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一种概念上的黑暗。”杜崇明说，“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瞎了。”
林狂：“……”
“你下次可以直接说我们瞎了。”林狂说。
“好的。”杜崇明从善如流。
“我们要飞多久？你是不是要不行了。”林狂问，“我感觉这里很奇怪，消耗的能量恢复得特别慢。”
“不知道。”杜崇明无奈地说，“异管局派到这里的人都死了，所以我对这里也不了解。”
不过她现在能大致猜测到那些异能者死亡的原因。
这片黑暗接壤的部位是一片浩瀚的火海，异能者穿越屏障以后会在黑暗中失去方向，她们要么因为没有飞行的能力被火海烧成一捧灰烬，要么在飞行的过程中能量消耗殆尽，最后还是葬身火海。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林狂诧异地说。
杜崇明微微一顿，“可以不用说的这么直接。”
狂风呼啸着从林狂身旁不断穿过，她感受着杜崇明逐渐吃力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双手。
一双暗金色的竖瞳在她脑后睁开。
眼前的黑暗从清晰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清晰。
一层浅淡的轮廓出现在林狂的视野范围中。
下方是不断燃烧着的火海，火焰在崎岖的地面上跳跃，没有一处供人落脚休憩的地方。
火海中竖立着参天大树，树的表面覆盖着蛇鳞一样的纹路，笔直的树干朝着天空生长，在离地几十米的高度分成了三根树杈。
这些树看起来有点像三叉戟，刚刚白骨巨蛇就是撞到了树上。
“我们可以在前面休息一下。”林狂朝着左前方指了指方向，发现杜崇明看不见以后，又举着她的手，往左前方戳了戳。
“嗯？”杜崇明惊诧地开口，“你看得见？”
“是啊。”林狂自然地说，“季如歌的异能在我身上呢。”
“……”杜崇明呼吸一滞，“这是我能听的吗？”
“这有什么不能听的。”林狂问心无愧，“她当时已经要死了啊。”
杜崇明静默片刻，才无声地呼出口气，“你说的对。”
白骨巨蛇朝着林狂指的方向飞了过去，缠绕在树的枝干上，她们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杜崇明盘腿坐在蛇骨上似乎在思考什么深奥的问题，林狂站在树梢上东张西望。
“看不到火海的边缘，但是西边有一座山。”林狂把看到的信息转述给杜崇明，等她给自己分析。
“什么样的山？”杜崇明慎重地问。
“火焰山。”林狂干巴巴地说。
杜崇明平静地问：“山的体积有多大？大概是什么形状？距离我们有多远，巨蛇飞过去需要多久？山上也有火焰吗？”
“很大，就是山的形状，飞过去要十多分钟，山脚下有火焰，山顶没有。”林狂一一作答。
“你有没有在火海里看到别的生物？”杜崇明问得很仔细。
“没有。”林狂说，“火海里什么都没有。”
杜崇明半是思索半是解释地说：“这片黑暗和‘智慧’接壤，金属块就是通过这条途径运输过去的，还有克什谬权杖……它蕴含着寒冷的力量，恰好可以克制这里的火海……拿走了权杖的人一定是了解了这里的情况才会这么安排的，所以她们有人曾经来过这里，又平安地离开了。”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穿越这片黑暗，找到去往‘智慧’国度的道路，秘密就在这些运输金属块的蛇身上。”杜崇明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如果想要返回垃圾场，也有办法，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发现。”
林狂打了个哈欠，从树上拽下来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她吹了一下，没有吹出声音。
杜崇明的额头似乎跳了一下。
“你觉得，我们是继续往前，还是掉头回去？”她询问林狂的想法。
“都可以，你决定吧。”林狂无所谓地说。
她所有的脑细胞都在思索另一件大事——她想寄生杜崇明。
理由很简单，也很直接，林狂需要一个稳定的，没那么容易死的寄生对象。
被寄生的对象可以在危机关头补充林狂流失的能量，相比之下，获得异能反而没那么重要，反正寄生以后，林狂同样可以借用到杜崇明的异能，只是略微弱一点罢了。
杜崇明和林狂之前寄生的那些目标不一样。
之前的那些人，要么想着干掉她，要么太脆弱，动不动就要死。
杜崇明就完美多了，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寄生对象。
虽然林傲三令五申不允许她对杜崇明下手……但，林傲现在在睡觉呢……
林狂蠢蠢欲动。
“你不会轻易死掉的，对吧？”林狂搓了搓手，黄绿色的丝藤从她的教袍底下钻出来，无声无息地靠近目标。
杜崇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刚好绕过了眼前的丝藤，她若无其事地说：“是啊，没那么容易死。”
菟丝子追逐着杜崇明的方向，在距离目标五厘米的地方不动了。
林狂皱了下眉，更多的丝藤从教袍下蔓延而出。
“唉……”杜崇明无比复杂地对着林狂叹了口气，“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还以为你能忍一忍呢。”
“你看得见？”林狂惊得原地跳了一下。
“看不见。”杜崇明无奈地说，“但我能感觉到。”
异能【操控】，可以操控物体和生命，她可以通过感知到的操控对象，还原出周围的情况和一举一动。
她只不过不像林狂那样，能看到远方的情况罢了。
“那你刚才还撞树！”林狂怒道。
杜崇明：“……年纪大了有点心眼子怎么了？”
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安静，林狂暗自戒备了几分钟，发现杜崇明只是在不停地叹气。
“你怎么不动手？”林狂按耐不住了。
“我想和聪明一点的那个你沟通。”杜崇明说。
被她操控的白骨巨蛇在树干上爬行，守护在杜崇明的身后，对着林狂张开了长着獠牙的血盆大口。
“不行。”林狂十分警惕地说。
那林傲不就知道她闯祸了吗。
杜崇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果然如此。”
眼前的这个人，身体里果然存在两个人格！她们是可以互相切换和沟通的，也是借此在监控区内瞒过了规则卷轴，在监管区内大开杀戒。
“这就是寄生之种吗？”杜崇明操控着眼前的丝藤，接着试探，“寄生之种，黑山白鸟？嘶——你还成立了佣兵团，杀了玛丽主教。”
林狂呲了呲牙，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她要杀了杜崇明。
“你想杀了我。”杜崇明继续说，“凭你的八个异能？撕裂、寄生、金瞳……”
她把林狂的异能一个接一个说出，通过林狂的反应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杜崇明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了。
她是有过猜测，但她没想过这些猜测居然都是正确的！
要命了，她现在反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你的寄生到底有什么用？”杜崇明低声问，“你的两个人格，是不是一个被异管局洗脑了，一个加入了教会？这就是你成为两边卧底的理由。”
杜崇明说什么，林狂已经听不懂了。
她盯着杜崇明身后的巨蛇，又盯着杜崇明，凝重地在心里排演作战方式。
杜崇明感觉到林狂浑身紧绷，随时准备进入战斗。
“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
她在林狂即将爆发的最后关头，通过【操控】，按下了林狂手腕上的电击手环。

她一出现就发现自己瞎了, 眼前只有一片空旷的黑暗。
她没有轻举妄动，林傲此刻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身边何人，她只能先以不变应万变, 抓紧时间和林狂沟通，了解眼下的情况。
“怎么回事？”
【暴露了。】林狂说。
林傲心脏下沉，她控制着表情，不动声色地问：“多少？”
【全部。】林狂从不知羞愧为何物。
【放我出来吧，我把杜崇明杀了。】
“只有一个杜崇明？”林傲敏感地问，“你想杀了她，人格怎么会突然切换……”
“咳。”杜崇明在一旁咳了一声。
林傲朝着有声音的地方看过去。
“我们聊聊？”杜崇明语气温和地说，她没有露出敌意, 反而主动往后退了两步, 和林傲拉开了距离。
林傲点了点头，重新张开【金瞳】。
眼前出现模糊的轮廓, 林傲一心三用, 一边听林狂复述刚才的事情经过，一边观察着周遭的环境思考退路, 还要和杜崇明在语言上打太极。
“你现在是想杀了我吗？”杜崇明缓缓说，“另一个你想要杀了我, 那么你呢,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林傲微笑着否认：“我不会这么鲁莽。”
【她操控了白骨巨蛇，还有A级异能, 这里地形特殊, 我和她打只能五五开。】
林狂老老实实地说。
林傲在心里说：“恐怕不是五五开。”
杜崇明觉醒异能已经几十年了，她对A级异能【操控】的使用和开发都炉火纯青。而林狂呢？她在异能这方面才是个初学者！
这绝不是靠林狂的天赋和一些B、C级的异能可以轻易弥补的。
更何况这里的地形，并不利于林狂的发挥。
杀了杜崇明，是万不得已的下策。
“你不能杀了我。”杜崇明淡淡地说, “我手里有王医生。如果我死了，她会第一时间向异管局提供你真实的精神检测报告。到时候异管局就会发现你被洗脑的程度并不稳固，她们会用规则卷轴直接杀了你。”
林傲沉默了几秒钟。
王医生果然是杜崇明安排来的人，她当初这样的安排，就是为了拿捏自己……不对！
林傲瞬间意识到了违和的地方。
这样的安排固然拿捏住了她，但这对杜崇明来说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方法。她暴露了林傲的同时，也会暴露她自己对异管局的异心。
杜崇明现在说的这些，才是她临时编造的，用来拿捏林傲的说辞。
但王医生确实是杜崇明的手笔，她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林傲细细回忆着过去所有的细节。
不管杜崇明安排王医生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有一点林傲是可以先确认的——杜崇明对异管局并不忠诚。
她为什么不忠诚？
老实说，林傲对杜崇明没什么了解，她只能从有限的信息里分析出结果。
一个不忠诚的人，是没办法在异管局爬上副局长的位置的，异管局有精神系的异能者。
所以杜崇明是最近才变得不忠诚的。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占光明死了，杜崇明的精神烙印松动了。
林傲把杜崇明叛变的结点锁定在了那辆车上。
那辆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车。
异管局对加入教会的她产生了杀意，而杜崇明选择了相信她的说辞。
从杜崇明选择相信的那一刻，她对异管局的忠诚已经变质了。
想明白以后，林傲慢悠悠地笑了。
“王医生是你用来威胁我的把柄？”她挑了挑眉，“那不是你的把柄吗？杜副局长。”
教会的身份是她的免死金牌，只要“贪婪”没有降雷劈死她，在教会的眼中她就永远忠诚。
异管局发现了她的谎言，林傲也不会像杜崇明一样陷入绝境。
只要林傲对教会坦白，异管局就不可能再有机会用规则卷轴杀了她……规则卷轴的真实掌控权在教会手上，教会的人怎么会允许异管局用规则卷轴杀了她们自己的人。
没有规则卷轴的帮助，异管局只能派人对她下手，能够杀了她的只有像杜崇明这样的A级异能者，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但林傲已经在教会里点蜡烛了。
异管局和杜崇明一样，早已经失去了对她下手的最佳时机。
杜崇明听懂了林傲的言下之意，沉默了许久。
“我们为什么要针锋相对，让彼此都陷入困境呢？”杜崇明主动让了一步，“不管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都只会让自己接下来的路更加困难。”
“我们原来相处的挺和谐的。”林傲说，“是你试探我们的秘密，让局面变得如此难堪。”
杜崇明噎了一下，“是另一个你先动的手。”
“她只是想寄生你而已。”林傲对林狂失而复得，正是无底线溺爱的时候，“让她寄生一下怎么了？”
“寄生一下怎么了？”杜崇明气得双手发抖，白骨巨蛇在她身后暴燥地游动，“被寄生以后我就死了。”
“不会。”林傲斩钉截铁地说。
“不会？”杜崇明愣了一下，表情很明显的松动了。
林傲“瞥”了一眼杜崇明。
她知道杜崇明此刻的松动是假的，但她要装作相信了杜崇明的松动，同样杜崇明也知道她的相信是假的，但是杜崇明要假装自己相信了她的相信……
“寄生的意思，是你成为我的营养来源。如果你一下子就死了，对我有什么特别的好处？”林傲一本正经地说，“只有你活着我才能寄生下去，死人是没有价值的。”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让你寄生？？”杜崇明从口袋里拿出速效救心丸吃了几粒。
林傲大为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因为另一个我比较冲动啊。”
杜崇明：“……”
“其实她对你挺好的。”林傲认真地安慰，“你还是第一个她想长期发展的寄生对象呢。”
“我是不是要感谢她？”杜崇明阴森森地说。
林傲耸了耸肩。
杜崇明突然说：“你和我说这些，就是为了寄生我吧。你是A级，我也是A级，你没有把握杀了我，甚至没有把握寄生我，才会想着说服我。”
林傲心里一动，左眼变成了紫色，然后瞬间恢复正常。
杜崇明立刻捕捉到了这转瞬间的异常，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你杀了占光明，拿走了她的异能！”
林傲摇头否认：“没有啊。”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杜崇明又惊又疑地看着她。
半晌，她恢复了冷静。
“我们不要再进行这种无谓的互相试探了。”杜崇明说。
“我背叛了异管局，你同样背叛了教会，不是吗？别急着否认，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或者你的同伴，你们用寄生之种杀了玛丽主教。”
“你回不去，我也回不去，我们互相捏着对方致命的把柄，联手才是最优解。”杜崇明说，“我可以帮你糊弄异管局，你也可以对我提供帮助。”
她说：“我可以加入黑山白鸟。”
“我还是杀了你比较保险。”林傲板着脸说，“我不喜欢冒险。”
“得了吧。”杜崇明不置可否地笑了声，“别装了，你不会的。”
“我已经说过了，只要我一死王医生就会揭发你，你可以认为我在说谎，但你敢赌吗？你对异管局一无所知，你真的以为她们没有办法对你下手？你就这么自信吗？”
“再说了没有我，你一个人能从这个黑暗活着走出去吗？你有经验吗？”
“……你说的对。”林傲看着无边的黑暗幽幽地说，“我们可以合作，但我们合作的前提是我必须寄生你。”
杜崇明额头的血管跳了跳，“凭什么？我们互相捏着把柄，你还要再寄生我，这不公平。”
“你只有一个人，你当然没有顾虑。”林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但我不能拿黑山白鸟所有人冒险。”
杜崇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其实她在异管局的处境已经和林傲绑定在一起了。不管是退休，还是继续干下去，只要林傲暴雷，她都无法幸免于难。
和林傲的合作看似是冒险的举动，但她其实没得选……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加入黑山白鸟，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
这个组织深不可测，林傲可以在异管局和教会之间自如地周旋，加上她杜崇明更是如虎添翼。
与其站在一旁胆战心惊，不如主动加入，消灭所有潜在的危险。
“让我寄生吧，这是双赢，我知道你最深的顾虑。”林傲说，“你很担心教会的人会吃了你，是不是？”
“我可以从教会兑换你的异能，然后放了你，你会从名单上消失，从此获得一个全新的身份。”
这是攻心计的最后一击。
黄绿色的丝藤爬上了杜崇明的裤脚，而她没有再拒绝。
“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杜崇明闭上眼，沧桑地说，“你永远不能用精神系异能来操控我、改变我，我要你和身体里的另一个你一起对神明起誓。”
林傲顿了一下，微妙地说：“你想要我对‘贪婪’起誓，让祂见证你我的背叛？”
那岂不是找死。
“我要你对‘时间的主宰’起誓。”杜崇明身上的丝藤停止了动作，“祂在过去、现在、未来，所有已经发生过的事，此刻将要发生的事，未来要发生的事都在祂眼中。”
“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有这一点，我要你对着神明发誓。”杜崇明说，“只要你做到了，从此以后，我将对黑山白鸟忠心耿耿。”
“没信心就算了，祂能看到未来，你会当场毙命。”她善意地提醒。

林傲向杜崇明虚心请教了对神起誓的完整仪式。
她身体站的笔直, 示意此为时针；垂直向上举高左臂，示意此为分针；向右伸直右臂，示意此为秒针。
这个动作有点傻, 林傲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
“等等。”杜崇明打断了她，“我先离远一点。”
免得等会儿林傲被雷劈的时候波及到她。
林傲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她举着手，像一个指挥交通的交警一样示意杜崇明离开。
杜崇明矫健地跳上了白骨巨蛇的脊背，骑着蛇扭头就走。
“你不会就这样跑了吧？”林傲怀疑地“看”着她的背影。
杜崇明挥了挥手，声音远远地传来：“不会——你可以继续了——”
林傲举着手又等待了片刻。
【命运的指引】没有阻止她……那估计没问题……林傲暂且放心了。
对神起誓的方法分为很多种，想要隆重的可以在专属教堂里布置一场盛大的专属仪式, 想要简单的也可以像林傲这样, 简单地摆个姿势直接开始。
效果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林傲深呼吸, 收敛了各种杂乱的思绪, 全身心地投入了仪式之中。
她高举的左臂开始缓慢地逆时针旋转，同时张开嘴说道：
“沉眠于时间长河中的‘时间的主宰’, 掌控着过去、现在、未来的无上神明。”
“在您的见证下，我——林傲发誓,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我都不会用精神系异能操控、或是改变杜崇明的思想、意识、人格。”
“如果未来的我违背了此刻的我，请您降下惩罚。”
林傲说完最后一句话, 左手恰好与右手重合, 指向同一个方向。
她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了几分钟，黑暗中无事发生。
紧接着她和林狂切换人格，由林狂再次对神起誓。
两次仪式顺利结束后，远处的杜崇明站在白骨巨蛇的脊背上摆出了同款姿势, 开始宣誓。
她宣誓对黑山白鸟佣兵团永远忠诚，宣誓完以后，同样无事发生。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在神明的见证下达成了难得可贵的合作。
杜崇明没有要求林傲宣誓不能杀了自己，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林傲没有昏头的话就不会宣誓。
她已经六十多岁了，林傲才二十出头，不管她是老死还是病死，不管以后她们的情谊有多么深厚，林傲都会在最后关头杀了她，拿走她的异能。
即使抛开这个不谈，林傲也不可能对着神明起誓，说自己永远不会杀了她。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保证，林傲一定会给自己留有余地，不会这么早就把话说死。
同样的，杜崇明也是如此。她只会宣誓对黑山白鸟佣兵团永远忠诚，而不是对林傲忠诚。
她的誓言同样存在许多的操控空间，毕竟忠诚只是态度，而非行为，黑山白鸟是一个组织，而非个体。如果她成为了黑山白鸟实际的掌权人，那么这个誓言就会变成一句空话。
这是谈判的技巧，她们踩在彼此可以接受的界线上，绝不越雷池一步。
白骨巨蛇驮着杜崇明回到原来的地方，她抬脚走到林傲面前，黄绿色的丝藤扎破了她长着斑点和皱纹的皮肤。
“被我寄生，你不害怕？”林傲看着杜崇明镇定的表情问。
杜崇明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反问：“害怕？”
她慢吞吞地举起一根手指，随着这个动作，刚扎进她体内的菟丝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了。在一瞬间，她们不再属于林傲，开始听从杜崇明的指令。
张牙舞爪的丝藤变得无比柔顺，从杜崇明体内退了出来，朝着林傲的方向反扑。
“不要小瞧任何一个A级异能，特别是像我这个年纪的。”杜崇明语重心长地说，“过于相信自己，这会让你吃大亏。”
林傲毕恭毕敬地低下头，表示自己学到了。
当初要不是有规则卷轴的强大限制和牛皮书的意外帮助，以她的实力根本杀不了王嫱。
是那次的成功让她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傲慢和大意，轻视了A级异能者。
“重新寄生吧。”杜崇明说。
被她操控的菟丝子停在林傲面前，然后软软地垂了下去，失去了生命。
黄绿色的丝藤再次从林傲身体里蔓延而出，小心地爬上杜崇明的裤脚，在她体内扎根。
“您刚刚都是装的吧？”林傲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用上了尊称。
进入黑暗的时候，那些吃力的表现，微弱的呼吸……
“王医生也是您故意露出来的破绽。”林傲郁闷地说，“您这是以退为进啊。”
杜崇明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
如果说拆穿了林狂的秘密是一场出乎意料的意外，那么接下来谈判的每一步，其实都没有脱离她的掌控。
她不是“可以”加入黑山白鸟，她是“想”加入黑山白鸟。
……但您唯一的失误，就是对黑山白鸟的实力有了错误的判断。您以为自己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实则是雪中送炭、精准扶贫。
林傲在心里说，所以这一局，最终还是我赢半步。
“以您的异能水平，恐怕只剩下精神系异能一个弱点了。”林傲半是恭维半是试探地说，“如果【操控】达到S级，这个弱点也将不复存在。”
A级【操控】可以操控物体和生命，如果升到了S级，说不定能操控其他生物的精神和意识。
“我的污染指数已经到了我能够承受的极限。”杜崇明说，“我的异能等级不会再进一步了，我到不了S级，我也不会升到S级。”
A级异能在名单上已经很危险了，S级的异能一出现，不管需要多少积分，她都会被人当场拿下。
“那也很厉害了。”林傲说。
杜崇明微微一顿，“我还是习惯你以前那副桀骜不驯的嘴脸。”
“……哦。”林傲光速变脸，“其实我也挺不适应的。”
“我们现在怎么出去？总不能一直待在黑暗里吧，你有没有什么思路？”
“黑山白鸟没有告诉你办法？”杜崇明挑眉，“那你们把克什谬权杖送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们有安排。”
林傲头痛地捂住了额头，“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等出去了你就知道结果了。”
“……”杜崇明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就等吧。”她无奈地说，“等运输金属块的蛇路过这里，我们跟着它离开。”
林傲挠了挠头，在四周看来看去，最后看向了西边那座山，这是火海中唯一一处没有火焰燃烧的地方。
“总不能干等着吧，我们要不要去那里看看？来都来了。”
这里是异管局没有涉猎的黑暗区域，那座山里可能蕴含着什么秘密，或是被污染的装备。
林傲的提议正中下怀，杜崇明轻轻点头，“可以。”
两个人站在白骨巨蛇的脊背上朝着那个方向谨慎地靠近。
白骨巨蛇不停地拍打着翅膀，随着和那座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它没有血肉包围的骨骼开始疯狂颤抖，骨骼与骨骼挤压在一起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它很恐惧。”杜崇明低声说，“山上恐怕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我们得换一种方式靠近，你把白骨巨蛇处理了吧。”
这就处理了？好像有点浪费啊……惋惜的念头在林傲脑海中飞快闪现，她看了眼脚下庞大又听话的白骨巨蛇，用【撕裂】把它挫成了大片大片的骨灰。
紧接着，一层半透明状的几乎无形之物浮现在她眼前。
它浑身裹挟着没有温度的黑焰，身体轮廓与白骨巨蛇极为相似，只是没有实体，蒙着一层阴森血腥之气。
“啊？”骑着扫帚的林傲忍不住往后倒了倒，“这是什么情况？”
“变异生物一共有三种形态，现在你都见到了。”杜崇明说，“在黑暗里，变异生物不会死亡，只会变成这样灵体一样的存在，它们无法杀死，你的攻击只会让它们变得虚弱。过一段时间以后，它们又会重新恢复，是很难缠的对手。”
林傲喉咙下上一动。
“无法杀死，但是可以操控……？”
“是啊，可以操控。”杜崇明对着幽灵巨蛇招了招手，幽灵巨蛇在半空中翻腾了一下，一股阴寒的气息吹过林傲的身体，蕴含着的死气激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幽灵巨蛇庞大的身躯不断翻腾，在林傲的眼中越缩越小，最后保持在拇指粗细。
它跐溜一下钻进了杜崇明的衣服里，所有的气息都随之隐匿了。
林傲极为忌惮地看了眼杜崇明。
“把你的扫帚收起来吧。”杜崇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