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几张黄纸夹在几沓票据中间。
那些黄纸都很新，像是刚裁剪出来的黄纸。
“姐，你要来看看吗？”
“不不不！快关上，我不看！”
红姐怕得出了一脑门的汗。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然后喊上老婆婆和男人一起去找神婆拿符纸。
明天就是七月十四了，她可不想死在七月十三。
“向国妹子，我得回去了。”
红姐急急忙忙往外走，“麻烦你跟主任说一声，就说我不太舒服，请假两天回家休息！”
说完，不等许向国说完，拉着衣角便跑着走了。
小安拉着叶娲已经走远了，不过他的鬼气一直在供销社门口飘荡。感觉到红姐离开供销社，他分出几缕鬼气跟上她，然后在她走进一个拐角小巷子的时候，用鬼气给她来个鬼打墙。
“哥哥，你笑什么呀？”
“没笑什么。”
小安抿了抿唇角，“只是看到一个好玩的玩具而已。”
拉紧叶娲的手，他心情畅快，阴森着的小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国营饭店很快就开门了，等咱们进去了，你想吃什么，哥哥就给你买什么。”
他现在特别有钱，可以敞开肚子随便吃。
叶娲听得笑眯眼，“我要吃肉，要吃好多好多的肉！”
“行，都给你买！”
说话间，俩人来到供销社门口。
现在距离供销社开门还有不到十分钟。供销社的服务员都出来了，正在里面擦桌子，打扫卫生。
看到叶娲和小安走过来，她们都朝他们看过来。
赵丽是新来的服务员，走的是大厨的关系，因着跟大厨有亲戚关系，在国营饭店里还算自在，一般人都不敢指示她干活。
她姐姐是文工团的，经常能穿上好看的裙子。叶娲身上穿着的裙子，跟她姐姐曾经穿过的一条裙子有点像。不过她姐姐当时穿的那条裙子说是外国人穿的，一般人买不着。
赵丽盯着叶娲看，越看越觉得她穿的裙子就是她姐姐当时穿的那一款。
“两位小同志，你们是要来吃饭吗？”
一个念头闪上心头，赵丽热情地出来打招呼，“我们国营饭店都收拾好了，你们要是想来吃饭，现在就可以进来了。”
她笑得很灿烂，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看人的眼神火热异常。
叶娲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不好的气息，扭头跟小安点了点头。
小安并不怕外面的人使坏。他一个鬼，要是真有不长眼的坏人打上他的主意，死的也不会是他。
和隔壁的售货员相比，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服务员还挺顺眼的。小安点了点头，在赵丽的热情招呼下，拉着叶娲往里面走。
赵丽有心跟他们打好关系，等他们坐下后，立刻给他们送上免费的面汤。
国营饭店的面汤一般人可喝不着。
“送你们喝，不收你们的钱。”
她站在旁边，笑容灿烂地看着兄妹两个。
叶娲还是个孩子，看不出她的用意，只以为服务员都是这样工作的，端起海碗，小口地喝面汤。小安心思比较多，刚才没看出赵丽想干什么，现在却是看出来了。
“你有事？”
眼神扫向赵丽，眼神略带不满。
“没事！”
“你们喝你们，我不打扰你们了。”
嘴上说着没事，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似的，站着就动不了了。
眼看小安还盯着自己看，赵丽咬咬牙，到底还是说了：“你们是从外国来的吗？”
“什么？”
赵丽往外面看一眼，确定四周没有人，才接着小声问：“我说你们是不是刚从外国回来。我没别的意思，单纯是好奇而已。”
小安不知道她想打听什么，不答反问：“为什么觉得我们是从外国回来的？”
“你们瞒不了我！”
小安不说，赵丽却当他是避而不答，越发笃定他们都是从外国回来的，“最近好些出去的读书人都回来了。”
看向小安，接着看向叶娲，视线落到叶娲的裙子上，“你们的穿着打扮如此不一般，只有从国外回来的有钱人，才穿得起这样的衣裳。”
小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连国外在哪都不知道。
服务员竟然说他是从国外回来的，眼睛还真不是一般的瞎！
“被我猜中了吧！”
“嘿嘿嘿，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看错！”
赵丽跟着姐姐看了不少外国的电影，也看过不少对于读书人回来报效祖国的新闻报道，对于从外国回来的同胞，十分好奇。
“听说外国特别好，你们刚从外国回来，觉得咱们和外国相比，哪里比不上外国？”
小安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直接转移话题，“我们饿了，可以要吃的吗？”
“可以啊。”
两个小同志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孩子，赵丽有心跟他们交好，小声透露，“国营饭店今天供应红烧肉、红烧鸭，以及清蒸小鱼。”
怕两个外国回来的同志不懂当地的菜肴，赵丽很是体贴的跟他们比划解释，“都很好吃，你们吃过就知道了。”
说完，还笑着来了句外语：“欧克？”
小安前面听懂了，后面没听懂，板着脸，皱着眉头看她。
叶娲倒是听懂了。她很早就开始看外语动画片了，一岁多的时候开始学习外语。哪怕是快一年没接触外语了，也还是能听得懂的。
她接了一句：“鲜Q。”
赵丽的眼睛更亮了，心想：“我果然没猜错，他们就是从外国回来的！”
“都要吗？都要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们拿菜！”
小安听懂了，想着来都来了，什么都要试试，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稍等！”
赵丽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地跑进后厨。
“叔！”
大厨正在烫鸭子，被她一喊，差点把手伸进开水里。
“干什么！”
“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庄重！”
“叔，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赵丽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激动地捉住大厨的手，“咱们国营饭店来外国人了！”
“什么！”
大厨经历了很多事情，听到有外国人，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低声询问：“他们都长什么样子？”
小声嘀咕：“不会是特·务吧？”
不行，他得出去看看。
扔了手里的鸭子，大厨推开赵丽，大跨步往外走。
走到厨房门口,朝外看一眼，看到坐在一起的叶娲和小安。
外边只坐着他们两个小孩子，大侄女说的外国人,难不成是他们？
但这怎么可能呢！那只是两个孩子，而且还是两个长着当地人样貌的小孩子！
“哥哥,有个叔叔一直在看我们。”
“我知道。”
小安端起碗,看似在喝面汤,其实在用眼角余光打量大厨,“他没有恶意，不用管他。”
听哥哥说不用管,叶娲便就不管了。
国营饭店的条凳都长长的、高高的。一条条凳能坐下三个人，叶娲和小安坐在一起,坐在高高的条凳上，双腿够不着地,无处安放,时不时晃悠两下。
感觉到那人还在看自己，叶娲回头看一眼,好奇地盯着大厨看。
大厨急忙收回视线，假装在擦门框。
叶娲收回视线，无聊地继续晃悠双腿。
“小丽,你确定他们都是外国人？”
“我确定。”
赵丽还是难掩兴奋，“我跟他们对话了,他们会说外国话。”
说到外国话,她有意跟大厨显摆，清了清嗓子，得意地说了一句，“欧克。”
“什么玩意？”
“叔,我说的是外国话！欧克就是我们本地话好吗的意思。”
大厨不爱听外国话，心底里还有几分不喜欢，“我又不懂外国话，不要跟我说。”
拉过赵丽，他小声叮嘱，“一会你看好他们。要是有大人过来找他们，你进来跟我说一声。”
他还是觉得两个孩子的身份不对劲。作为国营饭店的大厨，他自然是见过外国人的。像是那些回来报效祖国的知识分子，他也见过不少。但不管是外国人，还是那些从外国回来的同胞，在穿着打扮上都是比较符合当地特色，不像两个孩子穿得那么张扬。
叮嘱完赵丽，他还是不放心，接着又说她，“不要跟他们靠太近。咱们这里虽说安定了，但外边还乱得很，战火纷飞的，每天都在死人。你也不小了，长点心，小心
被人带沟里去了。”
看着赵丽，最后语重心长说：“别跟你姐姐学。你姐姐看了几个破戏文就觉得外国哪哪都好。”
说到这里，他对赵丽姐姐的不满达到极点，“外国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国家，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俗话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咱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这里就是咱们的根。”
赵丽吐了吐舌头不接话。
她确实受到了姐姐的影响。其实不怪她，姐姐说外国的糖可以随便吃，外国的肉也可以随便吃，凡是出去外国表演的同志，回来时都说外国好。她经常听姐姐夸赞外国，心里便也觉得外国哪哪都好。
对于大厨说的话，她是不认同的。人就得有闯劲，他们现在生活在这里，不表示一辈子都要生活在这里。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想像姐姐那样去各个地方表演节目。
“我的话你记着没有。”
“记住了！”
其实压根没放到心上。
“叔，你快去做菜吧。那两个小朋友点了三个大肉菜，你可得下点功夫做，做好点！”
“我用你教？”
大厨看出赵丽的不以为然，失望极了，摇着头，转身回去做菜。
大厨的手艺很好，很快便把兄妹两个点的菜都做出来了。
赵丽拿一个托盘，同时把几个菜送出去。
“不好意思，让你们就等了。”
赵丽把几个菜一一摆好，扬起笑脸，语气热切说：“都是刚出锅的好菜，保证好吃。”
小安笑了笑没有说话。叶娲特别喜欢赵丽说话时的语气，仰起头冲她微微笑。
“谢谢姐姐。”
“不鲜Q。”
现学现卖，说话的时候朝叶娲眨了眨眼睛，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却写着：“我也会这句外语了，以后我们可以用别的外语交流哟。”
叶娲笑眯眼，更加觉得赵丽有趣了。
“妹妹，别看她了，回神吃肉。”
小安拿起筷子，给叶娲夹了一大块肉，“这些肉都好好吃，你也尝尝。”
叶娲喝了一整碗面汤，肚子都被糖水塞得饱饱的，其实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哥哥，我不想吃了。”
“为什么？”
“好饱哦。”
叶娲揉了揉肚子，“吃不下了。”
小安伸手给她揉了揉肚子，感觉到她的肚子鼓鼓的，没好气说：“刚才应该看着你喝面汤的。”
说到这里，他凑到叶娲耳边，“你那里有没有加速消化的符，有的话给自己贴一张。”
“我找找。”
“找到了。”
叶娲拿出一张符纸，“这张符纸可以吃下很多东西。”
先给自己贴上，然后问小安，“哥哥，你要不要呀？”
“我不要。”
鬼吃东西是没有节制的，吃多少都跟没吃一样，吃多吃少其实没有区别。
“你自己贴吧。”
“好哦。”
叶娲拍了拍身上的符纸。符纸贴上身的瞬间，她感觉到肚子和一个黑黑乎乎的地方连一起了，肚子里的东西咚咚的往黑洞里面掉。
东西掉下去之后，黑洞里面还是空空荡荡的，仿佛从来没掉下去过东西。
“好饿哦。”
叶娲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哥哥，我想吃肉了。”
“我给你夹。”
“哥哥，这个肉肉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
叶娲这回吃东西有些厉害。在新符纸的影响下，无论吃下去多少东西，肚子里还是空空的，吃到肚子后都被转移走了。
“哥哥，东西都吃完了，可是我还饿。”
“没事。”
小安一点都不心疼，爽快地掏出钱和票，“同志，再来一份一模一样的饭菜。”
不就是还想吃吗，尽管吃，反正他现在不缺钱。
别说再吃一顿了，就算是再吃同样的饭菜吃上五顿，他也供得起。
没想到，叶娲还真是吃了五顿。
吃完了还吵着要吃。
小安这下是笑不出来了，“妹妹，快把符纸揭了！”
地主家的傻儿子都不带这样吃的！
他这下知道“心疼”两个字怎么写了，“下回不能再贴着这样的符纸吃东西了，太浪费了。”
叶娲把符纸放回竹简。符纸的功效还没有过去，好好放着，以后需要用了，还可以拿出去继续用。
“咱们是没钱了吗？”
“还有一点。”
小安叹出一口气，“但是票都没有了。”
不单他心疼东西，赵丽，以及躲在厨房门口偷看的大厨也心疼东西。
眼睁睁看着叶娲大口吃东西，眨眼间便把好几盆好菜给吃没了，他们心疼得心肝颤抖，恨不能过来抢下叶娲的筷子，不让她继续吃了。
哪有小孩子这么能吃的！
赵丽心疼的同时，还有些好奇，眼神是不是飘向叶娲的肚子。那么小的肚子，怎么会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呢？
叶娲感觉到她的视线，当着她的面，轻轻地揉了揉肚子。
刚才吃的东西都不见了，她现在特别饿。
“哥哥，我想吃糖。”
小安拿出一把水果糖，剥开一个橘子味的水果糖塞她嘴里，“咱们还是回去吧。奶不是说今晚炖鸡吗，这会应该把鸡炖上了。”
大梨生产大队的人都喜欢熬鸡汤，特别喜欢熬老火鸡汤。用瓦煲慢慢炖，炖上两个小时，把肉炖得软烂，把精华都炖进汤里。
含着甜滋滋的水果糖，叶娲却馋大鸡腿了，闻言立刻站起身，“咱们走吧。”
说走就走，兄妹两个手拉手往外走，走出门口立刻用瞬移回家。
赵丽看着他们离开，等他们走出门，急忙追出去，想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哪里。但她追出门的时候，兄妹两个早就消失不见了，根本没法找到他们。
找不到人，她只好返回国营饭店，“叔，我没追上，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怎么会没有追上，你不是看着他们立刻的吗？”
“是啊。”
赵丽也想不通呢，“但是他们走得特别快，我追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大厨摸着铲子的把手没有说话，过一会才说，“一会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那两个孩子太不对劲了，必须把他们的情况上报到上面去。
不管他们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还是被人培养出来的小·特·务，事关他们的情况，先汇报到上面去，至于上面的领导会怎么做，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毕竟只是个厨子。
对于大厨和赵丽的对话，兄妹两个完全不知道。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确实已经在炖鸡汤了。叶阿奶向来疼叶娲，从她开始吃米糊了，便时不时地给她开小灶。
买东西的钱都是金枝寄回来的，家里几个媳妇即使知道她给福妹开小灶，也不敢给她甩脸色。
眼看着鸡汤炖得金灿灿的，油汪汪的，叶阿奶拿小碗舀了一碗鸡汤，并夹了一个大鸡腿到碗里。
“福妹，饿不饿呀？”
“饿！”
她可太饿了，伸手捉住叶阿奶的手，“奶，吃肉！”
眼睛盯着大鸡腿看，嘴角控制不住流出银丝，“要吃！饿饿！奶，吃吃！”
“别急，烫着呢，等奶吹凉了再喂你。”
叶娲却是等不及了，“不吹！奶，吃！”
叶阿奶见她实在是饿了，急忙撕下一块肉，放手里吹凉了立刻塞她手里，“吃吧。慢点啃，啃烂了再咽下去。”
叶娲哪里还听得见，饿得都快昏过去了，捉着肉块便狼吞虎咽起来。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吃的这样急。”
叶阿奶急忙捉住她的手，“不是才喂你喝了奶吗，这么快又饿了？”
说完，她摸了摸叶娲的肚子。小肚子瘪瘪的，一摸就知道饿狠了。
这不对。
刚才她给孩子摸肚子的时候，小肚子还是鼓鼓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肚子就饿成这样了？
叶阿奶不由得疑神疑鬼起来。不怪她
想到神神鬼鬼上面去，毕竟明天就是七月十四了，多多少少有点忌讳。
叶娲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叶阿奶捉着她的小手，不让她吃肉，急得不停喊：“奶奶！奶奶！奶奶！”
“吃吧。”
叶阿奶回过神来，心想，“不行，今晚上得偷偷给孩子压压魂才行！”
傍晚时分，太阳还没有下山，天色已经暗沉。
朦朦胧胧的黑雾中，拉出一条条细长的人影，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
“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黑暗中突然射出一道亮光,如同初升的太阳撕开天边的黑暗，忽然把一块小天地照得亮堂堂。
光照之下,一群穿着土布褂子,头戴抹额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叶阿奶。
“都准备好了吧？”
“我拿了些香。”
“我把清明时没用完的金钱衣纸都拿过来了。”
“我带了番薯干和芋头干。”
“我也拿了些吃的。”
老太太们边说话,边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
二太婆有些害怕,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声问叶阿奶,“七弟妹，咱们上来施孤不会出事吧？”
见叶阿奶低着头不说话,急忙又说：“以前都是在七月十四晚上做的，现在改到七月十三晚上,我觉得不太好。”
“二嫂子,如今上边管得严，咱们随便弄弄,只为求个心安，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这话水分很足。别人是不是随便弄弄她不知道，但她是做好了十足准备上来的。
像是祭祀要用到的鸡蛋、鸡头、生米……都带来了,还带了不少自己折的金元宝。
叶阿奶是个鸡贼的，她怕自己上来施孤会被别人发现,干脆带上队上的一众老太太一起来。俗话常说法不责众,哪怕上边的领导发现她们做了不好的事情，也拿她们这么多的老太太没办法。
还别说，今晚上的夜风就是比往日的凉。冷飕飕的，阴风阵阵,像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叶阿奶心跳加速，想着早干完早了事，掏出一个瓦煲，用石头垒起一个小灶台，蹲在东南方向生火熬粥。
她不懂什么是施孤，但老一辈子的人都是在七月十四的时候在大路上烧火熬粥，然后再在路的两边点上香火和蜡烛。
“二嫂子，我来熬粥，你们去把香火和蜡烛点上吧。”
只点着一盏煤油灯到底还是太暗了。身处在黑暗中，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四周的雾气里长满了眼睛。
“好。”
“纸钱要烧吗？”
“先不烧。”
一群老太太立刻行动起来，烧香的烧香，烧蜡烛的烧蜡烛，撒纸钱的撒纸钱。转眼间，四周便被铺满纸钱，使得周围更显阴森诡异。
叶阿奶一开始是不怕的，但随着纸钱越撒越多，鸡皮疙瘩控制不住起了一身，心跳更是嘭嘭的快要跳出嗓子眼。
在恐惧之下，她也不管锅里的米粥熬成什么样了，胡乱地往里面放入番薯干和芋头干……，搅拌几下后起身说：“我这里可以了。”
接下来就是施孤的流程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流程。叶阿奶给在场的老太太一人分一个海碗，给碗里打满粥水。
“行了，都去忙自己的吧。”
她自己拿一碗粥走到路边。夜色太暗，不敢往十字路口走，只敢在烛火明亮的地方蹲下。
“土地神，四方鬼神，今日我——叶家七房前来施饭求平安，求各位路过的神仙、鬼神保佑我家福妹身体健康，无病无忧。再求各位鬼神保佑我叶家的孩子健康长大，百毒不侵……”
重复的话念叨三遍，然后拿起碗在地上倒三下。
只倒三下，不能倒多。倒多了一来浪费粮食，二来不符合施饭的规矩。剩下的饭食是要拿回去吃的，一点都不能浪费。
拿起碗，叶阿奶感觉到四周更冷了。明明没有风吹过，周围的树叶却像是被风吹过似的簌簌作响。树枝摇曳，如同人的手脚，夜色下手舞足蹈的，像是在欢呼雀跃。
只看了一眼，她就不敢抬头再看了。
“你们好了没有？”
不单她害怕，别的老太太心里也害怕。要不是为了后代子孙，她们说什么也不会上来施孤！可来都来了，流程总是得走完的，不然今晚上不就白来了？
“我好了。”
“我还没有，等我一会。”
“我也快了。”
“我还没开始，等等我！”
一时间，老太太都着急起来，顾不上心里的害怕，各自找地方继续施饭。
叶阿奶已经完成仪式，只需要把地上的纸钱拢起来烧干净就可以走了。
在等待的时候，叶阿奶不敢打量四周，一直低着头，默念着：“看不见，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但许是心理作用，她越是念叨看不见，眼睛就越是明亮。黑暗中，隐隐约约显露出人的双腿，有的只有一条腿，有的光着脚丫子，有的带着镣铐，有的则是长满了脓包，可怖之极。
“还没好吗？赶紧的！”
再不好，她也要不好了！
叶阿奶捂着心口，有些后悔提议众人上来施孤了。可想到福妹下午那会的奇异状态，她咬咬牙，抖着腿继续等其他人。
福妹吃东西向来有节制，吃饱了后很少再吵着要吃东西。下午那会，她明明给她喂过牛奶，还摸过她的肚子，摸着是鼓鼓的，可没过多久，她的肚子就瘪下去了。
小孩子八字轻，加上今天又是七月十三，她怀疑福妹被附近的孤魂野鬼沾了身，以至于吃下去的东西都被他们抢了去。
哪怕心里再害怕，今日的施孤都得完成！
“我好了。”
“我也好了。”
“行了，别催了。”
一群老太太跑向叶阿奶。
周围有了人，叶阿奶心里有了底气，说话也比刚才大声了，“咱们快把纸钱拢起来烧了，时间不早了，早烧完早了事。”
晚上阴气重，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要到七月十四了。
七月十四鬼门关大开，到处都是孤魂野鬼，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把一群孤魂野鬼带回家。
老太太们也是这样想的，都不说话，纷纷去折树枝扫地。
“唰唰唰。”
“噼里啪啦。”
纸钱混杂着枯树枝和枯树叶一起焚烧，烧得火光冲天。
“小心！”
叶阿奶拉二太婆一把，眼看着火堆忽然像是龙卷风一样卷起来，害怕得浑身打哆嗦。
叶娲和小安来得晚，来到时，正好看到一群孤魂野鬼在火中打架。
那高高燃起的火焰不单单是火，还是一条条细长的鬼影。
孤魂野鬼们饿得狠了，看到吃的就像是饿狠了的野狼看到肉骨头，冲着上前争抢。
“你个老鬼好不讲道理，那是我先看到的，你不许过来抢！”
“什么你先看到的，我也看到了，我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看到了不算，谁先拿到手才算是谁的。”
“你娘的真不讲道理，我都把东西抢到手了，你还来我嘴里抢，我咬死你！”
“你来啊！”
“你别跑！”
“谁跑了？谁跑谁是孙子！”
随着祭食减少，孤魂野鬼们打得更厉害了。叶阿奶她们只看到火光冲天，觉得火烧得旺，而叶娲和小安看到的却是一群孤魂野鬼在玩命打架，胳膊、腿骨、头骨从火光里扔出来，眨眼间便扔出来一地的尸骨。
“好了，烧完了，咱们快走吧！”
叶阿奶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见火灭了，急忙带人下山。
她不敢回头看，生怕回头的时候会跟别人的眼睛对上。
其他人也是不敢回头的，一个个的低着头往山下跑，跑得特别快，像是后边有东西在撵他们一样。
叶娲晚上吃了不少鸡
肉，吃得饱饱的，并不馋孤魂野鬼们争抢的祭食。
小安拉她一下，示意她别忘了干正事。
等孤魂野鬼们把最后一点祭食争抢干净，兄妹两个飘到半空上，对视一眼后齐声大喊：“明天晚上六点钟，大梨生产大队鬼街有大量水果糖出售，对此感兴趣的鬼友们记得来光顾。”
连着喊三次，直到所有孤魂野鬼都听见了，兄妹两个才落地。
有个头发泛白，穿着一身补丁衣裳的老鬼走过来，“两位小友，我等年纪大了，不馋糖，不知道你们的摊位除了糖外，还有没有别的吃食？”
小安扫他一眼，看到他身上的穿着，眼皮瞬间耷拉下来，“有也没你的事，你一个没有祭祀的孤魂野鬼，买不起吃食。”
老鬼羞红脸。他确实是一个没有祭祀的老鬼。他死的时候，父母兄弟，还有儿子孙子都已经死了。族人看在他同族的份上，凑钱给他买了一张草席，匆匆将他下葬。
作为一个没有灵堂，没有祭祀的孤魂野鬼，他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兜里连个铜板都没有。
他过来打听，是觉得叶娲和小安年纪小，看不出他的窘境，想着过来问问，若是有便宜可以占，明儿个便早早的去鬼市街等着，好多占些便宜。
“哥哥。”
叶娲拉了拉小安的手，“他好可怜啊。”
小安不为所动，“谁不可怜啊？别管他。”
叶娲看着老鬼没有说话。老鬼身上有淡淡的金光。一般的鬼怪身上是没有金光的，只有那些身带功德的人身上才会有金光。
老鬼被叶娲看得浑身不自在，捂着脸跑了。
小安伸手捂住叶娲的眼睛，“妹妹，咱们的糖都是花钱买的，你可不能乱好心，把咱们的糖都散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