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贫困之下的两个哥哥已经是滚刀肉了,才不管弟弟妹妹们的愤怒,妹妹嫁出去是别人家的,可万风还是万家的儿子呢,按着老家的规矩,兄弟三个就是要轮流赡养老人的,如果小弟不管,那他们两个大的也不管爹娘死活!
万雪再给万云万风去电的时候,一口气怎么都顺不下来,整个人头顶都要冒烟,又觉得爹娘早些年在重男轻女方面做得太过,现在弄成这个局面也是自找的,可一边恨,还要一边想办法解决,牢骚也不断:“人都说儿子多冤家多!爹娘现在住在老祠堂,连个床褥都没有,也是现世报!”
万风面对着即将要爆炸的大姐二姐,根本不敢说什么,他不是不肯给爹娘养老,但爹娘习惯待在万家寨,连镇上和县里都不肯出去,自己又得在外头赚钱,回到老家就没活路了,原先就跟哥哥们商量,他出钱,两个留在老家的哥哥出力,其实万家爹娘现在还是好手好脚,甚至能下地干农活,根本不需要他们端茶倒水。。
万云脸上都是不耐烦和戾气,老祠堂她有印象,是在半山上,四面漏风,也就是现在是夏天,还不算冷,要到了冬天,山风一吹,小雪一飘,真会冻死人的,那两个偷奸耍滑的哥哥气得她手都在发震,听完大姐的抱怨,向来很少说丧气话的她都忍不住骂出来:“生了那么多儿子有什么用!?”
这话一出,万风更不敢抬头了。
大概是因为情绪上头,肚子里的孩子也很不安,一直动来动去的,万云赶紧深呼吸,控制情绪,又轻轻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暗暗想,宝宝乖,不怕不怕,妈妈不气了。
但气归气,该解决的还是要去解决,最后万雪和万云两人劝万风,回寨子里重新把房子建起来,两个哥嫂一家如何他们没办法管,可爹娘已经上了年纪,还是要顾着的。
万风只有点头的份儿,他本想学着二姐夫在深圳安家,迟早要在这儿买房娶妻,但如果回去建房子的话,就得把这几年的积蓄掏出来,还得借点钱,只是他挠挠头,算了,哪有那么多顺利的计划,先回头看看爹娘吧:“大姐二姐,我过几天就回去一趟。”
但两个姐姐也没说让小弟一个人把钱全都掏出来,而是说好,陆续给万风两万块,后面要是不够,还能再搭点儿,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爹娘,除非真的断情绝爱了,不然怎么也割舍不了亲情的。
万云倒是留了个心眼儿:“阿风,你回去跟爹娘还有寨子里的叔伯们说,你们兄弟三个要分家,山林田地那些,分少就分少了,反正你也不指望回家务农,但是必须要占一块地方建房子,白纸黑字写清楚,农村的土地我不清楚,要是能办房产证就办好,是你的就是你的,也别太让着那两个大的。房子建起来主要是给爹娘住,娘的肩膀和腰不好,墙体得厚,要适合保暖,你偶尔回去也有间房住就行了。至于两个哥哥的死活,你都不用管,他们自己也有手有脚的,既然他们顾不上爹娘,我们当弟妹的更是顾不上他们!”
也就是爹娘不肯离开万家寨,不然哪儿有这么多破烂事儿!
“对,就是别让万雷万雨占便宜!”万雪是大姐,对家庭更有责任感,可说着又叹气,“父母子女,全是冤孽债!”
万风只有诺诺点头,他年纪小,远比姐姐们得到更多爹娘的关注,偶尔也会听到大姐抱怨爹娘当年如何暴躁对待两个女儿,姐姐们出钱出力,他没有立场说什么的。
过了两日,万风背上行囊,带着在二姐二姐夫那儿,还有大姐给的分红赚来的四万存款回了平水县,下了火车,又一路奔波转车回到万家寨,按着和两个姐姐说好的计划,先跟哥哥们干了一架,互相推诿了一下爹娘的养老,最后闹得不可开交了,寨子里的村委和万家叔伯们都过来劝架,万风趁机提出要分家,万雷万雨两家人还想压榨小弟的田地面积,但村里的兄弟分家是有规矩可行的,既然这小儿子一力承担父母的赡养费,就把该分的都分给万风了。
等分好家后,万风将年迈的爹娘从老祠堂接到镇上,找了个条件一般的旅馆先住着,又在大姐夫的帮忙下,紧锣密鼓从县里找建筑小队到万家寨起房子。
面对三个儿子闹分家,万家爹娘也无可奈何,他们年纪老了,根本管不了什么,只能是孩子们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做。
他娘秦水苗听说小儿子拿了所有钱出来起房子,把自己攒下的九百块,全都拿给了万风。
万风拿着那叠一分一毛一块存起来的钱,根本不敢要,满心的酸涩,搂着日渐佝偻的娘,哑着嗓子说:“娘,别担心,你儿子我有钱,不会让你和爹没地方住的。”
万春龙七十岁,满脸沟壑,身体倒是挺好,儿子们分家对他影响不大,倒是四处跟人说自己小儿子赚了钱,有本事回老家建房,出息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有好事人传到万雷和万雨耳朵里,这两个哥哥又跑来想打万风的主意,要万风出钱帮哥哥们也建房,他们也不愿意一家人住黄泥破房子,可让他们自己建新房,这不是没钱吗?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像是前阵子不是他们跟小弟吵架。
万风暗想,大姐说得对,哥哥们确实是滚刀肉,一点道理也不讲。
这回不用大姐二姐提醒了,万风自己就前前后后把土地产权证给办了下来,这还是寨子里第一回 有人有这种证件意识,不过也没引起什么风波。
担心房子建起来后,两个哥哥跑来鸠占鹊巢,万风和村委的人,还有自己的同家叔伯也打好关系,让他们多多关照自己爹娘,不用帮忙做活儿,就是在万雷万雨耍赖要占新房的时候,帮着声口上驱赶一下,再给自己打个电话。万家寨是农村地界,村委和叔伯们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就这样,万风在老家待了两个月,他自己不会做这些起房子的活儿,为了赶工期,除了万家寨的人,还请了好多外村的泥水匠,再加上工期间的吃喝用度和家具,总体花了快五万多块钱,他出了三万,万云拿了一万五,万雪出了五千,把属于万风自己在老家的房子给修建了起来,也没有搞入户仪式,简单放了鞭炮,请了几桌本家客人,就让爹娘住进来了。
房子有三个房间,爹娘各占一个,万风一个,但万风常年不在家,相当于空了个房,万春龙想着要把两个宝贝男孙也接过来住叔叔的新房,万雪万云这两个出了钱的姑子立马就反对,说是情愿空着养猪也不让男孙住过来,她们心里实在是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其实万风是无所谓的,但姐姐们坚持,如果非要让哥哥们家里人住,就让两个侄女住进去。
那两个女孩子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托了两个并不亲近的姑姑的福,住上叔叔的新房,自此再也不用忍受茅草屋的风吹雨打,自然是千好万好地搬了进去,还在电话里答应姑姑们,一定会听话多干家务活,不会让爷爷奶奶太辛苦的,这勤快听话劲儿,倒是有点万雪万云姐妹年轻时的性子。
终于万家女儿睡茅草屋的命运,终结在了这一代。
听闻侄女们住进去,万雪都觉得出了口气,跟妹妹说:“阿云,虽然得益的不是我,但我总觉得是为以前的自己报了仇!”
万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姐,我们总算是走出来,也有能力回头帮衬侄女们了。”
姐妹俩儿还说好,要让两个侄女读书明理,不论读到什么时候,她们两个姑姑都愿意出一份力。
十月下旬,万云已经住院两日,等着破水生孩子。
说起提前入院这件事,其实也是有个由头的,林彩霞临时临急提出不在酒楼做了,要到上海投奔姐姐林彩虹去,刚好万云那几日走路走多了,时不时宫缩,异常敏感,快到预产期了,她就想着在生之前把酒楼大体上的事情处理完,后面好安心坐月子,结果刚看完徐全德做的菜式推广计划,林彩霞就进来提交辞职信,万云疑惑又震惊,处于容易变动的孕期,一点点情绪都控制不住,马上就感觉到不对劲,也来不及问林彩霞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立即喊人开车把自己送到医院去。
林彩霞吓得手足无措,喊了徐全德进来,两人慌手慌脚把万云扶起来,又让素君赶紧把车开出来。
好在酒楼车程十分钟内就有个区妇幼医院,万云直接被送到急诊科去,医生仔细听了胎心,胎儿正常,判断是假性宫缩,看孕妇没有疼痛感,只是有些急情绪波动,就没给她用药,且看预产期也近了,建议她住院保胎,尽量卧床。但因为之前万云是在人民医院建档的,妇幼的医生说等孕妇缓过来后,还是回产检的医院去生,毕竟资料更详尽。
周长城从厂里赶过来的时候,看到林彩霞站在门口哭泣,妆都哭花了,素君正给她递帕子,徐全德则是去缴费了,不明所以然,急着去看万云,对她们点点头,就去找人了。
听说胎心正常后,万云躺在床上,渐渐放松自己的心情,闭着眼,按着护士的建议,长长地深呼吸,再吐出气,尽量全身心放松,摸着自己的肚子,内心劝道:“宝宝别着急,足日了才好出来。”
“小云。”周长城过来,看到万云正在努力缓解不适,“感觉怎么样?会疼吗?”
万云摇摇头,清明的眼神表示自己无事,只是需要时间调整,继续深呼深吸,又过了几分钟,才感觉那阵宫缩感在慢慢消失。
门口已经哭肿眼睛的林彩霞进来,抽抽噎噎地道歉:“云姐,对不起。”
周长城以为是林彩霞害得万云住院,一脸厉色盯着她,声音也不大客气:“你做了什么?”
林彩霞还没见过这么凶狠的长城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小声说自己想辞职,云姐看到辞职信就不舒服了。
其实说起来,也不能怪林彩霞,这个孕期的万云过度操劳,到了孕后期,也不是第一回 这样假性宫缩了,只不过她的那封辞职信是刚好撞在枪口上罢了,林彩霞懵然,只以为是自己的错。
万云拉了拉周长城的手掌,看了眼林彩霞,她现在无暇顾及彩霞的感受,也没精力多说什么,对素君说:“你带彩霞先回去,辞职的事情不着急,等我生完再说。”
素君乖乖地点头,又去拉林彩霞:“彩霞姐,走吧,”大概觉得这么走了有点不好,又转头去说,“云姐,要是需要帮忙的事,你喊我一声。”
林彩霞看了眼万云和周长城,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抹了一把泪,跟素君回去了。
徐全德交完费,过来把单据给周长城,也跟着两个女同事走了。
周长城看万云已经能坐起来,紧张地看着她的脸色和那个凸起来的肚子,柔声说:“今天就住院吧?我打电话让阿英姐把东西都准备好。”
“也好。”还有六天就到预产期了,万云经过了这么一次,也有点担心,决定提前住院。
1998年10月26日,周长城万云的女儿、周之慎的妹妹、桂春生的小孙女出生。
这回生孩子,比生之慎的时候要顺畅许多,万云疼了不到两小时,中午十二点钟就诞下这个勇敢的小女婴,万云生得满身满头是汗,头发全湿,听到护士说一切健康,没有异常,安心地让哇哇哭的女儿在自己胸口贴了十分钟,知道周长城等在产房外,摸了摸女儿的小手,这才放心又疲累地睡了过去。
桂老师和裘阿姨带着之慎也等在产房门口,一听医生说母女平安,都激动地拍手鼓掌。
裘阿姨还逗之慎:“妈妈给你‘买’了个妹妹回家啰。”
周之慎已经三岁了,知道妹妹是不能买来的,眨巴着大眼睛,拉着裘阿姨的手:“奶奶,妈妈说妹妹是生出来的,不是买来的!”
“之慎真棒,知道的真多。”桂春生哈哈大笑,最近他在教小男孩认字背唐诗背千字文,小孩儿记忆力好,跟背顺口溜似的背得滚瓜烂熟,抓着毛笔还似模似样能写几个大字,令桂老师重拾当老师的激情,天天给孙子安排小课堂,裘松龄说他可算是找着乐趣了。
周长城顾不上旁边三个说话的人,眼巴巴盯着产房,过了好一会儿,护士用推车把婴儿推出来,他立马凑上前去,桂老师和裘阿姨也牵着之慎过去看新生儿。
“啊,妹妹真难看!”之慎对这个红红的没睁开眼的妹妹失望极了,扁嘴要哭,转身让爸爸抱,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爸爸,我不要这个妹妹,我要庄圳升那个会说话的妹妹!”
周长城哭笑不得,拍他屁股,给他擦泪:“小子,你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小舅舅还说你是红皮猴子!你别急啊,过阵子妹妹就能跟你说话了。”
“我不要!我比妹妹漂亮!呜呜。”周之慎在哭,大人们坏,却在笑。
万云在医院住了几天,轻车路熟检查后,身体一切无恙,就回家去坐月子,家中两个孩子,阿英姐确实顾不过来,只能再多请了个做家务的非住家保姆,万雪又说要过来,万云让她别折腾,好好在定安市做她的生意,家里现在够人用,就是桂老师都暂时搬回来帮忙了。
不过裘松龄是不会和他们夫妇住太近的,裘阿姨的个人意志比一般女人更坚定,她对温情的需求是很有限度的,正是这种界限感,一直让她与人保持着神秘和距离。
前阵子水患,定安市没有受大灾,但快两个月的雨天,空气中总是湿漉漉的,仓库又没有抽风机,万雪囤积的衣服都受潮了,有些还发了霉,甚至一些边角的地方还长了蘑菇,她只能带着两个店员不停挑拣出好的那一批,再把长霉的那些堆在一起,全都亏本价处理,这次的天灾让她亏了不少钱,上半年赚的贴了至少七成进去,说起来都心痛。
万雪确实是满头虱子,仓库还堆了好多货,到了年底,让深圳服装厂发了新货过去,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总得把亏掉的都赚回来,两次月子都帮不了妹妹,虽说钱财微薄,当姐姐的还是给万云汇了一千块钱,当是贺礼红包,也说好等缓过来了,就带着甜甜去看她。
虽然姐姐没来,倒是来了个“妹妹”——林彩霞。
林彩霞觉得自己是上门负荆请罪的,周长城已经听万云说了,上次的假性宫缩发作不能责怪林彩霞,但对着她也难免有好脸色,整个人异常冷淡,就差把“不欢迎”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万云却仍是和颜悦色接待了她,让林彩霞坐下喝茶:“好啰,别沮丧着脸了,又不是你的问题,我当时本来还有几天就要生了。”
“云姐,对不起啊,是我做事情考虑不周到,应该等你生了再说辞职的事,”林彩霞还是很愧疚,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总觉得给云姐惹了好大的麻烦,“我姐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让我来帮你坐月子,听你指挥,你什么时候原谅我再让我走。”
这个林彩虹,尽是吓唬妹妹!万云笑,她什么时候怪过人家了?
“我家里有两个保姆,有老人和两个孩子,再来一个你,就塞不下这么多人了。现在下半年了,正是酒楼渐渐忙起来的时候,徐全德给我打电话,说有不少公司包了我们二楼的餐厅作为年会场地,排期都排到年底了,你先去回去认真上班,也是在帮我。”万云发现自己的心态确实更宽了,对林彩霞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这小姑娘虽还有点冒失,但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
林彩霞低头不语,最后仍是答应:“云姐,知道了,我会好好工作的,不走了。你这儿要是忙不过来,一定要把我叫过来。”
等林彩霞走后不久,万云立即给素君去电,她们两个现在每日都见面,说不定知道彩霞为什么想离开深圳去上海,照理说要走早就走了,怎么现在才做这种决定?但素君这人,说她钝,她还真的钝,被云姐这么一问,竟说不知道,之前也没察觉到彩霞姐想走,万云没办法,只好挂了电话。
阿英姐在一旁给小女婴喂奶,听阿云打了这个电话,于是说慢悠悠地说:“我听我侄子阿力说,小彬跟一个老乡谈恋爱了,有时候会把女朋友带回宿舍一起住。”
阿力就是阿英姐介绍来的侄子,在万云开第二家快餐店的时候,到万云那儿去做事的,小伙子和阿英姐这个大姑的性格还有点像,也是墩墩的,老老实实做事,时不时会过来看看阿英姐。
“谁?”万云惊得在电话位上站起来,她问这个“谁”,不是在问胡小彬跟谁谈恋爱,是惊讶得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胡小彬和老乡谈恋爱了?那他和彩霞呢?”
“他们一直都没有拍拖啊。”阿英姐尽管没有在餐厅上班了,但却仍有一双会看的眼睛,两只会听的耳朵,灵台清明,万云说她是妙人,一点没说错,看阿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又说,“彩霞没承认过小彬是她男朋友,小彬也没说过彩霞是他女朋友。”
万云轻叹一声,好像也是,都是她一直错误以为,坐下来,摸摸脸色仍有点红的女儿:“难怪。”
彩霞刚刚却一个字都没讲,这女孩子也渐渐能藏得住事儿了,竟还能答应要留继续留在酒楼上班,还是要让她从原来快餐店租来的农民房搬走,叫徐全德给她在酒楼的员工宿舍里安排个单间。
胡小彬啊胡小彬,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但万云没有留太多的思维和时间在这两个幼稚的人身上,年轻人谈恋爱、搞暧昧,分分合合是正常的,怕是彩霞这回是真的伤了心,想离开冷静冷静。
这件事很快就被放到了脑后,毕竟新生儿才是占据妈妈心头的重要人物,万云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就是之慎都排到第二去了,生了女儿和生了儿子,完全是两样感受,心都是软的,但面对着女儿,好像又更多没办法分辨的柔情。
夜里,周长城回来,看万云在盯着熟睡的女儿看,走过去把老婆的脑袋转过来,亲一口:“看一天了,还看?”
“忍不住,我一次又一次感觉到生命的神奇,我怎么能生了两个人呢?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挺小的呢。”万云也觉得神奇,原先她爱之慎,日夜都要和孩子在一起,可现在感受又不同,“之前有儿子,觉得他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但现在有了女儿,除了这个感觉,我还觉得自己跟她命运相连,好像能看到她往后的生命走向,母女连心,福祸相依。才短短几天,我就觉得自己不知道如何去爱她好。”
周长城立即转头关上房间门,在嘴边放了根食指“嘘”一声:“你可别让之慎听到,你这个当妈的现在就开始偏心了。”
万云赶紧捂住嘴,吐吐舌头,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只能看到她遗传了爸爸的高鼻梁,眼睛和脸型还不大看得出来像谁,可那弱小的样子,激发了万云巨大的母性,以至于桂老师给取了好几个名字,她都迟迟定不下来,好像每一个名字都不足以表达她对这个女儿的爱意,每日只是“小宝,妹妹”地叫。
周长城明白万云的心情,小宝,小小的你,是爸爸妈妈心头大大的宝贝,夫妻两个倒是傻到一块儿去了,空下来时就一起盯着只会睡觉,偶尔睁眼的小女儿。
好在之慎有桂老师看着,才没有发现爸爸妈妈暂时的移情。
“城哥,你看小宝小腿上是不是有块小胎记?”其实出生那几天,万云就觉得有这个印记,但颜色太浅了,一直不敢确定,过了十多天,那块不规则的小胎记也慢慢显现了。
周长城剥开包着女儿的小被子,拿出那根小腿来看:“还真是。我小腿上好像也有,不过颜色也很淡,不细看就看不出来。”
万云蹲下,撩起周长城的裤腿,果然有一块差不多的胎记,得认真瞧才能分辨出一点形状,有点点不忿:“明明是我生的,怎么全是你的印记?”
“这你都要吃醋?”周长城把万云扶起来,坐在沙发上,“快坐好,医生让你别大动作乱动的。呐,你喜欢的电视节目和主持人来了,不是说让小宝以后也成为这样的女性吗?教育从娃娃抓起,现在就开电视让她听。”
万云这才坐好,开了电视,看城哥把女儿包好,放在一旁睡着,夫妻两个靠着边说话边看新闻。
“全球华人观众晚上好,这里是凤凰卫视资讯台《小莉看世界》,我是吴小莉,欢迎收看今天的节目。”专业知性的女主持人淡定地在电视机面前侃侃而谈,令人对她的专业感到信服。
凤凰卫视是今年初在中国大陆登录的电视媒体,万云只要在家,都会打开电视听新闻,在众多的主持人中,她对这个短发、淡然,甚至看起来有点大头的女主持人最有印象,仿佛这人一出来,就是该卫视的当家花旦,不论多大牌的节目交到此人手中,都能无比顺畅、不会出错,令观众对一个主持人产生了信赖感。
今天的节目照例讲的是各个地区的局势,万云听着听着,却走神了,女儿和丈夫脚上的胎记、短发女性、白色的职业女装、可信赖感、栏目定位在世界新闻、定时定点的播出时间、电视台的标志...
威风酒楼有什么可让人记住的标志?
万云那堵了两个多月的脑子,终于被这两个字给冲刷开,拉着周长城,激动昂扬地说:“城哥,我想到了,我们要给威风酒楼营造一个令人记住的特点!”
妹妹的名字最终是定下来了。
桂老师带着之慎从诗词名句里找了个寓意合适的成语出来,对周长城万云夫妇说:“万物竞峥嵘,就叫之嵘,新生命就是要充满生机和活力。”
“周之嵘,这个好。”周长城第一个就投了同意票。
万云则是抱着孩子,贴着她的小脸:“小宝,你有自己的名字啦。”
可惜周之嵘小朋友还在闭眼睡大觉,谁喊她也没理睬。
之慎赖在爷爷怀里,眼睛偶尔瞟过去看一眼那个妹妹,还是不大肯和她接触,妈妈拉着他的手也不肯碰,他有点闹脾气,妹妹既不会说话又不会走路,只会吃奶睡觉,一点儿也不好玩。
等孩子的名字定下来,他们就发现了尴尬的事,孩子生了,但没有准生证,意味着更不好办理后面的各类户口手续,而且办这些东西得回到平水县去,看姐夫那儿能不能帮忙找熟人给孩子上户口,桂老师的房子能上两个,但他们毕竟是一家四口,当父母的两人又四处去打听。
好在周万二人现在能挣到一点钱,跟吴耀中的合作也很多,吴耀中听闻他们要把孩子的户口迁过来,说可以帮忙弄名额,不过落户挂靠的话一次性要给一万块,甚至神通广大地给弄来了准生证,不过他也说,要是他们夫妻两个的户口所在地要罚计生款,就得交。
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在一起,现在别说一万,就是两万,周长城万云二人都同意出。
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回一趟老家,要把一家人的户口正式迁到深圳来,生完之嵘,他们两口子是不会再生的了,该要的证明就得跑动起来,好在有吴耀中这种百晓生式的中介,让他们省了很多心。
现在新云城在忙碌,周长城走不开,万云在坐月子,只能暂时把回平水县这件事往后推。
董孝武带着素君到灵宝村去探望生了孩子的万云时,他告诉周长城,原先拖拉了一年的那个小区排水管管道订单,估计到了明年就能落实。
要是在半年前,周长城听到董哥的话还会振奋几分钟,但现在已经有点“狼来了”的疲惫心理,都说多久了,合同都在档案柜里积灰了,只是说:“好,董哥我等你消息。”
董孝武听周长城这不咸不淡的语气,立即说:“真的,董哥没点你。威哥又更难见了,再有两年,说不定人家就不待在深圳了,也再不是跟你我能坐下来吃饭的人了。”可更多的,他又不讲。
不过关于这点,周长城也有感觉,就是方跃忠这阵子都没在酒楼出现了,威哥如果“高升”,那估计忠哥也要帮忙处理好多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也跟着走。
素君则是在二楼看着木架床上的小女孩儿,轻轻去摸她的手:“好小一点呀。”
万云温柔地看着女儿,是呀,小小的一点儿,之慎刚出身时也是这么大的,才七斤多,也就三年,小孩儿就长高长大,蹦蹦跳跳,能说会笑,偶尔还会和爸爸妈妈斗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孩子见风就长,到明年这时候都能叫你素君姐姐了。”
素君听着万云的形容,笑得十分美好,坐在一边,仔细看着这小女孩儿,过来会儿才抬起头问:“云姐,当妈妈是不是好幸福?”说这话的时候,她脸有点红。
万云没看素君,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带着不自觉的笑:“看着孩子渐渐长大,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生命体验,可我们的人生交集在一起,让人忍不住会去想前世今生来世这些问题,好多时候都是很感动、很满足的,”不过她忽而听到阿英姐在楼下喊之慎别追着池子里的锦鲤跑,又笑,“偶尔也会很头痛,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
看了几眼眼里眉梢都散发着母性光辉的云姐,素君开腔,似乎有点忧伤:“董哥不想结婚。”
嗯?万云一下没转过来,不是在说孩子吗?怎么说到这儿了?
不过素君没有把万云当外人,她的朋友也很少,尽管很钝,但彩霞姐不喜欢她动作慢,她也有感受的,因为跟云姐认识在先,也没彻底把她当老板,便继续说:“我想跟他生个孩子。”或许是第一回 在他人面前说这些,她低着头,绞着手指,“他说生孩子可以,但是不结婚,我总觉得不舒服。”
这是个想走进婚姻中的纯良女孩儿,她看到周长城万云两人日日恩爱,充满默契,儿女双全,自己也很想拥有这样的生活,可董孝武说了,房子车子孩子还有钱,什么都可以给她,唯独婚姻不行:“云姐,为什么董哥不想结婚?是不是,他只是不想跟我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