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点,你们平日里对待她们,也是当成家人一样来对待,所以她们甘愿为了你们赴死,而那个时候也不是为了什么主子去死,很大一部分情感都是为了朝夕相伴的‘家人’,舍不得家人受到伤害。】
十八公主,沈为清,文安郡主和华月郡主对视一眼,全都点了点头。平时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如今阿桶一说,发现还真是这样。
十七公主看着几人,皱着眉头,仔细琢磨着阿桶的话。
系统:【但是灵芝在十七公主这里感受到的,却不是家人般的温情,而是冷冰冰的主仆关系,而且灵芝犯过一次大错,十七公主丝毫没有通融,严格按照宫规罚的,虽说按照这个时代的礼法,她做得也没错,但是少了些人情味。】
【灵芝也是人,也有感情,总会对自己尽心服侍多年的主子有些许期待,受了重罚之后,便凉了心。所以当十七公主让她冒名顶替去死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的。】
【能活着的话,谁还不想好好活着呢,十七公主甚至都没有征求灵芝的意见,就想当然地决定了她的生死,那一刻,灵芝是怨恨的。】
【但是她是下人,在皇宫里服侍多年,骨子里的尊卑思想,习惯性对上位者的服从,让她不敢反抗,只能选择听从十七公主的命令。】
沈知诺听得感慨:【是啊,其实那时候大宣都已经差不多亡了,灵芝完全可以和叛军说明她自己不是公主,是公主让她顶替的,这样她就不用死了。】
系统:【是啊,这就叫‘对权威的服从’,一般人很难克服。】
【灵芝就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只要大宣覆灭,她以前的主子不但不再是主子,还会成为前朝余孽,在新的王朝统治者面前,她昔日主子的地位甚至比她这个下人都不如。】
沈知诺:【可是狗狗,你还是没说,为什么灵芝说她是我十八姑姑?】
系统:【好几年前,十七公主还没出宫建府,那时候的灵芝也是刚进宫没多久,被分到十七公主宫里做事,负责衣物管理。】
【有一回十八公主去十七公主那里玩,恰好撞见灵芝躲在墙角偷偷掉眼泪,便走过去问发生何事。】
【灵芝便把手里端着的新裙子给十八公主看,说她在熨烫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烫坏了一小块,这件衣服是十七公主刚做的,还没穿几回,要是待会被十七公主知道,定然要按照宫规严格罚她。】
沈知诺:【按照宫规怎么罚?】
系统:【按照大宣的宫规,损害主子财物,轻则罚月银三到六个月,重则十到四十板子。】
沈知诺从来没在东宫见过自家爹娘打人板子,不禁好奇:【那轻和重,该怎么界定?】
系统:【全看主子定夺,主子不喜欢的东西,坏了也就坏了,但若是主子看重的,喜欢的东西被损坏,自然就罚得重些,若是遇上主子心情不好,那就罚得更重了。】
【而十七公主一向信奉,身为主子只有足够严厉,下人才不会乱了规矩,按照她以往的惯例,十之八九会打灵芝板子,所以灵芝才吓得直哭。】
【十八公主见灵芝哭得实在可怜,而且瞧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也是个小姑娘,便不忍心,从灵芝手里拿过那件裙子,到十七公主面前说自己喜欢这裙子,想借过去穿几天。】
沈知诺:【那我十七姑姑同意了吗?】
系统:【十七公主对待十八公主这个妹妹还是很大方的,主要是在她的认知里,十八公主和她一样都是‘人’,是主子,所以当即说‘一条裙子而已,喜欢就拿去’。】
【十八公主把那裙子拿回宫,也没穿,而是让女红很好的静贵人在烫坏的那处绣了几朵花。】
【过了两日,十八公主拿着那条裙子去还给十七公主,说自己穿着在御花园走的时候,不小心挂在树枝上,刮坏了,让静贵人给修补好了,希望她不要介意。】
【十七公主见那裙子上的绣花十分精致漂亮,不但不介意,反倒还很高兴,连连说刮得好。】
【为此,灵芝躲过一顿板子,从此便对十八公主感激涕零,总想寻找机会报答十八公主,可十八公主却说一点小事举手之劳,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十七公主震惊地看向十八公主。当年那件裙子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她竟全然不知的。
十八公主微微笑了笑。
系统:【虽然十八公主不需要灵芝的报答,但灵芝却是把十八公主的恩情一直默默记在心里的。所以当十七公主让她冒名去死,她就干脆顶替了十八公主这个对她有恩的人。】
十七公主听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不知道是该生灵芝的气,还是该羡慕十八公主,又或是该反省自己。
可她是主子啊,她要反省什么呢?
从小到大,她就是这样被教大的,按照她从小学来的那些经验,她自认为那般管理下人并没有任何错误。
可为什么,灵芝明明是她的下人,就因为她管束严格,就对她这个真正的主子满心怨恨,而对给她施恩过一次的十八公主感恩戴德?这是什么道理?
沈知诺有些疑问:【那灵芝怎么知道我十八姑姑没有被杀死?】
系统:【这里没有细说,那时候十八公主离开京城去了建昌,想来十七公主是知道的,那灵芝作为十七公主身边的宫女,又一向关注十八公主,想来也是知道的。】
【所以阿桶猜测,灵芝当时的想法,应该和谷雨一样,自认只要顶替了十八公主,就能为十八公主争取一线生机。】
十七公主神情复杂地看向十八公主,目光中带着不解,挫败,还有一丝羡慕和嫉妒。
十八公主挽着她胳膊,朝她笑了笑。
沈知诺回头看了一眼,想看看十七公主的脸,可她们紧跟在她身后走,离得太近,她只看到一排腿。
她也懒得仰头,便又把脑袋转回去,在心里说:【那我十八姑姑也算是结了善缘了。】
系统:【正是如此。】
沈知诺:【狗狗你刚才说,灵芝犯过一次大错,挨了我十七姑姑的重罚,她犯了什么错?】
系统:【灵芝有一回当值时,恰逢身体不舒服,头晕摔倒,刚好另外一个宫女端着一碗汤羹走到十七公主身边去,灵芝突然摔倒时撞了那宫女一下,那宫女没端稳,一碗汤羹就全洒在了十七公主手臂上。】
【虽然那汤羹不是刚出锅,也没怎么烫了,但是小主人你知道的,你们人类实在是太过脆弱,高过四十五度的热度就可以烫伤你们的皮肤了,所以十七公主的手臂还是红了一片。】
沈为清和两个妹妹面面相觑。四十五度?那是怎么量的?
而十七公主听到这里,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十八公主纳闷看着她,无声问:“怎么了?”
十七公主撸起自己左边袖子,露出一截微微泛红的胳膊。
十八公主便知事情已经发生了,关切地问道:“伤得可严重?”
十七公主摇了摇头,低声说:“涂了药膏,无碍,只是,我已经罚过灵芝了。”
十八公主猜到十七公主应该是担心往后的事情,拍拍她胳膊,温声安慰:“没事的,如今有诺儿和阿桶在,事情已经不一样了,那些事不会再发生。”
十七公主没有说话。
沈知诺:【那我十七姑姑肯定罚了灵芝吧?】
系统:【是啊,十七公主不光罚了灵芝,把另外一个宫女也罚了,每人罚了二十下板子,还罚了三个月的月银。】
沈知诺:【那你看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系统查了查:【就是前两天的事情,此刻灵芝两人应该还在床上趴着。】
沈知诺:【那完了,灵芝肯定已经记恨上我十七姑姑了。】
系统:【在这个时代,不管什么原因,身为下人胆敢把热汤泼在主子身上,烫伤主子,主仆双方都会下意识认为,此事该罚。】
【所以灵芝眼下应该还算不上记恨,但是已经凉了心就是了,毕竟十七公主也没烫得多严重,而且她也不是故意的。】
沈知诺在心里叹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问:【灵芝死的时候,顶替的是我十八姑姑的身份,那她死后,我十七姑姑又是怎么死的?】
系统:【十七公主趁着灵芝出去的时候,自己混入了公主府下人的队伍里,趁乱逃了。】
【但那姓鲍的新帝,誓要将所有大宣皇室成员斩草除根,所以既然杀人登记簿上没有登记到十七公主,自然还是要找出来,杀一杀的。】
【十七公主本想投奔她看好的那个驸马人选,可那人生怕被她连累,一家人闭门不出,隔着门让她赶紧走,十七公主只得接着逃。】
十七公主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十八公主一见她的脸色,便猜到她应该是已经看上了哪个男人,凑过去,一脸好奇地悄声问:“十七姐,你看上的是谁,我认识吗?”
十七公主伸手推开她的脸,低声训道:“小孩子别什么都瞎问。”
华月郡主拉着文安郡主说悄悄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更何况十七姨母和那人还没有成亲呢,所以那人不敢收留她,也不足为奇。”
“谁说不是呢。”文安郡主说,随即话锋一转:“但既然十七姑姑敢在生死关头找上门去,那说明两人先前肯定是有什么来往,那人曾做过什么事,或是说过什么话,让十七姑姑觉得可以将性命托付给他。”
华月郡主略一琢磨,连连点头:“言之有理。要是萍水之交,那种紧要关头,谁敢去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沈知诺不知道大家伙在她身后说小话,接着问:【那后来呢?】
系统:【那伙叛军在京城大街小巷到处搜捕可疑人员,十七公主逃无可逃,无处藏身,最后还是被叛军抓到给杀了。】
沈知诺疑惑:【那这样的话,那些叛军就杀多了一个公主了,他们没发现错了吗?】
系统:【那就不知道了,那些叛军杀人,大都是为了赏银,发现不对,总能想办法糊弄过去的。】
沈知诺又问:【那我十七姑姑看好的驸马人选,又是谁?】
系统:【两人没成亲,那人既没救十七公主,也没害十七公主,所以算不上是个重要人物,剧情里搜不到他的名字,也没有和他相关的剧情。】
和自家无关的人,系统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沈知诺也不是十分在意:【那我十七姑姑做过什么害人的是吗,害了我们家人吗?】
系统:【那倒是没有的。】
沈知诺想了想,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想问的了,见到前头路边有个椭圆形的石头墩子,便拉着狄归鸿跑过去坐。
十七公主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停下脚步,低声对十八公主说:“我还有事,就先回府去了。”
十八公主隐隐猜到十七公主要去做什么,点头说好,除此之外,并不多说。
十七公主和沈为清几个说了一声,也顾不得去和跑远的诺儿道别,脚步匆匆离开。
沈知诺拉着狄归鸿在圆石头上坐下,歪着小脑袋问他:“小将军,你累不累?”
狄归鸿摇了摇头,问:“你可累?”
沈知诺点头,松开小男孩的手,两只小手攥成拳头,用力敲着自己的腿:“我腿都走细了。”
狄归鸿看着小姑娘那圆滚滚的小短腿,眼睛弯了弯,伸手把小姑娘两只小圆手拿开,自己帮她捏起来:“这样可行?”
力道适中,捏得比她自己捶得舒服多了,沈知诺点点头:“可以的,谢谢你啊小将军。”
谢过之后,好奇问:“小将军你怎么这么会捏呀?”
狄归鸿睫羽低垂,手上未停:“习武之人,多少懂一些的。”
沈知诺拍着小巴掌,毫不吝啬地夸赞:“小将军你可真厉害呀,怎么什么都会。”
小男孩的面颊微微泛红,抿着嘴笑,不说话。
沈知诺见小男孩唇红齿白十分好看,忍不住在心里问:【狗狗,小将军的母亲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系统调出狄家父子三人相关剧情,搜了搜关于狄夫人的信息:【小主人,剧情里没有关于狄夫人过多的描述,只从狄将军狄燧这里看到这样的描写,说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看呆了,脑中蹦出一个词来“出水芙蓉”。】
沈知诺歪着小脑袋,盯着小男孩的脸细细看了半天,深表赞同:【是像一朵芙蓉花。】
小男孩给小姑娘捏完一条小胖腿,又起身走到她另一边蹲下去,给她捏着另一条腿,动作没停,嘴角却是微不可见地弯了起来,眉眼也是弯弯的。
沈知诺见他没地方坐,小屁股一挪一挪,给他挪出个地方,伸着小手在石头上拍了拍:“小将军你坐着捏吧。”
狄归鸿便起身,挨着小姑娘坐下去,继续给她捏腿。
沈知诺便又往这边歪着小脑袋,继续看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沈为清,文安郡主几人慢悠悠走过来,见石头墩子上坐着的两个小娃娃一派相亲相爱的景象,都忍不住笑了。
四人没地方坐,就那么围成一圈,低头看着狄小公子给诺儿捏腿。
沈知诺见大家都走过来,仰着小脑袋笑了笑:“诺儿累了,歇一会儿嗷。”
沈为清伸手在小姑娘头上两个小揪揪上捏了捏,“这么多腿长胳膊长的在这,你非不让抱,何苦遭这罪。”
沈知诺晃晃小脑袋,躲开他的手:“诺儿喜欢走路。”
沈为清毫不留情拆穿:“鸿儿进宫之前,你整天不是让你姐姐抱,就是让二哥抱,那时候都快累死我们俩了,你怎么不说你喜欢走路呢。”
文安郡主怕妹妹生气,扯了扯沈为清袖子:“二哥你瞎说,我可不累,我抱诺儿抱一天都不累的。”
沈为清没有理会大妹妹的小动作,又去逗小胖姑娘:“诺儿你该不是怕被哥哥姐姐抱着,在鸿儿面前丢面子吧?”
沈知诺不是怕丢面子,就是想陪着小将军,不然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地上走,多可怜。
见自家二哥嬉皮笑脸的,沈知诺气得起身就要打他,还没站起来呢,就被狄归鸿抱住按回石墩子上。
小男孩先是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无声安抚,随后看向沈为清,一本正经道:“郡王兄长,我还在给诺儿捏腿呢。”
小男孩别的没多说,可沈为清却从他的神情和话里听出来了,这是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的意思。
他忍不住笑出声,伸手点点两个小娃娃的额头,点得他们直往后仰,啧啧两声道:“得,我知道,你俩是一伙的。”
“二哥你烦不烦。”文安郡主见诺儿攥紧小拳头要发飙,赶紧上前拉着自家二哥往起扯。华月郡主上前,拽着另外一条胳膊,帮着一起扯。
狄归鸿伸手抱起沉甸甸的小胖姑娘,让她在石头墩子上换了个方向坐,随后又接着给她捶腿,温声哄着:“诺儿不气。”
看不见讨人厌的二哥了,沈知诺眉眼弯弯笑了,“小将军最好了。”
小男孩眉目舒展,嘴角微微翘起:“嗯,诺儿也最好。”
被小男孩颇有章法地按了一会儿,又捶了一会儿,沈知诺的腿酸得到缓解,跟小男孩说:“谢谢你小将军,以后你腿酸,我也给你按呀。”
石头墩子不算大,狄归鸿刚才为了方便给小姑娘按腿,侧身坐着,仅仅坐了个边,此刻无需再按,他就往小姑娘这边挪了挪,坐好之后,看了一眼小姑娘的小圆手,摇摇头:“不劳烦诺儿了,我自己能按。”
沈知诺看到他看自己手那一眼了,知道他大概是嫌弃自己按不好,也不介意,伸手牵住小男孩的手,踢蹬两下小脚丫,指着天空中的晚霞:“小将军你看,好美呀。”
狄归鸿抬头去看,格外认真地点头:“嗯,好美。”
闻言,华月郡主和文安郡主手挽着手,也抬头去看,都忍不住感叹,红彤彤的落日是真的好美。
十八公主站在孩子们身后,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面上笑意渐渐淡去。
狄归鸿望着天边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小姑娘的小脸,就见落日余晖下,小姑娘圆乎乎的小脸蛋上那细细的绒毛竟然泛着金光,他觉得惊奇,没忍住伸手在小姑娘小脸上轻轻摸了摸。
两个人经常牵手,但小将军几乎很少摸她脸,沈知诺歪头看他,好奇问:“怎么了?”
狄归鸿摇了摇头:“没事。”
沈知诺以为他只是想和自己亲近而已,也不介意,笑着摸回他的脸,还捏了捏,算作礼尚往来。
狄归鸿一愣,随即弯着眼睛笑了。
沈知诺看他笑得好看,也跟着嘿嘿笑,又踢了踢小脚丫,转过头去,继续看落日,看晚霞。
十七公主出了皇宫,直接回府,一回到自己院中,就问迎上来的婢女:“灵芝她们两个如何,今日可好些了?”
婢女一愣,随即答:“还起不来床,仍在歇息。”
十七公主面色紧绷,沉默片刻,转身往外走:“随我去瞧瞧。”
同一时间,荣嫔宫里。
御膳房来送膳食的小太监把食盒放在桌上,把里面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摆好,摆完菜,借着食盒和袖子遮掩,悄无声息地把一枚玉镯放在了荣嫔面前。
荣嫔不动声色,伸手,把手镯攥进手心,拿下桌子,随后顺手戴在手腕之上。
第77章
小太监离开之后, 荣嫔端起饭碗,扒了两口饭,随意夹了几筷子菜吃了, 随即放下碗筷,高声道:“来人。”
被荣嫔支使着去库房检查首饰的春杏刚忙完回来, 温声匆匆进门:“娘娘有何吩咐?”
荣嫔挥手:“没胃口,收了吧。”
春杏应是, 有心出门招呼其他人进来收拾,可转念一想,大家此刻全都忙得焦头烂额, 便只好亲自上手收拾。
荣嫔起身, 往内室走:“本宫累了,要睡一觉,任何人不得来打扰。”春杏应是。
荣嫔进了内室,将门关好,走到桌边坐下, 这才将金手镯从手腕上拿下来,轻轻打开,果然, 里面有一张叠起来的小纸条。
她把纸条拿出来,展开,就见上面写着四个字:“福寿康宁”。
荣嫔笑了, 将那纸条又翻过去看了看, 见再无其他, 便将纸条揉了揉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随后起身,走到窗边, 推开窗子,深深呼吸一口。
瞧见刚提着食盒从正厅走出去的春杏,脸色微冷,低声骂了句:“贱婢。”
随即将窗子合上,走到床边,脱鞋躺了上去。
小太监收好食盒,躬身退了出去,离开荣嫔宫里,慢慢往御膳房走。
刚走了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小太监回头,见是一张不认识的面孔,身旁还跟着两个同样不认识的人,三人目光锐利,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小心翼翼问:“何事?”
梁泉抱臂站着,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小太监:“先前因着风寒一事,各宫的膳食由御膳房派人送,如今风寒好了,各宫的人都是自己去御膳房取,怎么偏偏荣嫔宫里还要你来送?”
小太监瞧清楚几人身上穿着的黑色劲装,隐隐猜到几人身份,脸色微微一变,暗道不好。
旋即点头哈腰,一脸赔笑:“荣嫔刚从贵妃位上被贬下来,宫里裁撤了不少人手,一时还没安顿开,这才同小的说再送两日,送完明日,就无需再送了。”
梁泉目光阴森,嘴角现出一抹冷笑:“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搞事,当真是活腻了。”
随即一挥手:“带走。”
小太监脸色骤变,手一哆嗦,食盒咚的一声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后退两步,转身就跑。
一名暗卫两步上前,一掌将小太监打晕,拖着就走。
十七公主府。
十七公主去了灵芝的住处,那名婢女先一步上前,敲了两下门,站在门口高声说:“灵芝,公主来看你了。”
屋内传来诧异又惊慌的声音:“公主请稍等,奴婢衣衫不整,有失体统,这就起来。”
十七公主却没有等,示意婢女直接开门,随后抬脚走了进去,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她皱了下眉,回头看了一眼婢女,婢女领会,将关了一半的门又打开。
灵芝正双手撑床,艰难地往起爬,一见十七公主已经进门,顿时惊慌失措,忍痛就要下地:“奴婢失礼。”
十七公主抬手往下压了压:“你躺着,不必起来。”
这话带着往日惯有的命令语气,灵芝便没敢再动,趴了回去,只是心中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一直高高在上的十七公主为何突然到了她的房间来。
十七公主打量灵芝,就见灵芝白色的中裤上还染着血迹,一旁掀开的被子上也沾染着血迹,再看灵芝的脸,面色苍白,十分憔悴。
十七公主的嘴紧紧抿了起来。
平日里,她处罚下人,只管下令,之后自有他人负责余下的事,从来不用她亲自动手或监刑。
而被罚过的人再回到她身边当值时,也是一副一切安好的模样,所以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她随口说的二十板子,竟将人打得这样凄惨。
见十七公主静静看着她发呆,灵芝心中越发惶恐:“公主?可是奴婢哪里做错了?”
十七公主摇摇头,走过去,婢女赶紧搬了个椅子放在床边,十七公主坐下去,沉默片刻,问:“可叫大夫瞧过伤?”
面对十七公主破天荒的关怀,灵芝震惊,有些不知所措:“不曾,不过已经擦过药了。”
十七公主皱眉:“为何不请大夫?”
灵芝和婢女对视一眼,二人都不知怎么回答。做了错事挨罚,主子没有发话,谁敢明目张胆请大夫,更何况请大夫也是一笔不少的开销,能熬过去的一般都不舍得花那个钱。
十七公主又问:“平日里你生病受伤,都不请大夫的?”
灵芝扯出一抹笑容:“奴婢一条贱命,何必糟蹋那银钱。”
贱命一条?十七公主想起了那个阿桶说的,灵芝也是和她一样的人,也是有感情的人,她再次沉默了。
好一阵子,开口吩咐婢女:“待会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灵芝一愣,忙说:“公主,奴婢已经擦了药,不必麻烦了。”
十七公主补了一句:“看大夫的银钱去账房上支取。”婢女应是。
灵芝瞬间红了眼眶,哽咽着道:“公主,奴婢做错事挨罚,是理所应当,您何必如此。”
十七公主没有答话,伸手指了指床上染了血迹的被褥,又吩咐婢女:“调个小丫鬟过来照顾,仔细服侍着。”
说着,想到端糖羹的那个宫女也挨了罚,又说:“调两个过来吧,春喜那里也派一个过去,服侍到伤好为止。”婢女再应是。
“你好好养着。”十七公主叮嘱灵芝一句,从椅子上起身,抬脚走了。
十七公主突然而来,又突然而走,直到她人走到门口,灵芝才反应过来,高声道:“奴婢恭送公主殿下。”
十七公主嗯了一声,没回头,直接走了。
灵芝趴在床上,望着门口方向,怔愣半晌,突然伏在枕头上,呜呜哭了起来。
那哭声不算太大,可走到院中的十七公主还是听到了,脚步微微一顿,这才接着走。
回到自己院中,将所有人都打发下去,独自一人靠在榻上发呆。
她把今日进宫从阿桶那里听到的那些话,翻来覆去想来一遍又一遍。
想到最后皱了皱眉,低声自言自语:“如果都是一样的人,那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像下人,岂非乱了尊卑,不成体统。”
想了一会儿,越想越糊涂,她摇了摇头,不再想,躺了下去,准备打个盹。
刚闭上眼睛,就听外头婢女禀报:“公主,章公子来了。”
十七公主想到阿桶说的那句,“那人生怕被她连累,一家人闭门不出,让她赶紧走”,再想想几日,两人出去城外踏青,那人红着脸同她说的那些狗屁海誓山盟,她心中就一阵阵恶寒,冷声道:“不见。”
宫女一愣,心中纳闷昨儿公主见章公子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闹起来别扭来了。虽不解,可公主的命令她也不敢违抗。
婢女尴尬地看向已经站在院中的章公子,有些为难道:“章公子,我们公主累了,您且先回去吧。”
章公子也是一愣,但还是高声道:“公主,小生带了你爱吃的荷叶鸡,是家母亲手做的。”
十七公主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让他回去,告诉他,往后也不必再来。”
婢女一脸愕然,可还是依言原样转述:“章公子请回吧,往后也不必再来了。”
章公子同样一脸错愕,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可犹豫了一会儿,把手里提着的食盒递到婢女手上,还是转身走了。
婢女拿着那食盒走到门口:“公主,章公子走了,把荷叶鸡留下了。”
十七公主语气嫌恶:“拿去喂狗。”
说完也不等婢女应答,又改了主意:“拿去丢了,别脏了狗嘴。”
宫女越发震惊与不解,可提着食盒的手还是举远了些:“是,奴婢这就拿去扔了。”
十七公主从榻上起身,穿上鞋,往外走:“我进宫去住一阵子,没什么要紧事不要来寻我,灵芝她们两个那里,你多照应一些。”
婢女看了一眼天色,劝道:“公主,这天都黑了,要不,您明儿去吧。”
十七公主没有理会,直接出了院子走了。
公主今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呢?婢女满腹狐疑,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叹了口气,拎着那食盒去丢。
崇安宫。
梁泉:“陛下,往荣嫔宫里送饭的小太监招了,说是借着送饭的机会给荣嫔传递的消息,一共两回,一回是荣嫔被贬那日,他将镯子带了出去,再就是今日,他将镯子带了回来。”
承武帝冷哼一声:“可有说传了什么消息出去,又是传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