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困惑:“敢问公公,这儿可是长春宫?”
那小太监一激灵,苦笑道:“魏姑娘,奴才可担不起您这一声公公。”
宁欢笑了笑,便再问:“这是长春宫?”
那小太监嘿嘿一笑,只说“您进去便知道了。”
宁欢随着他踏进一间房门,刚想问话,那小太监便一溜烟跑了,还带上了房门。
宁欢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她先打量了一番这个即将住下的屋子,看着怎么富丽堂皇的。
忽而,她看见屋里还站着个人,转身就想跑。
那人似料到她会有这么一出,长腿一跨,将她拦腰抱住:“到了我的地界儿还想跑?”
宁欢下意识就想从他怀里挣脱,奈何他抱得紧挣扎不得。
她想起她心中不知从何理起的复杂,恼怒得不行:“你放开我!”
“不放,放了你就要跑了。”他堂堂皇帝竟还耍起了无赖。
宁欢暗暗咬牙。
而后,她倒稍稍冷静了些:“您就这么喜欢强迫别人吗?”
皇帝霎时有些无措,他松开她:“是我不好。”
他竟还解释道:“没有别人,只有你。”
宁欢气笑了,他看起来还挺自豪。
“您怎么总是这样。”,她看着他,有些恼又有些莫名的委屈。
皇帝无措地看着她:“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没有强迫我吗?”,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人,她话还没说几句,眼泪就跟着不受控制地落下了。
皇帝见她蓦地掉起了金豆子,心神大乱,也顾不得解释,忙柔声哄她:“可是我弄疼你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笨拙又温柔地替她擦掉眼泪,心疼得不行。
宁欢拍掉他的手,只觉又丢脸又委屈,自己胡乱地将眼泪擦掉。
她喃喃:“你真讨厌,怎么能这样骗我呢?”
她想到他一来就抱着她不让她走就更生气了:“你可真够混……”
她恍然想起眼前之人的身份,又不敢再骂,心里更加憋屈,那泪珠再度摇摇欲坠。
皇帝对她的纵容度向来极高,又多日未曾见她了,哪儿见得她这委屈得不行的小模样。
他忙温声哄着她,还将她不敢说的话补全:“好,我混蛋,别哭了好不好,乖,你想怎么骂便怎么骂,别哭了。”
宁欢只觉自己丢脸。
她努力平复心情,听见他的话有些满意地想弯起唇角,想想觉得不大对,又换作一脸无动于衷。
可怜她脸上还挂着泪,一双眼睛通红,她这自以为的面无表情状在皇帝看来简直又可怜又可爱。
皇帝见她不再掉眼泪总算松了口气,再看见她这小模样想笑又不敢笑,生怕再恼了她。
他动作温柔地轻轻抚着她替她顺气,轻叹一声,半解释半哄道:“我当初哪儿敢暴露身份,你那么小,那么娇,又不愿入宫,我若说了你必定会被吓到,若将你吓跑了我上哪儿去找我的娇娇儿?”
宁欢一边抽噎着,一边听他说话,竟觉着他说得颇有道理,若得知真相她必定是这般反应。
但此刻她不想讲道理,她别过头去:“无论如何,这多是你的错。”
也只有知道自己被偏爱被纵容的人才敢这般肆无忌惮,但她似乎还未察觉到这一点。
皇帝失笑,又搂紧了她,果真纵容道:“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宁欢却不让他抱,她扭着从他怀里下来,打量了下这间屋子。
她心下疑惑又不想问他,便时不时瞥他一眼示意他自己解释。
皇帝扶着额头笑:“这儿不是长春宫,是我的养心殿,日后你便住这儿了。”
宁欢被他的话惊住了,她看着他:“您是认真的吗?”
“金口玉言,绝不作假。”
宁欢失语片刻,她难得守起了规矩,蹲礼道:“奴才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官女子,住这儿绝不合规矩。”
别说官女子住这儿不合规矩,就是嫔妃住这儿都不合规矩,也只有皇帝的正妻中宫皇后和二妻皇贵妃住在养心殿才不算坏了规矩。
她也深知皇帝待她的不同,但……她还是不敢,她还是有许多自己都难以理清的顾虑。
皇帝看着她安抚地笑道:“朕就是紫禁城的规矩,有朕在,你怕什么。”
宁欢自是不肯:“奴才不过是一介官女子,却得皇上如此偏爱,实在惶恐,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却觉得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可爱极了,便逗她道:“方才骂我混蛋的气势哪儿去了?这会儿又这般重规矩?”
宁欢咬咬牙,忍住想和他争辩的冲动:“我在和您说正事。”
“若是后宫知道奴才住了养心殿,奴才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奴才实在惶恐。”
皇帝将她拉起来,眸中蕴着温柔的笑意。
这小丫头是看了些什么话本儿,竟也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
“你且放心,我已吩咐下去,除了皇后和李玉几个,不会再有人知道你住在养心殿。”
他是皇帝,是这座紫禁城的主人,更是天下的主人。只要他想,紫禁城的所有动静都会掌握在他手中,后宫权柄顷刻便能回到他手中,不过是护住一个她罢了,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况且……”
皇帝狡黠笑道:“养心殿没有宫女,李玉他们做事总归没有女子细致,我便向皇后借了你这个官女子过来,你暂时是养心殿的宫女,住在养心殿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吗?”
李玉几人表示这锅他们不背,皇帝跟前伺候的哪个不得小心小心再小心,皇上不想在养心殿放宫女,他们几个太监只能又当太监又当宫女,做起事来可比其他宫的大宫女还细致麻利。
宁欢却是不知道这些,她一时语塞:“我……”
她没想到他的动作竟然如此快,再想到皇后她的心就更乱了:“皇后娘娘……”
皇帝一本正经道:“对,我已和皇后说好了,我是皇帝,岂能朝令夕改,看来只能委屈你在养心殿住下了。”
宁欢忍不住咬牙,这人惯会为难她。
皇帝看着她,神色郑重而认真:“宁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放心,我必定会护你周全。”
他话音一转,隐隐又有些笑意:“不过,你还是少看些话本儿的好,这后宫并非话本儿中写的那般不堪,你日后便知道了。”
宁欢有些恼羞成怒地看着他,这人可真是……
就他知道的多!
不过话已至此,宁欢还能说什么,只能再度蹲身谢恩:“奴才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
皇帝看着她,好心情地弯起唇角。
他再度将她拉起来:“不必自称奴才,你从来都不是谁的奴才,哪怕是在这儿,我也只是你的如圭。”
宁欢看着他,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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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棠?”
只有早年就入潜邸的福晋使女格格们能带着侍女入王府,而后又将侍女带入宫。入宫选秀的秀女并没有资格带着侍女入宫。
玉棠笑着扶起宁欢,在她身后放了一个迎枕:“皇上让奴婢参加了内务府宫女的采选,奴婢便入宫了,方便伺候小姐。”
“不过小姐,玉琼暂且不能入宫,皇上还说暂时委屈小姐了呢。”
宁欢不愿去想她话中的意思。
她只看着玉棠笑道:“你能在这儿便已是最大的惊喜。”
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玉棠,是不是还早?我还没睡好……”
玉棠看着她无奈道:“小姐,不早了。这儿是紫禁城,哪儿还能像小姐从前在家里那般自由散漫?您又是皇上的御前宫女,早该起了。”
听着御前宫女几字,宁欢的睡意又去了大半,她忍不住发起起床气:“他好福气啊。”
哪怕经历多次了,玉棠还是被她的大逆不道吓得不清,忙捂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您可小心点儿说话,这可是在宫里!”
就算皇上是那位公子,小姐也不能如此口无遮拦。
此时的她当然不知道皇帝有多纵容她家小姐,连她不敢骂的话皇帝为了哄她都能自己补全了骂自己。
宁欢压下起床气,任玉棠为她梳妆。
作为官女子,她也不能梳复杂华美的旗头,只能绾个简单的小旗头,然后将剩余的头发结成一根长长的大辫子放在脑后,衣着也很是素淡,比不得选秀那日的水绿宫装。
不过顾着皇帝对这位小主子的看重,李玉特意吩咐下面特制了几套柔软舒适的宫女服。
玉棠在梳妆期间为宁欢大致讲了讲她作为御前侍女该做的事儿。
用了膳,宁欢便奉着茶水去了养心殿西暖阁,此时皇帝正在批阅奏疏。
宁欢一路走过去,碰到的果然都是熟人。当时想呵斥她的那个随从是养心殿大太监李玉,那位爷出宫常常带着的另一个随从是李玉的徒弟圆盛,昨日领她到养心殿的是李玉的另一个徒弟,圆团。
李玉看着宁欢婷婷袅袅地端着茶水过来,眯眼笑着给她行礼:“给小主子请安!您快进去吧,皇上正等着呢。”
宁欢含笑还了他礼便走了进去,其间李玉竟还连连避开说“使不得”。
她进去看见皇帝正专心批阅奏疏,神色正经而端肃,颇有些帝王威势。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一时间还有些发憷。
也就这样的时候她能记得他是皇帝而不是她遇见的那个公子。
“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帝听着她的声音,原本庄肃的脸上带上了笑意。
在她面前,他希望自己永远是如圭。
他随手接过茶水,又将她扶起,温言笑道:“昨日说了,你不是奴才,日后到养心殿也不必行礼。”
宁欢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
见着真真像个生杀予夺的帝王的他,她还有些不大敢。
皇帝见她这模样,故作沉思。
片刻,才笑道:“好啊,你要称奴才也行。”
他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凑到宁欢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宁欢听见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惊得瞪大了眼。
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帝王,恼得不行:“你!”
这没脸没皮的,竟然说她是他的小奴儿,真是……真是好生不要脸!
皇帝见她恼了便不再逗她,只牵了她到桌案旁。
宁欢甩开他的手。
他也不恼,端着茶杯轻呷一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今日的茶似乎比往日更清香些。”
宁欢面露微笑地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去不再搭理他了。
这种人搭理了便会得寸进尺,就该晾着。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生动的小模样,忍不住翘起唇角。
宁欢想到正事儿,便轻咳一声道:“多谢您的恩典,能将玉棠接入宫中。”
皇帝含笑看着她:“那你要如何谢我?”
宁欢不为所动,面露微笑一本正经道:“这不是谢过了吗?”
皇帝轻嗤一声:“没良心的小丫头。”
“研墨。”
“……”
作为一个还在拿着《诗经》认字的人,这件事还真算得上难为她。
但想着皇帝方才的话,她又怕自己不研这墨会被他得寸进尺。
她在心里默默轻叹一声。
皇帝专心批阅奏折,等他再蘸朱墨时,看到小姑娘一双沾满朱墨的手,简直哭笑不得。
“是你研墨呢还是墨研你呢?”
宁欢轻吸一口气,又面露微笑:“您请。”
皇帝一下便笑了。
这阴阳怪气的小模样,真是可爱。
李玉带着圆盛圆团站在门边,听着宁欢这阴阳怪气以下犯上的嘲讽心里直呼厉害。
偏偏皇上还毫无反应,甚至还在笑!
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哪怕是李玉和圆盛这样见过二人如何相处的都觉得惊诧,更别提第一次瞧新鲜的圆团。
再如何惊呆,三人都压在心里,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养心殿日后的“上”还指不定是谁呢,三人这一瞬的腹诽竟异常地同步。
“李玉,打盆水来。”
“嗻!”李玉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应了,屁颠儿屁颠儿跑得飞快。
李玉打了水来,宁欢慢慢地洗着手。
等她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皇帝便捉了她回到桌案前。
他忍笑道:“来,我教你研墨。”
“您还笑?”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
教会她后,皇帝便又开始批阅奏折。
皇帝贴心地早早地吩咐李玉在桌案旁给她腾了一片儿地。
宁欢便不客气地坐着陪他批折子。
西暖阁被分成许多间,这一间是皇帝批阅奏折理政之地,平素除了皇帝无人能擅入,谁也不会知晓这庄肃威严的御座旁还会多把椅子。
宁欢安静了一会儿,到底闲不住,她看了皇帝一眼,便转了回来。
想想,没忍住又瞟他一眼。
皇帝扶着额头笑,好笑又无奈:“什么事儿?说。”
宁欢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何时能去拜见皇后娘娘?”
她是长春宫的官女子,如今却住在养心殿,虽说是皇后首肯的,但仍旧难安。
皇帝闻言来了兴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想见你富察姐姐?”
宁欢想起那日在大昭寺的事儿便觉社死。
她横了他一眼,又故作正经。
皇帝也不逗她,轻声哄着:“好好好,去见你富察姐姐。”
“正好有些东西要给她送去,便让圆团带你去见你富察姐姐吧。”
宁欢听着他一口一个富察姐姐总觉得他在调笑她,她忍了忍,又横他一眼便不再搭理他。
皇帝含笑不语,纵容地看着她。
圆团带着宁欢走去长春宫,宁欢不敢像在养心殿中那般放肆,谨守着规矩低头走路。
待她走到长春宫,发现望春已在长春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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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笑了笑,吩咐人将东西带下去才引了宁欢入内。
宁欢心下忐忑,看望春这模样,皇后的态度大致还行?
望春引她进了西暖阁,皇后坐在炕上,她不敢抬头看皇后,低头恭敬地行大礼
“奴才魏氏宁欢恭请皇后主子万福金安!”
只听见皇后温柔含笑的声音:“快起来罢。”
皇后见她一幅恭谨谦卑的模样,有些好笑,她忙叫望春抬了矮凳来让宁欢坐下。
宁欢听着皇后一如往常的温和声音,这才敢抬头看她,只见皇后穿着素色常服坐在炕上,头上半点珠翠也无,只簪了几朵绒花,虽是这般素淡的打扮,但皇后通身气度不减,端的是母仪天下的宽和与大气。
不过,皇后瞧着怎么比先前在大昭寺见到时还要虚弱几分?
皇后执了她的手温柔笑道:“不必如此拘谨,难道入了宫我就变成了吃人的老虎不成?”
宁欢忙陪笑道:“皇后主子宽和善良,自然不是吃人的老虎。”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不是喜欢叫我姐姐吗?左右这是我的长春宫没有外人,你像从前那般叫我富察姐姐便是。”
宁欢哪儿敢,忙站起身低眉恭敬道:“奴才不敢。”
皇后安抚地拉住她的手:“快坐下,不必如此谨慎,我可是一直将你当做妹妹看的。”
宁欢看着皇后,抿唇笑道:“奴才谢皇后娘娘厚爱。”
皇后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不必自称奴才。”
她顿了顿,又莞尔笑道:“如今倒也没什么顾虑了,我本名傅馨,你若不想叫我富察姐姐,叫傅馨姐姐也可以。”
宁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皇后,她哪儿是不想叫啊。
不过,富察·傅馨……
皇后的名字可真好听,她有这样美好的名字,而不是史书中冷冰冰的一句孝贤皇后富察氏,连名字都不配留下。
宁欢在心里默默想着。
皇后只当她还在意着规矩,柔声宽慰她:“别怕,咱们就私下叫叫,明面上照着规矩来便是。”
她顿了顿,又笑道:“说起来,已经许多年未曾有人这般叫过我了,你这样叫我也欢喜得很。”
宁欢心下一暖。
她没了顾虑,便抬眸看着皇后赞道:“馨者,品德美好高尚也,什么叫人如其名我今日算是知道了,况且……”
她眉眼弯弯地接着道:“傅馨姐姐不仅是人如其名,更是人美心善。”
皇后被她的直白的夸奖说懵了,她还是第一次被女子这样直白而真诚地夸奖,素来端庄沉稳的她竟被这小姑娘夸得有些害羞。
她嗔怪地看着宁欢,轻轻点了点宁欢的额角:“这才是我认识的宁欢,这小嘴儿啊就是甜。”
宁欢道:“我这哪儿是嘴甜呀,分明是就事论事。”
皇后又要害臊了,她忙拉着宁欢的手转移话题道:“我还是喜欢你这般活泼叫我姐姐的模样,只望这宫里不会压抑了你这性子。”
宁欢回握住皇后的手,狡黠笑道:“有傅馨姐姐护着,想必宁欢日后也能高枕无忧了。”
皇后被她逗得开怀:“你啊……”
笑得有些急了,皇后竟咳嗽起来。
宁欢忙起身轻抚皇后的后背为她顺气。
宁欢面露担忧之色:“傅馨姐姐这是怎么了,我瞧着您比去年咱们见面时消瘦许多。”
皇后莞尔笑了,面色虽有些苍白却是欣喜的:“生下永琮后便有些小毛病,不碍事。”
宁欢瞪大了眼,她连忙恭贺道:“还未恭喜您喜得麟儿。”
皇后温柔地扶起她:“快起来吧,多谢宁欢。”
宁欢看着皇后,认真道:“您诞下皇子是好事,但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毕竟无论是谁都比不上自己重要,您自个儿好才是最好的。”
皇后一怔,她不由地看向这个女孩子,这稚嫩却美丽的面容满满都是真诚与关切。
皇后一时竟有些眼热,自她生下永琮,无论谁见了她都万般关切这个万众瞩目的嫡皇子如何,哪怕是她的额娘都一再嘱咐她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因为他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嫡子,他更关系着沙济富察氏的未来。
她们当然也关心自己,但从未有人和她说过,你自己好才是最重要的,皇子重要但也没有你自己重要。
皇后极力掩住眼中的神色,她心中一片柔软,面色也愈发温柔:“好,谢谢宁欢。”
长春宫的宫女为皇后和宁欢各上了一盏茶。
宁欢见她的头发尽数挽做旗头没有留辫子便知她是一等宫女。
她谨记着自己官女子的身份,起身朝着上茶的宫女行了半礼。
官女子的地位高于一般宫女,但又比各宫的一等宫女二等宫女低。
那宫女看着宁欢微微一笑,还还了半礼。
皇后向宁欢介绍:“这是我宫中的大宫女照春,她后面还有望春、孟春和仲春,她们四人都是一等宫女,你日后会得见的。”
宁欢笑着颔首。
皇后想起什么似的,揶揄宁欢:“如今想来,你叫我富察姐姐倒也真没叫错。”
宁欢微微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傅馨姐姐,您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皇后见她如此,笑着安抚她:“无论是什么意思,你都是我的妹妹,你且安心便是。”
宁欢抬头看她,神色有些迟疑:“我……”
皇后明白她的担忧,神色温柔地宽慰着她:“我是皇上的皇后,要做的便是帮皇上打理好后宫,想皇上所想为皇上分忧,故而皇上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且不说爱屋及乌,我也是真心喜欢宁欢,你不必有这么多忧虑。你可是我的妹妹,在这宫里,不仅皇上会护着你,我也会好好护着你,你且安心。”她看着宁欢,目光柔软。
宁欢看了她一瞬,沉默片刻。
她忽然跪下了:“傅馨姐姐,宁欢恳请您,将宁欢调回长春宫罢。”
皇后先是被她这猛地一跪吓了一跳,又听见她的话。
她有些错愕:“调回长春宫?养心殿不好吗?”她让照春将人扶起来。
宁欢不肯起,俯首道:“宁欢是您宫中的官女子,却待在养心殿,宁欢实在惶恐。”
皇后松了口气,还以为是皇上怎么了这小丫头呢。
皇后让她起来,笑道:“有什么惶恐的,这是皇上首肯的,也是我同意的,你安心待在养心殿便是。”
她只当宁欢担忧其他人知道,又笑着宽慰道:“你且放心,此事除了皇上身边的几人,也就只有我和你照春姑姑她们知道,旁人不会知晓的。”
宁欢抿唇,还是称不敢。
皇后沉吟片刻,眸光一闪,又笑道:“皇上身边没有宫女伺候着,李玉他们做事毕竟不如女子细致,又没有你胆大。”
李公公又背锅了。
说到这,皇后有些忍俊不禁:“我也时常忧心皇上的起居,如今好了,你在皇上身边,便有人敢时时提醒皇上了。李玉他们不敢提的如今倒是可以由你来做,皇上时时因为政务忘记休息忘记用膳,有你在他身边,必能好好提醒着他。”
宁欢讶然地看着皇后,只能说他们不愧是夫妻么,说的话竟都相差无几。
皇后觉着自己说的颇有道理:“总之,有你在皇上身边跟着,我也能更放心些。”
宁欢沉默着,皇后就这么温柔而耐心地看着她,皇后的神色柔和却坚定。
宁欢只能先应下:“宁欢知道了,必定依您所说好好提醒皇上。”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她又展颜道:“宁欢也不必如此忧心,什么时候想来长春宫了让圆团儿引着来便是,我也盼着你能常常来陪我说话。”
她又掩唇一笑:“只盼皇上不要怪罪。”
宁欢只当没听见她调侃的后半句,笑眯眯道:“傅馨姐姐放心,宁欢可是一向最喜欢您,到时您可别嫌宁欢烦。”
“不会不会,我也最喜欢宁欢。”说罢,皇后笑着轻轻点了点宁欢的鼻尖。
待送走了宁欢,皇后隔着窗户看着宁欢娇俏的背影,笑意温柔,似高兴又似怀念。
照春看着这一幕,神色复杂。
她轻声问皇后:“娘娘,您真的不防着宁姑娘吗?皇上对她宠爱得也太过了,这可是万万不合规矩的。”
宁欢住在养心殿的事唯有皇后和几个大宫女知晓,皇帝和皇后将此事护得很严。
皇后回过神来,轻笑着摇摇头:“规矩?皇上便是这天下的规矩,自然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者,宁欢就算再得宠顶了天也就封至贵妃,如今日的贵妃一般,你又何须如此担忧。”
大清建国多年还从未有过包衣或汉女做皇后的先例。依照惯例,包衣汉女出身的女子顶了天也就封至贵妃,若是皇帝再宠爱些,便追封为皇贵妃,甚至在圣祖康熙一朝,汉女有子封妃便是到了头了。
她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早就不会天真又可怜地去渴求皇上的爱,她只想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事,只想他日史书工笔能有寥寥几句称赞她贤德的话便好。
皇后也知道照春在想什么,便叹道:“宁欢比本宫的朝玥大不了几岁,终究还是个孩子罢了。”
朝玥是皇后所出三公主的名字,如今不过十一岁。
照春抿唇,掩下神色应是。
皇后远眺着宁欢离去的地方,喃喃道:“其实我看着宁欢不仅是像看朝玥,我也是真真喜欢宁欢。”
“看着她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不,其实不是想到当年的自己,应该是想到她当年最想成为的那种人吧。
因为当年的她根本不是宁欢这般大胆又活泼的性子,她从小便被当做大家宗妇教养,所学的就是要端庄贤淑,要做一个大气温婉的女子,哪里比得了宁欢的活泼恣意。
她清楚地知道,她日复一日恪守规矩的躯体之中,其实也藏着叛逆的灵魂。她一直渴望着能摆脱束缚能活得恣意,所以她真的很羡慕这个女孩子。
她身上有着后宫女子少有的活泼自由,那是最吸引她的东西,也她最想要的啊。
在她都快忘记曾经的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遇见了这样一个特别的、吸引她的女孩子。
看着她,就仿佛自己那求而不得的梦也圆满实现了一般。
她的性子和所接受教育让她做不出得不到便毁灭的事,那便好好护着她、看着她吧。
就像护着另一个求而不得的“自己”一般。
日上三竿,宁欢心虚地端着茶水走到殿中。
皇帝察觉到她进来,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昨晚看话本儿看到什么时辰?”
宁欢轻咳一声,将茶水递过去转移话题:“您快用些茶水罢。”
皇帝摇摇头,端起茶水轻呷一口。
喝了茶,皇帝却也没放过她,他说教道:“说了多少次,熬夜对身子不好,你如今年纪尚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时常熬夜难免会体虚亏空,日后不许时常熬夜。”
宁欢自知理亏,难得顺从地应和道:“知道了。”
皇帝睨了她一眼:“知道了?你自个儿说你连着几日这个时辰才来了?若真是养心殿的宫女,早不知被逐到哪儿去了。”
宁欢听他说教越说越多,也装不住温顺:“那还请您将我逐出去。”
皇帝反而笑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舍得?”
宁欢果然面露不自然之色,她颇有些恼羞成怒地从皇帝手中夺过茶盏:“您快请批折子吧!”
说来惭愧,她倒也不是舍不得皇帝,只是习惯了养心殿舒适安逸的环境,她还真不大愿意再动。
在这儿住了一段时日,她方才察觉到皇帝将她放在养心殿哪儿是嫌李玉他们笨,分明就是……
罢了,她暂且不想这个。
总之就是她在养心殿根本不用做宫女的活儿,最多为他奉盏茶或是研研墨,甚至李玉他们反过来还要为她做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