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顾写尘虽然讨厌,但没了他,也没有人养它了!
茅风巨蟒追着自己蛇尾咬了半天,终于,那人身上雾气尽散,他豆豆眼紧张地看过去,生怕他下一刻就原地发狂把它剁了。
然而冰冷的黑雾尽散,那一副清俊五官,修长身形,三年来第一次完整清晰地露了出来。
像是给自己收拾出了完整的人样。
衣襟冷黑,绣着霜花。
顾写尘抬眼看向兽境的方向。
一道清冷如竹的身影出现在兽境的花果山下。
这次,顾写尘没有再被黑雾萦绕,那张冷白的脸上五官仍旧锋锐俊逸,走线清晰而冷郁。
他目光压着淡光,看向这片地界。
顾写尘随手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兽境魔物。
“你。”
牛美玲停下来,还算友好地伸出牛蹄,“兄弟,叫我?”
顾写尘漠然看着她,“这里,有没有新来的人。”
牛美玲上下打量他这副容貌,然后不太感兴趣地喷了喷自己雄伟的牛鼻子,“你哪来的?从邪境过来的?我实话跟你说吧,你来这里交配可能不会太顺利。”
顾写尘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牛头人身的魔物,冷雾无声逸散,压迫感如长夜,“我再问一遍,有吗。”
牛美玲好歹也是四阶魔物,顿时意识到来者不简单。
她老实了,点点头:“有,有的,大王。”
顾写尘闭了闭眼,听见自己声线僵直地问,“活着吗。”
“活,活着吧?”牛美玲搓了搓胳膊,指着后山的方向,坦率地说,“她那么丑,应该没人杀她。”
顾写尘睁开眼睛,眼底暗光,蹙眉。
不是她?
顾写尘现在已经经不得一点错过。
一点机会,他也要去看看。
只是转身前,他睨着这个牛魔,问了一句,“像你一样?”
牛美玲忽然怒了,死也不容他人侮辱她的美貌,她英勇叉腰鼻子喷气,铜铃眼中满是怒意,铿锵有力地指着他:“是像你一样丑!”
你!和那柱植物!
“你们丑的不相上下!”
说完,牛美玲已经闭眼壮丽等死。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怔住了。
曾经的白衣剑尊,九洲清月——如今的顾写尘在一瞬的怔忪之后,大脑就已经迅速反应过来,然后猛地闭上眼。
他瞬间消失在原地。
霜淩坐在花果山的香蕉树下。
她带着一兜子的紫叶槐,和猴王达成了友好交换。
投蜜报蕉。
在荒岚之水的底下,她在浓郁的荒息中睡着了,醒来之后明显感觉自己的修为大涨。
看嘛,她也可以走出一条特色道路,即便不被有些人按着魔鬼训练,她的修行可以轻轻松松的!
少女坐在小山坡下,晃悠着小腿,嘴里叼着她新做的槐花蜜棒棒糖。
把紫叶槐的花蜜提取出来,用荒岚融在一起,然后加上小木棍,冷冻起来,变成棒棒糖。
大人小猴都爱吃。
她就那样靠在树下,惬意地叼着糖,和一只猴子闲聊。
这像是阴仪魔域中很平常的一天。
可她不知道,山坡之下,有人缓缓出现在树影之后。
立身挺拔,却又像是已经濒临折断。
顾写尘狠狠地盯着她。
一动不动。
庆幸。愤怒。狂喜。恨意。渐次而激烈地在胸腔中翻涌,他垂在身侧的指尖正在微微发抖。
连茅风巨蟒都不敢出现,怕他陷入狂杀之中。
他看起来好像是在恨。又不太像恨。
可金色黑莲生遍心底,从前顾写尘从不懂的一切情绪起伏。
最后在此刻全都化作一声“终于”。
找到你了。
顾写尘下颌绷紧,眼底坠着沉星,紧紧盯着那道身影。
她的气息完全变了,怪不得他察觉不到。她给自己的脸上变了些地方,但吃东西的眼神还是一样,吃的东西还是一样稀奇古怪,她的声音也还是一样的。
她在醒来之后,认识牛,认识猴,想起过他吗?
“是啊是啊,你也感觉到我修为提高了?”霜淩积极地和猴聊天。
霜淩轻快的声音咳了两声,和猴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天然的骄傲,“其实我以前修为更强,看不出来吧?”
猴子吱吱乱叫,表示不信。
她声音中多了丝憧憬和怀念,“因为你不知道我以前跟谁学剑,哎呀,说出来可能会吓死你——”
顾写尘心底冷笑,压着心脏狂跳,抬脚就要走向她。
霜淩捂着嘴笑得眼睛亮晶晶,趁着没人,对着一只猴吹牛。
“你不知道是谁?你就往最不可能的猜吧。”
霜淩忽悠着小腿,叼着蜜糖摇头晃脑地说,“我提示一下——用剑的,永远穿白衣的,嗯…修为最最强的,那位清净无上的正道天才……哎呀这你都猜不出来呀?……”
顾写尘恨怒的脚步却忽然一停。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
…他很久不拿剑了。
他现在只穿黑色了。
他完全变了。
他堕魔。暴怒。疯狂。恶劣。
垂落在黑雾中的手轻轻攥紧,那人长睫垂落,立身藏在树影中,听见她描述他的飞升之路。她说要他做不世天才。
他后知后觉,觉得恨。
原来多年不见。
他会近乡情怯。
第54章 教我一下
这山坡一片浓绿, 草色融融,香蕉树下吹过清甜的风,少女清澈的瞳孔中带着期待。
隔着死生与凡尘之别, 前尘往事都随风变浅,她如今想起的,都是那个人的好事了。
她提示得如此明显。
猴魔终于挠了挠头,“顾写尘啊?”
霜淩惊喜地眨眼:“你猜到啦。”
猴魔上下看着这朵和自己一样喜欢吃香蕉的小花。
——笑死, 它根本不信。
于是猴魔上蹿下跳:“和牛在一起呆久了,你吹牛!你吹牛!”
霜淩睁大眼睛, 然后憋红了脸, 小声说:“是真的…”
她的剑真的是顾写尘教的。
但是说出来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信服力,顾写尘——他现在是天上的神,神话一样的剑尊,九洲万年来唯一飞升之人,和她之间如有天堑。
同人说起说她跟顾写尘学过剑,或是说起她曾经守护了他的大道,听起来, 的确像是信口开河。
对世界而言,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但对霜淩来说, 这三年一觉, 只是眼睛一睁一闭。
可大约正是在她的时间线里和顾写尘分开没有多久, 所以那人清冷孤月的模样依然十分清晰。
清正, 孤寒, 皎洁,虽然偶尔变态, 但永远最强的,九洲第一剑尊。
一坡之隔。
压着浩瀚魔气的九阶魔修顾写尘站在那里。
顾写尘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只是长睫下的暗影微微颤动。
最后他只是抬眼,静静地看着她。
她和猴聊得很好。
和牛相处得也不错。
她还把自己扮成牛马的毛糙样子。
顾写尘已经想起来了,万骨峰下,有一瞬间,他原本已经和她近在咫尺。
相逢不识。
她重活一次,已经不再怪他,只带着那些对他美好的念想重新醒来——而他一身血气,掐着她的脖子,以为她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死物。
顾写尘闭了闭眼。
他觉得头顶的天,他们的命,都变得可恨起来。
“不管你信不信……”少女最后只能泄气地嘟嘟囔囔,怪她非要跟猴子聊天,“我确实是跟顾写尘学的。”
修为没了,但是本事还在。
顾写尘缓缓吸了口气,脸颊微微绷紧一瞬。
三年之久,再次从她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值得庆幸,她还记得他。
但很遗憾,他却不是她记得的样子了。
她的遥祝全成了诅咒。他从登天梯前转身堕魔,从此造满杀业。
甚至不需要伸手,他就能闻见那无数幽晦的血腥味,无数魔丹在他手下成片爆炸。
顾写尘下颌微微绷紧一瞬,垂落掌心,无声背在身后。
但是不管。
他仍要找到她,抓住她。
其他的再说。
他压住眉目间空泛的凉意,抬脚仍往那边走。
即便克制压制过,那盛大的魔气仍然带着冰冷的威压,同为高阶魔物的猴王立刻感受到了。
霜淩却一无所知,她叼着蜜糖,从地上挑了根竹棍,比比划划,给不相信自己师承的猴魔比划起了她学习的第一套剑法。
“小猴,看剑——”
辟邪,起式。
经脉之间又有荒息流动,虽然不再是合欢圣体,可却更加灵气沛然,在荒息的淬炼之下越发柔韧。
…从零开始,毫无杂质。
时过境迁,但少女再次使出了属于她的剑意。
顾写尘脚步再次顿住。
猴魔四下探查,那魔阶的压迫感又消失不见了。它只好原地跳脚吱哇乱叫,两臂拍地翻身起来,“嚯,你真有两下子!那我也不相信!不信!”
此时的霜淩已经不在意他信不信了。
许久不曾用剑招,她发现这些他教的招式依然刻在她的记忆深处,早就成了身体记忆。
行云流水,如在剑宗,如在山巅,如在潭上。
她曾手握的剑就在她的心里。
微风拂过树影,落在顾写尘脸上,就成了阴翳。
看她用剑,越看,越觉得后脊压得重。
那里曾经背着他的剑。
一剑横出九洲清平,可他如今该怎样欣赏她。
霜淩以竹棍为剑,兀自行云流水,跳完辟邪七式,除魔清正,她的经脉微微发热,在这只有魔气的阴仪之中,她竟然——
破境了。
顾写尘微微一怔。
霜淩缓缓收式。
她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白皙透红的掌心。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新生后的变化。
在荒岚之水下触碰那微光之后,她越发清晰地感受到了不同。
从前霜淩体内融合了阴阳双合鼎,因为金鼎的存在而能容纳万丈荒息,但,她更像是一个储存荒岚的容器。
就像乾天帝君用合欢圣体作为荒息容器孕化命火,也正是看中圣女的这种特殊体质。
但此刻霜淩恍然间反应过来——
既然乾天帝君历代都以合欢圣体传承帝嗣,且对圣体始终保持操纵之力,那为什么不直接放在圣洲,还要让圣女代代在荒岚之水边孕育而生呢?
阴仪之中,荒岚水边,这里的地质一定影响着圣体的形成。
而她的新生——霜淩怔怔看着自己,她误打误撞,同样从荒岚之水中再次复生。
冥业冰莲,天生灵体,被放在荒水尽头生长。而后她在三年的沉睡中流遍荒岚水域,游走在阴仪之地的地脉中,她一点点吸纳了阴仪中逸散的荒岚之息,最后,被地底更古老的荒岚容纳了。
当初她只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能让她踏实一点的地方,没想到却正好选对地方。
从前她能存储荒岚,却更像是在使用它,而非真正在修行它。
因为引她入仙门的人是一个剑修,从顾写尘不在峰顶让她一炷香之内引气入体开始,她引的都是天地五行灵气。
这很正常,因为九洲之内原本也并无荒岚,否则大男主就不会那么急于引起仙魔混战,以灵魔之气融成荒岚。
所以一直以来,霜淩元婴期的修为也是实打实的修道成果,而非修炼荒岚而进阶。
可今朝托生重来,经脉空盈,这一次,她天然地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
从荒岚的存储者,变成真正的炼化者。
而这一次,九荒息岚书的心法似乎才开始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霜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青金色的炁蕴隐隐在掌纹之间流动,短短一套练剑的时间里,她就从初生的灵体筑基了。
这种进境,竟然比从前被顾写尘带飞的时候,还要快……
霜淩怔了半天,才抬起脑袋,看着头顶的天空。
…真想和他显摆一下。
但她意识到这种行为好像有点像大男主,大概作为最经常在顾写尘这绝世天才面前破防的人…多半都有点渴望那个人的肯定。
不过人家都已经是神仙了,她修得再快好像也没什么可炫耀的。
霜淩握紧拳头,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试试!
我吃,我睡,我升。
猴魔惊诧地围着霜淩打量,兽类的魔气渐渐从眼中漫出,它作为这片香蕉山头的大王,也是个五阶的魔物,但它看不出这个女娃娃的路数。
不像修魔的人,也不像修仙的人,她这是修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她身上有了很强的力量……很香。
猴魔顿时不再满足于和她交换香蕉和花蜜,他锋利的爪子在屁股上磨了磨,长臂一摆,准备搂到她头上,打开她的头看看里边是什么。
谁知猴魔刚一动,整个人就悄无声息化成血雾,消失在空中。
碾压般地,从虚空中传来巨魔的力量,笼罩成雾。
它只来得及在爆炸前的最后一秒感受到无边恐惧。
作为五阶魔物的它甚至都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是谁……是谁?!
霜淩振奋地回过头,对猴说,“看到了吧,我——”
空气中只有缓缓飘落的猴毛。
“嗯?猴呢。”
霜淩挠了挠额角,白皙鼻尖耸动两下,“被我吓跑啦?”
山坡下的人影侧颜清冷,缓缓走出来。
霜淩却忽然眼睛一亮,转身扑进树丛,“那我拿走点咖啡豆不过分吧?”
来到兽境之后,霜淩越来越活泼了,大概是和动物交流不需要社恐,她变得开朗不少。
当年就有可可豆的成功经验,咖啡豆也一定行。
少女在绿油油的山坡树丛里穿来穿去,嘀嘀咕咕,吸收着作物之中浅淡的荒岚。
顾写尘不知道她又在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只是慢慢走向她。
“加冰,加糖,喝冰咖飞。”
“做咖飞,喝了就能像顾写尘一样飞升!真好。”
可她的背影被天光树影拉出一条长线,落在那个本已飞升的人身上,这一幕甚至堪称荒诞。
顾写尘就站在她三米之外。
他低头,像是终于难抑,眼底说不出是悔还是恨。
所以,如果她知道。
那年她以爆丹的代价,助他心魔尽去,立地飞升。
而他此刻就站在她三米外的地方,魔气四溢。
顾写尘难以想象。
…这一辈子,顾写尘从没有让人失望过。
尽管他从不在意别人的期望,可二十多年的苦修他从未退步。谁捡他,谁养他,谁负他,他从不算愧对任何人。
可她眼中的失望。
他觉得无法承受。
树丛之间,一道蜿蜒窸窣的声音缓缓出现。
顾写尘面无表情片刻,黑雾消散,无形地隐在空气中,死寂淡漠地看着。
嗅着方才猴魔被捏爆后的魔气,更高阶的魔修一路吞噬进补,找到了霜淩这里。
五阶魔修竟被杀得毫无痕迹,这朵花挺厉害。
“是你干的?”
正在偷摘咖啡豆的霜淩被吓的一个机灵,老实巴交地退了出来,“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来人是条蛇,准确地说,是一个蛇尾人身的魔物,他的魔阶显然比猴魔更高,他阴凉的竖瞳打量着霜淩,也察觉到了她身上一丝不同寻常的力量。
但他显然比猴魔高级。
他是兽境中最先向莨王投诚的魔族,魔阶已经到了六,是兽境中绝对的高手。
要知道,莨王短短三年就修炼到了八阶,这等天资,已经让无数人臣服。
毕竟九阶魔修已经几乎在十三年前的仙魔战争中死绝,再往上的大魔更是已经化为不可能的传说,他这样的六阶魔修已经大有可为。
莨王如今势不可挡,集结邪境中的魔兵,很快就要用欲境开刀,他们兽境也要识时务才行。
六阶魔蛇是兽境中思想最先进的魔族,审美经过了外边的洗礼,他觉得霜淩长得很不错。
于是六阶蛇魔很自信地看着霜淩,对她发出邀请:
“和我交配,我带你去邪境。”
“……”
顾写尘平静地笑了。他站在那里,半阖眼睛,身后魔气狂溢。
杀他全族。
顾写尘眼底黑气涌动,动动手指就能把那条蛇人挫骨扬灰,碾爆成花。
但在下手的前一秒,他看到霜淩,顾写尘顿住了。
他忍了又忍。
最后他捏紧了袖中的茅风巨蟒,微微用力。
十阶小黑蛇在识海里问他:“干什么?你干什——么——”
它被丢向了对方。
“兽境许多高阶魔修都向邪境去了,欲境正在被孤立。”
“那位莨王已经悄悄准备发动魔兵。”
紫印长老殿里,顾沉商木讷严肃。
荒水泛滥之后,紫叶槐花开几日,一落尽,魔域中的休战期也就结束,三境内战蠢蠢欲动。
“真是他?顾莨?”夜宁惊得眉毛都挑了起来,“……少宗主别的不行,论命好,没人比得过他。”
修道之路崩殂,浑身经脉寸断,还能一路辗转藏在魔域,最后大兴魔功。
…挺坚强的一个人。
顾沉商默然,“是我的失误。”
夜宁搂住他的胳膊,“别因为姓顾的自责。”
顾沉商看着圣女神宫前,紫叶槐已经开尽,所有合欢弟子已经沿着荒岚之水全域全部采回,炼化成蜜,然后在欲境圣女神宫之前,开坛供奉。
整个欲境之内,飘散着不同于阴仪的蜜香。
顾沉商肃穆地看着弟子们匍匐虔诚的样子,眼底带着隐忧。
合欢宗,像是一块亟待被切割的甜糕。
他们回归故土不过三年,魔域局势就已经缓缓变革。
而圣女不在位。
合欢弟子的修炼其实相对简单,依靠阴阳采补。
但如今欲邪两境对立,邪境修士被大肆煽动,兽境又难以下口,缺少元阴元阳。
最关键的是,圣女的信仰并未归位,整个欲境合欢都处于萎靡状态之中。
只要圣女再度降临,他相信所有弟子都可以夜战百人,勤勉双修。顾沉商严肃地想。
可他却不能自私地要求她出现。
总归,他会死守这片土地。
为了合欢宗,他也会全力去拼魔主。
还有那个未曾归来的蓝印……
叶敛看向顾沉商,点点头。
他收集了紫叶槐的药用价值,也会把魔域中的情况传回平光阁。他的到来,能够传达仙门的态度。
他没能见到霜淩,不知道她如今在做什么,来到阴仪魔域之后才发现,原来她的故土也这样辽阔。
自由的花朵会绽放在任何角落,就像他当初希望的那样。
没有人想要无谓的伤亡,魔域三境,放任任何一境独大,最后应运决出的那位魔主都无疑会非常残暴。
九洲上下,将永无宁日。
“欲境合欢被袭,仙门不会坐视不管。”叶敛说。
他们都曾获救于圣女万丈荒息之下。
从敕令之力中清醒过来,从此九洲历史被重新审视。
“即便圣女不在——”
叶敛神情郑重又温和,“圣女的朋友也在。”
兽境中惊起一片飞鸟。
霜淩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六阶蛇魔。
物种不同也可以交吗?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为他们合欢宗证明,这世上狂野的魔族还有很多,他们合欢宗真的已经算文明的。
六阶魔蛇很自信,“我是六阶,明白吗,相当于人修的分神后期。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霜淩是个虚心的人,她点点头,“是挺厉害的。”
毕竟她从前只是元婴。
六阶蛇魔得意地甩起了尾巴,带着捕猎者侵略性地靠近霜淩,竖瞳闪着邪光。
霜淩举起竹棍:“我会砍你。”
六阶蛇魔嗤笑一声:“你砍我?你现在的水平不过……”
可他的话没说完,忽然一顿。
一种庞大的蛇息出现在少女身后。
那是一种古老的……只有蛇类自己能感受到的强大压迫感……
那是几阶??
八阶?不,甚至可能到了九阶……
更清晰的窸窣声缓缓响起,即便对方还并没有现身,但六阶蛇魔就已经直接失去呼吸权,在更高位同族的压迫之下,他的蛇丹停转,只能拼着最后一点尾力,头也不回,仓皇逃窜。
超过九阶了!!超过了九阶,那是十阶的蛇……
古圣兽,古圣兽啊……!!
霜淩奇怪地看着他爬远,今天的魔物们都好奇怪,不是消失,就是逃跑。
再一低头,她看见一条小黑蛇。
它兴奋地绕着霜淩的腿边打转。
茅风巨蟒已经不计较那个人把它丢出来了。
找到主人了!
她的五官被掩去了些,气味也完全变了,变成了甜甜软软的花香,可是她身上依然有荒岚的气息……菁纯的荒岚,古老的荒岚!
闻着就让它觉得温暖又安全,再也不用灰头土脸地被乱养了。
既然它能和那个人通过识海交流,和主人也一定可以的吧?
小黑蛇兴奋地嘶嘶唧唧。
蜿蜒舞动。
霜淩蹲下来,看着这条十分迷你的小黑蛇,点了点它的脑袋,问:“你也是兽境的魔物吗?这么小,才一岁?”
茅风巨蟒的豆豆眼转出几分委屈:是我呀!是我呀!
可是霜淩冰莲托生,命火浇融,已经没有识海,哪里能和它交流?
茅风巨蟒顿时明白了那个该死的男人的用意。
怪不得他愿意把它丢出来!
它在魔域中被养了三年,靠着那人的灵流续命,它的鳞片,体型,外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已经不是当年的狂蟒模样了——
而且,它根本说不了他的坏话!
所以主人也就无法得知,他这人竟然没去飞升!
他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快跑啊主人,带上我,跑——
霜淩和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声猜测:“两岁应该有吧。”
茅风巨蟒终于发出悲啸,我活了一万年,一万年啊!主人!
它豆大的竖瞳流出悲愤的泪滴。
霜淩看得心中不忍,把它揣到了自己手里。它温顺地碰了碰她的指尖,霜淩知道,这是动物认主的意思。
看来他们很有缘。霜淩笑了笑。
从前她也养过一条通天巨蟒。在阴阳双合鼎中徜徉,像是小蝌蚪。
但她的阴阳双合鼎和她的方丹一起离体了,后来鼎在哪里,巨蟒还在鼎中吗?她的丹真的是方的吧?顾写尘看到了吗?……
茅风巨蟒始终很着急,它试图化出雄伟的身躯,提醒主人它的强大。
我是十阶古圣兽啊,我比顾写尘现在的位阶还高!
它急得嘶嘶乱叫,在霜淩袖中爬上爬下,看起来十分急躁。
霜淩带它往自己的住处走,她觉得到这条小蛇的性格可能不太好,她准备先安抚好它,喂它吃点东西。
茅风巨蟒强行运载它所剩不多的灵力,那基本都是那个人渡给它的灵流,在强行运转之下,它的蛇身竟真的撑大了百倍,变成乌黑的长条,从霜淩手中盘了出去,化作一条大蛇。
它兴奋地张开蛇口,主人看呀,看呀!
再转头,就一口咬在了一个人的手臂上。
空气静默。
那人垂眸。
他清冷的眸光对上黑蛇的豆豆眼。
他平静地往后退了退,手臂血流如注。
然后,他抬头看向养蛇的人。
霜淩惊叫:“哎呀!”
刚养上宠物,就咬到人了,完了。
茅风巨蟒:“?!!”
它在识海中追着那个人咬。
“顾写尘,你为什么变了张脸,你以为我认不出你?”
“我恨你。”
“你这个阴险的人类。”
他竟然也掩饰了容貌,从额角到眼尾多了条剑痕一样的伤疤,但他穿了纯白的长衣,腰侧勒得很窄。
他被蛇一口咬下去,选好角度,直接被带下了一整块血肉,涌出的血立刻很明显地浸透了白色的布料。
顺着手臂红了满袖。
霜淩急忙看过去,对上了他的视线。
有很浅的魔气萦绕在四周。
微风在他们之间缓缓掠动,有一瞬间,霜淩似乎愣了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愣一下。
大概是因为兽境之中很少见到纯种的人类。
眼前这个人虽然陌生,但他是一个完整的人,他被她刚收养的蛇狠狠咬伤了,他没有痛呼,但是在静了片刻后,人往后倒了下去。
霜淩想不得太多,下意识就去扶他:“你没事吧?——”
一瞬间,那人狠狠扶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腹和掌心大概是因为失血而冰凉,凉得像快死了。
霜淩脊背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窜起了一串麻痒,像是危险,又像是什么别的。
他那样紧紧地攥着她,用力到霜淩觉得对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听见他低哑的声音,陌生,但让人忍不住听清——
“…对不起。”
霜淩睁大眼睛:“是我对不起你啊!”
他笑了。
对不起。
我没飞升。
从前你总觉得对不起我,害了我的大道。
但这次是我造孽深重。
那白衣人半仰着后颈,像是因为得救,眉目缓缓松散下来。
霜淩摸不准他的来历,她其实还保持着警惕,毕竟魔域中黑吃黑的魔头数不胜数,前有发癫大男主,后有狂暴黑雾人。
都是变态啊。
但眼前这个人……他是个修士。
是一个已经被魔气浸染的修士。
霜淩看不出他的魔阶,却能隐约感受到他体内的……灵力?
他的灵力已经非常稀薄了,经脉之中所剩无多,像是为了在这阴仪魔域中勉强维持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误闯魔域的修士?他很弱,他的修为比元婴时的她差得多,灵力像是被大肆削弱过,像是漏气的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