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此言何意?”徐君竹镇定地问。
李照夜动手牵了?一片“琉璃”过来。
洛洛把它放进掌心,立刻在上面感应到?了?泠雪真君的气息。
心脏在胸腔内重重一沉,仿佛坠上了?冰冷冷的大石块。
“她其实早就不行了?。”风观海叹道,“拼死来到?了?这里,终究还是没有选择打开?镇魂幡逃出去。”
洛洛咬紧牙关,攥住掌心的寒冰碎片。
宗主自然可以随意操纵镇宗神?器。
都来到?这里了?,她只要想走便能走。但她选择留了?下来,在角落里把自己冻成一只大冰坨。
独自一个人,在这漆黑的封神?殿里等死。
“宗主师伯!”
洛洛终于知道那道严厉又温和的神?念来自何处了?。
难怪……神?念能知道“清虚早有预谋”。
风观海道:“濒死之际神?魂离窍,她感应到?了?你们?这些小?辈的到?来,于是燃烧神?魂,强行越一大阶,守在这里等你们?到?来,送你们
?最后一程。”
所以泠雪真君只能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用燃烧自己换来的精纯灵力,为门下弟子搭了?一座通往生路的渡桥。
迅速模糊的视野中,冰雪身影强大、温暖,却?如梦幻泡影。
片刻死寂之后,人群里连接爆出压抑的低泣声。
风观海感慨万千:“唉,不要辜负她的牺牲,准备离开?吧。”
燃烧神?魂,比自爆还狠。
从此身神?俱灭,再不入轮回。
“徐君竹。”泠雪真君的声音缥缈寒凉。
徐君竹忍痛上前?:“弟子在。”
泠雪道:“吾今将衣钵授予你,当戒骄戒躁,砥砺而行。”
徐君竹重重咬唇。
在途中时,她隐隐已有感觉了?。
是师父护持着?她,助她晋阶,为她重铸本命剑。
泠雪抬手掐诀,浮在周身寒火光晕与伴随徐君竹一路的冰霜灵力合二为一,轰然灌顶。
一块玄黑的令牌落入徐君竹掌心。
它便是太玄宗的宗主令。
霜光晃过,魂血收起一道,落下另一道,完成衣钵传承交接。
徐君竹颔首,心下泣不成声。
泠雪的身影迅速变得黯淡。
霜光暗下,便能看出她身躯透明,已非实体。
周遭众人艰难忍泪,就在即将憋不住的时候,镇魂幡的神?光恰好晃了?过来,令人无法睁眼。
趁着?抬手遮挡时,各自用衣袖抹过眼睛。
“师父可有什么心愿尚未完成?”徐君竹没有闭眼,她忍着?刺目的疼痛,一瞬不瞬盯住师尊的身影。
片刻沉默,泠雪淡声道:“清虚死时,替我?问一声。”
徐君竹问:“问什么?”
泠雪却?不再回答。
长袖无风扬起,温和的力道席卷而来,将众人送入镇魂幡的金光波纹中。
金光耀眼,徐君竹再如何用力睁大双眼,师父的身影也迅速模糊不见。
“去吧。”
晃眼,众人被送出封神?殿,站在了?一处黑水河畔。
光线一明一暗之间,阴冷的雾气随着?呼吸呛入肺腑。
“师父!师父!”
“宗主!”
众人扑上前?,只触到?一方冰冷高阔的巨壁。
周遭弥漫着?灰黑的阴煞之气。
镇魂幡深嵌于封神?殿的巨壁之间,金光一圈圈向内流转、闭合。
徐君竹抬手,掐诀。
指尖荡出与泠雪真君一模一样的霜光,笔直落向镇魂幡正中心。
“大师姐!宗主还在里面……”
旁人拽住了?说话的人,强制噤声。
这里的人谁还能比徐君竹更难过?她自幼跟随泠雪真君,学了?个十成十,情感就像母女般深厚。
没有人比徐君竹更知道此刻该做什么。
她懂她,她也懂她。
此刻若是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定会?让师尊不喜。
霜光落入镇魂幡,封神?殿内外,两道灵力配合默契,两个魂魄心灵相通。
‘师尊,我?会?好好走下去,成为你想看到?我?成为的,那样一个人。’
“嗡——铛!”
巨壁轰然颤动。
金光沉落,封印固若金汤。那一道熟悉的气息,却?仿佛未曾离去。
徐君竹提剑转身:“走吧。”
环视一圈,只见众人都红着?眼圈,忍着?眼泪。
风观海颔首:“咳,老头子要去找姓月的算账,不送你们?了?!”
身形一晃,消失在黑雾之中。
巫谢用不着?与这些人道别,早已悄无声息遁走。
沉默行出一段。
徐君竹放慢脚步,来寻洛洛。
洛洛知道大师姐想问什么。
“那个人,”她轻声告诉徐君竹,“他?知道宗主师伯是冤枉的,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能告诉宗主师伯真相。他?会?说的。”
事到?如今,洛洛自然不会?再怀疑泠雪真君。所谓“背叛清虚,乱伦恋上师尊”,必定是个弥天大谎。
那个人,到?了?胜券在握或者?是必死之时,他?会?说的。
因?为他?骨子里是一个相当自负的家伙。
徐君竹点点头:“好。”
泠雪真君虽然没有提到?清虚算计她的事情,但她一句“清虚死时”,便已道尽了?所有。
清虚所犯之事,依照宗规,该死。
“大师姐,”洛洛愣了?下,眼睛一眨,“往后大师姐便是宗主啦。”
徐君竹轻轻颔首:“还需要回宗走一下继任流程。”
“哦。”
环视四周,众人脸色都平静。
仿佛平静的河流。
水面下,巨大悲伤缓慢流淌,不思不想便不易察觉。
一旦轻易触碰,便会?涌起大浪。
徐君竹道:“师父临走时说,她会?查清李照夜的事情,给你二人一个交待。这件事和师父的事,我?们?一起彻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洛洛嗯道:“要小?心,那个人不会?那么容易对付。”
徐君竹点头。
她有多难过,洛洛都知道。
洛洛的伤心,她也能够感同身受。
李照夜笑?:“杀就完了?。”
徐君竹&洛洛:“……”
洛洛忽然想起一件事,拽了?拽李照夜后脖领:“你都想起来了?,还用他?给你取的名字吗?”
晋阶元婴,便该称真人。化神?称真君。合道称道君。
真人、真君和道君们?都有道号,趁这个机会?,可以把不喜欢的名字扔掉。
李照夜轻轻啊了?一声。
照夜是阁楼名字,李是人数最多的姓氏。李照夜。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呵。”
洛洛心尖揪着?疼。
他?把视线投向远处,眉眼一片荒凉:“这名字,也就你一个人天天叫。那你喜不喜欢呢?”
洛洛心都要碎了?:“我?喜欢啊。”
“当真?”
“嗯。”
他?轻挑眉尾:“哦,承认了?——李照夜,喜欢。下次别嘴硬了?啊!”
洛洛:“……”
这是说她早先时候那句“李照夜,讨厌”。
即便心情再沉重,也忍不住瞪他?一眼,骂他?一句狗。
“你俩真好。”徐君竹也笑?了?,“你俩的剑也好,那一式秋水长天当真漂亮。”
说起这个,洛洛望向她手中:“咦,你的剑刚才?自己修好啦?”
徐君竹拔出剑来给她看:“我?的无霜剑与师尊的青女剑,也是一对姊妹剑。看,这便是青女。”
只见她手中的剑半白半青,浑然一体。
断掉的半截剑身,已由青女补上。
无霜是青剑,青女是白剑,双剑合璧,漂亮极了?。
洛洛不太会?说话,只道:“你用它,名扬天下。”
徐君竹:“好。有它在,总觉得师父并没有真正离开?。”
洛洛忽然一愣:“李照夜死的时候,神?魂又是蚊子又是鱼,长天里也有。”
李照夜被她这鬼斧神?工的形容搞得一阵无语。
徐君竹却?听明白了?,她身躯微震,低头望向手中的剑。
凛凛傲骨,冰魂雪魄。
多像师尊啊!
她怔怔道:“这世?间,还从未有人修出过剑灵。太仪剑也不行。”
可若是……若是……
心脏怦怦乱跳,眼眶变得滚烫。
青女是师尊的本命剑,与她息息相连,她燃烧神?魂,凝化为剑。
若是修出剑灵……那……
洛洛激动:“一定行!”
李照夜点头:“我?觉得行。”
秋水与长天争先恐后,活蹦乱跳:“铮嗡!铮嗡!”
洛洛兴奋:“那泠雪师伯就变成剑灵小?宝宝了?!长辈变后辈,呵呵。”
李照夜:“……老少皆宜?”
徐君竹无语半晌,拂袖怒笑?。
河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形如实质的阴气?和煞气?。
不杨师兄眼神好,指向崖间一处突起的山石:“那不是咱们宗门的衣服吗?”
只见山石间挂了好几根破布条,随着阴风轻轻摇摆。
“这里便是洛洛救顾梦的地方。”他循着痕迹望过一圈,语气?复杂,“替她扛了不少伤吧——小师妹,你真是个大好人!”
洛洛:“……”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不杨师兄嘴上说着大好人,眼睛里在说大傻子。
洛洛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皮实,摔不坏,顾梦她随便一下就碰死啦!我还指望她活着出去帮我指证陈玄一呢。”
众人不禁微叹:“唉,小师妹真是受委屈了。”
想到当初暗戳戳在背后?说过洛洛坏话,老君峰几个人心里像被油煎似的难过。
“不委屈啊。”洛洛很乖地摇摇头,“我不是已经把陈玄一弄死了吗?”
众人:“……”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说着这么凶残的大实话。
真是没谁了!
“咦?”行出一段,徐君兰惊奇地扯了扯徐君竹衣袖,“阿姐,你觉得这山有没有一点眼熟?”
徐君竹定睛观察片刻,眉心微微拢起。
“……冬君岭?”
“对?,就是它!”徐君兰用?力?点头,脸上颇有几分得意。
众人难免好奇:“这是什么地方?”
徐君兰道:“当年拜师太玄宗,爹娘生怕师父不选我们,专门投其所好,买下这座灵山相赠。”
洛洛目瞪口呆:“……”
她一直觉得徐君兰只是个“有点小钱的讨厌鬼”,没想到居然能买一座山。
洛洛很不服气?,故意大声嘀咕:“我拜师,一文钱都不用?花。”
徐君竹叹息:“师尊拒收灵山,却?留下了我们。”
“那灵山……?”
“说了要送人,又怎么可?能收回去?”徐君兰道,“扔在那里就是了。”
洛洛:“……”
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其实酸到不行,暗戳戳把李照夜的衣领子揪来揪去。
“咦?”赵煜惊奇道,“所以这冬君岭是一座真实的山,咱们初赛时的阴府建木,也和真实的建木一模一样。”
旁人道:“阴府本就都对?应着真实的地方。”
赵煜点头:“哦……”
洛洛轻咦一声,抬头和李照夜对?上视线。
“封神殿?”
在神主的记忆里,上古三君算计那个圣人的地方,就是封神殿。
难道……
洛洛感觉后?背有点凉:“难道,有一座真实的封神殿?”
就像阴府建木对?应的是建木,眼前雾山对?应的是冬君岭——封神殿,会?不会?同?样的也对?应着一座封神殿?
李照夜若有所思:“如果有。”
洛洛紧张地盯着他:“如果有?”
那得是一个多么庞大而可?怕的秘密,想一想都叫人后?脑发凉,腮帮子发麻。
李照夜两眼发光:“那得藏着多少宝贝!”
洛洛:“……”
这思路也……也没大错?
再?往前,洛洛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小坟包。
她拍了拍李照夜的肩膀,示意他把她放下来。
“等一等。”
洛洛走?到坟包前。
那时候她自身难保,带着伤,也没什么力?气?,只能潦草挖个坑随便埋一埋,不让这个倒霉鬼曝尸荒野。
她曾经答应过他,如果她能活着离开阴府的话,就帮他查一查月无垢杀妻的事情?。
“我回来了。”洛洛告诉坟里的倒霉鬼,“案情?已经查清了,是月染尘上了月无垢的身,杀死嫂嫂,嫁祸给你。”
斜插在坟上充当墓碑石片蓦地一晃。
洛洛呆滞片刻,谨慎地开口:“就不用?麻烦你亲自出来谢我了,身为正道人士,这是我应该做的。”
众人:“……”
墓石还在摇。
洛洛头皮绷紧:“真相大白于?天下,你身上的污名已经洗清,难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吗?”
“咚”一声响。
墓石整个掉了出来,那一层薄而潮湿的土层簌簌涌动。
洛洛瞳仁颤抖。
李照夜一脸好笑,抬手?把她拨到身后?。
洛洛藏在他背后?,双手?扒住他瘦硬宽阔的肩膀,小心翼翼露出眼睛。
“噗”一声轻响。
潮湿的霉腥味道弥漫,一截枯骨唰地探出地表。
众人下意识拨出剑来。
一顿寒光乱闪,铿铿锵锵。
“噗”,又一声轻响。
大半具尸骨从土层内钻出,一摇,又一晃。
“啪。”
它整个摔在了坟包边上。
赵煜呵呵笑着安慰道:“没事没事,可?能是出来报恩的。”
下一瞬间,土层飞溅,一只身形较小的妖魔从底下钻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土,嗷呜一声扑向这群新鲜的血食。
众人:“……”
悬了半天的心脏扑通落地。
气?氛整这么恐怖,原来就是个钻进土里食尸的小妖魔——难怪刚死不久的人就变成了一具骷髅。
小妖魔龇牙咧嘴扑到一半,忽觉不对?。
只见眼前这群“食物”个个笑容和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妖魔娇躯一颤,弱弱倒退,爬回坟包,飞快地把自己埋了起来。
众人一阵无语:“嘿这家伙!”
李照夜蹲到尸骨边上,偏头看?了看?,招了招手?。
洛洛从他肩膀上探出脑袋。
他用?指尖点了点骸骨上留下的一道伤痕,示意她看?。
“月轮戟。”
洛洛点头:“对?,是它。”
为了确保倒霉鬼死在阴府,月染尘暗中竟然对?他下过黑手?。
……等等,不对?。
月轮戟是月无垢的本命法器,月染尘的神魂不可?能驱使它。
所以只能是月无垢干的!
洛洛看?那个伪君子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双眼不禁微微一亮:“终于?找到月无垢害人的证据!”
她掏出乾坤袋,准备把这具尸骨装进去。
李照夜摁住她手?,啧道:“你也太不讲究,我还在里面呢。”
洛洛:“……对?哦。”
把他和其他尸体放在一起,实在很不像话。
徐君竹听得头疼,不禁又想起了李照夜掏出尸体赖账的画面,实在辣眼睛。
“我来吧。”徐君竹主动收尸。
洛洛问:“大师姐乾坤袋里没有重要的东西吧?”
徐君竹随口道:“无事,我单独放一只乾坤袋就行了。”
洛洛呆:“你有很多乾坤袋吗?”
徐君竹不解:“丹药、灵石、衣裳、食物……自然都要分别放置啊。”
洛洛像个死人似的眨了眨眼睛。
人家有!这么多!乾坤袋!
她!这么多年!和李照夜!共用?!一只!
“呵呵。”洛洛对?着手?指道,“也不是非要分开放嘛。”
徐君竹皱眉:“不分开,怎么装得下?”
洛洛:“……”
这一下更是酸到面目全非。
收好尸体,徐君竹沉下脸来:“月无垢既然对?此?人暗下毒手?,足以证明他对?妻子之死,并非一无所知。”
洛洛与李照夜对?视一眼。
没想到大师姐这么聪明,敏锐察觉到其中另有隐情?。
“对?!”洛洛大声说起了八卦,“月染尘用?哥哥的身体逼迫嫂嫂的时候,月无垢其实就趴在墙头看?!”
“嘶!”
众人立刻来了精神,把洛洛团团围住。
就连徐君兰也凑上前来,丝毫不计前嫌,一把挽住了洛洛的胳膊,“快快快,快说!然后?呢!”
“月无垢根本不敢让月染尘知道他们是互换,他怕月染尘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掉,彻底夺走?他的身体。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妻子被杀死,一声都没吱。”
“噫——”众人齐齐发出了嫌弃的鄙夷声。
“这男的,不行不行!”
“看?着人模狗样,敢情?是个活王八。”
“装!他还有脸装!”
洛洛被热烈的讨论气?氛包围,周围乌泱泱全是声音。
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微微睁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见他们骂得痛快,她连连点头应和。
李照夜都被挤到了人圈外,他懒懒抱起胳膊,看?着她这呆样,嗤地失笑:“傻子。”
还说不爱应酬,分明就喜欢热闹。
“后?来呢后?来呢!”徐君兰疯狂催促,“你别理他们,赶紧说!”
洛洛乖乖点头:“后?来月无垢将?计就计,偷了天夤真息,赖到月染尘头上。他还亲手?杀了月
染尘,从此?死无对?证。”
“哇!”众人惊叹不已,“这狗贼真阴险,骗过了所有人!枉我之前还那么同?情?他!”
“这厮好生歹毒。拿了天夤真息,竟能全身而退!”
“就算将?来暴露了,他们天道门也会?无条件袒护他。”
越说越气?,义愤填膺。
洛洛指了指徐君竹的乾坤袋……之一,说道:“月无垢还是露出马脚,留下证据了。”
要说还真是多亏了那只啃尸体的小妖魔。
“咦?”赵煜疑惑道,“月无垢其实完全没必要对?这个阿余动手?啊?阿余才是最无辜的,给师妹送完东西就走?了,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阿余都背上了黑锅,金丹被废,罚入阴府,已是十死无生。月无垢又何?必多此?一举,亲自对?他下黑手??”
“好奇怪,想不通。”
“是啊是啊,没理由啊!”
人群外飘来一道懒洋洋、凉飕飕的嗓音:“这有什么难的。”
众人猛然回头,求知若渴地盯住李照夜:“大师兄,说说,说说呢!”
李照夜笑笑拨开人群。
“跟他老婆走?得近,不是找死?”
话音未落,他走?到了洛洛面前。
抬手?搓了搓她脑袋,打横抱出人堆:“走?了!”
众人愣怔片刻,嘶一声:“大师兄不是在点我们吧!”
李照夜微微偏过小半张脸。
眼底赤红刻痕一动,眉尾一挑,无声一笑。
“呵,呵呵。”众人挠头笑,“说那月无垢呢,呵呵,呵呵!”
有了冬君岭为参照,一行人翻山越岭,不日成功抵达了阴府中的太玄宗地界。
洛洛东张西望。
阴府内没有生机,阴煞黑气?笼罩山岭,分明是熟悉的山峰,看?起来却?完全不一样。
途经镜双峰,洛洛忍不住悄悄眺望。
两座小山峰犄角对?望,峰顶空空荡荡,没有照夜阁和流光阁。
“有阴府的时候,还没有盖阁楼。”洛洛想。
穿过主峰,抵达后?山。
洛洛指给李照夜看?:“这里便是法阵入口。”
他道:“我不在,你是真出息。都能被罚入阴府了。”
洛洛:“……”
她生气?:“你以前干的坏事,能被罚进去八回。”
李照夜笑:“我又不会?被抓到。”
洛洛无言以对?。
她扒着他肩膀,探出眼睛:“大师姐,他承认自己做坏事了,记得罚他八遍!”
徐君竹颔首:“好。”
李照夜:“啧。”
他一边操纵封印线破阵,一边忙里偷闲把洛洛脑袋摁了回来。
这家伙居然都不害羞了,敢在他身上乱动。
“嗡——”
暗沉的金光缓缓荡开。
法阵入口开启,众人鱼贯而出。
“呼!”
倏忽便站在了阳光之下。
看?守阴府法阵的两个长老愣愣看?着这一队人马从阴府里跳出来。
难以置信,疯狂揉眼睛。
徐君竹上前行礼:“秦长老、白长老。”
见到她腰间的宗主令,二人不禁一愣,默默对?视一眼。
“师侄。”秦长老迟疑道,“宗主的令牌,如何?会?在你身上?”
徐君竹沉声询问:“宗主令是师尊亲手?授予——敢问宗内如今是谁在作主?”
秦长老叹息道:“宗主魂血湮灭之后?,由元真君代宗主职。”
宗主与护宗大阵魂血相连,她一死,宗里便知道了。
一众弟子纷纷交换视线,低呼:“此?事元师伯也有份?!”
徐君竹竖手?制止众人议论:“历年来都是元师伯协助师尊处理宗门事务,师尊不在其位,自该是他代行。”
“对?对?,元师伯定是蒙在鼓里,走?,咱们找他告状去!”
出了后?山,便见山道处处悬挂着丧幡,殿台楼阁饰以白幔。
消息传得飞快。
一行人抵达主峰大殿时,殿中已聚齐了各峰峰主、长老。
这里每一位都身着白色丧衣。
徐君竹一行踏入这间气?氛沉肃、悬满丧幔的主殿,一时竟显得格格不入。
“来者不善哪!”赵煜悄声嘀咕。
洛洛挨得近,忍不住又说了句大实话:“我们才是来者。”
赵煜:“……”
吸一口气?,抬眸望向殿上。
泠雪真君日常处理事务的案牍后?方,元真君正襟危坐。
还未开口,威压已沉沉降下,风雨欲来。
洛洛视线一转,看?见了清虚真君。
他依旧是那副很没正形的样子,懒散倚在侧面,望着殿顶发呆。
一身白丧衣,显得他面容更加清丽。
乍一看?,依稀仿佛看?见了站在南风楼窗台上的美少年。
徐君竹正色上前,一一向长辈们见礼。
空气?愈发沉闷。
腰身俯弯下去时,落过来的目光好似一副副重担,令人起身艰难。
徐君兰小声发怒:“怎么跟审犯人似的!”
终于?,元真君沉声开口:“建木发生的事情?,清虚师弟全都已经告诉我了。你们这些人,险些闯出滔天大祸!”
众人面面相觑。
元真君面无表情?道:“你们毁坏封印,宗主连夜前往封神殿,只身一人替尔等善后?,不幸阵亡!”
众人哗然。
“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徐君兰仰脖叫道,“封神殿明明就是天道门自己弄坏的,怎么赖到我们头上!”
“就是!宗主是他害死的!”无数根愤怒的手?指指向清虚真君,“元师伯你不要被他骗了!”
元真君砰然拍案:“还敢强言狡辩!”
徐君竹制止众人,上前一步,抬起宗主令:“元师伯,师尊已将?衣钵传授于?我。请容我查明一切,给宗门上下一个交待。”
元真君面色寒冷:“尔等害死宗主,还要执迷不悟?交出宗主令,即刻押送刑律堂!”
“你?!”
“你敢!”
威压降下,众人膝盖一重,眼看?便要被摁跪在地。
李照夜上前一步。
两道威压轰然碰撞。
针锋相对?的二人,一个握紧了置于?案桌上的手?,另一个邪气?地挑了挑眉梢。
李照夜偏头笑:“练练?”
元真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神主身负天下苍生,该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何?故掺和我宗门事务!”
李照夜:“哈。”
洛洛很是失望:“元师伯,我不信你不知道他是李照夜。陈玄一已经伏诛,宗主师伯说过,宗门定会?给我们二人一个交待。今日我们回来了,你却?张嘴就要李照夜去死。”
她掷地有声,“难怪师伯把宗主之位传给大师姐,不给你!”
老实人说话,总是有奇怪的杀伤力?。
元真君稳重的表情?微微崩裂,沉默多时的峰主长老们也不动声色交换过眼神。
徐君竹手?上有宗主令,气?息也明显带有泠雪的烙印。
显然,泠雪死前的确是将?衣钵相授。
可?是元真君辅佐宗主多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熟悉宗门一切事务……照理说,怎么也不该传位给徐君竹。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正是心思浮动时,一直神游天外的清虚忽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哎呀,可?是泠雪走?之前,亲手?把护宗大阵交给了元师兄,正是以防万一用?。”他摇头叹息,“她死前,定是已经神智不清,搞重复了。”
他这么一说,长老们也觉得有道理。
一个是清醒时做出的决策,另一个是濒死糊涂时做出的决策,该选哪个不言而喻。
清虚微微地笑:“当年秦宗主挑选继承人,元和泠雪都一样合适,秦宗主未经考量就选了泠雪,只因为她们同?是女子。这其实不算公平,不是么。”
他继续说道,“元并无怨言,这么多年一直用?心辅佐,诸位都看?在眼里。我想,泠雪死前大约是想起了从前,一时冲动,随手?把宗主令交给了小辈——女子嘛,总是容易情?绪上头,能理解,能理解。”
洛洛转头望向元真君。
只见这位师伯眸底微闪,唇角抿出坚硬的弧线,轻而缓地点着头。
“元师伯,”洛洛道,“陈玄一夺舍李照夜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啦。陈玄一的同?伙是他,你知道吗?”
她指着清虚。
清虚都懒得装腔作势,只哎一声,轻叹道:“指我干什么,我也被蒙在鼓里呢。你硬要责怪我这个当师父的眼瞎,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