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着厚重的城门,咧嘴苦涩地笑了下,“有这玩意挡着,好歹能给大家提前跑的功夫,多活一个是一个。”
旁边人也附和,“所以除了外地人,谁会挑这个时候进进出出的?”
明南三人沉默了。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那连绵起伏的群山,问:“你们没试着去找附近的仙门寻求庇护么?一般仙门都不会拒绝吧?”
士兵冷笑一声,“这哪儿还有仙门,早就没落了。”
明南还想问什么,被贺云飞一把拉开,她冲士兵们点点头说:“刚才多谢诸位,咱们就先进去了。”
士兵摆摆手,“没什么事的话早点离开,万一赶上兽潮,你们想走都走不了。”
说完他们几人合力把城门拉上。
城门合起的时候发出一声轰然的沉重闷响。
像古钟敲在明南心头。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问贺云飞:“师姐我还没问完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贺云飞松开她的手说,“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明知道这里危险,百姓却不肯搬走么?”
明南用力点点头,“为什么?”
袁攸叹息一声,“师妹自幼在宗门长大,不知人间疾苦。咱们是师父的亲传弟子,平时吃穿用度都有专人负责,不用我们操心,可百姓们不一样,他们衣食住行都是靠自己去赚的。”
“田在哪儿,他们就在哪儿。”
他指着路两侧的酒肆客栈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们的心血凝结成的绳子,把他们牢牢地拴在了这片土地。人可以走,屋子和良田却不能,走了之后一无所有,他们又要如何生存?”
这番话如当头棒喝,让明南瞬间愣在原地。
贺云飞颔首:“是啊,而且能走的,肯定早就走了,留下来的,自然是走不了的,尤其是老弱妇孺,想走也是有心无力,何况兽潮里总有人活下来,万一就是她们呢。”
“前面有家客栈,我去问问还有没有空房。”袁攸快走两步,正好看到小二出来倒水。
那小二只顾着低头看路,没看到袁攸,差点泼了他一身水,幸好袁攸反应快,躲闪及时。
“慢点。”
听到这声,小二猛地抬头,见袁攸衣着气质不凡,忙不迭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没弄您身上吧?”
袁攸摆摆手,“无妨,我就是来问问,你们客栈还有空房么?”
“有是有……”小二上下打量他一眼,“客官一个人?”
“还有我们。”
贺云飞与明南快步走近。
小二眼睛霎时一亮,话都忘了说,就直勾勾看着两人。
贺云飞蹙了蹙眉,抬手把明南护在身后,冷声问:“看什么?”
“对不住,小的许久没见像您三位这样贵气的客人,一时看入了迷。”
他拎着盆一甩手巾笑容满面地说:“正好还剩三间上房,三位里面请——”
这家客栈从外面看其貌不扬,里面倒还算干净雅致。
小二领他们上了二楼,又唤来人,挨个房间打扫了一遍,被褥茶壶之类的都换了新的,还添了新茶,问他们要不要沐浴用饭。
到了问心境,十天半个月不吃也行,不过来都来了,尝尝当地特色也好。
于是贺云飞就让小二把饭送到自己房间,他们三人一起吃。
吃饭的时候明南一直没说话,袁攸和贺云飞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等吃过饭,三人一起喝茶的时候,贺云飞才问明南:“想什么呢,饭都没吃几口,往常你不总嚷嚷饭都不能吃饱,修仙有什么意思么,今儿能吃饱,你反倒不吃了?”
“哎,吃不下。”明南趴在桌子上拨弄空茶杯说,“我在想安城百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咱们告诉师父,让师父他老人家在这儿布个大阵,把整个安城都罩进去,以后就不怕兽潮侵扰了。”
“你想的还挺美。”贺云飞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你知道那么大的阵要耗费多少灵力么?就算师父是登天境,也维持不了太久,万一来的是高级妖兽,师父本人想制服它们都要费一番力气,何况区区阵法?”
明南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又不说话了。
袁攸挑了挑眉,说:“堵不如疏,最高级的防御,便是主动出击。”
明南愣了片刻,倏地抬起头,“师兄的意思是——找到妖兽暴动的源头,才能彻底解安城之困?”
袁攸颔首,鼓励地看着她,“正是。”
明南瞬间来了精神,可没等她开口,袁攸又给她泼了盆凉水,“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还远远不够,而且,我不建议你插手太多。”
“为什么?”明南不解。
“因为人各有命。”
贺云飞无奈道:“你平时的课都上到狗肚子里去了?”
“安城百姓不肯走,这是因,来日若葬身妖兽之口,是为果,因果循环,早已注定,外人不可随便插手,不然是福是祸,你都得一并承担。”
“而且这世间,有多少个安城你知道么?你帮得了一个,帮得了全天下?就算你能帮,可那么多的因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贺云飞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几分警告意味。
明南喃喃:“那我们就见死不救么?”
“救可以,但要量力而为。”
贺云飞摸了摸她的头说:“这次兽潮,我们可以留下来帮忙,其他的,你就别想太多了。”
道理明南都懂,可懂和欣然接受是两回事。
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凄冷的月光,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贺云飞和袁攸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拉扯着她的心。
她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理智认为他们说的是对的,世事如此,人不该也不能插手别人的因果。
可另一半反问她:“你修仙,修的是什么仙?见苦不渡,见死不救,又是问的哪门子道?”
两道声音就这么反反复复,不断拉扯,让她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她饭都没吃就说要一个人出去转转,贺云飞不放心想跟上去,袁攸拦下她道:“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
贺云飞忍不住直叹气,“小师妹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太单纯了,我怕她钻牛角尖,动摇了道心。”
“可修炼一途,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去走,去悟,我们终究帮不了她太多,昨天我们说的那些,又何尝不是在告诫自己?”
袁攸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不要随便插手别人的因果,哪怕那人是我们的师妹。”
贺云飞沉默,转头看向窗外。
今儿一早天就阴沉沉的,似是风雨欲来之兆。
明南沿着长街从头走到尾。
白日的时候街上还是很热闹的,不少摊贩出来摆摊卖东西,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
包子铺的伙计揭开笼屉的盖,白花花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香味随风飘出老远。
明南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又在床上翻了一晚上的身,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胃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而旁边的馄饨摊也跟着开了锅,摊主婆婆拿个勺子轻轻推着,皮薄馅大的馄饨在沸汤里起起伏伏。
她在吃包子还是吃馄饨中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去吃馄饨,结果刚走一步,就感觉腿上一沉。
“嗯?”
她疑惑低头,就见腿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粉裙的小挂件。
小挂件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仰起脸看着她的时候,显得眼睛特别大。
“姐姐,你是没钱吃东西么?”
明南一愣,哭笑不得地蹲下来揉揉她的头问:“为什么这么问?”
小姑娘晃了晃头,一咧嘴露出自己参差不齐的牙说:“因为我听到你肚子叫了,你看了半天包子,又看了馄饨,但你都不动,哪有人饿肚子了还不吃东西呢,你肯定是没钱了。”
说着不等明南回答,她就解开自己的小荷包,从里面掏了几枚铜钱塞进她手心,“给你,我只有这么多了,可以买一个肉包子。”
那几枚铜钱凉凉的硌着掌心,明南的心忽然紧了一下。
她怔怔地对上小姑娘清湛明亮的眼睛,轻声问:“你把钱给我了,你怎么办?”
小姑娘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布店说:“找娘要。”
明南摇摇头,把铜钱还给她,“我不能要你的钱。”
小姑娘懵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要。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撒开明南的腿,哒哒哒转身跑了。
明南以为她是去找娘亲了,就站起来准备离开,结果没想到小姑娘又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个大包子欢欢喜喜地说:“热的,快吃!”
看着她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明南又惊又喜,赶紧迎上去把她抱起来。
“慢点,小心摔了!”
她把小团子抱起来掂了掂,还挺沉。
“我给你呼呼,不烫了,你吃。”
小姑娘是以为她不好意思收钱,就直接买包子给她。
明南看着她干净单纯的脸,心里软的不像话。
她张开嘴咬了一口,包子皮薄馅大,肉又香又多汁,很好地慰藉了她空荡荡的胃。
小姑娘期待地问:“好吃么?”
明南点点头,“特别好吃。”
“那就好。”小姑娘摸了摸她的脸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明南笑着说:“你也好看啊,不止长得好看,心也好看。”
“心怎么会是好看的呢?”小姑娘不解,低头瞅瞅自己的心口,“看不见呀。”
205:【哎呀,太可爱了呜呜呜呜——】
明南也被她逗笑了,在她圆润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善良的人心是干净剔透的,像这样——”
她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枚润泽通透的玉珠给她。
“喏,这个给你。”
“哇,好漂亮啊!”
小姑娘不知道这是什么,好奇地接过来捏在手里把玩。
“以后让你娘亲给你穿个绳戴在脖子上,以后你就会和我一样好看了。”
“真的么?”
小姑娘更高兴了,紧紧握着珠子不撒手。
“婉婉——”
“婉婉你跑哪儿去了!”
明南背后忽然响起两声惊慌的呼唤,她直觉是在叫她怀里的小团子,不由得转过身,就对上一个中年美妇的视线。
那夫人一见她怀里的孩子,当即睁大了眼,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过来,差点喜极而泣,“婉婉,你可吓死娘了!”
明南没有立刻说话,视线在两人之间梭巡,发现她们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小姑娘也兴奋起来,在她怀里转了个身,脆生生唤道:“娘亲——”
“哎——”夫人伸手要抱她,忽然想起明南在场,先欠了欠身说:“多谢姑娘帮我看着婉婉,我是她娘亲,刚才在那边买布,一时没留意,就让她跑出来了,给你添麻烦了吧?”
“没有,令爱可爱又善良,刚请我吃了个包子。”
明南把小姑娘还给她,夫人立刻紧紧抱住女儿。
小姑娘一边圈住娘亲的脖子,一边还努力伸手对明南说:“包子,吃。”
“好。”明南接过来说:“我会吃完的。”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笑了。
夫人松了口气,拍了拍她严肃地说:“以后不许乱跑,这次遇见好心的姐姐,算你命大,下次万一遇见坏人了呢?”
“我不傻,我看姐姐长得好看才给她买包子的。”小姑娘举起手里的玉珠说,“姐姐还送了我这个。”
小孩子不认识什么玉啊珠的,她娘却一眼就看出此物价值不菲,当即变了脸色,忙道:“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婉婉,快还给姐姐。”
婉婉有一瞬的茫然,拿着玉珠手足无措。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1)!”明南握着婉婉的手缓缓收紧,让她握住玉珠,转而对她娘说:“真情难得,她听我肚子叫,以为我没钱吃饭,就把荷包里的铜钱都拿去给我买包子了。”
“我无以为报,就这颗玉珠还算漂亮,给她留作纪念吧。不值什么钱,只是一份心意罢了。您把令爱教的很好,她将来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夫人感激道:“我会让她好好保管的,也承您吉言。”
明南摸摸婉婉的头说:“姐姐先走了,你跟娘亲回去,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跑,别让娘亲担心。”
“知道了,姐姐再见——”
婉婉冲她挥了挥手。
明南举了举包子,转身离开。
——题外话——
(1)引自《诗经》。
吃完肉包子,明南的肚子终于不叫了,心也莫名踏实起来。
她走了两步,最后在一个面摊停下,要了一小碗牛肉面。
面热气腾腾,葱花在昏沉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鲜绿。
最简单的善意治愈了她内心的煎熬。
她深呼吸,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
人各有命不假,可道也各有不同。
她的道,就是从心,想做便做。
管什么因果报应,她只求问心无愧。
想通之后,天地在她眼前豁然开朗。
那一瞬间她的识海和丹田都跟着颤了颤,好像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安安稳稳地吃完面,明南从内而外轻松起来,她留下银子,起身施施然离开。
路过糕点铺子她进去买了几样招牌点心,准备带回去给贺云飞和袁攸尝尝。
结果刚出门,就听人喊:“下雨了!”
“收摊了!”
明南站在门口,就见几个人从自己眼前跑过。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下来,眨眼的功夫就下大了,哗啦啦的溅起一片水雾,檐下很快就挂起了水帘。
来往行人踩着水跑过去,满大街都是“啪嗒啪嗒”的声音。
明南忍不住站着看了会儿。
店里的人接二连三往外走,就她没动,店主以为她没带伞,想了想折身进了后屋。
明南把糕点收进储物戒指,提起裙摆正准备走,忽然被人握住手臂拉了一把,“小姑娘就这么回去不得淋透了?”
她诧异回眸,就见憨厚的掌柜站在她身后,笑着递了把油纸伞。
“先拿去用吧,等天晴了再给我送回来就行。”
明南垂眸看着那把伞。
伞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颜色偏深,却很干净,想来是主人很爱惜的缘故。
她双手接过,轻声问:“您就不怕我拿了不还?”
“不还就不还了,一把伞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店主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刚才也买了不少糕点,这伞,就当我送你了。”
明南展颜一笑,“谢谢,明天雨停了,我亲自来还。”
“哎,慢点走啊,小心路滑。”
明南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掌柜正在关店门,见她看来,还笑着冲她摆摆手。
大雨无情,人却有情。
雨珠敲在伞面上,破碎后又重新凝聚,沿着伞边颗颗滑落。
明南忍不住伸手接了一颗,凉丝丝的。
此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她自己站在路中央,耳畔喧闹,心却格外的宁静。
她很享受这一刻的感觉。
忽然,前面拐角处转出一柄油纸伞,伞上绘着大朵大朵艳丽的牡丹。
明南一怔,就见伞微微抬起,露出了主人明艳的脸。
“师姐?”
贺云飞快步走来,浓红的袍角在雨中划开一抹亮色。
“你这小傻子,下雨了还不回去,在这儿干嘛呢?”
袁攸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左手撑着一柄伞,怀里还抱着一个。
“可把你师姐急坏了。”
“说的像你不急一样。”贺云飞冷冷地瞪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揭穿,“也不知道是谁,就站在窗边喝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眼珠子都快掉窗台上了。”
“我一说要出门找你,立刻屁颠颠跟上来。”
袁攸:“……”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对明南道:“我就说师妹长大了,不用我们操心,这不是有伞了?”
“是糕点铺子的掌柜给我的。”明南快走两步,站在贺云飞身边,笑着说,“他家点心特别好吃,我买了很多,走,咱们回去听雨烹茶吃点心。”
“掌柜人还挺不错的,不过我们自己有伞了,这把给人家送回去吧?”贺云飞说。
“掌柜的关门了,我们现在去人家还得开门,怪麻烦的,明天再说,嘛。”
“也是,那走吧。”
三人一起回了客栈。
期间袁攸和贺云飞不动声色地观察明南的神情,暗中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直接去了明南的房间,围桌而坐。
明南从储物戒指里把自己的买的点心拿出来,在桌上摆了一圈,“喏,还温着,快尝尝。”
贺云飞给她和自己都倒了杯茶,袁攸轻咳一声:“咳嗯。”
贺云飞睨他一眼,正要把茶壶放下,他又咳了一声,还瞥了眼自己的杯子,就差明示了。
明南眯了下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205:【果然八卦是人的天性,不管有没有记忆都不耽误吃瓜。】
贺云飞直白道:“嗓子疼去找大夫,别在这儿传染我们。”
袁攸:“……”
“噗哈哈哈哈——”明南没忍住笑出声来。
师姐的嘴,毒毒的,很安心。
不过袁攸显然已经百毒不侵,他叹息一声无奈道:“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想喝口师妹倒的茶还要被嫌弃,唉……”
贺云飞像被烫到了似的,立刻把茶壶递给明南,“师妹,叫你呢。”
明南立刻把手背到身后,“师兄在叫你这个师妹。”
“谁是师妹?”贺云飞像被踩到了尾巴似的,立刻瞪圆了眼睛。
明南耸耸肩,冲袁攸抬抬下巴说:“他是大师兄,我是小师妹,你是二师姐啊,算起来,你可不就是他的师妹。”
贺云飞:“……”
她咬牙剜了明南一眼,“你皮痒痒了是不是?”
明南立刻挪到旁边的凳子上。
袁攸眼里漫起笑意,屈指在桌上点了点,“二师妹,给师兄倒杯茶不过分吧?”
“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贺云飞和善微笑,“来,师兄,慢点喝,别呛死了。”
她拎着茶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笑意从眼角眉梢蔓延开,袁攸施施然端起茶杯,温声说:“有劳师妹了。”
贺云飞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师父当初怎么就先收了你呢?要是先遇到的是我,我现在就是大师姐了。”
“二师姐也不错,知足常乐吧。”袁攸惬意地抿了口茶。
贺云飞:“……”
明南在边上边吃边看热闹,嘴角就没落下去过。
贺云飞余光瞥见,当即双眸一眯,“今天心情不错嘛,看来出去散心有效果?”
袁攸也跟着看了过来。
明南喝茶送了送,把点心咽下去才说:“嗯,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明南把小姑娘和肉包子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袁攸和贺云飞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贺云飞颇为感慨地说:“那小姑娘倒是有点像你。”
“啊?”明南怔愣,“像我?”
“是啊。”袁攸说,“你小时候也干过差不多的事。”
明南满脸茫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你看她这样就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贺云飞笑着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颗和她之前给小姑娘的一模一样的玉珠。
明南诧异地问:“这是哪来的?怎么你也有?”
袁攸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我也有。”
明南彻底懵了。
“小时候我和你师兄因为打架被师父罚去山顶站一天,不许我们吃饭。那时候你也就六岁吧,悄悄跑去膳房买包子,你没钱,就把师父之前送你的玉珠卖了,换了两个馒头。”
贺云飞提起往事,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袁攸目光微闪,轻声说:“然后你一个人跑到山顶,还摔了个跟头,直接摔在我俩跟前,把馒头都压扁了,爬起来就开始哭。”
明南越听越不对,赶紧打断他:“等等——”
“我小时候那么傻么?你别编故事骗我,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那要不我对天发誓?”袁攸说着就把手举了起来。
明南愕然:“不至于吧?”
难道她真的做过这种事?
“我俩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哄好。”贺云飞感叹又不解,“明明你师兄才是水灵根,结果你水比他还多,哭起来就没完,愣是看着我们把馒头吃了才停,两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明南:“……”
她看了眼两人手里的玉珠,面露疑惑。
袁攸解释道:“膳房的人瞧你眼生,就故意糊弄你,我们再三追问你才说馒头是拿玉珠换的,他们还骗你保密,说你要是传出去,他们就吃不上饭了。”
“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就去帮你理论,把玉珠要回来了。”贺云飞拍了拍明南的头,无奈道:“你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气的不行,可我们要把玉珠还你,你又不肯要,说是给我们的谢礼。”
“你人不大,脾气倒是倔的厉害,我们拗不过你,就答应替你保管,没想到一管就是这么多年,要不是你今日提起,我们都快忘了。”
说着她拉过明南的手,把玉珠放在她掌心,“现在完璧归赵,也算圆满。”
眼见袁攸也伸出手,明南忙摆摆手,“不不不,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
她反手把玉珠放回贺云飞手上,紧紧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握着袁攸的手指,帮他合上手。
“虽然当时傻的过分,但它们好歹见证了我们珍贵的情谊,日后不管在哪儿,只要看到玉珠,你们就会想起我,也挺好的。”
“你就在我们眼前,放着真人不看,看什么玉珠?”贺云飞睨她一眼,却还是把东西收了起来。
“哎呀,我们总有分开的时候嘛。”明南揽着她的肩膀,头挨着她,笑着说:“你们出去历练,总不能每次都带我,万一想我了怎么办?”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没事想你做什么?”
贺云飞傲娇地别开脸。
明南抱着她晃了晃,“行行行,你不想我,可我想你啊。”
贺云飞心头一颤,忍不住抿起了唇。
“那我呢?”袁攸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师兄就是没人想没人爱,烂地里的大白菜是吧?”
明南松开贺云飞,起身走到他背后握着他的肩膀晃了晃,“怎么会呢?你是我唯一的师兄啊,你出门我也会想你的。”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袁攸刚漾开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明南!你又拿我衣服擦手!”
明南:“嘿嘿~”
她兔子似的直接窜到了贺云飞身后,“师姐救我!”
袁攸起身,挽了挽袖子,“你现在过来,我不揍你。”
“师姐你看他,他当着你的面还敢威胁我,显然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啊,不是我挑事,这换我肯定忍不了!”
明南趴在贺云飞肩膀上煽风点火。
205啧啧感慨:【这才是我熟悉的宿主啊,蔫坏!】
袁攸这人平时看着八风不动,笑呵呵的,温柔又风流。
实则腹黑记仇的很,还有点洁癖。
你打他一下,他可能不在乎,但如果你把他衣服弄脏了,他一定要把这个仇报回来。
而贺云飞最是护短,又对袁攸压自己一头不满已久,两人真是一点就着。
当即就在屋里切磋起来。
明南施施然坐下,边吃边给贺云飞加油,“师姐好棒!”
“师兄你是不是不行?”
袁攸一把攥住贺云飞的手臂,稍稍用力把人拉到自己身前,低声说:“我们俩打有什么意思?倒让那煽风点火的看笑话。
贺云飞闻言顿了顿,扭头瞥了明南一眼。
“哼,等我收拾完她再来收拾你。”
“好啊,随时奉陪。”
说完两人同时收手,轻飘飘退后。
明南眨眨眼,有些遗憾地问:“不打了么?”
两人顿时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微笑,“打啊,这就打——”
贺云飞话音刚落,他们就一齐扑了过来。
明南:“???”
“不是,你们打我啊?”
“不然呢?”贺云飞哂笑,“兔崽子,刚才手都没擦就揽我肩膀,糕点屑都蹭我身上了是吧?”
“许久没切磋了,正好让师兄看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长进。”
明南吓得手里的糕点都掉了,转身拔腿就跑,“不要啊——”
205:【叫你皮,该啊~】
半个时辰后,贺云飞神清气爽地开了门,袁攸紧随其后,两人出门后对视一眼,哼了一声,各回各房。
明南一个人死鱼似的趴在桌上,“呜呜呜呜——再也不皮了。”
她现在浑身都麻,像坨被反复捶打的糍粑。
想到糍粑,她艰难地直起身子,想吃两块甜的压压惊,结果桌上空荡荡的,点心都被她无良的师兄师姐收走了。
“可恶啊呜呜呜呜呜呜——”
她顿时哭的更大声了。
这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明南晚上枕着雨声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她神清气爽地起来,推开窗就见晴空一碧如洗。
空气潮湿而清新。
她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双手撑在窗台上眯着眼享受微风的吹拂。
等彻底清醒过来,她才去洗漱换衣服,准备下楼吃饭。
贺云飞和袁攸早早就醒了,正坐着吐息,就听到有人敲门。
“师姐快起床,太阳晒屁股了!快起床快起床——”
贺云飞无奈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脚步声就远了,然后隔壁的门响了起来。
“师兄快起床,太阳晒屁股了!快起床快起床——”
贺云飞:“……”
袁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