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写尘也正在看她,目光平静。
她没产生畏惧,他也没有。
…两个挂比。
霜淩闭目羞耻。
在魔气四溢的魇境之中,顾写尘一身内力不受分毫影响,心智清明。在原著中也是如此,即便他破蛊暴毙,修为尽毁,也没有堕入魔道。
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天赋,恐怕再来八百辈子也不会让自己修魔吧。
霜淩悄悄抱紧自己的马甲。
总之,合欢圣女的事决不能让他知道半点。
白衣剑尊保持着孤冷之姿,淡淡垂眸,“身处魔气之眼,难免心生杂念。修道一途,最忌心魔。”
抬手,剑气在四周划出守窍之阵,即便没有灵气,空气却因剑意而动。
他直接以魇气为障,剑尖在空中画箓。
“借地之王气,应天之云篆。”
“——镇。”
一阵清风拂过,随后两人像是被笼罩在一道无形的薄膜里,隔绝着那幽晦侵识的魔魇之气。
霜淩眨了眨眼,看呆了。才明白在修为之外,剑道之上,大天才他还有无穷多、无穷深的技术。
等等,这些不会她都要学吧?
“手给我。”
“哦。”霜淩递出拳头。
“?”顾写尘看她一眼,然后把她拳头打开,十指交扣。
霜淩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指尖。
但一道清心诀已经顺着指尖涤荡经脉,他带着她同步静心。
万魔不侵,体若虚空,表里莹彻。
一毫不挂,一尘不染。
修者,和光而混俗,厌世而避尘。
万千心痕,归于一心。千衍万变,不离根本。
“嗡——”
霜淩睁眼,竟是自己的北鼻剑动了。
那是她的剑意。
霜淩有点惊喜地抬眼,却见面前之人清气拂过发梢,睁眼的一瞬间,漆黑眸光如星,一瞬地璀璨,而后澄澈平静。
四周发生了微妙变化,在魔气重重的魇境之中,这位大哥——
“又,又悟了??”霜淩张开了嘴。
“…无妨。”顾写尘淡淡地说。
他收剑在鞘。
“这里没有灵气,破不了境。”
“放心。”
霜淩恍惚地抬头,所以你就是又悟了是吧??只是因为没有灵气,所以没有进阶?!
霜淩扭头就走。
她要闯入大男主的恐惧之中。
找一个比她更破防的人!
啊啊啊啊!
霜淩闷头朝前走。
顾写尘在后边跟。
这里还是坤地王城,只不过每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恐惧魇境之中。
霜淩看见前边有一人,立刻朝前边小跑过去,然后发现竟是君不忍。
他跪在地上,额头贴着,身形簌簌发抖。
君不忍这样天潢贵胄锦衣玉食的小王爷,谁能让他如此恐惧?
霜淩顺着他磕头的方向看去。
非常遥远的地方,似有一处高台,台上有一尊王座。
一道庞大的人形身影静默地端坐其上。
只是身形而已,霜淩却感受到了无比强大的威压,魇境中浮光掠影地描绘一瞬,就让她受到了巨大的溺水般的窒息。
非常强。强得可怕。
顾写尘漠然抬头,隔着模糊幻化的魇境,对上那道身影。
尘烟四起。
在那王座之后,似是一棵枝脉横生的古树,树杈的纹理如心脏血液流动般,向远处伸出。
君不忍没有抬过一寸头。
汗水却滴答,滴答,落在冰凉的砖上。
霜淩从那种莫名的心悸中缓过气来,压低声音小声问,“我们怎么救他?有没有办法。”
被魇住的人除非意志坚定,否则很难自己醒来。
顾写尘:“有。”
霜淩:“那快——”
顾写尘伸手在君不忍被冷汗浸透的后脖颈上猛砍了一下。
手刀落,他歪歪地躺倒,后脖子青了一片。
通过昏迷的方式,送他离开了魇境。
霜淩:“……”
在世华佗,真是在世华佗!
顾写尘淡淡收手,在魇境消散之前,最后遥遥看了一眼…帝座。
霜淩很快又看到一人,跪在角落捂住头,这次她通过身形和体态便认了出来。
“是叶少主!”
她刚跑出去,就被顾写尘牢牢抓住。
“急什么,”他漠然垂眸,“死不了。”
霜淩心想你懂什么,性格自闭的人在梦魇中,识海最容易受侵蚀。更不要说叶敛还是曾经道心破灭的人——
顾写尘被她拉着,不慌不忙地走上前。
叶敛的畏惧之魇也已经缓缓浮现。
顾写尘轻描淡写地看了眼,然后忽然拉住霜淩,抬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霜淩:“干嘛?”
顾写尘:“别看。”
仙盟盛会上,八年前的顾写尘,一剑劈断了他的剑。
在魇境之中,这画面会格外夸大。
比如顾写尘丝毫不记得,他的表情如此冰冷。
断人剑的方式如此不留情面。
周围人还有哄笑之声。
一个个面目扭曲,极尽嘲讽。
少年叶敛举着断剑,半跪在九洲四方台上,脸色通红,浑身哆嗦。
霜淩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非常可怕吗?”
顾写尘一手揽住她,一手盖着她眼睛,“嗯。”
她眼睫软软地扫过他掌心,微痒。
“很可怕。”顾写尘看着八年前的自己如是说。
霜淩在心中为叶敛大为痛惜。
但霜淩不知道,如果她此时看见,绝对会当场和叶敛结拜,组成反顾写尘战略同盟,从此惺惺相惜一生挚友。
可惜顾写尘手起刀落,瞬间就把叶敛给打晕了。
等霜淩把他手拿下来,魇境已经再次变幻。
他们的位置在随着魔气侵蚀而变动,无数的人被纳入进来,顾写尘重剑出鞘,打算把所有人同时凿醒。
可对面又有一人的魇境出现,骤然大亮。
海浪般的流水声掠过,接着,是遥远惊鸿,无数人手捧圣物,摇铃声响彻千里,随风送入仪仗最前端的金色红莲花轿。
这是女主明青嫣最畏惧的画面。
霜淩看了一眼,忽然睁大眼睛。
这次是她一把拉住了顾写尘,让他面对着自己,背对着不看魇境。
顾写尘垂眸。
霜淩越过他的肩头,看见远处荒岚之水绵延。
圣女仪仗掠过阴仪魔域,垂眸的一瞬间——
红纱垂缨,佩玉鸣珰,艳霞万里间,威仪秩秩相辉煌。
容华映亮天地。
…倾世而出。
她紧紧抓着顾写尘的胳膊,没有注意到他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之上。
霜淩只是紧紧抓着他,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头看。
魇境中,明青嫣和万魔一起跪在荒岚之水边,想要抬头却不敢,垂落在地的指尖狠狠地、狼狈地收紧。
无数人遥远传诵,那便是圣女,美到让她恐惧,让她害怕。
男女主各自灵魂深处最畏惧之事,果然不是什么对方的离开。这才是女主一生的梦魇,一生自卑的来源,终其一生都想要摆脱的一幕。
“青嫣——”
魇境中,显然有人找到了明青嫣,通过什么方式叫醒了她。
随后明青嫣虚脱地倒下,眼前的幻境顿时消散。
霜淩在面纱下长长地松了口气,抬眼,对上顾写尘定定的目光。
幸好他没看到!
不然她这合欢圣女算是活不成了啊啊啊。
出去不是加练,就得被砍死。
“我们继续走吧?”
“…嗯。”
顾写尘沉默不语,指腹却悄然收紧。
可他在她瞳孔倒影里。
看得清清楚楚。
二十五年道心清坚,心无阴霾。
即便幼时孤苦, 日夜强修,他的意志也从不会因为魔魇鬼惑之流,产生任何变动。
意志力本身,亦是一种天赋。
但此刻, 透过少女轻透的瞳孔,他看见一场梦魇。
陌生水域, 九天玄土, 那人红纱覆水,被无数人觊觎,俯首,高坐莲台之上。
像一场靡丽的烟霞,缓缓散落在九洲剑尊眼底,寂灭之后仍有无尽的余音。
一个清晰的宗门,清晰的身份。
正式出现在他眼前。
顾写尘按着她的手背, 指腹上是对方肌骨的温热。汲春丝在体内千丝万缕, 缠于经脉肺腑。
他平静垂眸, 看见她庆幸的神情。她在面纱下吐了吐舌头, 软红舌尖一闪而过。
剑尊不动声色。
这其实是很离经叛道之事。
仙洲暴力禁魔十年, 人人谈魔色变, 剑尊理应除魔卫道, 为尊九洲。
但此时顾写尘看着远处,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想法是。
那她原本的修炼方式是…?
大概是天才剑修唯一没有触碰过的领域。
不过, 他可以学。
并且,他学什么, 都很快。
顾写尘指尖搭在她腕骨,眼神是平静的,指腹是灼人的。
少女纤薄的身影完全置于他的剑气与身影之中,柔软又盈韧,能引万魔而动,天下必有大乱。
顾写尘看了半晌,眼底却露出了几分欣赏。
立身如此,不过求生。
在这幽暗魔气之中,朝露荷尖,不染淤泥,尚且勤于修剑。
于是剑尊说,“你的求道之心,难得。”
霜淩呆呆地抬头,“啊?”
他怎么又欣赏上了。
顾写尘用一种隐晦而欣赏的目光看着霜淩,笃定道,“所以你可以更强。”
在魔气四溢之时看清她的身份,前路的幢幢暗影也开始隐现。
未来会有无数人争抢,无数人觊觎,九洲四海的最核心之处最幽微之人,都浮光掠影地显露。这天地间参透机锋的秘密,她身负的血脉和机缘……处处都是危机。
“先达到元婴之境,”顾写尘淡淡地拿起她手,握住她的剑,“虽然那还远远不够。”
她先变强。
剩下的,他来研究。
“哦,哦哦。”霜淩不知道他几瞬息之间想了多少,老实巴交地保证,“出去之后我会努力的。”
“不用等到出去。”
顾写尘眉眼清晰,指了指不远处那俩人,“先打他们。”
霜淩抬头,“啊?”
明青嫣在顾莨怀里,缓缓从自己的畏惧之中回过神。
她浑身战栗发抖,离开魔域之后,为何她还是会自卑,这种自卑让她更加厌恶自己。
她一生最畏惧的事,竟是那年看到合欢圣女的一幕…她厌恶合欢宗的一切,向往正道仙途,她常常认为自己和合欢宗魔修不同,可那一瞬却映照出她的粗鄙,她的丑陋,她的普通,甚至是她指尖按在地上的泥土。
明青嫣始终觉得来到仙门之后的她是不同的,正道仙途才是她原本该走的路。
即便圣女在阴仪魔域风光又如何,魔域封禁、万魔潜伏,唯一有可能在未来统领魔域的男人,是同她心意相通的少宗主。
那她为什么还要畏惧?
明青嫣不甘地咬紧了嘴唇,抬眸望向顾莨,“眷苍哥哥,你还好吗?”
他们都是心中有苦痛的人,少宗主在魇境之中看到的最畏惧之事,又会是什么呢?
顾莨揽住她,柔声道,“我最怕的是,失去你。”
明青嫣眸光一震,溢出清泪,“我…亦是。”
远处霜淩举着剑,真的吗你们二位?
糟糕,捅了虐恋窝了。
但是大男主你眼底的阴暗味能不能收一收,你眼里我命由我不由天打不过他我就入魔的意味太明显了吧…!
顾莨抱着明青嫣,缓缓看向他们,眼底阴翳丛生。
他自愿入畏惧之魇,竟看到了三岁那年。
那时他伸出稚童的手,递向那个刚入宗门不久的野孩子。听说,宗主父亲执意将他从下四洲带回,听说野孩子出生时就被雷劈,整个人都是黑的。
那是顾莨对顾写尘的第一印象。
于是宗主父亲给他起了字,写尘,从尘埃,写新生。从此,他们一起姓顾。
长老们说,现在他们还小,拿不动真剑。但那野孩子日日用木剑挥舞练习,仿若从不知疲倦。
于是他想给他一把真的剑,因为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今后他们会相伴几十年,久到他登顶剑宗,成为岁禄的宗主,而野孩子将永远是宗主身后最亲密的兄弟,是宗主的左膀右臂。
于是那天下了夜雨,他稚童的手拿着一把剑送给野孩子。
那是顾写尘第一次拿到真剑,他挥了出去。
当天夜里,九道天雷落地。
三岁的顾写尘,结婴了。
那天夜里惊雷阵阵,一道劈过一道,少宗主顾莨躲在被窝,堵着枕头,第一次感受到了入骨的畏惧……和悔恨。
他觉得自己不该给他剑,如果不是他给了他一把剑,那落地结丹……三岁元婴……后来九洲第一的天才神话,或许可以慢一些。
他本也可以是个少年天才。他本不需要一生活在被轻易超越的畏惧之中。
到如今,他站在魔魇之中。
而对面那人手持中重剑,依旧如寒木青松。
顾写尘神色平淡。
顾莨心中的古老心魔正在翻涌。
“此处没有灵气,你的胜算更大,夺得圣女,送往那里……”
顾莨阴恶地抬手,乘鸾剑啸叫而出,鸾凤清鸣在魇气之中显出了几分昏聩。
修仙算什么,修魔又算什么,他修的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大道。
在魇境之中,男主显得如鱼得水,因为他已经悄悄修魔许久,在没有灵气之处反而得宜。
霜淩深吸一口气。
真假大男主之争!
至此,男主前期的三个重要金手指全都被截胡,他没有得到辟邪剑谱来暴吸灵气与魔气,同时也没有九荒息岚书来运转心法融汇生成荒岚,如今又没有阴阳双合鼎能够容纳万丈荒岚之息——所以大男主出走半生,纵横谋划,归来仍是元婴。
霜淩表情肃穆,指尖微抖,但他好歹是元婴啊!
顾写尘:“你打得赢。”
霜淩痛苦闭眼,大哥你就算很欣赏我也要客观一点吧!
她一个金丹初期打元婴圆满,隔着两个大境界,就像刚参加完小升初的我去打高三期末周的学生会主席。
顾莨眼底的郁色也全消,温和道:“你们一起吧,否则在此处,是我占了便宜。”
明青嫣崇拜地看向顾莨。
“不必。”顾写尘抱着胳膊,轻描淡写地开口,“你能打过她就行。”
顾莨咬牙,“阿濯,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
话音未落,一剑已经朝着霜淩劈了过来。
——神经病啊啊啊我以为你这么狠就直接打顾写尘了啊!
对他说狠话、然后打我是吧!
霜淩感受到元婴的威压狠狠朝她抽了过来,她凝神运气,核心收紧,猛地抬剑去挡——锃!
两剑正正相撞,一时竟无分高下。
霜淩惊了,睁大眼睛,颤鸣的剑刃之后,顾莨的眼神也震惊了一瞬。
顾写尘淡淡的声音在她识海内响起。
“你打辟邪,他打必斜。”
“不用怕。”
“??”
霜淩差点忘了,大男主不会还在如痴如狂地练她那本盗版剑法吧?
她真的都有点不好意思。
顾写尘表情淡漠。
一举剑,后边十招他都能猜出来。根本不需要他动手。
顾莨咬牙,眼底阴沉,阴阳双合鼎对她的加成果然很强,他一个旋身,乘鸾剑挽出红光四溢的剑花,招式行云流水,看起来当真是漂亮——
他也果然是单独避开降魔三式,只用一二四五七。神奇的是,这些招式虽然都有偏差,但当他完整运行之时,四周的魔气竟真的开始吸纳入他的身体。
用假剑谱都能练出这个效果,霜淩真的有点佩服,至少在邪魔歪道上大男主的确很有天赋。
明青嫣眼神发亮,看着顾莨向圣女落剑,圣女只能举起那柄小剑抵挡——
霜淩屏息,内心明净——
可是你真的打错了啊!大哥!
乘鸾剑如喙直刺,元婴威压不带任何收敛。她水蓝色的衣角在魇境之中轻扫而过,翻飞如冰莲之花,即便面纱覆脸,也有种清绝的美。
两人的剑招竟然极为相似,可是定睛一看。
我打降魔三式。
他打出的是翔魔三式。
我打敬鬼五式。
他打出的是惊闺五式。
我打出祈神六式。
他打的是祈神经六式啊——!
霜淩的剑法明显比他更加精准,在毫厘之间找到他剑法中的误差,然后,“当啷——”两剑再次精准对上。
霜淩心口猛地一窒,气血翻涌,掌心明显被剑气扫荡。
然而对面也同样受到影响,在正版辟邪剑谱的冲击下,顾莨竟然退了半步!
霜淩:“!”我这么强!
我的强来了——
心魔在识海中震怒:“果然有问题!我说了让你勿练此谱——”
顾莨脸色阴恶,他的目的原本也不是为了在魇境中对剑。
只要颜若翔那边一得手荒北之极的钥匙,他立刻就会撤走,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指间符玉一闪,顾莨低头一看,手中剑翻了个花。
霜淩的小剑再次向他而去,辟邪剑大开大合,激发持剑人心中的战斗欲,本就是傲气的剑法。
顾莨粗略应对,随后一个抽身,眯起眼睛:“今日我不杀你——”
他话还没说完,两道身影忽然闯入其中,准确地说,是一人抱着另一人。
顾莨身形一顿,顾沉商?
霜淩手中飞起:看剑!看剑!看剑!
顾沉商方才入魇境之后,便发现顾夜宁不见了,然而他到底是真的魔修圣阶,四下魇魔泛滥,他悄无声息地释放了魔气,很快找到昏迷的顾夜宁,不知她看到了怎样的畏惧幻境,顾沉商喊她不醒,便扛着她来寻圣女。
过来一看,圣女竟也在魇魔之气之中运转自如,而剑尊就在不远处漠然看着。
圣女…暴露了?
魔功现世,合欢危矣。
顾沉商沉吟一秒,弯腰小心把顾夜宁放好,让她枕着地上君不忍半死不活昏迷的身体。
然后,乘肃剑缓缓出窍,朝着剑尊而去。
顾写尘看了眼他,“?”
顾沉商那木头一样的脸上写着决绝之色。
少宗主尚可解决,但剑尊决不能知晓合欢圣女之事。
此处灵气断绝,最好在此了断。
即便那是顾少尊。
顾写尘神色似有一瞬的无语,“…”
他白衣袖口微敛,抬手轻弹,一瞬剑光之后,只见剑尊微微撤步,但稳稳格住了乘肃剑的剑尖。
剑尊眼底清明,漆黑中透着冰蓝弧光,带着探究。
所以…紫色莲瓣,他果真也是。
顾写尘探究的目光从顾沉商扫到地上的顾夜宁,怎么修的,真气如何运转,又如何化作灵力。
天才在无声无息间进行了一番学习。
然后顾写尘指着那边,淡淡开口,“打他。”
顾沉商神情一凝,刚好顾莨格开霜淩的剑,转身就要捞起明青嫣撤退。顾沉商一顿,立刻瞬移到顾莨身后,和圣女的剑同时两侧劈了下去。
顾莨被迫爆出了荒岚之息,袖中折扇猛地如暗器般掏向霜淩后心。
与此同时,顾写尘动了。
他单手提着重剑,即便没有灵力运转,然而开山破海一般撞飞了折扇,然后反手劈向顾莨的面门。
识海中的心魔破口大骂:“什么正道仙门,三打一?!”
“噗!”顾莨嘴角猛地吐出鲜血。
“眷苍哥哥——!”明青嫣凄厉地喊出了声。
顾莨咬牙,这世间的刀光剑影,对我最不公平。
这便是大气运之子该承受的吗?
三打一,加上一个顾写尘,即便灵力断绝,他也绝无胜算。
在下一轮剑气压顶之前,他身上忽然暴出红光,竟是一个流动着符篆的天阶保命圣器。
霜淩震惊,这金手指真是说来就来,不愧是男主??
红光直接像金钟罩一般挡住了三剑,否则顾莨必是重伤,他在金光中抱走明青嫣,阴暗看向圣女,“你们等着——”
顾写尘也不执着于杀他,淡淡道,“等什么?”
“三月之内,她必成元婴。”
霜淩:??
顾莨眼底阴暗,“我以命赌,她绝无可能在我之上。”
九洲魔祸已起,圣洲那位已经醒来……圣女金印,你以为是谁打下的?
霜淩:“!”你要这么聊的话,那我必须得冲一冲。
金光敛去之前,魇境中那三岁幼童的惊恐也随之消逝,顾莨忽地冷笑一声,问顾写尘,“阿濯,你这样强,为什么还没飞升?”
如果不是意外中了情蛊,以他日进千里的天赋,应当早就飞升成仙,哪还会在这里与他打转。
他眼底终究是得意笑了,“是不想吗?”
顾写尘静静看着他,“嗯。”
还有点事,先不飞了。
顾莨脸色猛地一变。
顾写尘从不说谎,他眼前忽然闪过那日,在他梦寐以求的阴阳双合鼎前,顾写尘甚至故意闭目不看。
他说不想飞升,就是真的不想飞升。
顾莨的道心忽地四下钻风。
霜淩甚至不忍看大男主碎裂的表情。
——你这么说话,比杀了他还难受!
大男主这一辈子想装的逼,都被顾写尘装去了。
啊啊啊!
顾莨带着魔种离开魇境,魔气骤然抽离许多,魇魔向地底四散而去。
当灵气重新涌入之时,顾写尘冰息重剑上再度泛起蓝光,而后飞剑腾起,直直劈了下去。
化神之威震慑王城。
魇魔被精准钉死在九洲至尊剑下,深陷恐惧梦魇的人们陆陆续续醒来。
顾沉商重新扶起顾夜宁,顾夜宁醒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后者眼神凝重地看向剑尊和圣女。
…那位,恐怕知道了。
但殿檐之下,顾写尘只是淡淡地看着霜淩擦剑。
甚至空中凝结冰水,给她浇剑。
四周魇气丛生,坤地又是阴仪古址,地脉与大禁皆动,眼下王城上下已经金鼓四起,九洲魔祸无可挡,剑尊重剑必会问世而出。
到那时…
坤地王君在城楼之上面色凝重地看向坤仑群山,和更远的仙洲大陆。
这里因坤仑山猎而来的各洲长辈与弟子,都被拉入了魇魔泄露之事。虽然影响不重,但巽风叶家少主和小王爷君不忍都在后颈处受到了击伤,不知是谁下手。
颜玥凝重地扶住王君,“荒北之极的钥匙被偷走一半,霜淩小友说的没错。”
她已在宫宴开始之前就写了纸条给她,说在岁禄时听见过少宗主和颜子轩的对话。颜玥命人收走了一半的钥匙,能打开藏室的只有颜家人,看来,有人早反心。
王君神色凝重,命人将颜子轩从冻土里挖出来。
此次甚至有不少妖兽趁乱逃出了山阵,仙洲十年禁魔之后,祸乱终是从坤地这阴仪古址开启,恐怕今年的仙盟盛会,必不简单。
不仅阴仪之外的各洲要重分上下,还有帝君挑选神后……在下一次仙魔之战来临前,坤地须得培养自己的盟友。
无形之中,顾莨已经失去了他原本的第一个盟友。
第一个可能向他俯首称臣之洲。
霜淩那边洗好了自己的剑。
她刚刚揣好,就收到一个宫人送来的古朴四方青玉盒。
王次女颜玥附音在上:“坤地颜家的谢意——这是坤仑最高阶凝息至宝,打开它,可以向亘古不灭的坤仑群山,问三个问题。”
霜淩睁大眼睛,小心地捧住青玉盒。
三个问题,她想问这汲春丝能不能……
“好了吗?”
顾写尘清冷的声音响起。
霜淩连忙把青玉盒收好,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问题只能偷偷摸摸地问。
她仰起脑袋,看顾写尘。
经历了春梦与畏惧之魇,天光之下的白衣剑尊,眼底情绪似乎没变,又似乎有什么变动。
霜淩后背一紧,完了,出来了,要开始拉练了?
顾写尘视线不着痕迹掠过她侧颈到耳垂的玉色。
想要三月元婴,方法很多。
剑阵,炼器,秘境,洞察世界,术符研究,截杀魔物。…
日日挥剑九万次,夜夜身法九万遍,苦修于天地,进境于人世。
但剑尊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一片温热的皮肤之上,最后心底莫名微动,为她选择了一个简单的。
“你会飞吗。”
霜淩愣愣抬眼。
这是接着顾莨的问题吗,飞是飞升的飞?
霜淩老实地说:“不会。”
于是,在九万次挥剑,九万遍身法之间,剑尊选择了带她上九万米高空。
霜淩踩着她的北鼻剑空中走钢丝。
“啊啊啊啊——”喝风。
雏鹰起飞,翱翔天际,顾写尘曾以此破境出窍。
他悬于半空,衣袂翻飞,鼓励地问。
“悟道了吗?”
霜淩迎风落泪:“悟……吾恨你。”
但是不是太拔苗助长了,啊——!
“你既有雏鹰起飞的身法, ”顾写尘在万米高空中岿然不动,眉目清冷淡定,“此法正适合你悟境。”
霜淩踩着钢丝,含泪抬头。可我不仅有雏鹰起飞。
“我还有舞动青春。”
“时代在召唤。”
“七彩阳光。”
“?”顾写尘眼底带着浅淡的欣赏和兴趣, “都不错。”
剑尊对她的起名能力更加认可,“打一遍, 我看看。”
霜淩踩着自己起的北鼻剑:“……”
别人会关心我飞得累不累, 只有顾写尘关心我飞得高不高。
北鼻剑,难为你这么小就要出来打工。
霜淩一边喝风闭目,一边努力控剑。
说实话,金丹期的修士理应都能御剑而飞,而且御剑也的确很帅,但是用她的北鼻剑来飞行是不是有些太勉强——那窄细的剑刃瘦骨伶仃,霜淩不敢低头看, 生怕自己发现她好像什么都没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