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之下皆疯犬作者: 石头屋
  发于:2024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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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他经常私下对邓意清提起他那早死的娘亲是如何疼爱他的,就连他小时候穿过衣裳都好好在她房中收着。
每次感到邓意清动容,他都会产生快意。
某种程度上,他在这上面赢了邓意清。
可这病秧子在乎的事情还有另一件——家主之位。
是以知道亲爹说娶了何府嫡女后就让他继承家主之位的话,邓意潮便起了心思,着人去打听了这何家嫡女。
何府嫡女对吧……他哪能让那病秧子顺顺利利地得到她。
于是他开始暗暗接近她。
街边偶遇那次是他特地等在那儿,目的就是要让何楚云见到他好善乐施的模样。
城外涉猎也是他故意将她的马惊扰,为的也是让她知道自己射艺好,身姿健硕,与那个病秧子大哥不同。
他知道自己长得俊,从北洲回了敏州城之后更是得了许多大家贵女、富贾小姐的青睐。
可他试了两次也没从何楚云的眼中瞧出对他的异样来。
想必是人家在京城什么人物都见过了,如今看他一个从猎户手里接回来的小子能有什么特殊的。
他更不甘心了。
这何楚云对他毫不动心,让他每天辗转反侧,日思夜想。
为了让这个何楚云看上自己他可谓动了十足的心思。
敏州花灯会,他又出来了。
邓意潮跟在两人后头,时不时地还能看见何楚云伸出胳膊指着街边的花灯,轻笑着说着些什么。
他顺着何楚云伸起的胳膊,望到了她的指尖。
京城来的小姐,都是这般……这般娇贵嘛……
娇艳又高贵的国公后人、大家小姐,这是他在北洲时想都想象不到的女子。
他紧紧盯着她葱白似的手指瞧了半天,想着这只手的触感。是不是比水都柔。
他走在后面,低着头,面色变得愈发难看。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人什么都能有!同是兄弟,那个人就是在亲爹的疼爱下长大,而他却被山中猎户捡去吃苦受累这么多年!
他不能让病秧子顺利地娶了这女子。
这晚,他就这么跟在何楚云身后,跟了半个时辰。
他已经记住了何楚云衣裳后面的纹路,记住了何楚云走路的姿势。记住了她喜欢买什么物件儿,记住了她在哪家胭脂铺门口停顿得久。
有一盏灯,她摸了两下却没买。
鬼使神差,他上前给卖灯的贩子手里塞了一锭银子,买下了那盏兔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像一道恶魂一样跟着她。
后来只觉得心里涌起的海浪越来越高,让他禁不住开了口。
“嫂嫂!”
真是令人作呕的称呼。
待邓意潮手指能灵活些了,喜灵接过他递还的汤婆子,随后被何楚云派走去寻走远的吴铭慧,告诉她该回了。 喜灵得了命令便提着已经变凉的汤婆子离开。
邓意潮搓着自己冰透红肿的手掌并着吹气。双脚快步地在地上跺着,仿佛方才倒在冰凉的地上汲到的冷气才传进身体里。
尽管失了颜面,邓意潮却并未显露出羞愧之色,反而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倒是开朗。
何楚云看着从地上滚起来耍宝的邓意潮,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我与邓公子真是有缘,哪里都能碰见。”
邓意潮搓了搓手,拾起地上的兔灯。一脸无辜地看着何楚云,反问道:“什么?”
何楚云也不再与他废话,直截了当:“你接近我,到底有何目的?”
尽管他们几次相遇都看似偶然,可何楚云就是感觉有什么蹊跷。且他不明不白的态度由不得她不禁心生疑虑。
邓意潮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抬起手中的兔灯,“嫂嫂真是好眼光,潮儿自然也想了解了解。”
何楚云哪里记得住他手里举的是自己随手摸过的灯,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问道,“了解什么?”
邓意潮笑着解释:“潮儿是说,嫂嫂是我邓家未来的家主夫人,而且兄长又十分中意嫂嫂,我自然要好好了解了解一下嫂嫂,看看兄长的眼光如何,免得兄长将来吃了闷亏。”
何楚云听后嗤笑一声,心想这邓家她还真看不上。
不过美人嗤笑却毫无酸泼之意,别有一番风情,尤其她气质清雅,更显得风姿绰约。
“你二人倒手足情深。”
怪不得薛家寿宴那日他对自己如此无礼邓意清也没有出声制止,看来是对这个胞弟十分宠爱。
他对自己兄长也是一腔赤诚。
邓意潮没有否认,眯着眼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与兄长,不分彼此。”
何楚云假笑回道:“你兄弟深情厚谊着实让人羡慕。”
这邓家兄弟可真是讨人厌,一个粗俗不堪的蛮子,一个寡淡无味的病秧子,倒是混到一块儿去了。
这时,喜灵带着满脸笑意、玩得十分尽兴的吴铭慧回来了。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双手提满灯笼的小厮。
何楚云像是找到由头,轻悠悠对邓意潮说:“我与吴妹妹家训严格,该回了。邓公子自己逛吧。”
说罢,便提起手中的灯笼踏上石阶走向岸边。
何楚云越过邓意潮身前,还带起一阵掺着冷意的馨香。
邓意潮轻嗅了一下,胸脯起伏,没有阻拦她,只是在她身后轻声说道:“等你做我邓家的家主夫人,嫂嫂。”
何楚云听到了,但是懒得回头再敷衍他,脚都没顿继续上去了。
这邓意潮真是莫名其妙,说他是颠公都是夸他。
感情这两回是帮他兄长相看未婚妻子呢。
他当自己是媒婆?
何楚云背对着他暗自嘲笑,然后柔声对走来的吴铭慧道:“妹妹怎地买了这么多?”
吴铭慧搀上她的胳膊,笑盈盈地回答:“是我解灯谜赢的,这还不算多呢,好些都叫我发给路边的小童了。”
两人聊了两句邓意潮才跟上来。
他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对吴铭慧说道:“吴家小姐真是聪慧又心善。”
他似乎特别会笑,比寻常人笑得好看。
灿烂蓬勃。
吴铭慧这才瞧见邓意潮,暗想这人竟还没走。
这人举止虽然无礼,让吴铭慧有些接不住,但他一身快性,既没有得罪她,还顶着如此俊朗的面庞夸赞了她,让她不免有些羞意,“啊,闲情罢了。”
随后搭上何楚云的臂弯,微微垂首,道:“姐姐,回吧。”
邓意潮也接:“我也该回了。对了嫂嫂,这个给你。”说罢将手里的兔灯塞进何楚云手里跑开了,边跑还边回头抬高一只胳膊用力地朝两人挥着。
“嫂嫂!吴家小姐!路上当心!”
好像今日经历了何其快乐的事情。
他声音依旧清朗,如今晚初遇两人时那般。
他背后烛光点点,错落着摆着一些过路人。逐渐消失在黯然的人群中。
何楚云握着这兔灯的木杆,还能摸到男子的体温。
侧过头见吴铭慧有些失神,便知吴铭慧动了心思。
何楚云真不知道这蛮夷之地回来的人有什么好的。
随口问起她都解了什么花灯,吴铭慧听了这个便回过神,还来了劲头,开始给她讲起。
两人谈笑着离开了长华街,分别时,吴铭慧还一脸依依不舍地对何楚云说:“姐姐,妹妹改日去你府上寻你。”
何楚云笑着摸了摸吴铭慧的鬓边发,道:“好。”
说到底,她对这位吴家小姐还是存了几分真心的。
街上还热闹着,两人却已各自归家了。
何楚云好久没在外面待上这许久,今晚有些冻着。
她上了马车,喜灵给她手里塞了热乎的汤婆子也没缓过来。车上不能燃火烧水,汤婆子没一会儿就凉了,离了长华街也没了酒楼能让喜灵换热水,是以她招呼着外面的夏满快些赶路。
夏满见主子受了冻,也卖力地挥着马鞭想赶紧回府。
待回了院子,喜灵赶忙伺候何楚云进了屋子,随后立刻命人烧一壶热姜茶来,又让人在屋子里多添几盆碳火。
何楚云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塞着汤婆子,腿上脚上都裹着厚软的棉被。
被这碳火熏得有些呛眼,她让喜灵将窗子开了个小缝。
这扇窗对着她的后院,后院的廊庭就是她平日赏景的地方。
窗子打开,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借着外头昏暗的灯光,何楚云见到了一道身影在院子里,像是在做活儿。
她刚想问问喜灵,便想起了这人应该是自己走之前惩罚其在这儿清雪的那个马奴。
屋子内的烟味散了些,何楚云自己抬手合上了窗,不甚在意地对喜灵说:“让外面那个马奴进来吧。”
喜灵却也是才想起来后院的奴隶,闪着眸子‘哦’了一声,就去唤人了。
雪来晃晃悠悠脚底虚浮着走了进来。本想恭敬地给女主子叩礼,但实在失力,一个没稳住就瘫坐在地上。
刚一倒地,他便知自己此举不妥,连忙撑着身子跪正,给女主子叩头行礼。
他叩完礼,头没有抬起来,额头依旧贴着地上柔软的毯子。
他将浑身的重量放在额头与前肢,当作休息。
烧好的姜茶来了,喜灵给何楚云倒了一杯放在塌边的矮桌上。
雪来这会有些神志不清,他缓慢地喘着气,一股香气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是主子身上的熏香,主子的熏香是名贵香,一旦沾染久久不退散。
上次在马车上主子赏他糕点吃还有赏他酒喝之后,直到入睡,他都能闻到身上的香味儿。
那两晚虽然他的床铺被人泼了水,但他睡得却格外安稳。
味道是主子将手放在他面前时沾染上的,若是能再靠近主子一些,这味道岂不是会染得更多,能更加浓郁、长久地留存于他的身上。
这般,在院子里的其他下人欺辱他过后,他就能时常闻着主子身上掉落出来的熏香安心入睡了。
可他不敢再靠得更近了,他不忍主子粘上他这等下贱之物。
此刻香气仿若安神香,他闭着眼,昏昏欲睡。
“抬起头来。”
雪来被惊得一抖,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在主子面前失礼了。
他偷偷清了清嗓,恭敬回答:“是,小姐。”
雪来仰起头,看向倚靠在榻上的女主子。
何楚云捧着杯子,将热茶送入口中。那温热的茶水缠过她的舌头,顺着喉咙被她轻轻吞咽下肚。这姜茶好过良药,暖意顿时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雪来的眼已经看不清人,女主子的脸虽模模糊糊,但依旧牢牢刻入他的双眸。
何楚云满足地叹了口气,将杯子放回桌上。喜灵赶紧端起茶壶重新为她添茶。
她喝了茶舒坦了些,斜倚在软榻上,一只胳膊弯曲撑着头侧,瞥了一眼地上的马奴。
“你很听话。”她说道。
雪来进了屋子后,双颊开始迅速变红,眼神也逐渐涣散。
他几乎凭着本能回答女主子,“小姐之命,雪来岂敢不从。”
何楚云想起今日在河灯中写的祝愿,问道:“你会写字吗?”
雪来摇摇头,“奴不会。”
何楚云并不意外,“做奴隶的,都不曾习字?”
雪来僵硬地点点头,“是,小姐。奴籍之人无权习字,若是被发现私下学字,主人家将奴隶送官乱棍打死也是有的。”
何楚云了然颔首,“竟是如此。”随后又叹了口气,“那可惜了。”
有时她想对锦奴说的话不想让夏满与那龟儿子宝勤知晓,可奈何锦奴不认识字。
如此,只得两人相见时亲自说来了。
还有,若锦奴真会写字,她还能叫他习俞文锦的笔迹写信给自己。
何楚云还要打听什么,就听扑通一声,面前的雪来如同碎石散落在地,没了意识。
喜灵上前俯身瞧了瞧雪来的脸,对何楚云道:“小姐,他应该是累着了,染了风寒。”
何楚云眉头轻蹙,几根手指轻轻遮在鼻前,道:“抬出去吧,一会儿端盆艾草来烧,驱驱浊气。”
喜灵道了声‘是’,随即走到外间唤来几个洒扫的下人将他抬走。
那几个下人也像是怕沾染上晦气,手上扯着雪来的身子,头却离得远远的。
抬至门前时,何楚云又对着喜灵嘱咐:“对了,找个赤脚医生给他瞧瞧,莫让他死了。”
这般白白地死了,还怪可惜的。
被邓意潮一口一个嫂嫂叫得心烦,那个马奴又生了病迷迷糊糊地起不来床。 何楚云要想给自己找点乐子,现在也只能想到琴师锦奴。
翌日大早,何楚云唤来了何度雨。让他叫吟湘坊的人来府上献乐。
何度雨听完哀嚎了几声,嚷嚷着这事让爹知道,他肯定又要挨训。不过最后还是在何楚云轻飘飘的威胁下老实做了。但这次提了个要求,让何楚云给他绣个荷包作为补偿。
他前几日见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长姐给那个乐奴绣帕子,他气得很。
何楚云随口答应下来,何度雨才咧着嘴令人去吟湘坊请人了。
她知道锦奴今日没有别的安排,若是何度雨去请,肯定会随着众人一起来。
午后他就能来了,可何楚云的上午还是空着的。
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她令人摆了些新鲜颜色的蔻丹,叫几个婢女给自己的指甲涂色。
她靠在后院廊庭的软椅上,面前是几个瑟瑟发抖的下人。
他们身上从头到脚都被泼了冷水,这会儿还滴滴答答地流着。
天气寒冷,头发上冻得已经结了一层白霜。
这几个跪在亭子外面,烤不到碳火,冷风在他们脸上肆虐而过。
然而,谁也不敢伸手挡挡风或者擦擦水。
每个人心里都嘀咕着直发慌,好像面前的娇艳女主子是什么生擒猛兽。
一向温蔼的小姐很少惩罚下人,除了前些日子才来院里的那个马奴。
半晌,何楚云才瞧着手上大红色的蔻丹,慢悠悠地问道:“知道因为什么受罚吗?”
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跪在较前面的一个三十多岁略微发福的下人哆哆嗦嗦地叩了个响头回道:“小姐,小的不知。”
何楚云缓缓点头,“嗯,不知……”然后她露出平日那般温和的笑,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你叫什么来着?”
下人跪着蹭到何楚云身前。他跪在主子身前,亭子里屏风隔档的炭火总算让他感到了一丝温度,然而却丝毫不敢放松。
“小的叫刘保。”
何楚云悠悠道:“嗯,刘保,你可知,什么叫私奴?”
下人先是摇摇头,又连忙点点头,“知道,小的知道。”
何楚云哼笑一声,“那你说说,什么是私奴。”
刘保像是在背什么经文天书,结结巴巴地回答:“私,私奴是独属于主子的东西,买卖去留生死等皆由主子所定。”
何楚云缓缓点头,“嗯,你说的没错,那你可知什么叫独属?”
刘保这下才像是突然想起了见不得的事情,恍然大悟,随后用力地在咚咚叩头。
“小的错了,小的不该私下欺辱那马奴。他是小姐的私奴,惩罚奖赏都该归小姐管。小的错了!请小姐念在小的在府上伺候了这么多年的面上,饶了小的吧!”
他在何家做工好几年了,从未见过大小姐惩罚过谁,说到底他其实并不怕大小姐动怒。他只怕这个时候度雨少爷过来,若是被他瞧见自己惹小姐生气了,还不定要如何惩罚自己。
何楚云微微一笑,看不出喜怒。
“听说你很喜欢将被子弄湿了睡?”
刘保浑身颤栗,心里却暗暗骂着雪来!那个该死的贱奴,连这个都告诉大小姐了!
他不敢答话。
何楚云眉头轻挑,对喜灵招了招手。
喜灵颔首,招呼人去取了一块厚大的铁板来铺到了廊庭外的雪地上。
随后又指挥了两个粗使下人提了两桶井水,哗啦哗啦倒在了铁板上。
何楚云依旧面带笑意,略显热情地朝刘保摆摆手,“去,看看暖不暖和?”
刘保吞了吞口水,望向朗庭外,深深叹了口气,爬向了厚铁板。
他跪在板子边便不动了,眼睁睁看着方才泼上去的水已经开始结冰。
何楚云见他不动,还饶有趣味地催促,“快,上去试试。”
刘保一咬牙,跪着爬上了那泼满了水的铁板。
没一会儿,他就感到自己的手几乎要和板子融为一体。
他定睛一看,竟是那沾了水的板子结了冰,连带着他贴在上面的手掌。
他刚想动一动将手拿起来,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扯动间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手掌撕裂般。
何楚云又道:“怎么,不暖和嘛?喜灵,再给他添两桶水去。”
刘保听了这话心惊得要崩出嘴巴,他扯着嗓子求饶,“小姐!求求小姐饶了奴才吧!奴才错了!”
他没想到一向和善的大小姐竟然也能想出这等折磨人的手段。
下人没有得到小姐说饶人的命令,自然只得提了两桶刚打的水浇在了铁板上。
那冰水顺着刘保跪趴的背一道一道流到了石板上。
半刻钟,他的身上附上了一层薄冰。他连呼吸都快感觉不到了,更别提张口求情。
远远看去,像是谁家门口的小石狮子。
何楚云本不想动怒惩罚人的,奈何这刘保太过嚣张,欺辱她的私奴不说,行窃偷盗欺上瞒下什么都做。
她看这么些年实在是对他们太好了。
雪来昨日昏倒,实在蹊跷。按理来讲,雪来那健壮的体格不应该那么容易就是倒下了。
她看得出雪来平日在珠玉阁过得并不好,总有人欺负他。
可他们不该站在她的头上欺负人。他们将雪来欺负得病倒了,她找谁撒气去。
何楚云见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府上又得雇长工。费事又费钱。
“好了,将他抬回去吧,煮些雪来的药渣子给他。”
那些下人得了令立刻上前敲开了刘保身上的冰层,又端了些温水将刘保的四肢从铁板上解放下来,两个人将他抬回了下人偏房。
自从来了这敏州城,祖父去世后,何楚云知道没了倚靠,一改脾性,从不曾惩罚于谁。本是不想惹事,倒叫他们忘了她是谁。
前几日教训了一次雪来,又把她体内的困兽勾了出来。
谁给她气受,若不报复回去,她心都难受得直痒痒。
刘保被送走,剩下的下人抬走了铁板。
只剩雪地中间那方形痕迹。
不过一会儿也被风吹来的飘雪覆盖了。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折腾一遭,也快午膳了,何楚云胃口不错,用的比平时多了些。
午后,吟湘坊的乐妓上了府。
今日何仁桦不在,是以何楚云才敢让何度雨大肆将人叫了过来。
几十个乐妓进了何度雨的院子,其中自有锦奴。
何度雨知道长姐是借着他的由头,不过他确实也发自内心地享受。
反正这请乐妓的前他只掏了一半,有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何度雨的院子很大,之前刚来的时候他说要将大院子给何楚云住的。何楚云却嫌麻烦又喜欢清净地方,是以选了珠玉阁。
何度雨在自己院子里的正厅首位,一边吃着美人给他剥的葡萄,一边翘着二郎腿欣赏着下面的歌舞。
潇洒极了。
他不动神色地看了几眼那奏乐的锦奴,愈发明白为何长姐会对他如此上心。果真有勾引人的本色。
但他眼中也闪过一丝狠辣。长姐只是想随意玩弄他还好,若是真动了真情,那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长姐只配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将来长姐嫁给一个卑贱的乐奴。
几曲奏毕,锦奴退到了一旁,安静跪着。
喜灵也出现在门口,何度雨挑挑眉示意赶紧悄悄将人带走。
喜灵得了示意,让一个下人端了些酒水放到众位乐妓的桌前。
锦奴知道今日会与小姐一见。
本来是约在了小姐的私宅,但临近年底,吟湘坊将乐妓们看管得十分严格。他没有机会偷偷出去。
于是小姐便说了这个法子,让两人能在小姐府上相见。
他见到下人们端了些酒上来便知到了与小姐约定的时间。
他趁众人哄着何度雨饮酒,与鸨婆说了声自己要去如厕,已经被灌了酒,眼神稍显涣散的鸨婆顿也没顿就让他走了。
锦奴朝着何度雨微微点头,表示谢意,便从众人后身悄悄离开了。
锦奴才走出正厅,喜灵便带着他来到了何度雨院子旁边的荒废园子里。
这里是用来养些夏季花草的,冬日里不来人。用来私会再好不过,就是冷了些。
何楚云见到锦奴进了园子的小拱门,不禁破颜一笑。
锦奴连忙走上前,心疼地看了眼何楚云脸上被这荒凉园子的冷气动得有些发红的脸颊,自责道:“是奴来晚了。”
何楚云摇摇头,眼睛微微弯起,“不晚。我也刚来。”
她握上锦奴的手,道:“你摸摸看,我手冷不冷?”
锦奴被那温热烫得心中一颤,瞧着对方望向自己满带深情的眸子,“很热。”
何楚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汤婆子,“我带着这个呢。你先拿上暖暖,瞧你冻的。”
锦奴手上的柔夷换成了汤婆子。
这汤婆子很暖,但他却觉得方才女子的手烫得几乎要将他烧化。
“多谢小姐。”
何楚云缓缓摇头,“都告诉过你几次,莫要总是对我说谢。你的手冻坏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锦奴听言失笑,“小姐怎地比我还会哄人了。”
何楚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是发自真心。”
锦奴没忍住又笑了一声,似乎被冷气呛到喉咙,他捂着胸口咳了几下。
何楚云连忙皱着眉头帮他拍背。
“怎地了?”
锦奴想起自己昨晚咳得几乎无法入睡,嗓子是他的旧疾了,一到冬日就犯。本想说无事,但看着她关心的目光,眸子闪了闪,不知怎地,来了句:“染了风寒。”
他眼中还透露着一丝紧张。好像在赌此刻何楚云会不会立刻将他推开让他滚。
奴隶染了风寒,可是要离贵人远些的。
何楚云听罢眉头却皱得更深,语气间透露着懊悔,“怎地没传话告诉我?若是知道便不让何度雨今日召你们过来了。你今日难得无事,还能好好歇歇。用药了吗?”
锦奴暗自舒了口气,道:“是奴对不住小姐,奴是个没用的,无端生病,若让小姐也染了风寒奴的罪过可大了。奴这身子,哪配用什么药。能活着便是福气了。”
何楚云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不爱听这些。这种话,俞文锦从来都不会说。
她声音冷了下来,听起来有些责备:“你还要我说多少次,不许再讲这些妄自菲薄的话。我不爱听。”
她语气降得突然,锦奴似乎吓得发楞。
她不想凶他。于是缓了两口气,又盯着他真挚地说道:“你在我面前并非什么奴隶。我待你好,你也要待自己好些,莫要辜负了我,知道吗?”
锦奴听她的话低下了头,又抬起,眼中含着一层泪:“可我,可我如今就是奴隶啊,小姐。”
何楚云不知道他突然发的什么情绪,却也耐着性子,又道:“你记住,我再说最后一次,奴籍又如何,我从不曾瞧不起你,又待你这般真心。你若是再嫌弃你自己,与嫌弃我有何两样。”
锦奴轻轻歪了歪头,眼中的那滴泪到底没有落下,被风吹回了眼底。
“好,奴记得了。”
何楚云满意地笑笑,“这才好。”
她手上给锦奴顺着气,眼中揣着一丝无奈:“唉,你若不是吟湘坊的乐妓便好了。”
锦奴缓好了,示意她不用再给自己顺气,想握上她的手,最后也只是抓住了她的袖口。
“奴也想。”
何楚云看着他,“我本想赎了你,可你如今在吟湘坊也是称得上名号,我何家虽然面上风光,实际却并什么底子,我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何楚云笑着,眼里透着兴奋,“锦奴,你想离开吟湘坊吗?”
锦奴眼眸低垂,缓缓点了点头,“想又能如何呢……”
何楚云道:“锦奴,你虽是奴籍,但命由己作,福自我求。极力以赴,自能得其所愿。”
锦奴嘴巴张了张,道:“小姐,您的意思是……”
何楚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锦奴,你攒攒银子,届时我们用这笔钱以何度雨的名头将你赎到何府,如何?”
锦奴愕然片刻,半晌,他点点头,似乎被她口中的‘我们’戳进了心窝,郑重地回道:“好。”
其实不是何楚云诓他,她是真的拿不出那样一大笔银子。 平日里邓意清是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但这些东西一看就是独一无二的好物件儿。她若是拿出去当了换钱定会被人认出,届时被人知道何府嫡女典当东西,岂不是要丢死人了。
她可做不出来。
锦奴如今正红,想必能攒不少银子。但他是奴籍无法为自己赎身,她正好可以让何度雨拿着他自己挣来的银子给他赎了身。
这般他赎身的银子是自己挣来的,来了何府还能有些底气说话不是嘛。
而且,赎身钱是锦奴的,赎人的是何度雨,可与她毫无干系。
不会被人讲究半分。
何楚云抱着锦奴,闻着他身上清新的皂角香。她记得之前无意中说了一句他身上有吟湘坊的味道,她更喜欢洗衣的皂角香。这次他身上便有皂角味了。看来将她的话听进心里了。
俞文锦从前身上便是这股味道。他与其他富家公子身上满是名贵香不同,他只喜欢最简单的东西。对华贵之物也从不追求。
她靠在锦奴肩头,闷声道:“你能不能,叫我一声云儿?”
锦奴没有作答。他只是把下巴放在她的头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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