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孝悌仁义汉太子也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5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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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兵力和当初汉王进入彭城时一样空虚,只要打个时间差,自己很可能在项羽回来之前把彭城攻破。
至于攻破之后……
“抢一波就跑!”
“盈儿说得对。”
彭越和刘盈摩拳擦掌。
萧禄、曹窋、吕台和吕禄四位小将擦拭自己的长枪长矛。
如果他们能攻入彭城,虽然马上就跑了,但是不是也比父亲强一些了?
父亲可是在彭城大败啊!
别说萧何没出现在战场上,曹参、吕泽等人都不在彭城,彭城大败的锅怎么都扣不到他们背上,但……就说汉军败没败吧。
大孝子们笑得见牙不见眼。
刘盈说要攻打彭城,可没有托大。
他在彭城有内应。这内应,是项襄给他的人。
项襄投奔刘邦,项羽也不可能把项梁的下属都杀了。
毕竟他也是项梁养大的,项梁的老下属也是他的老下属。
经过刘盈在彭城挑拨离间,他们对项羽本就心生不满和恐惧。
龙后被逐出彭城,项襄投奔刘邦,他们心中的恐惧占据了上风。
等项羽击败刘邦,缓过气后,会不会杀了他们?项羽残暴,这种事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刘盈分析原本历史中陈平的遭遇,给彭城中一些项梁的老下属,特别是跟随项梁守城,亲眼见项梁伤逝的老下属,上了一副大大的眼药。
项襄在汉王式微的时候出逃汉王处,他疯了吗?
如果他没疯,定是有不得不逃的理由。
是不是项羽真的在项梁之死中做了手脚,要暗害项襄?
之前项羽只是冷落项襄,没有加害项襄,只是因为他还需要项梁的老部将支持他。等他杀了汉王,成为这天底下唯一的霸王,就不用再担心项梁的老部将反叛了。
若项梁真的是项羽害死,项襄要死,当初跟随项梁镇守城池,在项梁伤逝时守在项梁身边的楚将,一个都活不了。
陈平回到了刘盈身边。
汉王那边一帆风顺,只要扛得住项羽的攻击,就不会有意外。
为汉王出谋划策,一个张良足矣。
张良劝陈平去帮助刘盈。
“盈儿深入敌后,比汉王更需要你。他虽然聪慧,但他如今身边没有一个能跟上他聪慧的人。若没有帮手,他事事亲力亲为,或许会劳累成疾。”
刘邦赞同张良:“小孩操心多了容易生病,还长不高。以后盈儿长成个小矮子,肯定会把比他高的人脚底都削了。”
别说其他汉将,张良和陈平都对刘邦怒目而视。
这什么父亲啊?!居然造谣自己的儿子是个暴君?!
“盈儿纯善,定做不出这样的事。”陈平以前说韩信评价刘盈“纯善”,暗地里遗憾韩信的眼睛是个瞎的。
现在,他自己也说刘盈纯善,不知道有没有想起自己以前的评价,有没有觉得自打脸。
彭越虽然藏得很好,他与刘邦有联系,刘邦派的人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
陈平风尘仆仆赶来时,看到刘盈的旗帜,半晌失语。
“我自己画的!”刘盈一手叉腰,一手竖起大拇指,“好看吧!”
“嗯。”陈平自丰邑外一别后,初次见到刘盈。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刘盈一番后,才忍着心中翻腾的情绪,温和道:“确实很好看。想来楚军是极其喜欢盈儿的旗帜的。”
刘盈开心极了。
还是陈平会夸啊,表情、眼神和声音一配合,胜过别人千万句!
陈平为衣服乱糟糟的刘盈整理了一下衣襟:“盈儿受苦了。”
刘盈得意:“我才没受苦,我在彭城过得可好了,项羽还说要封我为汉王!我差点就成为汉王了哈哈哈哈。”
陈平相信刘盈说得是真的,但离开彭城后,刘盈肯定受了苦。
刘盈这样说,他还是嘴上十分认真地夸奖刘盈,表现得他好像很相信刘盈的每一句话。
这就是夸夸之臣的本事啊。
执行完自己的本职工作后,陈平才帮助刘盈诱发在彭城留下的怀疑种子。
项羽不是一个随时都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
如果是这样,他就成不了西楚霸王。
项羽只是冷酷,草菅人命,但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草菅所有人的命。
在原本的历史中,龙且、项氏族人多次战败,项羽都没有惩罚他们;陈平没有战败,只是攻下的城池在他离开后叛汉,项羽却要阬杀他和他麾下的楚将。
现在陈平不在楚军阵营,楚军阵营中还有其他“陈平”——出身卑微,立下战功的楚将。
“他看不起庶民。哪怕封了出身卑微的为将为侯,若他一生气,想杀就杀了。”
一直不摘下温和面具的陈平,眼中难得真情流露,露出憎恶轻蔑神色。
“士人投奔他,是因为他确实厉害。只论本事,他有极大可能夺得天下。可相处久了,这群出身卑微的士人就会发现,即使项羽夺得了天下,与他们何干?他们即使披上华服,头戴华冠,在项羽眼中,仍旧是卑微如草芥的庶民。”
刘盈背着手眯着眼颔首:“爱卿所言极是!”
“咳……”陈平干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已经到了嘴边的笑意,“谢世子赞赏。”
萧禄等人缩在一边窃窃私语。
陈平一来,他们统统失宠。盈儿眼中,竟放不进其他人了。
“怪不得灌将军和周将军要向汉王进谗言。我都想进谗言了。”
陈平真可恶啊!
佞臣陈平,回到了他的千古明君身边。
在彭越的汗流浃背下,他们成功地让彭城的内应打开了城门,轻轻松松攻入了彭城。
汉军没有关闭城门,也没有追击逃兵。
楚国相国项佗等人奔逃,就任由他们逃走。
汉军甚至没有扰民,只是洗劫了粮仓和皇宫,甚至连火都没烧,妇女也没有抢,入城半日就跑了。
刘盈虽不希望汉军做太多过分的事,但也知道自己控制不住汉军,已经做好了目睹人间惨剧的准备。
谁知道汉军惧怕项羽,在陈平让彭越叮嘱汉军,项羽很快就回来,他们需要尽快离开后,他们甚至连东西都不敢抢,就写个“到此一游”便想跑。
还是彭越下令,他们才抢了粮仓和王宫里的食物和丝绸。
至于那些金银珠宝,他们担忧太重,带着不好跑,竟也不敢拿。
刘盈捧腹大笑。项羽的残暴,居然还有这样的用处。
刘盈带着内应楚将离开彭城。路上,陈平给这群楚将介绍新职场的规则。
“汉王不忍见暴秦治下民不聊生,心有不平才起兵征讨天下。入咸阳时,也财货不取,妇女不幸。汉王世子更是仁善。”
“汉王和汉王世子都心胸开阔,你们犯些小错没关系,只要不学项羽那样残暴,以身践行汉王和汉王世子仁义之名,汉王和汉王世子就会厚待你们。”
陈平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温柔。他的声音非常好听,说话时很讲究韵律,就像是唱歌一般。
前楚将们听得脑袋迷糊,看向在一旁拿着小竹片做笔记的彭越。
彭越疑惑:“你们看我做什么?”
前楚将们更疑惑。彭将军你记什么?你是汉王麾下大将,入关元从之一,你还需要和我们一起接受新就业指导?
彭越是刘盈叫来的。
“你不是一直头疼和同僚处不好关系,又担心常领兵在外,怕不讨阿父欢心?多向陈平学,别向阿兄学。阿兄是我和刘肥的阿兄,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有我和刘肥护着。你和我们没有那层亲戚关系,要学陈平如何当臣子,而不是学阿兄如何给阿父当儿子。”
一直把韩信当情商标杆,被章邯委婉提醒好几次不会说话的彭越恍然大悟。
他就说怎么越学,同僚关系越紧张。韩信虽然不姓刘,也是汉王儿子,自己怎么能学汉王的儿子行为处事?
彭越对刘盈感激涕零。果然跟随盈儿才有前途。你看章邯他们,就说我做得不对说得不对,也不告诉我怎么做。
我要是被提醒了就知道如何做,还需要学别人吗!
彭越听了陈平的课,脑海中终于有模模糊糊的未来如何当汉臣的路线。
虽然我不会说话,不会看人眼色,但只要我与人为善,仁义无双的汉王和汉王世子一定会信任我。我还需要学什么同僚相处?
你看陈平,灌婴和周勃两人隔三岔五在汉王那里进谗言,汉王也没有疏远他!
那都是因为陈平是个大善人啊!
彭越有了心得,按捺不住分享的欲望,将心得分享给新同僚。
新同僚先有点尴尬。
彭将军你是汉王麾下第一梯队的大将军,你是不是和我们这群降将走得太近,太不顾身份了?
尴尬之余,他们又有所了悟。
好像汉王麾下没有楚王麾下那样等级分明,哪怕是大将军,也会和降将和和气气说话,不会轻视他们。
那汉王视下属如奴仆,肆意侮辱的传闻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是真的。阿父嘴特别贱,没事就爱骂人。你要理解,阿父是没读过书的小民,市井小民就是那个样子。”刘盈为降将解惑,“心里不舒服骂回去就是了,他顶多揍你一顿,不会用汉王的身份惩罚你。”
降将哪敢啊,只讪讪说自己忍耐就行。
刘盈苦口婆心:“不能忍。阿父欺软怕硬,你越忍耐,他下次专门找你。”
降将:“……”
陈都尉说汉王仁义,汉王世子说汉王就是个粗俗小民,谁说的是真的?
这时候彭越就不蠢了。
“不能都是吗?都是。”彭越道,“项羽有礼无义,汉王无礼有义。”
彭越听闻项羽对投奔他的士人都以礼待之,几乎不出言侮辱,也曾幽怨过汉王和项羽学学就好了。
但后来他接触了越来越多的楚将楚臣,听了他们许许多多的抱怨,心里越来越偏向汉王。
骂几句怎么了?金银官爵,汉王是真给啊!
再说了,汉王还有盈儿这么好的孩子,只要汉王当着盈儿的面骂人,他们就可以欣赏盈儿骂汉王,为他们出气了。
盈儿在场的时候,汉王绝对比项羽有礼有节,是个从不口吐脏话的敦厚长者。
彭越想想就觉得乐。
汉王和汉王世子的相生相克,这是核心汉臣的秘密,他就不会和降将分享了。
彭越捧着他新记录的“职场心得”,乐呵呵地去找老下属分享。
老下属都很赞同彭越的新心得。
“陈都尉在我们入彭城时,悄悄让我们宣扬项羽的残暴,以吓唬兵卒不敢久留。他是知道世子仁善,不忍让世子为难。”
“那世子为何不下令重罚?”
“那是因为世子的仁善也分对象,他更重视我们。攻破城池之后,想要完全制止劫掠是不可能的。我们皆是有功之人,他不愿因世间常有此事而重罚我们。而且,我们也有许多战友死在楚人手中,心中对楚人有愤怒。他怎么会为了救楚人,令我们心中怨愤难泄?”
下属们惊恐地看着彭越。
彭越用竹简挠头:“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下属们纷纷说没事没事,只是随便看看。
不远处,隐藏在阴影处的陈平,牵着已经快小升初,还非要自己牵着走路的刘盈离开。
“彭越的情商也不是很低嘛。”
“是世子教得好。世子以身作则,彭越才能习得世子一二仁德通透。”
“你说得对!”
四位小将也在阴影中。他们快融为阴影了。
比不过,完全比不过啊!
陈平你是不是太能说了?!
“攻破彭城,却只拿走粮仓和王宫里的粮食,没有任何扰民之举,甚至顺手帮彭城人灭了火?”
蒯彻错愕。
他神色莫名焦躁了一会儿,良久才恢复平静。
“幸亏我没有多言,否则自取其辱啊。”蒯彻苦笑。
他的好友安其生好奇:“你当时想多言什么?”
蒯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刘盈嘲讽我制止楚汉纷争,让韩信自立,三分天下,是祸害天下。我本想反驳,刘、项各拥有几十万大军,却都不能迅速攻克对方,导致秦灭之后,天下万民也要因他二人的野心流离失所,肝脑涂地……”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我还想说汉王被项羽撵得到处跑,身无寸功,是无能之人。韩信乃当世豪杰。现在天下苦战,正需要韩信这样的圣贤站出来,顺应民心平息楚汉纷争,三分天下,免于生灵涂炭。”
安其生问道:“韩信自立后,楚汉的纷争真的会平息吗?”
蒯彻道:“他们谁也不信任韩信,韩信也不信任他们二人。所以会。”
安其生问道:“这和平能持续多久?”
蒯彻再次自嘲地笑道:“谁知道呢?可能等刘邦老死吧。刘邦年纪那么大了,又在战场上多次受伤。汉王一死,大汉自然分崩离析。”
安其生道:“大汉死了,楚王就能打赢韩信,吞并天下?”
蒯彻道:“如果没有汉王世子,会这样。汉将会将汉王之死归于韩信的背叛,他们宁愿归顺与汉王堂堂正正为敌的楚王,也不会归顺韩信。楚王向来敬重降将中有能之人,他会轻辱别人,但只要汉臣主动投降,他不会轻辱汉臣。”
安其生怅然:“主动投降啊……不主动投降呢?楚王暴戾,真的能比秦王好?”
蒯彻道:“不知道。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想验证我的所学。我所说的民心,我自己都不信。天下万民的苦楚,只是我用来说服别人的花言巧语。”
安其生问道:“那你为何在刘盈面前不说出这些花言巧语。”
蒯彻闭上双眼。
安其生安静地等着蒯彻的回答。
窗户和门扉都敞开的堂屋中,光影缓缓移动。
蒯彻闭着眼道:“在真的关心万民苦楚的人面前提万民苦楚,自取其辱。”
安其生哑然而笑:“是啊。”
蒯彻双手撑在坐席上,站起身来:“在不关心万民苦楚的人面前说万民苦楚,就很合适了。”
安其生跟着起身,再次失笑:“是啊。”
齐地,悄悄传起了谣言。
楚王屠齐,汉王救齐。眼见齐地即将得救,田家人却舍不得齐王的威势,试图投靠与齐人有血海深仇的楚王,引楚军再来烧屠齐地。
“昔日齐人誓死抵御秦军,齐王却命令齐人投降,不准抵抗。”
“齐王已经背叛了齐人一次。现在凭什么他们还能厚颜无耻在齐地称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韩信再次见到蒯彻时,眉头紧皱,手按在腰间剑柄上,神情止不住地恶心。
蒯彻拱手笑道:“我为汉王做事,韩将军为何有如此大的敌意?”
刘肥在桌子下踢了韩信一下。
韩信冷哼一声,没有出口辱骂蒯彻。
刘肥对蒯彻拱手:“无论先生是报以何等目的,我替齐人感谢先生,让齐地免于又一次兵灾。我向先生发誓,定厚待齐人,绝不行那虐民之事。”
蒯彻笑容未变:“你说了能算?”
刘肥憨厚地回应了笑容:“我好歹也是盈儿的二兄,阿父的儿子。先生若不信,我可现在就向阿父请求齐王之位。”
蒯彻微笑问道:“为何不是韩将军请求齐王之位?”
刘肥烦恼道:“阿兄还没想好要不要改姓。”
韩信冷哼:“又在行挑拨离间之事。”
蒯彻笑容一僵,诧异道:“改不改姓,还能自己想?”
他顿了顿,更诧异道:“你居然还在犹豫?!这有什么好犹豫?!”
韩信再次冷哼。
刘肥回答:“是这样的,盈儿说‘刘信’不好听,还是‘韩信’好听。让阿兄别改姓,将来生个儿子改姓,继承老刘家的王位就行。阿兄就当淮阴侯好了。”
蒯彻:“……”
刘盈这么说,你居然还认真思考了?!
他相信自己没看错韩信。韩信绝对是极其重视权势的人。
韩信这样的人,封王就是最大的诱惑。
现在他却因为刘盈的一言,真的思考当什么淮阴侯?有病吧!
蒯彻纵横家的壳子都要裂开了。
他的纵横术在齐人这里大获全胜,特意来韩信帐下,让韩信带句话给刘盈,问他这个纵横家是不是很有才华。
重新见到这一家子,哪怕还没见到刘盈,蒯彻已经开始后悔了。
我是疯了才来这家人面前找存在感。
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
“齐人的愤怒无法发泄,先生引导他们的愤怒,没有让他们再次被田家人利用。”刘肥对蒯彻作揖垂首,“我替齐人感激先生的厚德。肥定会在齐地宣扬先生的仁义之名。”
蒯彻沉着脸道:“不用了,比起入咸阳不屠的汉王,和入彭城不屠的汉王世子,我算得上什么仁义?”
刘肥笑道:“这怎么能和盈儿比?盈儿自是仁义无双!”
韩信颔首。
蒯彻:“……”
他感到了深深的挫败,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汉军大营,连刘肥赐予的赏赐都不要。
等蒯彻走后,韩信骂道:“他来干什么的?”
刘肥笑道:“盈儿不是说了吗?他就是在盈儿那里吃瘪,想找回一程,展现他的才能。”
韩信:“……有病。”他还以为蒯彻悔悟,想投奔汉营呢。
蒯彻做了这么多,还冒着危险去游说田横等人的门客,甚至当着田横的面骂他为了自己的权势要拉齐人去死,差点被田横烹了。
结果,他只是想向盈儿证明,他还是有点本事,虽然无德,但不是无能之人?
莫名其妙。
蒯彻觉得韩信、刘肥、刘盈这三兄弟莫名其妙的时候,韩信也这么评价蒯彻。
此人,不想见了,见就恶心。
韩信虽不喜蒯彻,蒯彻此事却是为汉军省了大事。
章邯压制住麾下习惯秦国的斩首军功制,不想停战的将士,将自己得到的赏赐分给众将士。
他对参观他军营的韩信道:“军功就是双刃剑,合格的将领要能控制住自己对功劳的欲望。兵卒需要令行禁止,将军更需要。”
韩信知道章邯是在委婉地提点他,道:“我虽看似行事自由,实际义父从未阻止我,便是默认了。若义父下令,我没有不遵守。”
章邯问道:“去接盈儿也是?”
韩信轻笑:“他一边下令让我撤军,一边又给我暗令,如果我认为有机会,准许我便宜行事。我和肥儿怎么可能真的不听义父的话?普天之下,只有盈儿可以不听义父的话。”
章邯向韩信抱拳:“是我轻视将军了。”
韩信摇头:“我也知道我其实有很多事不够谨慎,但有肥儿和盈儿护着我,我习惯按照自己舒服的来。”
章邯忍俊不禁:“将军兄弟情深,令人艳羡。”
韩信露出了符合他的年龄的得意神情。
章邯不知为何,脑海里出现了刘盈的影子。
不愧是刘盈的阿兄啊。
冷静的韩信和敦厚的刘肥,都肖似刘盈。
差不多,全都差不多。
“接下来,就只剩下龙且了。”

再者, 他降了,族人怎么办?妹妹怎么办?
妹妹已经被赶出了彭城,他必须要为项羽拼死,族人才能重新在项羽那里恢复信任。
“龙且和项羽麾下其他异姓将领不一样, 龙氏族人是老楚国的贵族, 自项梁起兵就开始支持他。以我们这边类比, 龙氏就是吕氏。他们与项羽绑定太深, 又不是吕释之那样愚蠢的人, 自以为能在项羽死后接管整个楚国。项羽现在败势未显, 甚至阿父才是弱势的一方, 他断不敢投降。”
韩信把刘盈送来的信看了好几遍, 有些不明白。
刘盈此次随彭越留在楚国,除了充当嘲讽项羽的另一面旗帜, 和刘邦一起遛项羽和楚军主力之外,也存了离间的心。
以项羽冷落龙后为契机, 离间项羽和他的妻族, 是刘盈离间计重要的一环。
韩信以为陈平去了刘盈身边之后,依照刘盈的命令往龙且身边送了许多龙氏族人失去项羽信任的情报, 是想策反龙且。
怎么看刘盈这封信, 却是逼着龙且去死?
韩信想不明白,认为刘肥这个只会说“盈儿真厉害”的蠢弟弟肯定也想不明白, 便去恭敬地询问了自己身边唯一的智囊,李左车。
李左车和蒙恬见面时,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蒙武蒙恬父子二人曾为王翦麾下将领, 和李左车的祖父李牧曾是敌人。
蒙恬以自己年老体衰为由,只在章邯麾下做幕僚,没有领兵。他做文官打扮, 捧着竹筒喝了一口热水,对李左车叹息:“你的祖父死于昏庸的赵王之手,我蒙氏全家差点死于昏庸的秦二世之手。忠臣良将难做啊。”
他说完这段话,李左车就不好意思再对他摆一张冷脸了。
罢了,如汉军中有投降的楚将,将领各为其主,能有什么仇恨?他的祖父又不是死于秦人之手,而是死于赵王。
别说什么离间,反正命令就是赵王下的。
这么一想,李左车对自己复赵的愿望也有点意兴阑珊了。
扶原本的赵国王族继续当赵王,似乎真的没什么意思。说白了,李左车只是极其厌恶秦国,复赵什么的是其次。
赵国已经灭亡,秦国也已经灭亡,他这个赵将后裔,和蒙恬这位老秦将,也没什么冤仇了。
蒙恬三言两语就安抚了李左车这个(在蒙恬眼中的)小年轻,李左车便安心地在韩信麾下当幕僚了。
他原本是好奇刘盈才留下,可惜刘盈在韩信身边的时候,他被韩信派去送了一支精兵给汉王,补充汉王在荥阳的兵力。
待他回来时,刘盈已经离开。
他只知道刘盈独自逃出彭城,又独领一军守住了丰邑,心中对刘盈越发好奇和佩服。
好奇心更重了,李左车便继续留在韩信身边,等见到刘盈再离开。
李左车是个很敬业的人。他留在韩信身边,就尽职尽责地为韩信出谋划策。韩信的一些私人疑惑,他也会帮忙解答。
接触久了,李左车发现,韩信才干举世无双,就是在识人心上差了一些。
这不,连弟弟浅显易懂的信,韩信都读不懂,要自己帮忙。
李左车在心里笑话了这位大将军一句,笑着接过刘盈的信。
他端详刘盈的字迹,感慨刘盈的字如其人,虽还稚嫩,但霸气十足。
竹简那小小的框,都快装不下刘盈龙飞凤舞的字了。
“世子就是想逼死龙且。”李左车仔细看了刘盈信中的措辞,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断,“龙且死有两个好处。第一,楚王烧屠齐地,齐人心中怨愤难平,龙且身为楚王的副将和妻兄,正合适用来平息齐人的愤怒,收复齐人民心。”
韩信打仗不用民心。他只负责打,不负责安抚。
不过被刘肥念叨了这么久,韩信本就聪明,虽不爱做,也懂得了许多事,被李左车一点就透。
“田氏蠢蠢欲动,攻下齐地恐怕也会生乱。蒯彻已挑起齐人对田氏的不满,若再杀龙且以祭奠被楚军烧屠的齐人,齐人肯定会背弃田氏而归大汉。”韩信握拳轻轻捶了一下桌案,笑道,“楚王本人的头颅,义父肯定要厚葬以安楚人的心,就只能借龙且的头颅一用了。盈儿这都料到了。”
李左车微笑颔首:“第二,龙且在项羽心中份量极高,恐怕比一些项氏族人份量还高。龙且若死,项羽心生恐惧,恐怕就打不出擅长的一往无前的战术。”
韩信又是笑着轻轻捶了一下桌案:“楚军无将,全靠项羽一人为尖刀撕裂敌阵。项羽这刀若也迟钝,正面对上项羽,我也无惧了。我教盈儿兵法,盈儿真是青出于蓝啊。”
怎么我说一句刘盈,你就夸一句?夸就罢了,还夸上自己了?
李左车想起去荥阳送兵时,与汉王刘邦匆匆一面。
这自得的神情,是汉王教的吧?刘肥有时候也这样。难道刘盈也这样?
李左车一边在心里笑着摇头,一边继续道:“虽然好处只有两个,但以世子心中口吻,或许还有第三个原因。世子仁善,确实仁善。”
韩信闭上眼,双手紧握又放开。
他睁开眼,笑道:“齐人无辜,龙且该死。”
项羽走后,楚军并未停止烧屠。其下令者,就是龙且。
项羽可不会对龙且下令,让龙且对付齐人。龙且只是依照项羽的精神,以为把反抗的齐人杀光,齐地的叛乱就平息了。
“乱世之中,烧屠实在是太正常。项羽之残暴虽然连秦人都为之侧目,如章邯所说,秦人从不在战争胜利后烧屠已经投降的城池。但这在乱世之中,其实也没多少人在意。”
李左车想着赵国在秦末乱世的生灵涂炭。
战争的车轮碾下,赵王歇和张耳等人争夺赵地,死伤的赵人有谁在意?
他自己都不在意。
“若是龙且降了,即使他之前再残忍暴虐,投降了,此事就揭过了。汉王还要重赏他,以安楚国降将之心,以偿龙后对汉王世子的照顾之恩。汉王世子自己更是要对龙且恭敬以待。”
李左车笑了笑,眉眼间多了些慈祥和无奈。
“或许世子生于田野之间,长于黔首之中。他认为,其余楚将他不追究,但至少应该诛个首恶吧。这心思可不能说出来,离经叛道,招人厌恶。”
乱世兵过如篦,谁手中没几条无辜的性命?
若刘盈追究这个,哪怕汉将都可能会惧怕他、厌恶他、背离他。
所以,刘盈逼杀龙且有之前那两个好处,才会顺从自己的喜好。
李左车很确定,如果龙且没死,真的降了,刘盈只会叹口气,然后大度地隐藏着厌恶,给龙且一个善终。
因为汉王就是这样的人。
汉王世子肖似其父。
李左车没说得太直白,韩信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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