只那种现象。
也就是巴贡村地理位置偏僻特殊,每家每户养上几只,上头才不怎么管。
村里人养羊更多是贴补家用,每年弄些副产品拿出去卖卖。
这种情况下,草地上遍布的数百头羊是从每一户村民的禽圈中跑出来,朝着同一个方向汇集。
它们麻木地往前走。
每一颗羊头都高高仰起,一张长而眼间距宽的小眼睛木讷无神,像死鱼眼般蒙着一层白光。
“都是往一个方向去的,跟过去看看。”虞妗妗道。
她的话有时候比徐静和还管用,一经说出,无人反驳都点头称好。
众人的行进速度比木讷移动的羊群要快,很快他们就走到了羊群中去。
虞妗妗故意放出些妖力和威压。
按理说那么胆小、稍微受到惊吓就要蹦起来惨叫的生物,此刻应该让大妖的气息吓得两股战战,满地拉屎,然而这些羊却像失去了感官,依旧机械地往前踱步。
穿过那一只只浑身散发着怪异气息的羊时,队伍中好几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生怕这些怪羊会袭击他们。
当一行人深入到羊群的目的地尽头,看到的是一场盛大的、诡异的祭祀!
一幢比村里所有平房占地面积都广、院头都更高大的古朴建筑。
方圆百米内的村房和建筑,不知受到了什么震荡,完全塌陷。
一眼望去,那红墙碧瓦的古朴建筑,孤零零矗立在一片废墟之间,显得压抑而怪异。
而那悬于天际的巨大异鬼,其实就位于古朴建筑的正上方!
四周的废墟上和空地上,已经铺了最少大几十、上白只羊的干瘪尸体!
源源不断朝此处靠近的羊群,陷入了一个怪圈。
凡是接近那座暗红色古朴建筑到一定距离的羊,身体便会突兀地直立,头颅依然向上扬起,形似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提着脖颈,仅凭着一双纤细后蹄支撑肥硕的坠满羊毛的身躯。
保持着这般怪异的姿势,直立的羊后蹄艰难向前挪动。
走不了几步,羊的脖颈发出‘嘎嘣嘎嘣’的异响,脑袋抽搐;
下一秒那颈上羊头自行旋转了两圈,飞溅的猩红血线拉得又长又远,漂浮在半空,双目斑白的羊头咕噜噜掉在地上。
紧接着那直立的肥硕身躯断了线,后蹄一软砸在地上,无头羊躯轰然倒地。
这一幕,活像是这些羊群自己献祭。
虞妗妗把此景收入眼底,眉头微皱。
群羊拜月——准确说拜的是天上悬浮的异鬼!
可不是好兆头。
以前霍乱横生的朝代有过食人之事,人被放干血液后皮肤会呈现出惨白色泽,倒挂着看起来就像是被剥皮的羊羔,故而称为‘两脚羊’。
眼下巴贡村中的羊群直立而拜,祭祀为血食,让人不得不多想这场红祭背后的意义。
只见那些头颅旋掉的羊尸倒地后,尸体轻颤。
三两秒间,一团细密的带着浓郁猩甜气味的红雾,从羊尸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羊毛的缝隙间嘣出,融化在周遭的空气里。
与此同时那原本肥胖的羊尸,肉眼可见憋了下去,只剩一团羊毛包裹着的薄薄皮囊,盖在骨架上。
古朴建筑周遭的那些羊尸就是这么来的,而后头还有数百只群羊在前赴后继。
看到这一幕的术士们下意识屏住呼吸,胃里不太舒服。
为何鬼蜮天上地上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这般厚重的红色,他们似乎猜到了……
“最后跳舞的人, 去了罗刹土……”
轻声细语的哼唱,带着独特的腔调和口音,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中格外突出, 不知情的听者仿佛能幻想出一个年轻的少女提着裙角脚步轻盈, 舞动时翻飞的绒步像盛开的花朵。
然而现实中的听众——巴贡村的老村长, 却是跪倒以头抢地, 浑身颤栗汗如雨下。
每一个轻快动人的音调落入他的耳朵里, 都像是催命符。
他红肿的额头贴着地面,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身侧地面上, 泼了好几滩红褐色的血。
瘖哑凄厉的哀嚎声陡然响起,在烛火昏暗的祠堂内回荡, 余音绕梁, 令人不寒而栗。
老村长被熟悉的惨叫声惊到下意识抬头。
前方祭坛之上的血腥场面, 骇得他浑身颤抖。
只见宽阔祠堂的最深处, 塑着一尊一米多高的泥胎像。
那塑像是一个女性, 穿着打扮以及头饰能看出是佛教风格, 手捧一个人头盖骨制成的嘎巴拉碗,里面盛满了摇摇欲坠的红白之物。
如若徐静和瞧见, 一定认得出来这泥胎像正是他们专项组在搜查寻找的大慈佛母塑像。
只不过巴贡村祠堂中的这一尊,比外面流传的其他塑像体积大了许多。
此刻这尊泥胎像上涂抹着许多干涸的鲜血, 并且周身布满裂纹,从头到脚遍布全身。
它左半边的一块头颅,连同着左侧的肩膀和肋部位置,泥膏身体已经完全破碎,缺了一块。
然而这部分的泥膏明明是不存在的,一眼看去,是个半圆形的缺洞, 却莫名让人觉得那里有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存在。
且看得时间稍微久那么一点,便会心神不宁,浑身冒冷汗。
就像是在这泥胎像的包裹中,还存在着什么不可说的恐怖之物。
一旦全部的泥膏都碎掉,里面看不见的东西就会彻底出世。
正对着泥胎像的位置建了一个直径两米多的圆形祭坛。
以祭坛为中心,四周软倒着上百名目光呆滞、两眼浑白的人,皆神情怔忪一动不动。
每个人老村长看着都面熟,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正是村里不见踪迹的村民们。
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个村民像是突然恢复了自理能力,爬起身缓慢攀上圆形祭坛。
而后这个村名便会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状态,跪在祭坛上,四肢弯折扭曲变形,身上的皮肤也皮开肉绽,猩红四溅。
期间他们似是清醒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在祠堂内,直至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折磨得不成人形,才会轰然摔下去没了动静。
老村长知道,那些村人都死了。
他们奇形怪状的尸体要不了多久,就开始发青发紫,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眼下正在祭坛上挣扎扭曲的人,正是不久前还同他说话、汇报情况的琪琪日,他四肢白骨嶙峋,面上却带着怪异而狂热的笑容。
明明看着他在笑,在享受祭祀的过程;
事实上遏制不住的惨叫声,无法自欺欺人地说他是自愿的,他不痛苦。
琪琪日的哀嚎逐渐弱了下去,老村长知道,他快不行了。
他倒下祭坛之后,新一轮的祭祀就会重新开始——底下神情呆滞跪望着祭坛的村民中,就有他的儿子儿媳和孙辈!
“祭司大人,求求你……饶我孙子孙女一条命吧!”
“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老村长老泪纵横,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若有若无的哼唱声陡然停止。
那跪卧在泥胎像脚边、用头枕着莲台的少女睁开双眼,神情不愉。
她站起身抖了下盘袍,走到老村长的身边,视线斜睨阴晴不定:
“赫村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这可是带着全村的人归于无上天,去往罗刹土追寻永生。”
“你要知道肉体凡胎的存活都是虚假的,是昙花一现,性灵的永生才是亘古不灭的!”
“无上胜利尊者愿意给予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恩惠,你要懂得感激,不要因为自己的无知,冲撞了尊者的惠福,也阻了子孙家人的永生啊。”
老村长匍匐着往前挪动,双手死死抓住哈拉瓦日的衣袍下摆,只是不停地磕头求饶。
他后悔了。
他不应该因为哈拉瓦日几个月前身上突现的‘神迹’,就信了她是佛陀使者的鬼话,让她承诺的永生迷了眼睛,从而帮着她纵着她,在村中建起祠堂供奉密宗神佛,供出了如此可怖骇人的东西…!
是他害了全村老少,也害了自家老小!
没错,老村长清醒了,知道哈拉瓦日口中的‘永生’是鬼话。
他亲眼目睹了村中的种种诡异之象——
看到漫天悬浮的头颅尸块;
看到村中羊群发疯一样冲破禽圈,魔怔似的群羊拜月;
看到村民们是怎么一个个失去意识,在祭坛上痛苦挣扎血肉淋漓……
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些诡异之象是神赐,更不相信那些身体扭曲遍布青黑斑点的村民,是获得了永生。
就算哈拉瓦日所说为真,这般不人不鬼的存在,真的是‘生’吗?
一想到自己的子孙,即将成为下一个受折磨的祭祀对象,想到才三五岁会软乎乎笑着喊自己祖祖的孙子孙女,将小脸僵黑躯体扭曲,老村长就心神俱裂!
他不要永生了!
他只想让子孙当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地过活一生!
“砰、砰…”头颅撞击地面的声音不停。
哈拉瓦日冷哼一声:“不知所谓的蠢货。”
“郝村长,尊者的赐福可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她一扭头朝着祭坛的方向走去,下一秒,祭祀村民中一对目光痴呆的小小男女童忽然动了,摇摇晃晃开始往祭坛上爬。
“不!幺儿不要!!”额头红肿破损的郝村长语气惊恐,疯狂摇着头。
就在他踉踉跄跄想冲过去阻止孙子孙女时,身后紧密的祠堂大门‘轰’得一声,从外头被人大力踹开。
一伙二十好几个人神情冷肃冲了进来。
正是虞妗妗徐静和、以及专项组的人!
大门甫一破开,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迎风闯进去的组员们结结实实被尸体和血液凝固后散发的腥臭糊了满脸,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借着祠堂中昏黄的烛火,他们还没看到最里头的等身大慈佛母像,先看到祭坛四周的尸山。
饶是见过外头天上地上的惨状,众人也又一次狠狠震惊住。
紧接着,一股股憋在心中无处宣泄的愤怒和仇恨,都有了目标对象,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满脸惊色的盘袍少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哈拉瓦日怔住了:“你们怎么可能进来…?!”
胜乐尊者已经出世,外界分明陷入了尊者的领域。
在神佛的普照下,一切试图擅闯入内不知死活的人,都会在被圣光照到的那瞬间,归顺尊者——这一点哈拉瓦日深信不疑。
那一群所谓的天师不就是这样的下场么。
他们的脑袋至今还高悬于天上,成了尊者驾驭的‘仪鬼’。
这些人怎么可能顶着领域中的圣光,完好无损进入祠堂?!
哈拉瓦日对自己的信仰太过自信,她坚信那尊出世的异鬼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在那力量的压制下,普天之下皆为蝼蚁,以至于虞妗妗一行人的出现,让她的大脑陷入短暂迷惘。
事实上她的自信也并非空穴来风,异鬼的鬼蜮和神通,确实极其针对人类,连徐静和这样的天师术士中的佼佼者都很难抵抗。
只可惜,人类队伍里出现了虞妗妗这个开了挂的。
近千年修行,若不是她渡劫出现问题没能成功,她很可能就是末法时代最后一个修成正果的妖仙。
但凡她是个真正的人族,这种渡劫失败却没有陨落的情况,都算个正儿八经的地仙了。
有她在,对付普通妖鬼都是降维打击,自然能够抗衡那尊硬生生造出来的‘尊者’。
一脚踹进祠堂大门,虞妗妗搭眼一扫就盯上了最里侧的等身泥胎像。
她眼眸微眯,只这么定睛一看就发现了泥胎中包裹的看不见的异端。
于是她伸手一捞。
队伍里手持木弓身负箭筒的术士只觉得手上一沉,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握的弓连同背后的箭筒都没了。
“我弓呢??!”
弓自然在虞妗妗手里,让她‘借’走了。
一般情况下提到天师术士,普通人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形象就是一席道袍,仙风道骨白须飘飘。
至于弓箭手的形象,多出现在古代战争和猎户身上
实际上玄门存在数千年,其中衍生出来的门派和分支超乎想象得多。
不说巫傩尸这些小有名气的类别,光一个道教,各种分支流派就数不胜数。
其中便有一支几乎无外人知晓的小派系是沿袭传承,使用弓箭施术的。
譬如‘箭封法’,即把符箓或者咒力凝聚在箭头上,通过弓箭射出命中目标,从而得到封印或诅咒目标。
还有名为‘收鬼箭’的古老招魂安魂术数,可以让地府亡魂跟着鬼箭,走出阴间……
被虞妗妗‘借’箭之人,就是此派系中唯一的传人。
连他这个法器的持有者都还没反应过来东西让人夺走了,虞妗妗便抽箭,上箭,原地定步勾弦推弓。
随着她起弓开弓,蜿蜒古朴的旧式弓张开弧度,弓如满月,箭头直指……昏暗祠堂最里面的正中等身泥胎像!
要说虞妗妗箭术多好真没有;
她胜在手稳,目力强,又有一把子力气,只需射中本体即可。
那泥胎像造得和普通成年人一般大小,又不是什么巴掌大的准心,反而方便了她瞄准。
“住手!!”
看到她动作的哈拉瓦日瞳孔放大,张开双臂扑向布满裂纹的泥胎像。
可这反应比起兵贵神速的箭矢还是太慢了!
只见箭头一定,寒光乍破,‘咻’得一声破风响撕裂空气,飞旋出去,箭矢之后的金色竖瞳鎏光熠熠。
在哈拉瓦日目眦欲裂的神情下,旋转的箭头狠狠钉入等身的大慈佛母塑像的腹部!
‘咔嚓、咔嚓…’
伴随着石膏破碎的声响,清晰可见的裂缝以那刺入泥胎像的箭矢造成的缺口为中心,开始不断扩散,本就出现细密裂纹的塑像,短短几秒内就有四分五裂的迹象。
虞妗妗弄出来的动静大,但太迅速,徐静和等组员们还没过来,那箭头就射穿了祠堂里的泥胎像。
“妗妗……”徐静和正要开口,脚下的地面忽然颤抖起来。
频率很快,动静很大,没多久整个祠堂、或者说整个巴贡村都地动山摇。
暗红色的祠堂院墙跟着迸裂,大有坍塌之象。
“这地方要塌了!”
“护住颅顶,先找地方躲一下!”
众人头顶的天花板碎裂,瑟瑟的石板和灰烬往下落。
哪怕这样地震一样大的动静,在场的组员们也能听到祠堂深处传出阵阵低沉愤怒的嘶吼,那吼声中充斥着怨戾和恼怒,几乎能把人耳膜震破。
虞妗妗深深看向对面,倒下的石料能影响视线,却遮盖不住祭坛后方哈拉瓦日歹毒含恨的目光,也遮不住她旁边布满龟裂纹路的泥胎像。
一块块石膏剥落,那泥胎像迅速垮掉;
莲台上好似空无一物,然而虞妗妗知道那里还有东西。
那包裹在石膏中的还未孕育成熟的恐怖,让她一箭破坏,只能被迫出世,怨气滔天。
看不到的视线和哈拉瓦日如出一辙得饱含恶意,粘稠、阴湿,死死凝固在虞妗妗的身上……
约莫五分钟后,地动逐渐停息。
专项组的成员们陆陆续续掀开石块,从废墟中钻出来。
不少人身上都染满了尘土,还有好几人在塌陷中被石头砸到,身上有不同轻重的伤势。
徐静和组织清点人数、确定没有组员还掩埋在塌陷中,又忙让其他人给伤者清理包扎;
同时立刻安排组员抽出手挖掘祠堂废墟。
祠堂中没来得及祭祀掉的那些村民,很可能还有救,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安排妥当后,徐静和长舒一口浊气;
目光所及的村内范畴,一切平房建筑都在这场地动中夷为平地,满目疮痍。
她走到还在拍打尘土的虞妗妗身边,难掩焦虑:“妗妗,那佛母像是不是有大问题?”
祠堂里的大慈佛母像是他们三月来,所见到的第一尊等身大小,而虞妗妗摧毁它的举动,也让她意识到那佛母像定然不简单。
虞妗妗点点头:“天上这玩意不是凭空出现的,总要有个来源。”
“那鬼物难道就是祠堂中供奉的佛母像?!”被稍加提点,徐静和便明白了。
“可…它的形象与大慈佛母截然不同啊。”
大慈大悲无空佛母的形象,看起来和人族差别不大,可天上的异鬼却是四面十二臂,面有三目形同罗刹。
虞妗妗道:“我说过这些泥胎像只是个吸收生气的幌子,背后真正孕育的另有其物。”
“我观祠堂中的那尊等身塑像时发现,它表面覆盖的壳子下,包裹着一股极其杂驳腐朽的阴物,气息十分强盛,想来大慈佛母只是个遮掩的旗帜,其中孕育的阴物才是巴贡村中真正建设祠堂、以血食活人祭祀的东西。”
也就是天际异鬼真正的本体。
天上悬浮的巨物看着拥有实体,会让看到者的目光和精力,都放在如何处理天上漂浮的东西上。
其实那巨物从始至终都是凝固的,停滞的,高高悬浮在天上的。
它没有攻击行为也一动不动,不是性情温和,而是它本体还没完全复苏!
这一点,虞妗妗从看到群羊祭拜的那一刻,就产生了怀疑;
在步入祠堂后看到祭坛四周仍然有源源不断的村民,在诡异力量的操纵下祭祀时,得到了肯定。
这场规模宏大的‘大红祭’根本就没结束,还处于进行中!
只有全部的血食和祭品都燃烧完生命,那布满裂纹的塑像才会不断剥落,里面的鬼物才算真的孕育成熟。
届时本体从塑像中脱离,天际的异鬼将迎来真正的苏醒。
虞妗妗那一箭破坏了塑像上刻印的祭祀阵法,不论是祠堂内的村民还是外头的羊群,都瞬间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她手段粗暴地阻止了祭祀,自然也就是断送了鬼物的成熟,让其不得已在‘半成品’的情况下,强行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