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都不算爱》——丁宁
丁宁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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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臣领旨。”李贤双手接过那黄绫缎的时候,心里一凉,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大臣被杀这样的案件,本来应该归属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来查的,即使不用他们,也还有京兆尹和防御使这些地方官,哎!

  按惯例给了来人赏钱,来人退出去。

  赵道生上前轻声问道:“殿下,您看这半夜三更地还来下诏书……”

  李贤冷哼了一声,甩甩袖子:“给我备马。”

  “殿下?”赵道生大惊,“你要做什么?”

  “问那么多干什么!去备马!”李贤的脸色开始变坏。

  “是是是,奴才马上就去!”赵道生转身出去。

  带着几名贴身侍卫和赵道生,李贤绕过太极宫,经过安礼门、玄武门,出了芳林门,沿着永安渠一路策马狂奔,于是众人明白了太子又想念那个小孩了。

  自从岑因珏被劫走之后,太子依然常常独自来这个地方,一个并不华丽一点也显眼的四合院落。

  大家也心知独明,太子明显的落寞了,他思念着一个人,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到让自己由里到外的憔悴。

  权势之争是他前进的必由之路,可是,在这条艰苦卓绝的路上,或许,只有那少年才是他惟一的指路明灯。

  夜色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那一晚起了雾,浓稠渥浞的雾,昏黄的宫灯只照出去几步远,然后就在那头无力的消失了,被雾化解成无数个看不见的颗粒。路漫长得似乎永远开不到尽头。

  就像他的太子之路,陷入泥泞,看不到光明,特别是在那孩子离开之后。

  临时行宫的家仆们也习惯了太子的突然来临,所以并没有丝毫慌乱,帮太子把被褥重新整一遍,把所有的灯都点亮,然后大家就退出了大厅,守侯在外面。

  赵道生在离开之前,欲言又止,可太子显然对他视而不见。

  赵道生有着一张清秀别致的面孔,十三岁时入宫就一直待在东宫,如今十八岁了,慢慢成为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是,这近只近在距离,他知道在太子的心里,丝毫没有他存在的余地。他有些不甘,却不知道该怎么争取,比较来说,他还是挺老实的,老实而怯懦的性子。

  李贤在窗口站了一会,明知不会等到岑因珏的到来,他还是望着无尽的迷雾发怔,因珏,你在何方?你写给我的那封信是真的假的?你真的一切都好吗?为什么不让人我继续追查了?还是你受人胁迫了呢?

  在站得双腿发酸的时候,李贤最后意兴懒散地把窗子关上,退回桌子边,坐了下来,以前还有因珏陪他下棋聊天,如今,只有孤独一人对着灯影了。

  “嗯……”细微的呻吟声传来,李贤心弦一紧,猛得站起来:“因珏,是你么?”

  一只大手在他眼前一花的瞬间扣在了他的咽喉间:“别动!”

  李贤浑身一僵:“是你?!”

  “不错。别出声!否则因珏就没命了!”

  李贤果然安静下来。

  右胸被血迹弄得一片狼籍的男人正是韩凌羽,他的脸色蜡黄,显然正强忍着巨大的疼痛:“呵呵……没想到你会来。”

  “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李贤冷哼了一声,“因珏呢?你把他怎样了?他若有点闪失,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呵呵……你能吗?”韩凌羽憋闷着嗓音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从我手中夺回因因,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你说什么!”

  “别急……啊……该死的!”显然伤口又被扯动了,韩凌羽抽了几口冷气,“该死的!”他猛然点了太子的穴道,然后把他丢到床上,自己也坐到了床边,“我受了伤,你这里有没有金创药?”

  “凭什么给你?”太子冷笑,“你以为你手中握着因珏就想处处牵制我吗?”

  韩凌羽一手抚住右胸,一手捏住李贤的下巴,盯住他的脸看了一会:“倒真生的不错,修眉凤目的,可惜缺乏了一点霸气,”他用手在李贤的脸蛋上拍了几下,“太斯文了,啧啧。”

  李贤怒目相视,韩凌羽轻轻地笑:“真不知那笨蛋看中了你哪里?有没有药?”

  “没有!”

  “你现在开心了吧?你的政敌见阎王了。”韩凌羽冷笑。

  “你怎么知——啊?又是你?!”李贤大惊。

  “不错,凶手就是我。”韩凌羽冷笑一声,又恢复惯有的疏离懒散,“这次,我是为了那笨蛋才来赌命的,我赢了,可惜最后时刻中了一记乱箭。”

  “因珏?”李贤觉得眼前有些发黑,“韩凌羽,你不要胡说!因珏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还怀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韩凌羽拍拍他的脸颊:“你知道吗?他是为了你,而我是为了他,可我受了伤,你居然不肯救我,该死!”

  李贤怔怔地看着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凶手是韩凌羽也许有可能,可是背后的指示者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因珏呢?而韩凌羽这个逃犯又怎么可能为了因珏再次自投罗网呢?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即使明崇俨突然活过来,他也许相信,却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

  “你不要拿着因珏做幌子。”李贤目光清冽地看着韩凌羽,“你放开我,我给你拿药,但是,你也要马上交出因珏。”

  “你不相信他?”韩凌羽眼神充满了讥嘲,“算了,你可以拿我去交差,但别想得到因因,你不配!”

  “韩凌羽!”

  “你别激动,我告诉你,因因现在是我的人了,在床上,他是我最热情的情人,呵呵……”

  李贤的脸孔胀得血红:“混蛋!是你强迫他的!一定是你强迫他的!我要杀了你!”

  韩凌羽只是冷笑,不再说什么,看着这个受伤男人的徒劳挣扎,他觉得一切都有趣极了,此时此刻,眼前的太子和普通男人没什么分别,一样会发疯抓狂。

  韩凌羽在心底叹息一句,他甚至有些可怜这个身在高位却身不由己的男人了。

  ◆ ◆ ◆ ◆

  这是狩猎的行宫,自然备有最好的金创药。

  李贤在怄气了半天之后,还是叹着气取来了药帮韩凌羽敷上,敷药的时候,他看着那已经发炎的伤口几乎要呕吐,韩凌羽拍拍他:“我自己来吧。”

  他却执拗地又换了一盆清水,直到把伤口清洗干净,又用药酒杀过,才为他敷上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李贤的脸色是苍白的,显然极为痛苦不堪。

  韩凌羽一直在冷眼旁观,从一开始对李贤极度的不屑慢慢变成了复杂的说不清的情绪。

  “我不是救你。”做完这一切,李贤净了手,站在一旁说。

  韩凌羽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救因因。”

  “不管你曾经对他怎样,我希望你尽早把他还给我。”李贤的面容冷峻,显然不把韩凌羽这个杀手放在眼里。

  “他不是衣服,说扔就扔,说还就还的。”

  “是你把他抢了去。”

  “我倒是在怀疑,你只担心他吗?你的皇位就不担心么?”

  “这个不劳你费心。”李贤冷笑。

  韩凌羽站了起来,站着目视身前的太子殿下,感觉他不应是身着千金貂裘,丰神绝世的太子殿下,而只是一个睫毛长长目光纯真的大孩子,这一点,和岑因珏竟是如此的相象。

  呵……韩凌羽在心底冷笑,毕竟是生在贵族家庭,他们即使有哀愁,也是些悲春哀秋之叹吧?这些纯真的孩子……

  “我要休息了。”韩凌羽再次躺回床上,“你呢?”

  “你什么时候把因珏还我?”

  “你真吵。”

  “什么时候把因珏还我?否则我把你丢入大牢。”

  “要不要和我一起睡?”韩凌羽眨眨眼。

  李贤的脸一红。

  “上床上床,否则让您太子殿下站一夜我可舍不得,因因会更舍不得。”韩凌羽乐起来,一脸的坏笑。

  “你真龌龊!”李贤唾他。

  “呵呵……上床睡觉啊,难道你是不睡觉的么?还是想到哪里去了?”

  李贤干脆转了身不理他,这样一个强盗、杀手、痞子,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好了,睡一会吧。”不知何时下来的韩凌羽强行把李贤拉到床上躺下,拍拍他的脸,“放心,我不会侵犯你的。”

  李贤伸手在他脸上裹了一掌:“放肆!”

  韩凌羽也不急,只是坏笑,用没有受伤的左臂轻轻揽住了李贤,然后在他耳朵边轻轻嘘了一口气:“知道吗?夜里我都是这样揽着因因睡觉的。”

  李贤想起来,恨不得杀了他,却被他强行摁住。

  “睡觉。这不会是你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吧?”韩凌羽看着他胀红的脸蛋好笑地问。

  李贤的心莫名其妙地挑了两下,韩凌羽是除了岑因珏之外第二个和他这么接近的男人,呵,不,也许应该说是第一个,他的因珏那么稚嫩,那么清纯,还是个不染尘俗的孩子,而韩凌羽——从头到脚都渗透着成熟男人才有的邪魅。

  这真是奇怪,他们本应该是死敌,他是太子,他是杀人犯,现在却同床共枕安然无事?!

  李贤转头看韩凌羽的时候,韩凌羽也正在看他,他吃了一惊,急忙又回过头,闭上眼。

  韩凌羽吃吃地笑:“怎么啦?我又不会吃人。”

  李贤说:“你考虑好,什么时候把因珏还我?”

  韩凌羽终于受不了:“你有完没完?”

  “没完。”

  “老天!”韩凌羽长长地吁口气,“难以想象你竟然是太子。”

  “如果不是因珏,我早把你送进死牢了。”圣旨黄绫在李贤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隐隐的痛,到底该怎么办?

  “你爱他什么?”

  “你不懂。”

  “你错了,我看不懂的是你。”韩凌羽抓紧他的手,“如果我是你,我会早就要了他,绝不会让他凄凄慌慌,投入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是你强迫他!”

  “你看到了?如果你真的看到了就不会这样说,是他主动的!”韩凌羽又颓然松开他的手,“你真是愚蠢。”

  李贤不再说话,他怎么不懂,他怎么不想,他甚至想用强的,可是,可是因珏拒绝的那么坚决,让他毫无信心,在最后关头黯然退却。

  “我从来不相信爱。”沉默了片刻,韩凌羽忽然幽幽地说。

  “哦。”

  “我小时候……我娘是妓女,知道吗?”韩凌羽的声音冰冷。

  李贤吃了一惊,也不再做声。

  “我看着男人们来了又去,践踏她,蹂躏她,她却依然笑着,告诉我她爱我,为了我她什么也愿意做。”

  “那不是很好吗?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

  “后来,她说她喜欢上一个男人,那个该死的混蛋是个屠夫,他娶了她,要她抛弃我。”

  “啊?”

  “于是,我娘就把我丢到荒野里,冰天雪地的,我只有五六岁吧?我傻傻地卧在雪地里,连爬行的力气都没有。后来,有个上京赴任的官员救了我,他叫周阕。”

  李贤忽然觉得以前的一切疑惑都明朗了:“你上次刺杀明崇俨是为了报答周阕吧?”

  “哼。那样一个人,却被以贪官酷吏的理由处以极刑,鬼才信!”韩凌羽愤然道。

  李贤暗中叹了口气。

  “他把我交给了我的师父,从此,我跟着师父学武,生死相依,在我十三岁那年,我回到了老家,想看看娘怎么样了,我看到她变得憔悴不堪,像鬼一样,那个屠夫娶她,原就是为了虐待她,那个虐待狂!”韩凌羽的身体在黑暗中绷紧,拳头握得嘎嘎做响,“我让我娘跟我走,可是,我娘不走,她说她的男人很可怜,愚蠢的女人,和你一样。”

  “关我什么事!”李贤生气了。

  “呵呵……就在她说他可怜的晚上,那个男人把她折腾死了,于是我用他的屠刀砍了他!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杀人。”

  李贤浑身冰冷,这是他所不了解的世界,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残酷。

  “我不相信爱,从小就不信。”韩凌羽咬牙切齿地说。

  李贤伸过手去,摸摸他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阵子,我觉得自己很脏,天天在水里泡着,头上围着柳树叶子做的帽子,身子晒得黑黑的,那是师父的故乡,有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一望无际的碧水蓝天。”

  李贤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有些烫。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狂放,热情,理智与成熟,被曾经惨痛的经历强行扭曲成了疏离与懒散,可是这都掩饰不了他的本性,也许,这就是岑因珏被他吸引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离开?我早晨要去早朝,父皇下了意旨,我全权负责搜拿凶手的事情。”李贤静静地说。

  “哦?”韩凌羽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不正好,我就在你身边,可以拿去交差邀功了。”

  “你以为我不敢?”

  “你就是不敢。”

  李贤沮丧地转过身去。

  韩凌羽兀自冷笑:“该死的,这些事我都没有对因因讲过,却跟你……算了,我奉劝你一句,别太妇人之仁,无论江湖还是官府,恐怕都是一样的道理,你心慈手软,铁定会吃鳖!”

  “不用你操心!”

  “我告诉你,如果你想继续你的皇子之位,如果你想登基,你现在只有一件事可做。”

  “什么?”

  “杀了那个女人。”

  “啊?”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清醒,从来没这么清醒。”

  “疯子!”李贤激动得浑身发抖,手心冒出冷汗来。

  “哪个人的皇位不是这样来的?你以为只要心怀黎民就可以做个好君主了吗?哼,想想你的皇爷爷是怎么极权在手的,想想你母后是怎么实现‘二圣临朝’的?你好好想想吧!愚蠢!”

  “闭嘴!”李贤嘶哑地吼他。

  “我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韩凌羽冷笑一声,“我们只是因为出生的不同,所以现在的际遇不同,不过我告诉你,如果我是你,我不仅要皇位,绝不会让这个太子之位在风雨中飘摇,我还要岑因珏,一个宁肯泣血也要爱你的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呵,你之所以什么都得不到,就是因为你太软弱。你这个可怜虫!”

  “你给我闭嘴!”

  “你现在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把我献出去,然后放手清扫武后一族,或者……我去为你暗杀那个女人。”

  “你真的疯了!”李贤冷静下来,“如果你真想死,我可以现在就处置了你。”

  “呵呵,那样会让你落下杀人灭口之口实,你真不是简单的愚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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