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夫妻人生小记by陈财主
陈财主  发于:2025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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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炒菜这么好吃,干脆跟我去工地卖盒饭好了。”冯丹燕双眼一溜,“也不用做太多,每顿炒个一荤一素,再搭配着米饭,只要油水足,干净一些,肯定有人买。你院子里还有大铁锅,做大锅菜正合适,条件比我那儿还方便。”
冯丹燕的话,让万云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看着眼前吃了一半的菜,再看看自己的手,心想,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丹燕嫂能去工地卖面条儿,她为什么不能去卖盒饭?广州不论是大小餐馆,都有卖盒饭的,便宜贵的都有,她不做复杂的,就做些简单的。
这些日子天天鬼打墙似的乱撞,一时想着自己只是这偌大城市里的蝼蚁,一时觉得不能错过这城市里的每一个机会,总是患得患失的,却忘了自己本身最擅长做什么,万云暗想,自己真是笨,怎么来到大城市就露怯了?幸好丹燕嫂提醒。
把环境变化看得过分重要,把自己看得过分渺小,又把机会看得无限多,乱花渐欲迷人眼,其实本质上根本没有改变,她还是那个需要靠自己双手挣生活的万云。
这个念头一旦想通,万云这阵子飘着的心,总算落地了,仿佛这一刻,她开始彻底融入如今的新环境中,对自己要做的事有了明确的打算。
冯丹燕只是随口一提,让她提出更多的一件来,那就没有了,只会说好吃好吃,剩下的,就要靠万云自己去摸索了。
晚上,桂春生和周长城都回家吃饭,有时候过了某个钟点还不见人,那就说明他们不回来了,谁都预测不准今天工作上有什么事,会不会延迟回家,但没什么事,两人都是回来吃饭的,所以万云每次都是等他们到家了才开锅下菜。
桂春生以前一个人住,总是这里那里一顿,没个固定,现在有人操持家庭,家里有人气了,小院儿又布置得舒舒服服的,没什么事,他一下班基本上就回家待着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已经吃惯了阿云做的饭菜。
可人在外头,总有应酬的时候,不回来吃饭不说一声,又显得没有交代,桂春生深觉这样长期下去,不是个办法,这两日便找人打听拉电话线的事情,费用加起来要四千五,还得排队半年,因为找了熟人,可以提前两个月,意味着他们家里年底就可以装电话了。
万云在饭桌上听了桂老师的打算,有些不可思议:“啊?桂老师,为了打电话告诉我回不回家吃饭,就特意装个电话吗?也太不划算了吧?”
桂春生拿着筷子去夹青菜,现在每天都有人陪着自己吃饭,他心情很好:“都是要花的钱,不用可惜。到时候我房里装个总机,你们房间装个分机。”
“平时你们和老家的人联系,在家里打电话就好,不用一大早起床跑出去站着。”桂春生知道他们时不时会打电话回老家去,他自来是个大方的人,干脆把这个口子一并开了。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周长城也了解桂春生是有些固执的,甚至是不可忤逆的,他决定的事情,其他人很难再劝,就说:“那往后每个月的电话费,我们来交。”
现在电话费都是持卡到邮政大楼去交费的,每月得自己去。
“行,你们付就你们付。”这些小钱,桂春生不放在眼里,等牵了电话线,他就配个BP机,谁找他也方便。
万云在一旁听着,顿生豪情,她要是哪天能和桂老师一样“挥金如土”,四五千块钱说花就花,那就好了,更是坚定了自己要赚钱的决心。
不过她还未深想,桂春生照例又夸她做的菜:“阿云,今天的茭白炒肉片不错。”
万云赶紧问:“是不是可以去开个小店了?”
桂春生呵呵笑,一脸佛像,他喜欢在这些事情上顺嘴夸夸小辈:“的确是水平很不错的住家饭。要是刀工再精美些,火候再软一点,就更不错了。”
桂老师是个食家,有时候为了吃一顿饭,他是愿意开几小时的车出城的,在品尝食物这方面,有绝对的经验,他的话让万云欢喜的同时,也稍稍发愁,不过愁过之后,她又想起了这几日在报纸上看到的一个消息,脑子里有了个主意。

充实,充实中带着许多陌生的情潮。
奋进、激昂、偶尔的迷失和空白、忐忑、融入、快乐、激情、向上、前进。
这是万云这两个多月以来的感受,这些许多的情感,她都来不及和周长城交流。两人日日睡在同一张床上,除了早餐一起吃,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分开的。
万云忙,周长城也忙,留给彼此的空隙都很少。一时间,两人不像夫妻,反而更像室友。但是在这许多的感情和忙碌之中,两人快速地成长,与这座古老又充满了活力的城市同频呼吸。
万云忙,是因为她去参加了一个厨艺培训班,做出这个决定,是有许多因素的。
她从万家寨出来和周长城结婚,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就从山沟沟里跑到了大城市,其中显示出来的参差落差,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是巨大的。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万云发现自己心底某处存了自卑的心,似乎看到自己在这个红尘世间轻如鸿毛,正是被这种隐秘的心思影响,才消极了好长,不然的话,也不会来了这么多个月,还没有认清楚自己在其中的位置,做事情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
给万雪和李红莲寄东西,每次寄几十个,能有些小收入,可平水县能花钱在这些衣食打扮上面的人,就那么点儿,广州花费比老家大得多,于万云来说,赚的这点钱是不够的。
何况,万云现在天天跟着桂老师看报纸听新闻,就是文化再低,人再呆,也知道了八十年代跟以往不同,开放的口子一再加大,解放思想搞经济是历史潮流,如今人口流动大,南来北往,好多人都南下挤到广东这块改革前檐之地,寻找生存和发财机会,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见识到这些丰富的物资,人口流动,财富和商品也会随之流动,她在广州寄回去的东西,也不会有多稀奇。这种站在广州和老家之间赚的钱,能有多持久,真是说不准。
冯丹燕的话给了她一些启发,但大家都是这个城市中再微小不过的人物了,能出的点子,里头藏着的智慧,充其量不过是暂时过渡的。
桂春生也给万云问过一些工作,不过对于万云出去上班这件事,他的态度保守得多。桂春生读了许多书,经历了许多风波,但骨子里还是大男人,认为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只是,但看万云笑容少了许多,他有空了还是在帮忙找些出路,只不过桂春生一心奔着高贵清闲的职位去问,可操作的空间实在是少,有两回,也是虎头蛇尾没有下文的。
当然,万云不是要求桂老师必须帮自己找工作,她还没有脸皮厚到这种程度,赖着桂老师不放,把自己的人生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然而,桂老师的人生经验和文化素养,是万云所敬仰的,有好多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她都会下意识去寻找桂春生的意见。
比如上回吃饭时,万云问自己做的菜跟外头厨师做的相比,有何不同。
桂春生见她问得认真,就放下筷子细说:“刀工是一个厨师的基本功,如果不是去吃最原始的农家菜,不讲究刀头功夫,否则,不论在哪一个馆子里,你都能看到,肉和菜切得都是匀称美观,更符合菜品烹饪方法的。厨房菜讲的是‘色香味’,更为庄重的场合,还要讲究‘形’,应良辰美景,取个好兆头。阿云,你现在的菜,‘香味’是过关的,色和形还有待提升。”
桂春生已经很客气了,这不是待提升,是根本没有色和形,只是他爱美食,张嘴吃天下,在家里却是要求不高:“住家菜嘛,不讲究多隆重,吃得是一个家庭氛围感,重要的是大家坐下来,团聚在一起。照我看,不用和外头的厨师比,你这样就很足够了。”
这些话,没有一句是正面批评的,却让万云脸发热,心中也有了一股不服气的心思,她自小就被人夸赞做东西好吃,甚至寨子里谁家做酒席,都要喊她做一两个菜,还没有人跟桂春生这样点评她做菜的不足,可不服气,万云也知道,桂老师说的是真话,自己切的菜大大小小,毫无美感可言,甚至不如烧腊店切卤猪耳熟能生巧的老板。至于烹饪方式,大火快炒是她最擅长的。
总之,她要学习和改进的地方还多着呢。
至于周长城,在港资厂的工作正式转正稳定下来后,属于他的那份稳妥又开始回来了,不过在回来的同时,还有一份对于学历和技能的追求,跟葛宝生、李腾飞等人越是接近,这种迫切感就越明显。万云每晚都要听着他的这种念叨入睡。
这种上进的涌动和对人生锚点的寻找,从前在平水县是没有的。
环境塑造人。
人也真是怕比较。
或许是受了周长城这些话的影响,万云按下内心的对自己情绪的消耗,开始寻找一条更为长久的生存之道,这些都是属于她自己要去克服的难关,谁也帮不了她。
在报纸上,万云看到一个厨艺学校的招生广告,地址在区客运站边上,她已经看到好几次了,直到八月中了才真正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
万云没有提前和周长城商量,而是拉着丹燕嫂陪她去看了这个厨艺培训学校,旅游地图上看着不远,但公交车坐起来却很绕,路过不少村子,村子周边还有田地和未开发的小山,在路边买汽水时,听店家说,过个河,再往南,就到番禺了,番禺那儿好多人种果养鱼。
万云没想着跑那么远,直奔目的地,在客运站对面,她看到一栋三层楼高的旧楼,每层楼间隔均匀,明显是教室,小楼墙壁上贴着几个被雨水腐蚀过的金属字:广州新华厨师培训中心。
里头人多,似乎每个班级都有人在,丹燕嫂也是咋咋呼呼的,不等阿云打听清楚,就拉着她上去找招生办的人。
万云被冯丹燕拉着进了招生办公室,办公室在二楼,面积不大,七八张桌子都坐着人,角落对了一箱子厨具,门口的小桌子上放了一叠课程介绍的粉色纸,字多,排版不甚精美,有人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
现在这种技能类的学校不愁没有学生,课程都排得满满的,有些菜式的班本来说好三十人一班的,结果人多了,四十五十个的都有。这厨师培训中心,开班授课,课程主要集中在粤菜、川菜、湘菜、淮扬菜、东南亚菜、其他笼统的外国菜,还有中式面点。
“哎,阿云,你看,有学做川菜和湖南菜的,你学这个!”冯丹燕和万云都嗜辣,下意识就让她学这个,“我看看学费是多少——”翻到背面,丹燕嫂倒吸一口气,“这么贵啊!九十天要一千六百块!”
万云也忙忙翻过来看价格,各种菜系所对应的学费不同,根据学厨的级别程度,价格也有变化,总体来看,确实不便宜,但她咬咬牙也能出得起,就是接下来得勒紧一点裤腰带。
培训中心有三种上课方式,一种是每天都来,连续培训两个月;另一种是夜里上课;还有一种是周末上课。后面两种上课方式,为了凑够一定的课时,规定是要上够至少四个月到半年时间,战线拉得很长。
不论是哪种培训方式,学员只有完成学校考核,才给发结业证书,发了证书后,各班老师会把学员推荐到各个酒店或餐馆去上班,尽量促进学员就业。
万云对这点很心动,好多人都不喜欢厨房,认为做饭辛苦劳累,里头充满油烟,但她喜欢在这个小空间内把事情一件件做完,端出一个成品菜的过程。
刚好有个戴眼镜的女老师站起来去倒水,见万云和冯丹燕在讨论这些课程,便问:“你们是想报班学厨吗?”
万云点点头:“我能拿一张走吗?”
“可以。你想报哪个?”这个看不出年纪的女老师水也不去倒了,把杯子放在桌上,仔细给她讲起来,“现在川菜和湘菜班都满员了,要九月份才开新班。不过其他班还能进去。”
“这个西餐班和东南亚菜,如果学员学得好,我们可以推荐到香港、新加坡、日本和马来西亚的酒店去,出国劳务,工资更高。不过学费也更贵。”
“哇,当厨子还能出国啊。”冯丹燕哇哇叫起来。
女老师很得意,显然不是第一回 听这种惊叹:“我们这里和国内外很多大酒店的后厨都有合作的,学员遍布全国。学成了,机会很多。”
万云并不想去国外,从平水县到广州,她都适应了这么久,何况要到说外国话的地方去,女老师提的这两个菜式,反而第一时间被她给否决了,那么她剩下的选择就不多了。
女老师看出是万云要报名,另一个只是陪着来的,便专攻万云:“下周我们有个新的粤菜班会开班,七十天的培训期,一千二的学费,包一切厨具,考核过关,可以颁发我们中心的初级厨师证。你也可以报名,不过要趁早,现在也只剩下十多个名额了。我姓曾,是招生办的老师,你要是想来学习,可以找我。”
粤菜啊,万云不是那么确定。
粤菜清淡,如果不是要顾着桂老师的口味,万云是不会做的。
“曾老师,我先考虑考虑。”万云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回去问问周长城和桂老师的意见。
“怎么了?是没地方住吗?我们也有集体宿舍,不过要额外收费。”曾明朗扶了扶脸上的眼镜,看来是遇到不少类似的学生。
“那倒不是,我就是还没想好。”万云摆摆手,笑了一下,“老师,您是每天都在吗?我要是过来的话,怎么找您?”
“一般周五我休息,其他时间都在,你随时过来。”曾明朗看今天收不到这个学生,也不多说了,拿起水杯,“我就在那个位置,要是我没在,那可能就是带学生去后面看宿舍了,你等我一下就行。”
万云点头,对这个老师还挺有好感,毕竟办公室七八个人,各忙各的,只有这个老师上来和她搭话了,听到她不会粤语,还自动切换成普通话:“好咧,那谢谢曾老师了。”
“别客气。”曾明朗抬脚往外走,还是交代一句,“要记得早点报名,粤菜班很快满员的,错过了就得等下一期了。”
万云把介绍单小心地放进包里:“好,知道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长城和桂春生都在,万云把三菜一汤端出来,提出自己想去学厨艺这件事。
对于年轻人肯学习,桂春生一向来是很赞同的:“好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活到老学到老。”他没想到万云竟是打算着要当厨师的,不然的话,他肯定说不出这句话。
周长城也很支持:“小云你做饭本来就很好吃,再去学一学,比白天鹅宾馆的大厨还厉害!”
万云被说得笑起来,她倒是没有说这个培训中心还会做工作推荐,只是说了自己对学习哪种菜式的犹豫:“按那个招生的曾老师说,目前粤菜班是最旺的一个班,开班次数比其他菜系都多,如果想去的话,下周一我就能开始上课了。”
周长城对这个是一窍不通,意见和冯丹燕的差不多:“干脆学点自己喜欢吃的,川菜和湘菜都很好。淮扬菜是怎么样的?”
“江浙那一带的菜,口味鲜嫩,跟粤菜很接近。”桂春生小时候家里有个做淮扬菜的厨师,对这个菜系还算熟悉。
周长城和万云对视一眼,内心悄悄把这个菜系也划掉了。
不过,桂老师却说:“你往后长期在广东生活,不如学粤菜。现在好多北方人也开始点粤菜宴客,我知道北京就开了几家很高端的粤菜酒楼。往后你招待客人,不会怯阵。”
万云有点动摇了,老家能不能回去说不定,目前看来,确实是要在广州待好长一段时间,这里毕竟是广东本土人多,往后要是去餐馆当厨师,或者自己卖盒饭,都要以这些人的口味为主。还有一点,她特别想学广式烧腊,肥瘦相间的烧腊肉实在太好吃了!
“好,明天我就去报名。”万云定了心,“到时候回来做菜给你们吃,你们可得给我点评点评。”
桌上的两个男人自然都说好。
桂春生放下筷子,优哉游哉地上楼看电视去了,人到五十,就是活个人气,家中有两个上进靠谱的后辈,他也跟着沾了不少年轻人的锐意精神。
周长城照例干洗碗的活儿,万云在旁边收饭菜。
“小云,来到广州,你现在开心吗?”周长城不是察觉不出万云这阵子的失落,不过他也是又忙又累,有些自顾不暇的。
万云竟露出一个苦笑:“城哥,以前在县里的时候,我天天盼着到外面的大城市来,想见识一下报纸上说得‘经济繁华’的地方,可真正到了这里来生活,发现自己缩手缩脚的。”她拧紧眉头,想了一个成语,“我觉得自己是‘叶公好龙’。”
对自认为喜欢的生活叶公好龙。
本来周长城是最不愿意变动的人,没想到他适应得比万云要快,两人完全颠倒了过来,他洗碗,沾了一手泡沫,思来想去,有个模糊的结论:“小云,我想,可能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忙碌起来,又一直在家,只有丹燕嫂一个人说话,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你说的是。”万云把剩菜收好,放进冰箱,靠在周长城肩上,“城哥,成长真让人沮丧啊。”
“会好起来的。我被电机厂开除的那一阵,那么难都过来了。”周长城从苦头中,学会了负痛前行,“我们以前一天赚三块五块也很开心,没理由现在一个月赚两百四,天天能见识到新奇的东西,反而就不开心了。论起来,我们确实也是小地方来的,改变不了这点过去,那就保持这点瞎乐瞎满足的劲头活着吧。”
万云笑起来,大眼睛眯眯的,幸好还有城哥呢,揽住他的手臂:“那往后我低落了,你也得把我捞起来。”
“捞!不止捞,还把你抱起来!”周长城擦干净手,转头去抱住万云,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这样聪明的人,肯定能理清楚日子的。”
万云甜滋滋地亲了周长城一口,点头又点头:“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睡觉前,周长城照例又说那个葛宝生多厉害,生产的产品有质量问题,他在机器上改一改设计,马上就调整好了,给厂里省了好多钢料。
万云则是拿出钱来,算自己一千二的学费,招生表上写着学费可以分两次给,她就是这么打算的,自己小金库里的四百块拿出来,城哥给的工资存了有五百,再加上从老家带来的罗师傅家的赔偿金一千里拿两百,就凑出来了。
周长城看万云在床边的桌子上点钱,问她是不是学费不够,从兜里把自己的三十块钱掏出来,给她二十:“往后跟在县里一样,我一个月只留十块。”
“瞎说!哪还能跟在县里比,三十块我都怕你不够用。”万云没要周长城的钱,“放心吧,我这儿够呢,就是得紧着点儿用,等过了这两个月就好了。”
周长城也无奈,钱难挣,也难存,花出去倒是很简单,他说:“反正你别苦着自己。周日我休息,到时候我陪你去一趟你说的那个培训中心看看,也去认认门儿。”
“好,到时带你去。”万云把存折和两叠钱收好,用橡皮筋扎紧了,锁在铁盒里,仍旧是放在床底下,在桂老师这个小院儿里,比从前在家具厂租的房子里,可有安全感多了。
第二天,万云又拉着无所事事的丹燕嫂,跑去找曾老师报了名,交了六百块钱,拿了张学员证和一本薄薄的学习资料回来,怀揣着快乐又期待的心情,等着下周一开始上课。

第96章
到了周日,周长城休息,本来他们是想着去新华厨师培训中心看看的,临时桂春生把他们两个带出门了:“我约了方敏浩叔叔在天河饮早茶,你们都去见一见,也认识认识。”
方敏浩是给周长城介绍工作的人,于情于理都该去感谢一番,于是两人只好改变计划,跟着桂春生一起出门l,照旧是桂春生开车,小两口坐在后排,三人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地出去吃饭,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们是一家子。
几人吃的是老牌子莲香楼,方敏浩先到,桂春生三人后来,一阵寒暄,快速让服务员上了茶点。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已经开始习惯广州的早茶习俗,不再是那对刚到这儿闹笑话的小年轻,单纯得以为饮早茶就是喝茶,甚至开始熟练地用开水烫碗筷,给三位长辈倒茶喝。
方敏浩一见周长城,个子高大,面容和善,说话也是有问有答,人看起来就踏实,握手后,不由说道:“阿桂,你这个侄子,一表人才啊!”
可惜就是学历太低了,经验也不足,不然去他学校当个助教,也是可以操作的。
桂春生用看家中小辈的眼神看着周长城:“小孩子不懂事,往后还要你们这些当叔伯的多多关照他。”
桌上除了方敏浩,还有一位桂春生的老友秦永先,趁此机会聚一聚,早就听说桂春生从哪里捞出两个小孩儿放在身边,当后辈培养着,今日一听阿桂的话,打量周长城和万云的眼神带着审视和疏离,他是最不赞成桂春生这种做法的,因此态度表现得淡淡的,认了个名字就不再搭话。
三位老友用粤语交谈,桂春生习惯喝早茶时点一杯白兰地慢悠悠地喝,大家在讨论海南成立省经济特区的事,好像每个人在中间嗅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看来这次的改革,又要造就一批富人了。
周长城和万云间或能听懂两句,其他时间就在自己吃点心,并不插话,对他们的话题也不是那么在意。
万云眼明手快给三位长辈斟茶倒水,到结账的时候,她用手肘捅了捅周长城,周长城意会,说去洗手间,却是去买了单,这一顿吃了四十六块八毛钱,掏钱的时候,他的心抽了一下,放一年前,这可是他一个月的工资,就是现在,也够小云买一个月的菜了。
桂春生那些生活殷实的朋友或许看不上贫困出身的周长城和万云,但周长城和万云又何尝真正得到了中间的每一寸好处,这么说或许有些得了便宜卖乖的嫌疑,可穷人与富人交往,往往是要陪账本的。
好在这样的机会不多,恰好方敏浩在,周长城请客吃饭,也是谢过长辈的工作推介,请吃一顿饭是应该的,如今在这家港资厂,他成长得比在平水县快得多,眼皮子也不再是那么浅了,该付的钱一定要付。
等服务员把结好账的单子送到他们桌上,桂春生满意地看了周长城一眼,还不错,有点眼色。
等大家聊得差不多,此时已经是快一点钟了,往常这个钟点,是桂春生午休的时间,今天喝了酒,他还要开车,跨两个区回家去,因此就有些困倦,一路上都哈欠不断。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坐在后排,不知者无惧,看桂春生开车歪斜了一阵也没察觉出哪里不对劲,还抱怨今天路上的司机暴躁,一直对着他们这辆车按喇叭,桂春生只是不作声。
直到停在珠贝村村委的停车场时,桂老师困得眼泪直流,在车上仰躺了几分钟,周长城和万云才发现他困得厉害,双目对望,也没下车,等他稍微清醒一点了,才回家去。
回到小院儿里,热辣的阳光落在三人的身上,吃饱喝足,又在车上待了进一个钟头,每个人都有些夏日困倦,桂春生扶着墙上楼梯,脸上带出点喝过酒的红晕,眼睛都眯小了,若他好好休息就罢了,一开口就语出惊人:“长城,从这周起,你休息的时间,就去学车。以后有什么应酬,你也能替我开开车。”
说完,也不看周长城和万云脸上的表情,自顾自上楼休息去了。
“桂老师...”周长城听桂春生的话,下意识抵触想叹气,不是他不想学,对他来说,学车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现在学车特别麻烦,要单位开介绍信,写明为什么要学开车,还要找个至少有三年以上经验的熟手教练,考完笔试后,再去交通部门实操考证,遇上要求严格的,得另外实习半年,才能真正拿到驾驶证。
王忠良就一心想学开车,给厂里开货车的司机送了好多烟酒,一个月才勉强能摸两回方向盘,都快半年了,连五十米路都没有开出去过。一来是车辆少,车子金贵,司机担心新手学车,没轻没重,对车有损耗,还有油费也是个问题;二来则是王忠良的工作时间和司机的工作时间是错开的,不是时刻都能对得上的。所以他学车的进度非常慢。
周长城的问题和王忠良的差不多,他羡慕会开车的人,是实在条件不成熟,在他人眼里只是随手能办的事情,于他来讲,中间要克服的阻碍和要协调的时间,是很麻烦的。
桂老师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万云刚开始还兴致勃勃的,鼓励周长城去学车,她觉得桂老师能开车,可潇洒、可威风了,但一听周长城讲中间的难度,也是有些退却,不知从哪里下手,这些都是他们没有经历过的事,刚开始自然会有退意。
可住在桂老师的屋檐下,又享受了那么多无形的好处,周长城和万云总得在其他方面做出贡献,努力去追赶填满中间的人情,桂老师年纪大了,偶尔喝酒,想要一个人开车接送,也不是不合理的要求,这种任务若不是落在下属身上,就是家中小辈身上,现在这个小辈就是周长城万云夫妇。
这和周长城在平水县得了师父师娘的好处是一样发,拿了的,就得还。
所以那一日他们就没有去看万云要去学厨的学校,等桂春生酒醒后,而是切切实实和他讨论了如何学车的事情,周长城也把自己的困难说出来了,现在万云刚交学费,他们两个手头没多少钱,而学开车肯定是要花钱花时间的,他还在努力熟悉目前的工作,能不能推迟个半年再说。
桂春生大手一挥:“这些都是小问题,关键是你要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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