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大帝打断了他的陈述, 人皇说道:
“无需前往。”
瑟兰愕然抬头,所罗门大帝平静道:
“即刻起,你前往摩多,拜访血之女王, 让她出兵。”
圣子生在圣所,长在牧野。
他由牧羊人抚养长大。
圣子十八岁那年, 他的父终于召回了他。
圣子与牧羊人告别。
圣子回归,举国同庆。
只有牧羊人潸然泪下, 圣子问道:“父亲,为何流泪?”
牧羊人回道:“我为离别流泪,我的儿,此去一别,我们再难相见。”
“可是,父亲。”圣子说道,“人终有一别,而我们已渡过十八年了。”
牧羊人说道:“我的儿,你马上要变成别人的儿了,离别让我苦涩,但我最苦涩的仍然是你。”
“十八年了,你的心依旧是空的。”
他们行走在荒芜的大地上。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久到自己都忘了目的地在哪里。
同行的战友们只剩下了不到五个,而他们一开始出发的时候有整整五百个人。
“殿下…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说话的是一个法师,她的脸上满是风霜,短发刚刚过耳,瑟兰记得她刚来的时候头发是长的,身上的每一个装备都是新的。
但现在她只剩下了手里的法杖。
瑟兰回道:“父皇在等着我们。”
一位独臂战士擦拭着自己的盔甲,他的半边脸被硬生生刮去了一块肉,随便包了块布,独臂战士沉默着将擦拭好的盔甲放在了地上。
法师皱眉,“怎么了?”
战士看向瑟兰,平静道:“殿下,我不能再护送你了,请代我向陛下告罪。”
瑟兰在当天晚上知道了缘由,独臂战士的尸体安静地躺在草丛里,胸口插着的长剑正是他生前最爱不释手的那把。
牧师是个温柔的女子,她总是对一切抱有耐心,仿佛没有什么能打倒她,瑟兰以为她会是最后一个留在团队里的人。
但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在战士死去的第二天凌晨,法师找到了她的尸体,她紧紧抱着战士死去的尸体,法师沉默地打量了两具依偎在一起的尸体许久,她收起了牧师唯一的手链,法杖燃起火焰,一切都归于尘土。
他们行走在荒芜的大地上。
法师忽然停下脚步,她看着面前的赤红身影,轻轻地问道:“殿下,我们还能回家吗?”
瑟兰坚定道:“我们会出去的。”
法师突然崩溃地大喊:“可是从来都没有人走出过灵界啊!”
“殿下,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个坚强的女人疲惫地叹了口气,“摩多已经毁了,灵界大门即将开启,战火已经点燃,阴影的喉舌遍布世界,瑟兰殿下,我们该往哪里走?这条路它真的有尽头吗?”
“你不走,怎么知道它没有尽头?”瑟兰平静地望着她。
瑟兰脱下了战甲,穿上了独臂战士的盔甲,将牧师的手链收进了怀里,那里挂满了碎片,从匕首碎片到衣服布料,沉重到几乎要压倒他的胸膛。
“我会带你们回家的。”
圣子之言,犹如箴言。
十八年了,圣子已经成长得强壮,诚实,勇敢,纯洁且虔诚。
他在帝国的圣殿中学习,凡见过他的人,无不为圣子的品格所钦佩,他和世间绝大多数美好的词汇挂钩。
寻常的人见着他,只会惊讶地感叹:
“瞧瞧,多么纯洁的青年啊!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天使的!”
圣子的兄姐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在圣殿里和他相见,远远地看到他手捧圣典的身影,不会有人认错他们的关系,瞧瞧,这一头赤红的长发,这深蓝的眼睛,和所罗门陛下多像啊。
圣子是他们中最小的。
圣子的兄长说:“我看不到他的一丝缺点,他的人格毫无瑕疵,他就像个虚构出来的人。”
圣子的长姐说:“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哭过一次。”
圣子终究只有十八岁。
于是他向自己的老师,帝国的教宗求助,教宗沉默良久,说道:
“殿下,您应该先学会爱人。”
教宗说:“您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您要爱人,也要恨人,要喜悦,也要憎恶。”
圣子疑惑问道:“我为何要憎恶?圣典告诉我应当爱世人,包容世人的罪,宽恕他们的无知。”
教宗说:“只有神,才爱世人。”
圣子忽然摇头,“不对。”
“神怎能有爱呢?神若是有了爱,那便有了偏心,神若是有了爱人,那世间将不再有公正。”
“神应无爱。”
这是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战争。
瑟兰不记得自己砍下多少个阴影生物的头颅了,他有时恍然地看向天空,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破洞,数不清的阴影从里面爬出,漆黑的雾气在战场上蔓延,被雾气沾染上的战士们连声音都没有发出,瞬间化作血水。
最开始……是怎么回事呢?
起初,只是一群阴影信徒们蛊惑了诸王们,他们发动了叛乱,后来,规模越来越大,战火从人境一直烧到了精灵的故乡,蔓延至深谷,波及到海洋。
似乎所有矛盾都爆发了出来,摩多之主陨落,摩多陷落,灵界大门开启,所有种族被迫参战,侏儒与矮人舍弃了矛盾,共同奔波在防线后方,炼金炉日夜轰鸣。
精灵们从巨龙的背上一跃而下,双刀与弓箭收割着生命,海妖之主发出尖锐的鸣叫,滔天洪水冲刷着战场的血迹,巨人王国内部分裂为两部分,王女与王子意见不合,王子拒绝参战,只有王女殿下带着手下的巨人们前来支援。
天使们在前线镇压叛乱的魔鬼,神明们纷纷神降,天空无时无刻不笼罩着狂风与暴雨,雷霆与风暴之神的怒火无差别地降临在每个人的身上。
平坦的大地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忽然之间,天空暗了下来。
瑟兰心头一窒。
——阴影之主降临了。
巨大的阴影蠕动着要吞噬所有的光明,一道柔和的光芒亮起,光之女神庇护着祂的信徒们,黑夜呼啸而至,夜之女神裹挟着祂的怒火咆哮着向阴影发出进攻。
死魂灵们自地底涌出,幽绿的火焰包裹着他们残缺的身体,人皇骑着白*骨战马,万千死魂灵静默地伫立在他的身后,旌旗高扬,风声猎猎,伟大的征服者亲临战场。
纷争不止,动荡不息。
在这白银纪元的尾声。
大地干戈四起。
圣子决心求爱。
他问:“父亲,爱是什么?”
牧羊人注视着他,“爱是奉献,是欢愉,是为她欢喜而欢喜,为她哀伤而哀伤。”
圣子于是点头。
他问:“爱是什么?”
酒馆里的流浪汉回答:“爱是金钱,是地位,是荣耀,是一切得不到之物。”
圣子依旧点头。
他问:“爱是什么?”
死刑犯嗤笑着回答,“爱是占有,是支配,是征服,是痛苦,是要她非你不可!”
圣子肃穆反驳:“我若是爱她,又怎会想要占有她我若是爱她,又怎会想要支配她我若是爱她,又怎会想要征服她?”
“我若是爱她,必要和她分享欢欣与雀跃。我若是爱她,必要让她拥有我拥有的一切。”
“我将爱她如爱己身,爱不应带来痛苦。”
他们行走在荒芜的大地上。
瑟兰猛然惊醒,他满头大汗,从地上弹起,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冲入鼻腔,抬头望去,遍地都是尸体。
红发的青年人沉默了下来,他推开身上的尸体,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战火还在蔓延。
战争从未结束。
阴影之主的降临无法阻止,阴影生物们根本杀不完,而且越来越多的战士们被阴影同化,战争的天平迟早倒向阴影。
一位精灵发现了他,修长的身影敏捷地从树上跃下,拉动弓箭射穿了一只阴影生物的头颅。
“人皇之子,你的父亲在找你。”
父亲的身边多了一道身影,那是个紫色眼睛的年轻人,看到他温和地笑了笑。
除了紫色眼睛的年轻人,海妖之主,巨人王女,精灵王都齐聚一堂,侏儒与矮人也派出了使者,黄金巨龙在屋外盘旋。
“我们的胜算有多少?”海妖之主最先开口,她神情冷漠,目光直直地盯着紫色眼睛的年轻人。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祂切断了和我的联系。”年轻人说,“我无法感应到祂的状态,也无法通过梦境窥探祂的想法。”
精灵王说:“以南是怎么死的?”
所罗门开口道:“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如何赢得这场战争,摩多之主已经陨落了。”
“有一个办法。”年轻人说,他目光平静,“我和祂同时入睡,祂无法斩断我们的根源联系,只要我进入深眠,祂也会被迫跟着我陷入沉睡。”
“代价是什么?”巨人王女说,她的身高对在场的种族来说实在有些夸张,这位纯血独眼巨人足足有十米高。
“我无法接近祂,祂对我很警惕,一旦距离过近,祂就会立刻察觉,而如果我不能在祂身旁入睡,那么一切都没用。”
年轻人的目光落在了瑟兰的身上,其余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叹息一声,“我需要一个……从灵界归来的完整灵魂。”
“幻梦境之主。”所罗门冷静道:“你要怎么做?”
“我将让自己入梦,陷入永眠,只要我还在梦中,那么祂的意识将永困虚无,我还需要一个完整的灵魂,沾染了灵界的气息,我将附身在这个灵魂的身上,通过他的梦境前往祂的意识,这样祂才不会察觉。”
“我将与祂一同堕入永不醒来的幻梦境。”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一对红发的父子,一阵沉默。
精灵王拧眉:“没有别的办法了?”
瑟兰开口道:“我愿意。”
幻梦境之主说:“你的意识将永陷虚无,你的身体将被当作封印物镇压在交界处,你的灵魂将在我与祂的角逐中一遍遍粉碎重组……别着急,年轻人,你的时间还有很多,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没用,至少还可以守护这个世界一段时间,在我们这些老骨头彻底倒下之前,你都可以拒绝我。”
人境圣子平静道:“这是我的责任,如若牺牲少许就能拯救所有人的生命,那这简直再划算不过了。”
圣子之爱,如光如絮。
圣子曾经有过友人。
那是一个痴迷于占星的少女,她看到了太多,以至于不得不蒙上眼睛,她孤独地坐在高塔上观测星辰。
那座被群星环簇的高塔百年来出现了第一位预言者,当她第一次踏进这座塔的时候,群星为她闪烁,命运投来惊奇的注视。
那是一位真正的绝世天才,她不过十五,却已鬓发花白,她的一言一行,皆是命运。
友人说:“殿下,我看到天启了。”
预言者留下了最后一则预言,她说:
“祂醒了……”
伟大帝皇默然地注视着泣血而亡的少女,窥探命运的代价如此巨大,除了神明,谁能轻易搅动命运?
窥探命运者回归了命运的怀抱。
圣子无意间见到了一面镜子。
它的主人告诉他:“你可以向它提问,你会得到答案的。”
圣子于是问道:“爱是什么?”
镜子光滑的表面震荡了起来,柔和的白光亮起,上面浮现出了一副面孔,他和那双乌黑的瞳孔对视上了。
许久,圣子轻声自语道:
“父亲,我明白爱了。”
当薇薇安再次意识到她在做梦的时候, 她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紫色眼睛的魔术师笑着朝她招手,“来我这里,薇薇。”
薇薇安:“你是梅林?还是别人?”
梅林微微一笑:“你希望我是谁?”
薇薇安盯着他,缓缓地走了过来。
魔术师的怀抱总是很冰冷, 在她还是人偶的时候就曾体会过的, 他的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 没有一丝温度,薇薇安时常怀疑他是不是一具尸体。
她实在太好奇了,因此主动掀开他的衣服将手伸了进去。
梅林纵容地望着她。
薇薇安胡乱摸索了半天,没有摸到什么多出来的部位也没发现哪里少了什么,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梅林低低地笑,目光温和,薇薇安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道:“你的眼睛以前是这个颜色吗?”
“不是。”梅林耐心道,“我有过许多面孔。”
“那你能附身人吗?”薇薇安突发奇想。
梅林笑出了声, “可以。”
薇薇安“哦”了一声又问道:“你是幻梦境之主吗?”
“是,也不是。”梅林弯起唇角,像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你可以叫我梦境之主。”
“梦境之主和幻梦境之主是什么关系?”少女的好奇心很旺盛。
紫色眼睛的梦境之主一边解她的衣服腰带一边笑着回道:“幻梦境之主死了,复活的却是梦境之主。”
薇薇安觉得有些冷,她往对方的怀里缩了缩,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只露出赤裸的后背。
少女闷闷地说道, “这不公平。”
“哦?”梅林露出悉听尊便的表情,少女指责他, “你穿得这么多,可我只有这一件衣服。”
少女从他身上爬起来,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梦境之主摊开手,微笑着注视她,一副任她处置的样子。
薇薇安于是剥下了他的外衣,她坐在他的身上,伸手摸他的胸膛,仔细观察这隐藏在衣物之下的存在。
在这层魔术师的外皮下隐藏的是一副和人类无二的躯体,胸肌劲瘦,但摸上去十分有力,腹下肌理苍白却分明,线条流畅,轻薄合适,薇薇安伸手挠了挠他的腰窝,梅林就配合地笑了起来。
薇薇安盯着他却有些走神,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她的第一个男人,魔鬼总是穿着一身漆黑的盔甲,他的身上总是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每次欢好时那股血腥味仿佛要浸透她的骨髓。
魔鬼的胸膛是硬的,薇薇安并不喜欢,他太粗暴了,总是喜欢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进来,在互相磨合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懂得怜惜自己的人类女孩。
或许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凶残的猛兽被他的羔羊驯服了,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当薇薇安对他粗暴的风格表现冷淡时,这名残暴的魔鬼大公确实在无意识间做出了改变。
少女想着另一个男人,趴伏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咬在了他的喉咙上。
梦境之主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笑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薇薇安说:“没什么。”
“骗人~”他慢悠悠地笑了声,也没有在意,纵容着少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衣物一件件掉落在地,少女的动作却忽然停住了,她有些为难地看着那双紫色的眼睛。
梅林低笑一声,起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薇薇安的一只腿被抬起放在了他的肩上,她失神地望着上方,余光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埋首在她的身下。
梦境之主抬起头,他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边,唇边有水渍缓慢流下,整张脸都被打湿了,紫色的眸子潋滟生辉,他笑着问道:“喜欢吗?”
少女紧紧咬着下唇,汗水从鬓角滑落,双手死死抓着身上人的衣角。
忍耐到极致的骤然松懈,带来的是大脑的突然空白。
“……嗯?”
梦境之主缓慢地低头,看向胸口的匕首,它的主人尤不停手,转动刀锋力道凶狠地仿佛要剜出他的心脏。
“这是我的梦。”她盯着他,一字一顿,“你不是他。”
“滚出去。”
梦境之主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目光无奈又悲悯,他看着薇薇安,似乎想说什么,这目光让薇薇安有一瞬间的恍然。
梦醒了。
起雾了。
最开始是极淡的灰雾,后来这雾气越来越浓,颜色越来越深,粘稠地接近黑色。
一位商贩正准备关上店门,妻子回头看他一眼,“别忘了去城主府送货!”
商贩连忙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妻子往屋子里走去,可是没走几步又转回来,“我再说一遍,别忘了……”
她的目光突然愣住了,原地已经没有了熟悉的人的身影,只剩下了一套破旧的衣物。
仿佛凭空消失。
浓郁的血腥味传来,不,没有消失,他只是化作了血水。
一条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这座城池的数个角落。
城主府。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婚礼。
新郎浑浑噩噩地被牵着去迎接他的新娘——那是一团巨大的肉块。
主座上坐了两道身影,城主不为所动,史利克家族的族长望着自己的女儿,目光冷漠。
盲眼神甫宣告着千篇一律的誓词,新郎牵着自己的新娘走上了那座祭台。
巨大的肉块蠕动着前行,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对新人,天空昏暗了下来,肉块的影子忽然开始变幻,从那影子里爬出来了一道身影。
阴影之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半边身体都化作了白骨,他的衣袖正在滴水,他却浑然不觉,还一步步地走上祭台,随着他的动作,白骨缓慢地生长,新的血肉正在取代腐肉。
“开始了。”阴影之仆骤然一笑。
天空彻底暗下来了,黑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涌出,城主和史利克族长都谨慎地退至了后方。
“不够……不够……祭品太少了……”
阴影之仆皱起眉头,他回头,“去把她们带过来。”
城主点头,过了一会儿,一群蒙着面纱的女子带着另外一群女孩过来了,这群女孩都被蒙着眼睛,嘴巴被堵住,连挣扎都有气无力的。
其中一名女孩被推到了祭台之上,浓重的黑雾吞噬了她,紧接着下一秒暴怒的尖叫声回响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不是她……我的亚莎在哪里?!!!”
女孩痛苦地惨叫起来,她的身体飞速膨胀,仅仅一瞬间就变为了一团肉块。
“下一个。”
某座宅邸里,仆人们对视一眼,一位侍女敲了敲房门,低声问道:
“小姐,你醒了吗?”
无人回应,仆人们不再收敛,直接强行推开了门,少女正坐在床上安静地望着他们,她柔柔地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侍女回道:“跟我们走吧。”
“去哪里呢?”
“城主府。”
薇薇安摸了摸怀里打哈欠的黑猫,目光落在了她的身后,侍女的动作忽然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灰白头发的男人平静地收回了染血的匕首。
他的身后,是满地不省人事的仆人们。
少女轻快地笑了起来,“你来了~”
埃里维拧眉:“我只负责保护你,其余的事情不会管的,小姐。”
“没关系~”她看起来高兴极了,“带我去城主府。”
埃里维的目光透着股古怪的冷静,他劝道:“现在外面哪里都不安全,我可以带你出城。”
“我要去城主府。”薇薇安重复道,“你会帮我的对吧?”
少女希冀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沉默了下来,按理说,他本该在整座城市出现异状的第一时间就出城,独来独往的雇佣兵向来惯于明哲保身。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少女从床上走了下来,埃里维忽然注意到她没有穿鞋,她赤着脚,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就像他们在森林中初遇的那样,天真又直白,坦荡地望着他:“帮我。”
埃里维叹了口气,“我只帮你最后一次……小姐。”
少女高兴得弯起了眉眼,她像一只轻盈的鸟儿一样跃进了他的怀里,男人的身体蓦然一僵,少女靠在他的胸口咯咯笑道:“你需要我支付报酬吗?”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在少女的玩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盯着男人灰色的眸子,“这座城池已经被阴影占领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辉煌的宫殿内。
银骑士觐见伟大帝皇,卡斯特亚平静道:
“陛下,我们在深掩峡谷的外围发现了这个。”
所罗门大帝投来了视线,卡斯特亚说道:“我们找到了……一块石碑。”
人皇的目光忽然凝滞住了,伟大帝皇自王座之上起身,沉默地看向了那块被带回来的物品。
一种罕见的深沉情绪出现在了所罗门的身上。
石碑已经很破旧了,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在岁月的摧残下只剩下半块残缺的表皮,上面刻满了字,字迹潦草,却字字入骨,仿佛用尽了刻写之人的全部力气,每一句都仿如在泣血哀鸣——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陛下?”卡斯特亚迟疑喊道。
所罗门大帝收回了视线, 一切多余的情绪再次于他身上剔除了,伟大帝皇平静道:“无碍,继续探索。”
这伟岸的帝皇静默地眺望远方, 忽然想起了不久前他的小儿子, 人境的圣子前来向他辞别。
“父皇,我将远行。”青年人欣喜地说, “我将出发寻找我的命运。”
“所去何方?”人皇问。
圣子答:“不可知之地,命运会告诉我答案的。”
教宗发出轻声的叹息,“殿下, 前路坎坷,您定要保重。”
无人询问圣子的归处,亦无人询问圣子缘由,圣子是人境的圣子,不是帝国的圣子,如若他疯狂堕落,那圣殿就是黑暗的圣地,如若他清醒自持,那圣殿就是光明的圣所。
圣子是命运决定的, 即使是人皇亦无法左右。
圣子收拾好了行囊, 犹如一个虔诚的苦修士,徒步前往不可知的命运。
雾越来越浓了。
埃里维谨慎地将薇薇安护至身后,角落的影子里忽然钻出来一道细长的身影,男人反应迅速地砍过去,细长的像蛇一样的生物融化在了影子里。
“……阴影生物?灵界入侵加深了……?”作为一个常年混迹灰色地带的雇佣兵,埃里维还是认得这些自阴影中诞生的怪物的。
而且帝国这些年来一直都有派人前往各地宣讲介绍阴影生物与灵界的危害, 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被灵界呼唤蛊惑。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灵界与阴影就像一个常识。
“灵界大门要打开了。”薇薇安说。
她摇了摇脑袋, 想要甩掉脑海里未知的呼唤,这呼唤从她接近这座城主府就开始了。
男人沉默片刻,“小姐,你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薇薇安看向他,忽然问了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你看到我的猫了吗?”
薇薇安自言自语,“从刚才开始,它就不见了。”
这又和猫有什么关系……
“灵界大门开启不是我们能管的着的,我可以保护你,但更多的做不到了。”
城主府到了。
埃里维忽然抓住薇薇安的肩膀往旁边躲去,一道蜿蜒爬行的阴影正在城主府周围巡视,埃里维在瞬间联想到了很多,从这些古怪的黑雾到莫名其妙加深的灵界入侵程度。
一切都指向了城主府。
有人在举行大型血祭!
他们想做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没人发现?该死,最近的圣殿分所离这里也有至少一天一夜的距离!
男人脸色紧绷,他不该管这些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在现在就调头离开,那个黑发的少女扭头看他,“你得救她们。”
“有好多人都被抓了,他们想拿她们献祭,让他们的主降临人间。”少女说,“我不喜欢他们的主,也不喜欢阴影。”
男人脸色阴沉地可怕,他一言不发,从怀里掏出了匕首,塞到了薇薇安的手上,“一会儿我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你尽量躲起来,躲不住……”
“我会躲起来的。”薇薇安看向他,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你果然是个好人。”
埃里维暂时不想理会她的话,男人面容冷峻,即使是现在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掰正薇薇安的脸,冷声道:“我会去解决外面那只阴影生物,你趁机往里面跑,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会来找你的。”
薇薇安看着他冲向了那只阴影生物,就像当初在森林里他毫不犹豫地冲向那只魔物一样。
“往左走。”星星的声音传来,“这边……最干净。”
黑色的雾气在右侧蔓延,薇薇安听话地往左边跑去,星星看着她觉得有些担心,事实上,它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薇薇安为什么一定要来城主府。
这个世界的暗面充斥着各种危险,而薇薇安只是一个柔弱的人类,她既不会魔法也没有强大的种族天赋,她根本就不该掺和进这些事情里面的。
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精灵故乡吗?
星星很不解。
它注视着薇薇安,忽然反应过来了。
其实根本不重要。
精灵的故乡在哪里根本就不重要。
她……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的记忆就一片空白,这具人类的皮囊下有一颗空洞的心脏,她行走于世间,没有任何牵挂和羁绊。
他人的喜爱对她来说来得过于简单与容易以至于轻贱,她若是想要人献出爱意那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啊。
她迫切地需要什么来填满这颗空洞的心脏,所以才会紧紧地抓住那个古怪的梦境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