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载月瞠目结舌地盯着地里肥硕的瓜果,虽然她之前确实听梅晏安说过,他们种的瓜果蔬菜很好。
可她也没有想到,这种好是指能把瓜果蔬菜种到原本的十几倍大啊?
江载月陡然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
“你们这种沃土丹,有没有什么副作用?能不能用在庄师叔种的那些灵植上?”
他们不远处的卢阁主温声道。
“沃土丹对土地与灵植都不会造成损伤。不过以曲霄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将外人炼制的丹药用在灵田上。”
江载月刚想问为什么, 又突然想到了庄长老曾经告诫过她不要相信卢阁主。
庄长老自己都不信任卢阁主,即便沃土丹真的毫无副作用, 他又怎么可能使用卢阁主炼制的丹药呢?
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梅晏安紧接着用骄傲的语气道。
“江姑娘,你还没有见过我们养的鸡鸭鹅吧, 我保证我们阁内的鸡鸭鹅,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
江载月一开始还不懂什么样的家禽才能让她大开眼界, 直到梅晏安往竹林内吹了一个口哨, 她突然感觉到地面隐隐传来的震动声。
这种震动,告诉她说是恐龙在赛跑她都相信。
在一片扬起的烟尘中,一只只体型雄壮结实,起码有一人高的家禽群轰隆隆地跑来,连爪子都比人脚大的肥硕家禽呆呆地低下头, 如同看着一个个小不点一般将他们围在中间。
梅晏安兴奋地搂着他最近的一只鸭子的脖子, 摸了摸鸭子胸前雪白的羽毛。
“江姑娘,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们白竹阁内不仅连瓜果蔬菜很大, 连家禽都养得特别大哦, 你可以摸一摸它们, 它们特别乖,而且绝对不会叨人的。”
江载月半信半疑地摸了摸附近的那只鹅,那只肥大的,头甚至比她还大的鹅缓慢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却真的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举动。
“梅公子, 你们是怎么养的,也用了特殊的丹药来喂吗?”
梅晏安自然地答道,“没有啊,它们只是喜欢吃了沃土丹浇灌的瓜果蔬菜,就自然长这么大了。”
江载月抚摸着鹅毛的动作一顿,“人吃了也会变得这么大吗?”
“不会不会,”梅晏安连连摆手道,“人吃了沃土丹浇灌的瓜果蔬菜,不会有其他影响。”
江载月:……她信了,不过反正她是不敢吃这些用沃土丹浇灌的瓜果蔬菜了。
江载月随口一问,“这些家禽养到这么大需要很长时间吧,你们还舍得吃它们吗?”
梅晏安亲昵地搂住了一左一右两只鸭的脖颈,语气轻松自然道。
“也就几个月时间吧。它们长起来很快的,而且本来就是养来吃的家禽,有些年纪小的师弟师妹不敢动手,就由我来动手。”
“江姑娘,你别看我看上去像是没有提过菜刀的样子。我家在凡间可是开酒楼的,我小时候就跟着家里人学着颠勺备菜,不管做什么,可都是样样精通。如果不是被师尊收为弟子,我现在已经继承家里的酒楼,把梅雨楼的旗号打到许多地方了。”
梅晏安的声音轻扬,他仰头望向天空,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
“我离开家这么多年了,现在也有点想家了。可是我娘亲怕我学坏,不想着修仙,就想着回楼里当个厨子,只准我一年出宗去看他们一次。每次下山,我都能吃得撑肠拄腹,还能给阁内的其他人带很多吃的回来,唉,我真的好想念家中酒楼里的味道啊,就算是我自己,也做不出那种香味。”
不过梅晏安很快振作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俊秀的面容上莫名浮现出些许红晕,只是闪躲似的不敢看向江载月。
“江姑娘,如果你以后去到凡间,就去我爹娘开的梅雨楼。只要你说你是我在宗内认识的朋友,不管你点多少菜,我爹娘都不会收你钱的。他们人都特别好……”
江载月听着梅晏安絮絮叨叨念着他爹娘做菜多好,不由被勾起了馋虫。
她虽然不敢吃白竹阁内的饭菜,可是等离开观星宗后,凡间大酒楼里的饭菜,她总可以尝一尝吧。
“好好好,等我出宗后,一定去梅雨楼里尝尝。”
江载月刚这么说着,就感觉到一股压迫感慢慢贴近她的后背。
“去,宗外,吗?”
黑色的腕足轻轻揽住她的腰身,宗主认真思考着,“宗外,很多,人,碰了,就死了。”
那你就不要随便去碰他们啊!
江载月在心底无声尖叫。
而且她自个跑出宗外就是想跑路,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带上一个宗主?
观星宗内的弟子和长老都不够宗主嚯嚯,她是想去凡间享受,不是想当个把瘟疫天灾似的宗主引到凡间的大恶人好吗?
然而江载月已经明白了对付宗主最好的方法。
透明触手不带丝毫感情地堵住宗主的嘴,江载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梅晏安问道。
“那这些家禽住在哪里呢?我之前好像没有在竹山上没有看到过它们。”
“他们平日都住在洞里。”
“洞里?”
梅晏安指了指不远处的炼器阁,“江姑娘,等我们登上炼器阁的时候,你就能看到它们生活的洞了。”
等真的登上了炼器阁的楼台,江载月终于看见了炼器阁背后,一处缓慢倾斜下去的土坡,坡底又在中间陡然断裂开来,像个凹陷下去的漏斗,露出底部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断崖。
坡上遍布着一个个大小均匀的黑色洞穴,乍一看像是土地上长出的间隔相等的蜂窝。
肥壮的家禽们排列有序地一个个钻入洞里,安静得没有发出半点异响。
江载月突然觉得这一幕场景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终于,她想起来了——这不就类似于她曾经看到的阴阳双虫钻入钻出灵虫骨巢的那一幕吗?
江载月看向不远处的卢阁主,“阁主,您是把灵虫骨巢放进这些洞里面了吗?”
梅晏安显然没听说过灵虫骨巢之事,只是疑惑地将目光投向卢阁主。
“我将骨巢放在了崖底,”卢阁主温声道,“崖底本就是最适合养育灵虫的地方。它们又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在远离人迹的地方修养一段时间,这些洞里的家禽也可以作为它们的辅食。”
江载月陡然想起,祝烛星和她提到过的,宗内有一位饲养了许多家禽的长老,所以那人就是卢阁主吧?
“阁主,您之前是为了饲养灵虫,才决定在白竹阁里养这么多家禽的吗?”
毕竟以卢阁主的气质,实在难以和这些家禽联系起来。
卢阁主温和道,“是的。从前小血在阁里的时候,她饲养的家禽比现在多得多,那时候的白竹阁与其说是竹阁,不如说是养了诸多家禽的家禽场。无论在山里哪一处,都能听到家禽跑动的声音。”
梅晏安好奇问,“小血是谁?师尊,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师长?”
卢阁主缓缓地叹了一声,“这已经是尘封多年的旧事了。”
江载月盯着炼器阁不远处的那片断崖,下意识问道。
“阁主,这个断崖是您挖的吗?”
炼器阁内似乎有片刻的沉默,卢容衍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竹杖。
“自然不是。这是先前的白竹阁阁主挖开的。”
“先前的阁主?”梅晏安疑惑地看着卢阁主,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师尊之前,还有其他的阁主。
没等江载月开口,他就迫不及待问道。
“那是师尊的师尊,也就是我的师祖吗?”
卢阁主轻描淡写的语气,不像是说起一段沉重的陈年旧事,好像是说着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先前的阁主,不是我的师尊。只是他和白竹阁内的弟子都不在了,我才成为了如今的阁主。”
“不在了?”
梅晏安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在了?”
“从前的阁主违反宗规,被……杀了。其他弟子,死的死,逃的逃,就我这个眼盲之人,最后能逃得一劫。”
梅晏安难以想象师尊三言两语描绘出的这幕残酷景象。
从他出生到拜师进入白竹阁以来,他都是在父母恩爱,师友和睦的温馨氛围中长大的,从未想过在他眼里如同天地般自古就存在的师尊,还有这样一段如此残酷的过往。
梅晏安仅仅是设想了一番这种场景发生在他身上的景象,就感觉到一种几乎将他淹没的滔天恐惧。
他还想再刨根问底地问出更多过去的事情。
然而看着卢阁主沉默地捏紧竹杖,连平日里的淡淡笑容此刻都消失不见的冷淡神色,江载月生怕梅晏安再问下去,真的会激发出卢阁主的boss形态,连忙岔开话题道。
“阁主,何时才能开始炼制我的法器呢?”
卢阁主淡淡颔首,“随我进来吧。”
看着少女头也不回地跟上师尊离开的身影,梅晏安突然感觉到一股从他喉咙烧灼而上的,说不出的焦虑与恐慌。
他遇见的命中注定的少女,他在白竹阁内的安宁生活,他被父母疼爱的过往,这一切的一切,真的能长久维持下去,而不会在某一天如同泡沫般陡然消失吗?
“你怎么了?”
梅晏安抬起头,陡然在很少与人主动搭话的韦师兄眼中,看见了自己惨白而绝望的面孔。
不对劲,他这是怎么了?
在白竹阁里的这十数年,他从未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恐惧与不安情绪。
可为什么刚刚,他会生出那样陌生的想法?
梅晏安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试图恢复冷静。
难道真如师弟师妹们说的那样,他中了血兰谷弟子的暗算?
“我没事,韦师兄,”梅晏安看着坡壁上,那些安然钻进洞里的家禽,心中却有一瞬间控制不住地生出一个念头。
若是他也能同那些家禽一样,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永远不必担忧,不必恐惧任何事的发生,那就再好不过了。
跟着卢阁主走进房间后,江载月发现,里面竟然有许多肆意生长,完全不按照规律,贯穿房间上下,甚至需要人为他们让路的白色竹子。
那些白竹笔直地从炼器阁地板贯穿到顶壁,仿佛拥有着能够在一切恶劣环境中顽强生长的强大生命力,它们能够穿透坚硬的泥土与墙壁,只为了笔直地长到与炼器阁外的白竹相同的高度。
江载月绕了好几棵长得过于靠近的白竹,方才像走迷宫一般,走到了卢阁主身后不远的位置。
她忍不住问道,“阁主,这些这些长在炼器阁里的白竹,是什么特殊的法器吗?”
卢阁主明明用白布蒙着眼睛,却比她这个眼睛正常的人更加灵敏地绕过那些竹子所在的位置。
“不是法器。”
卢阁主温和道,“这些白竹与山里的竹子一样,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竹子。只是这些白竹更为坚硬,无论什么东西压在他们身上,它们都能穿过所有坚硬之物,只为了照耀到星光。”
卢阁主转过头,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庞似乎“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小友觉得,这样的白竹,配用来炼制你的法器吗?”
卢阁主的话明明格外寻常,江载月看着那些能够穿透硬土的白竹,却陡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觉。
为了照耀星光,能穿过所有坚硬之物,这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普通的竹子吧?
再想到庄长老曾经告诉过她的“每一个星辰都是一处天魔所化”的话语,江载月下意识地远离了那些白竹几步,她小心翼翼问道。
“阁主,还有比白竹更适合的其他原料吗?”
“当然有,”卢格主拿出了一个竹片削成的方盒,他缓慢打开了那个盒子,一条条绿色细线般的活物蠕动着,像是一片泛起波纹的绿湖。
江载月只是看了一眼,就有种当初看到了阴阳双虫在灵虫骨巢蠕动着的不适感。
“阁主,这是血兰谷的灵虫?”
卢容衍沉稳地摇了摇头,“不,这是我养的白竹小蛇。它们有绿白两色,白是它们的伪装之色,它们可以隐匿在白竹林中,也可以寄附在寻常的绿植当中,也是唯一一种能以阁内白竹为食的灵兽,不仅可以预感吉凶,还能吞噬寻常的法器。我的这柄竹杖,也是以这些小蛇制成。”
江载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这些绿色细线蠕动的姿态,她下意识问道。
“可是和血兰谷里的灵虫比起来,它们除了颜色有些不同以外,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然而在这个问题上,卢阁主却显现出比以往强硬得多的固执与冷淡。
“它们不是那些浑浑噩噩的虫子。它们知道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
卢阁主轻轻敲了敲手中的竹杖。
“小友,白竹还是灵蛇,你到底想要哪一种原料来炼制你的法器?”
江载月看着那些如流动水纹般的灵蛇,还是有些难以说服自己相信这些不是虫子。
“阁主,可是这些……白竹小蛇不是活物吗?怎么用来炼制法器呢?”
她可还记得卢阁主手中的竹杖是怎么突然解体为一群小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活物就不能炼器吗?”
蒙眼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个如同笼罩在云烟当中意味不明的笑容。
“……以前,”他叹息着轻声道,“活人也可以用来炼器呢。”
似乎有一阵强风吹动着竹林,江载月陡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叶子簌簌晃动的声响。
卢阁主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平静向江载月解释道。
“有两种炼制法器的方法,一种是抽取小蛇身上全部的灵性,将它们的身体完全熔铸,再将灵气灌入,这样炼制的法器,主人用神魂蕴养,便可与它心神相通,这样的法器也会继承灵蛇的部分神通,依然可以感知凶吉,以及驱使法器厮杀吞噬,只是这种方法会损伤灵蛇身上的大部分灵性,法器体内的灵性损耗过大后,法器也会跌落一个品级。”
“第二种方法,便是在每条灵蛇身上都留下法器印记,灵蛇会自动聚集并且维持法器的形态,若是遇到敌人,灵蛇的应对方式也会更加灵活,它们平日里也会自行修炼并增强自身的灵性。只是如果遇到过于恐怖的敌人,除非法器的主人能一直维持住大部分心神,驱动法器攻击,不然这些灵蛇第一反应便是逃窜,哪怕是假死也不会攻击敌人一分。”
“它们聪明得和人一样,除非抹杀掉他们所有的灵性,不然即便是被炼成法器,它们也依然有一颗求活之心。”
卢容衍轻轻敲了敲她手中的竹杖。
“所以我选择了第二种炼器之法,炼制我的竹杖。不知道江小友,想要选哪一种呢?”
江载月先一步排除了第二种。不说这种炼器之法,炼出的法器是活的。谁想在遇见强敌,准备拼命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法器先自己一步溜了?
不过第一种炼器之法,也等于炼制出来的法器只能成为使用过几次,就越来越弱的鸡肋。
两相比较之下,江载月选择问道。
“阁主,就没有第三种能用来炼器的原料了吗?”
她就不信在观星宗外,没有这种邪门的白竹和灵蛇,其他宗门就找不到其他炼器的原料。
“自然是有。”
卢阁主平静地答道。
“只是外界所谓的至坚至硬宝物,都抵挡不住异魔的侵染,最后也不过沦为异魔口中的食物。小友想要这样无用的法器吗?”
江载月眼前陡然浮现出了姬明乾曾经爱之如命的那柄枯枝法器,变成星沙口中之物的场景。
她想了想,立刻答应了下来,“我就要这种经不起异魔侵袭的材料。”
开玩笑,她又不指望能靠着一个法宝,自己冲上去和异魔干架。
如果有一天真的有异魔要对她动手,难道她能指望靠着处处都透着可疑的卢阁主炼制的法器把异魔打死?
只要卢阁主炼制出的普通法器,能让她打过姬明乾,或者说能让她逃过姬家和江家的搜捕,她就心满意足了。
或许是她给出的回答过于干脆,卢阁主脸上少见地浮现出惊讶之色。
他轻轻摇了摇头,透出了些“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之色,却还是答应下来。
“既然江姑娘只想要宗外的材料炼制出的法器,那便不需要考虑许多了。”
卢阁主打开房门,对外界垂头丧气的梅晏安轻声道。
“晏安,你将密库中,与地品有关的法器典籍都带过来吧。”
梅晏安怏怏不乐地应了一声,却很快振作起来,他召集着弟子,很快搬来了一箱箱的典籍。
白竹阁弟子送来煮好的清茶,卢阁主端坐在主座上,不紧不慢地品茗,然后温声道。
“江姑娘,这些都是记载着其他宗门地品法器的古鉴。你可以仔细选看,若是确定了想要哪件法宝,我可以再为你锻造。”
江载月翻看着厚厚的古籍,少见地有了一种选择困难症看着让人眼花缭乱的菜单,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的感觉。
载人赶路的飞舟,很好,这个她想要。
可以镇压敌人的印玺,这个也很好,她也很想要。
提高移动速度的法衣,她也还是很想要。
锋锐而且还会不断成长的法剑,这种养成系的法宝到底谁能拒绝?
只翻找了十页,江载月就有了一种“她都想要”的极度渴望感。
记得上次这种感觉出现,还是她在逛地球上的金店的时候。
以免自己生出仇富和抢劫卢阁主这类不该有的念头,她当机立断合上厚厚的典籍,选择问身边的梅晏安。
“师兄,这些典籍你都看过吗?”
梅晏安脸上的神色原本有些苍白和恍惚,但是听到了江载月的问题,他还是强打起精神答道。
“我都记得的!这些典籍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那我考考你,这本倒数第三十七页的法器是什么?”
没想到少女真的开始抽查,梅晏安来不及再焦虑与担忧过多,此刻全身心地投入被抽背的紧张当中。
“是,是法剑门为本命道剑炼制的玄青剑鞘,以赤山岩的……”
听着梅晏安一字不漏地将上面的内容完全背出,江载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梅师兄,我再考考你,你觉得这些地品法器中,排名前五的用于攻击,用于逃跑,用于防御法器是什么?要给出合适的理由。”
梅晏安眉头紧皱,此刻他的全副心神都沉浸在思考之中。
即便是卢阁主曾经对弟子的测试,他也没有投入如此大的心力。
第67章 白竹信笺
不到一刻钟时间, 青年挺直腰背,如同找到并叼回球的狗狗一般,紧张又兴奋地答道。
“我想出来了, 攻击型法器中第一是玄冥道剑,第二……”
江载月用鼓励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又将手边的古籍推向他。
“梅师兄, 你能把你刚刚说的那几样法宝都找出来吗?”
“是,好, 江……师妹……”
听着少女轻轻喊出的那声师兄,梅晏安感觉自己的面孔都被耳朵烧红了。
他再也不记得刚刚为之担忧而恐惧的事, 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一定要完成江师妹的叮嘱。
而经过梅晏安的严格对比,江载月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几件法器上。
攻伐杀敌的墨山玉剑,定住敌人神魂的定命魂笔,加快疾行速度,甚至可以飞上云空的云纱玄衣。
到了幸福三选一的紧张时刻, 就在江载月作出最终决定之前, 一直待在她头顶的黑色腕足突然轻轻按住了她打算翻走的一页。
是墨山玉剑?
宗主为什么会选择它?
在江载月的权衡中,它反而是先被放弃的法器,因为这柄墨山玉剑虽然锋利无匹, 还是法剑门真传弟子赢得弟子比试的魁首才能得到的地品武器, 却有一个对她来说最大的缺点。
那就是这柄墨山玉剑必须放在灵玉矿中蕴养, 不然时间一长就极其容易磨损乃至折断。
对于那些家大业大,背后有宗门支撑的弟子来说,这自然不算什么缺点。
可是对她这个一穷二白,手上勉强攒了些灵晶,仅供日常用于修炼的弟子来说, 这玩意儿就相当于送给她一座雄伟壮丽的宫殿,但是修缮费和维护费都要她自己一个人来出。
江载月冷漠地正准备翻走,宗主却给出了一个最朴素不过的理由。
“它,好吃。”
宗主坐在她的身侧,漆黑的眼眸安静地凝视着她,即便他的面容冰冷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却还是像是一个认真传达着自己最推荐菜品的非人怪物。
江载月陷入了沉思。
她离开宗门以后,封魂丹虽然可以暂时稳定住她的神魂,不长出太多道肢,可她之前长出的那七条触手还是要吃饭的。
等吃完了那些丹药后,或许这柄法器,也能让她的触手啃一段时间。
至于折损过大……其他法器受到重创不也是会折损吗?
反正不管选什么都可能会后悔,江载月最后下定决心,就选墨山玉剑了。
她说出了自己的选择,卢阁主放下手中的茶杯,温声道。
“既然江姑娘已经做好决定,那便带走密库中的墨山玉石,在药浴池中淬洗三日吧。具体的蕴养之法,晏安,便由你告诉江小友吧。”
梅晏安猝不及防地接到了这个任务,高兴得恨不得能从位置上蹦起来。
“好的,师尊,我一定会教好江师妹如何蕴养墨山玉石的。”
梅晏安的动作很快,他让人从密库中搬来了起码有数米高大的墨山原石,他毫不费力地高举着原石,朝江载月笑着道。
“师妹,你跟我来吧。”
只是他这次不是带江载月往炼器阁上走,而是往炼器阁底下的阶梯走。
走过越来越宽阔,到最后几乎有十数米宽,不像是通往地下室,更像是通往某处巨大宫殿的重重阶梯,梅晏安带着她来到了灯火通明,比那阶梯更加辽阔广大的地下宫室。
宫室由修长严密的白竹围成,像是一堵堵牢不可固的城墙。那些白竹贯通着地底与墙顶,即便是地下十数米的高度,也看不到一点竹子的根茎,像是它们本就是从深不见底的地核中长出来的。
而宫室的中心,赫然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巨型深湖,湖水上方的水色极其清澈,但是到了一定的深度,就陡然变得漆黑幽森,像是巨兽张开的巨口,看似静谧,却随时能一口吞下湖中之物。
江载月迟疑地问道。
“师兄,卢阁主刚刚说的药浴池,就是这里吗?”
梅晏安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将墨山原石放在岸边,再拿出一张半透明的渔网似的法器,套住了整块墨山原石,然后将渔网连同墨山原石抛下,让它们一点点沉入了湖底。
等到完全看不清墨山原石的样子时,梅晏安松开手,连接着渔网的绳索被他牢固地系在不远处的一棵靠近药池的白竹上。
等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梅晏安方才有心思向她解释道。
“师妹,这个药浴池与外界的鱼潭共通一处水眼,有法器阻隔它们之间的通道。所以外界的鱼塘里可以养活物,这里的药浴池里放了许多灵丹灵药,养不了活物,但是可以淬炼出灵物中的杂质。不过这种药池里的水,普通弟子可不能碰,要是寻常人掉进去,不出片刻连骨头和衣服都要融化。”
江载月下意识地退后半步。
好家伙,这个药池里装的都是比她在地球上听闻过的还要恐怖得多的浓酸啊。
但是陡然间,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江载月抽出了她离开白竹阁后,在弟子居里重新写了一遍的白竹阁规。
【弟子进食之后,必须进行药浴。】
等等,这条规矩为什么看着有点陌生?
江载月仔细想了想,终于从记忆中找出模糊不清的,梅晏安带着她去看白竹阁旧规的片段。
过去的白竹阁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弟子,才会在进食之后跳入这种可怕的药池进行药浴?
“师兄,”江载月喊了一声,一直盯着池水看的梅晏安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看见江载月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很快变得清明。
“师妹,怎么了?”
从刚刚梅延安略微朝水池倾斜的姿态里,江载月敏锐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师兄,你刚刚,是想跳进药浴池里面吗?”
“怎么可能?”
梅晏安不可置信地反驳道,“怎么会有傻子往药浴池里面跳?”
“师兄,那白竹阁里什么样的弟子,才会在这个药浴池里进行药浴呢?”
梅晏安笑着看向她,青年人带着笑意的面容透着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之色。
“这个药浴池,当然是给法器药浴的,怎么可能会给人药浴呢?”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江载月轻声问道,“梅师兄,你还记得,你给我看过的旧规吗?”
“旧规……”
梅晏安皱了皱眉,方才迟疑道。
“旧规是什么?我好像有些忘了。不过宗规这种事,在白竹阁里一向不重要,只要我们尊敬师长,友爱同门,爱护白竹阁中的一草一木,就不可能违反宗规。”
江载月陡然问道,“师兄,那块墨山原石的淬洗需要多长时间呢?”
梅晏安认真思索了一下,“大概需要两日吧。”
“师兄,那这两日里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离开白竹阁了。对了,师兄有什么可以方便联系我的法器吗?”
梅晏安有些无措地看着她,青年紧张问道,“是,是我刚刚说错了什么话吗?师妹不是说好要留在白竹阁一段时间的吗?怎么突然又要离开了?”
江载月在心里默默回答道。
她只是突然觉得,比起继续留在白竹阁这个越来越透着不对劲的诡异之地,好像去到宗主巢里玩沙子,看起来也不是一项难以忍受的选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