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嫌这狗东西离她太?近,昭兰上手便猛推了一把,将人推离了她几步远,才踏下床边脚踏,环着双臂,气势汹汹道:“怎么?你还想打回来?好啊,你尽管来就是,正好何将军还在,你今夜动我一下,我明日便跟着回去,任父皇如?何处置我,来啊!”
昭兰一肚子气正没出发,此刻几欲冲昏她的理?智,哪里还知道孰弱孰强,仅凭着一腔热血罢了。
然就是这样一番不?要命的态度,却是镇住了也处在暴怒中的魏泫。
少女璀璨的眼眸胜过世间最?闪耀的灯火,但那里面?盛满了几乎要烧尽一切的怒火。
因?为?怒极,少女那一双眼眸通红,两颊也如?同染了艳丽的胭脂,繁复嫁衣下的胸脯正剧烈起伏着,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弧度,但此刻的魏泫却不?敢多看。
蓦地,他的气势弱了下来,神?色变作?讪讪的意?味。
很明显,他知道了昭兰动怒的原因?,有些后知后觉的心虚和惶恐。
“怎会?,我不?是说过,我不?打女人,更不?会?打媳妇的。”
左半边脸还疼着,但内心驱使着魏泫只?敢说这些软话,神?色一再窘迫。
不?说还好,这一句话又唤起了昭兰的火气。
回想那夜的自己有多认真,现在便有多可笑。
“我说哪里来的二郎,原是魏二郎,你这一个多月倒是春风得意?地看着我这出戏,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我是你手里的猴吗?回回看着我因?为?你痛苦难言,你是不?是非常骄傲,非常自豪,觉得自己特别有本事啊!”
“你明知道我本就不?愿嫁到这,还用假身份让我越陷越深,一边请婚一边引诱我,让我心神?大乱,让我痛苦不?堪,你安得什么心?”
气愤之下,昭兰压根不?回去克制音量,那一堆堆话如?炮弹一般,打在魏泫身上,又透出了房门,让在外头守着的两个小丫头面?露惊惶,频频回头,想进又不?敢进。
到了这种?程度,她们耳朵不?聋,自然听得出来里头是在吵架,但这是公主和驸马的洞房花烛夜,她们两不?敢贸贸然闯进去插手。
如?热锅蚂蚁一般在门前转了几圈,两人皆是灵机一动,去寻能插手的人去了。
而屋内,新婚夫妻间的战斗还在白热化。
被昭兰这般语气凛凛地质问了一句又一句,魏泫就像是哑巴了,半句也辩解不?出,只?讷讷说了句:“你起初不?是也骗我了,咱两半斤八两。”
说这番话时,魏泫像是也知道这话不?顶用,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
昭兰气得啐道:“谁跟你半斤八两,就算是你后来没用发现我的身份,我本也打算告诉你的,你倒好,足足从金陵瞒到朔州,愣是一个字都不?说,你嘴多严,比死人都严!”
越骂越起劲,昭兰叉着腰一边转圈一边骂,就像一只?正准备斗架的公鸡,下一刻便会?冲上来给魏泫一爪子似的。
理?亏使然,魏泫本能地无法反驳,想着只?能先?将人安抚住,后续再慢慢赔礼道歉。
毕竟这是新婚夜,这样闹下去不?大妙。
念此,魏泫上前一把将还在转圈的少女搂在怀中,拼命安抚道:“这厢都是我的错,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
一腔怒气正攒着还没释放完,昭兰就被这个狗东西严严实实地抱住了,昭兰气不?过,胡乱捶打着,怒喊道:“你这个挨千刀的还敢抱我,你给我松开!”
男女力量太?过悬殊,仅凭着昭兰这般捶打根本挣脱不?了,她心一横,张口咬在了对方的胳膊上,逼得人松开了自己。
“你属狗的啊,咬人那么疼,嘶~”
魏泫按着自己被咬到的上臂,面?色有些扭曲,也有些不?可置信。
昭兰不?欲与他争辩,她现在是一点也不?想看见这厮,循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她冲到门口,将两扇门哐地一声打开,对着追过来的魏泫道:“你给我滚出去。”
眼下的自己,光是看着对方就来气,哪里还能继续同他心平气和待在一处。
今夜必须有一个滚蛋。
起先?看着昭兰提裙就跑,还以为?人要走,魏泫不?顾身上两处伤,急吼吼追上来,才知是让自己走的。
他哪里愿意?走,这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别那么无情,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把我赶出去我怎么办?”
魏泫都快要不?认识此刻的自己了,他觉得如?今的自己好似不?由他控制,变得卑微又软弱。
他十八年来何曾这般央求讨好过别人?
但眼前的姑娘,魏泫真的拿她没用办法了。
还想哄什么,就听昭兰挖苦他道:“事到如?今,还想洞房呢?我看你长?得像洞房,告诉你,不?可能,赶快给我滚出去,别再磨叽!”
然这话撂下,眼看着魏泫还是屹然不?动的模样,昭兰深知是赶不?走他了,深吸了一口气,反笑道:“好哇,看来是赶不?走你了,那就我走,你自个待在这洞房花烛夜吧!”
说罢,昭兰身形像一阵风,倏地一下冲出了房门,艳红的裙袍在夜风中飞扬,姿态决绝又美?丽。
被小宫人着急请来的月娘和芙蓉,一个还身子发虚,一个还需靠人扶着才能走动,刚匆匆忙忙到这,便目睹了这一番场景。
“殿下?”
她们二人只?听两个小宫人言说殿下和驸马吵得厉害,但不?知究竟是何种?情况,正满心担忧着,过来便瞧见自家殿下疯了一般地从新房里跑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月娘心都要跳出来了。
刚要强忍着不?适追上去,就看见新房内很快又蹿出来一道红影,动如?雷霆之势,直追着殿下去了。
朦胧的夜色里,只?见两团红影一前一后蹿到了院子里,一个比一个快。
而魏泫那张又急又怒的脸也被月娘两人瞧个正着,两人当即傻了眼。
月娘知道的少,只?辨出这是魏家军一同过来的那个不?安分的小将,正满心疑惑着,忽闻身旁的芙蓉冷不?丁咬牙切齿来了句:“太?可恶了!”
作?为?从始至终跟在殿下身边的近侍忠仆,芙蓉自一瞧见驸马爷的面?容,作?为?旁观者,她只?迷糊了一瞬,很快便将事情捋顺了。
芙蓉自然是站在主子这一边的,知道了驸马爷做了什么好事,一个没忍住嘀咕了出来。
月娘见芙蓉这副明显是知道什么的反应,倒是想问些,但此刻说这些太?不?合适宜,她的重心全在满院子疯跑的殿下身上。
两人很想同驸马爷一样去追殿下,但一病一残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能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外加时不?时呼唤一声了。
将军府新修的院子很大,一改平日朴素的作?风,颇有金陵富丽精巧的意?味。
昭兰也没料到这院子不?小,跑了一阵也没摸到院门在哪,听着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不?择路地提裙乱跑,钻到了假山群里。
男女体力悬殊摆在那,加上魏泫又是个武人,昭兰自知跑不?过,但胜在她身姿灵活,靠着假山地势的优势,在那里左蹿右蹿,硬是让魏泫好半晌没抓着。
“元昭兰,我不?该说你属狗,你应该属猴,这么会?蹿,别闹了,我们回屋说去!”
若是白日,定是能瞧见魏泫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黑,一半是气得,一半是窘的。
这丫头倒是能跑,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
魏泫有些气喘,但并不?是累的,而是因?为?久久抓不?到人恼的。
再这样下去,怕是一大家子都要看他的笑话了。
但偏偏他还不?能将人怎样,只?能继续陪着在这一簇假山里玩猫捉老鼠一样的游戏。
“休想,我今儿就要回去,才不?跟你过日子,你自己过吧!”
跑了那么许久,昭兰早已气喘吁吁,但还是倔强地说话气他,不?过身体的疲惫已经让她开始扶腰了。
最?终,为?魏泫实在忍不?下去,用了个小石子将人给绊住,趁机将累得像条狗的昭兰一把从后面?抱住了。
“放开我,你个大骗子!”
被这个狗东西逮到,昭兰就像是一个被网住的鱼,还在尽力扑腾着,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那冠子也歪了,松松地挂在发髻上,眼看着就要掉。
魏泫不?顾怀中人扭得像麻花一般的身子,死死抱着不?撒手,在昭兰耳边又气又笑地点评了一句。
“你真是比过年的猪都难抓!”
本就已经很不?高兴了,还被对方这样说,昭兰都想回头给他一拳头。
但魏泫不?会?给她这个机会?,避免人钻了空子再跑,他手上一使力便将人翻转过来扛到了肩上,任昭兰怎么捶打拧他也不?理?,大步往新房内走。
被头朝下扛着,昭兰一时气血都涌到了头顶,让她短暂地停歇了几息,紧接着又继续骂。
留在院子里的下人纷纷低着头不?敢看,只?有月娘和芙蓉焦灼地看着,但也不?好下手阻拦。
如?今人家是名正言顺的驸马了,她们又怎敢说三道四?,只?在魏泫经过时欲言又止。
继脸、胳膊遭受荼毒后,魏泫腰也被锲而不?舍地拧着,不?过是他强忍着,才没在外人前失态。
进了屋子,用腿将房门带上,魏泫可算是松了口气。
宾客已然全部归家,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自家人,新婚院子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其中魏大将军魏戍和魏家小妹魏湘也在列。
父女两在一块,听到新婚院子的动静,魏湘率先?产生了好奇心,等辨别到貌似是在争执吵架后,魏湘便想去探探发生了什么,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二兄同嫂嫂似乎发生了些不?愉快,我去瞧瞧。”
刚说完话,还没迈开腿,就被父亲拦住了,魏湘诧异地看着父亲,万分不?解。
魏戍听着新婚院子的闹腾劲,竟有些幸灾乐祸,边笑边叹道:“别去,是你二兄干了缺德事惹了你嫂嫂,你过去也没用,让你二兄自己受着吧。”
闻此,魏湘歇了心思,乖乖回自己院子里,不?过路过二兄和嫂嫂的院子时,她还是很好奇二兄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
但父亲捂得严严实实,并不?打算跟她这个小丫头说,真讨厌。
被扛进屋子里,昭兰也挣扎得更厉害了,两条腿乱踢着,就想着哪一脚能踢死他。
显然,昭兰这个举动扰到了魏泫,就像是按着一条乱蹦跶的大鱼,想着反正是内室,便不?客气一巴掌打了上去。
“你安生些。”
有些无奈,魏泫低声轻哄道。
然昭兰全然不?领情,被这么偷袭了一下,还是这个地方,她哽了半晌。
“你个不?要脸的,居然敢打我屁股,我告诉你,你完蛋了!”
被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屁股上,昭兰又羞又气,反应过来,继续叫骂着。
魏泫也不?在意?,将人掀在了床上,刚想跟着上去哄哄,就被昭兰反应迅速地一脚踢过来,他这回动作?还算敏捷,避开了去,但也远离了床。
“新婚夜的,你想谋杀亲夫?”
感受到那一脚的凌厉,魏泫心有余悸道。
昭兰趁机坐了起来,眼尖的她看到新房角落里有一放置刀剑的架子,上面?还有几把看着便凛冽不?凡的刀剑,她一声不?吭跑到那,呛得一声拔出了其中一把剑。
剑身雪亮,可清晰映出持剑人的面?容,可见是主人勤照料着的。
魏泫瞧她怕跑得方向不?是朝着门口,便以为?昭兰不?过是想离他远些,就放松了警惕,哪知是要拔他的剑,剑出鞘的那一刻,听着那清亮好听的声,魏泫心都跟着狂跳了几下。
刀剑很危险,对于不?会?用的姑娘家,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
看着昭兰拿着剑,他心都跟着高悬着。
“刀剑伤人,快放下。”
若是对上的是同样懂剑术的武人,魏泫自然敢上去夺剑,但换成对刀剑一窍不?通的姑娘,还是自己的新婚夫人,魏泫便不?大敢冒险了。
万一对方因?为?自己太?过紧张而手足无措割到了自己,那才最?是不?妙。
魏泫试图用温和的言语去劝说,但这对于气头上的昭兰没用。
今日,昭兰的愿望便是,将这个狗东西赶出去,看不?见最?好。
拿着手中锋利雪亮的长?剑,昭兰勇气倍增,雄赳赳气昂昂地指着魏泫,眉目刚烈。
“我说了,我今夜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我就用这把剑扎死你!”
昭兰觉得对方大抵是怕了自己手中这把剑,也跟着她的动作?连连后退着,看模样十足听话。
昭兰便这般将人往门口逼,丝毫不?退让。
魏泫终究是妥协了。
到底是他这回惹恼了她,她的反应太?烈,他若是强来,怕是会?弄巧成拙。
怕是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了。
就是可惜了他的洞房花烛夜,他连口肉汤都没喝上。
念此,魏泫忽地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懊恼,反思起当初的自己来。
若是没有那场恶作?剧,此刻自己应当正享受着那些军汉们口中犹如?飞升成仙一般的快活了吧?
然眼下是少女眉目刚烈地持剑指着他,那眉眼间的愤怒,哪里有往昔的欢喜和恋慕?
一股巨大的落差笼罩着魏泫,让他心中生了一种?近乎于让他羞耻的委屈。
“好,我出去便是,你……放下剑。”
说着,他打开房门,闪身站在了外头,灯火的暖意?被月的冷光替代,显得人满身孤寂落寞。
昭兰举剑的手跟着一颤,差点被对方这个莫名可怜的模样动摇了心神?。
不?过想起往昔他捉弄自己,看热闹的行?径,昭兰心又硬了几分,一直将人逼退到了台阶下,才机敏地回头将房门阖上,门闩挂上,甚至还特地跑过去将窗子也关上,才安下心来。
身子变得无力,顺着门板滑落,跌坐在地上。
长?剑被卸了力的昭兰扔到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魏泫再度跃上台阶,靠着门,试图隔着门哄人。
堂而皇之被新婚妻子赶出来,还当着下人的面?,魏泫面?皮火辣辣的,然偏生又没有能遮掩的法子,一时间尴尬无比。
“你别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用这个损招戏弄你,我已经知道不?对了,你消消气,让我进去吧。”
事到如?今,魏泫还不?放弃,又在外头劈里啪啦说了一通,但换来的只?有昭兰冷漠的一声滚。
次数多了,他难免灰心,又急又气地在外头转了好几圈,想出了这个院子,但也知道丢人,干脆脚步一转,往偏房去了。
临去偏房前,魏泫瞧见一直在门口候着的月娘和芙蓉,先?是心虚几息,然后便强撑着男主人的尊严,吩咐了一声“进去服侍你们公主”,便浑身不?自在地走了。
第38章
在这一来一回的空档,月娘已经在芙蓉这小丫头嘴里将事情大概了解了,一时神色有些难言。
“你怎的不早说这事,害我被蒙在鼓里这样久!”
本想多骂这小丫头几句,然又发现结果似乎也没差多少,只?是显得驸马爷更恶劣了,便先将?这事搁在一边,欲进屋瞧瞧殿下。
也是被先前殿下激烈的反应吓到,月娘怕刺激到人,万分?轻柔地敲了敲房门。
“殿下~”
扶着腿脚还?未利索的芙蓉,两人四目紧盯着房门,试探着喊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里面很快有了回应。
“月娘?”
先前的情绪太过激动,导致昭兰没有注意到有旁人,如今冷不丁听见?月娘的声音,昭兰翻涌的内心瞬间平复了大半,甚至于很是惊喜。
“是我,殿下,快开门。”
月娘自然是想进去照看一下殿下的,毕竟先前的殿下看起?来那样不好。
昭兰刚兴冲冲地想打开门,但下一刻就怕那挨千刀的进来,于是留了个心眼?,多问了一句。
“他不在附近吧?”
这个他是谁,自不用言说,月娘都是懂的。
“不在不在,驸马爷去偏房休息了,就只?有我和芙蓉两个。”
听到这个保证,昭兰才放下心,将?门开了个缝,先是向外探头看了一眼?,见?真的只?月娘和芙蓉两人,才彻底将?门打开。
“快进来。”
生怕那挨千刀的突然出现钻进来,昭兰放月娘两人进来后,火速将?门闩插上了。
一见?着亲近的两人,昭兰再绷不住情绪,抱着两人就呜呜哭了一阵。
并不是绝对的悲伤或者是愤怒,亦或者是还?藏着一丝若隐若现难以察觉的欢喜,其?中掺杂的情绪太多,昭兰一时也不知自己为何能哭得那般委屈,但就是想哭。
月娘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着哭得伤心的姑娘安慰着。
芙蓉在一旁,赶忙掏出帕子,手忙脚乱地给昭兰擦眼?泪,看模样十分?生涩。
只?因殿下自小到大都不是个爱哭的,少有需要?她干这个的时候。
两人都默契地没用吭声,任由昭兰纵情掉着眼?泪。
偏房处,自打昭兰开了房门让月娘二人进去,魏泫便冒了个头,本想听听昭兰会说什么话。
他本以为还?是些痛斥他的话语,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没想到是这副情景。
隔着老远,魏泫听着少女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他心脏越发紧缩着,半点都听不得。
此刻的他好想将?人抱在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哄,奈何屋子都进不去,他只?能急得在偏房里又?转了几圈。
人总是要?为自己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看着自己一身艳红的新郎袍在偏房里兜圈子,魏泫便忍不住叹气。
早知道就不逗人了,便不会落到如今的田地了。
自嘲地笑了笑,魏泫连喜袍都没管,径直和衣躺到了偏房冷冰冰的床上,想着明日该如何让人不赶自己。
然辗转反侧间,魏泫想起?明日按着风俗,还?要?去前堂拜见?父亲,自己如今这个丢人现眼?的模样,还?能领着新妇出去给人看吗?
想到这,魏泫更睡不着了。
新房里,昭兰哭够了,从月娘怀中起?身,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了片刻,突然想起?些什么,担忧道:“月娘你的身子如何了?还?有芙蓉,你的脚……”
从情绪中挣脱出来,昭兰想起?两人拜堂前还?一个赛一个的不好,如今跑到她这里照看她,她真是过意不去。
月娘闻言,也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自我感受了一下,神色紧跟着诧异道:“也是奇了,这会子忽然就不难受了,许是被?殿下的事分?了神,一时忘了难受了。”
说着,月娘还?笑了,再看不出一点难受。
芙蓉也不在意地解释道:“婢子的伤也好了大半了,如今不过不太利索,医官说不是什么严重?的,想必过一夜便好了,殿下自不用担心。”
今夜昭兰耗了太多力气,与?两个亲近的知心人再次痛骂了那个挨千刀的后,很快便被?疲乏包裹了。
草草洗漱卸妆,将?头上沉沉的冠子摘下来,昭兰将?床上那些硌人的吉利干果都拂了去,昭兰才挨上床。
这一夜昭兰好似许久才睡着,又?好似转眼?便睡着了,就连昭兰自己也不清楚。
这一夜昭兰睡得尤为踏实,简直是这一月来她睡得最好的一次,心头盘旋着的大半压力都随着今夜恍然间褪去,昭兰浑身莫名轻松了许多。
梦里的她过得极为爽快,挥舞着小皮鞭,将?胆敢欺骗捉弄她的罪魁祸首打得嗷嗷直叫。
翌日清晨,昭兰是被?热醒的。
挑开帐子,迷迷糊糊间瞧见?冰桶上已经瞧不见?冰了,大概是化了个干净。
今日是新婚头一日,无论是按着哪里的风俗新妇都应该去前堂拜见?尊长,露个面。
她跟魏泫的恩怨是一码事,然同魏大将?军却未曾有什么龃龉,若新婚头一日就凭着天家?公主的身份甩脸子不露面,那多少有些失礼。
犬子有错,然虎父又?无错,昭兰不好去落人家?的面子。
她跟魏泫这事,便放在私下里吧。
这样想着,昭兰没了睡意,懒懒地朝外叫了一声。
月娘服侍了殿下多年?,是深知昭兰习性的,早早便将?盥洗用品备好了,只?待传唤。
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个不速之客。
月娘和芙蓉瞧见?偏房钻出来的驸马爷,面上虽挂着笑,但隐约间也能看出有些勉强。
两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事属于殿下和驸马爷的私事,还?是让殿下亲自来裁决吧。
她们?不好越俎代庖,且看殿下待会允不允他出现在屋里了。
房门嘎吱一声轻响,天光顺着那越来越大的空隙投了进来,撒下一地灿金。
昭兰慢吞吞从床上坐起?,听着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隔着薄薄的纱帐抬眼?看去。
除却那几道纤细的女子身影外,额外还?有一道属于男子的挺拔身影,像做贼一样,偷摸跟在后头进来了。
这道偷摸的身影是谁自不用说。
能踏入这里,还?能被?月娘等人默许的,便只?有那个挨千刀的了。
经过一夜的沉淀,昭兰情绪和缓多了,不至于一见?到这厮就要?发疯。
隔着帐子,魏泫好似察觉到了昭兰在看他,搔了搔面皮,话语磕磕绊绊的。
“我来换个衣裳。”
魏泫这理由倒也不牵强,他随身一应物品确实都在这,昨夜的新郎袍还?在身上穿着,他总不能这样出门见?人。
有些扭捏地往内室踏了几步,见?昭兰没用吭声,魏泫仿佛得了恩赦,手脚并用地去换衣了。
昭兰带来的宫人都是侍候昭兰的,况且谁敢去侍候驸马爷,瞧着那也没有等着人侍候的模样。
今早因为是热醒的,昭兰身上总有些粘腻不适,便没有急着穿衣,欲先浴身。
芙蓉的脚踝果然像昨夜说得那般,好的很快,今早走?起?路来也不耽搁了。
捧着干净衣裳便跟着昭兰往浴房里进了。
水房一直备着热水,见?殿下要?水,手脚麻利地备好了。
将?军府倒也阔气,浴房里专门修了个池子,正冒着热气,蒸腾得晨起?的昭兰骨头都发软。
泡进热腾腾的水中,昭兰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胸中郁气也一扫而空。
事已至此,她左右都要?来朔州,改变不了。
这事气归气,然至少还?有一点能安慰到她,便是夫婿是个入眼?的。
尽管眼?下正气着,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但她还?没打算原谅这个狗东西,愚弄了她还?想简简单单揭过去,门都没有。
穿里衣的时候,芙蓉看着殿下喜怒不辨的脸,好奇地打探道:“殿下要?原谅驸马爷吗?”
看着比昨夜平和百倍的殿下,芙蓉想知道殿下心中在想什么。
就这么轻易原谅驸马爷了?
那也太便宜他了。
“哼,怎么可能,那太便宜他了,只?是我暂时没想好法子,也不想搭理他罢了。”
人可以偶尔发疯,但不能天天发疯。
要?不然别说旁人怎么看她,她自己也精力不济。
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到好法子整治对方,昭兰便打算先晾着,容她消消气先。
穿好里衣出去的时候,果不其?然这厮还?在屋里赖着,已经换了一身绯红色的锦袍,坐在外间用来吃饭的四方桌上了。
显然,他打着同她一道用早饭的主意。
昭兰有心晾着他,慢悠悠地穿戴衣饰,洗漱梳妆,故意磨人一般,比平素慢了一倍。
等昭兰打扮得光鲜亮丽从里间出来,明显看出人急了,甚至是焦躁地用指节敲起?了桌子,一下接着一下,杂乱无章。
看见?昭兰的那一刻,少年?眼?眸肉眼?可见?地一亮,起?身便要?来迎她。
昭兰就像是没见?到他这个人似的,目光轻飘飘地就从他身上掠过了,比曾经在曲江池边上还?要?无视他。
越过魏泫,昭兰落座,对着月娘淡声道:“传饭吧。”
就好像那一个大活人不存在,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出去。
魏泫讪笑着试探着坐下,见?昭兰没赶他,悬着的心立即放下了。
仿佛昭兰应允他留下给了他莫大的勇气,魏泫舔着脸凑上来,毫无水平地搭着话。
“夫人今日的妆容甚是好看,衬得夫人愈发娇艳美丽,不愧是大周第一美人。”
魏泫记得,这姑娘最喜欢自己夸赞她,本想着对于自己这番话,好歹有个反应才是,但他竟连一个眼?神也未收到,甚至还?在昭兰的嘴角看到了一丝轻嘲。
正纳闷着,魏泫听到小丫头芙蓉故意道:“回驸马爷的话,殿下今日未上妆。”
这几个字一出来,魏泫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需要?练一练眼?力了。
奇怪,明明瞧着像是上了妆的。
说话的空档,早饭被?呈了上来,那盘盘盏盏的,花样精致又?繁多,一瞧便是金陵厨子做出来的,也是魏泫在金陵常吃的。
说实话,他不大习惯金陵菜,味道淡不够有滋味不说,有的还?带着甜腻腻的味道。
比如他的新婚妻子正在吃的汤包,总有些甜滋滋的,他压根吃不惯。
满桌子大半都不是他喜欢吃的,但此刻的魏泫不敢吭声,只?默默低头大口吃着。
只?不过时常偷瞄她,还?以为自己很隐蔽,昭兰都不想理他。
明明就是个自己一只?手就能奈何的姑娘家?,然魏泫看着那张沉静如水的面颊,愣是不敢造次。
魏泫第一次觉得自己竟会有一天这样没出息,没出息到他面皮都在隐隐发烫。
好不容易将?这顿早饭凑合完了,眼?看着时候也不早了,魏泫心里的小人急得团团转,思索着该怎么让被?自己狠狠得罪的新婚妻子随他去拜见?父亲。
残羹剩饭被?撤下,昭兰漱口净手后一副要?出门的架势,魏泫心一提,马不停蹄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