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竟然不认识此人?!”拂衣惊讶地睁大眼:“要不您再看看,说不定能想起在何处见过他。”
“云姑娘这话是何意?”宁王望向拂衣,见她嘴角弯弯上翘,以往她想折腾人时便是这个表情。
“臣女没别的意思,王爷您不要多想。”拂衣摩挲着下巴:“方才衙役说此恶贼是阉人后,臣女便一直在想,究竟在此处见过此人。多亏王爷您出现,臣女终于回忆起来了。”
这话让在座几位大人忆起,宁王与云姑娘曾十分交好,甚至有意娶她为王妃。
“王爷虽忘了,幸好臣女还记得。当年祥坤宫中有个额间有痣的太监,此人是那个太监的徒弟。”拂衣走到灰衣男人面前,蹲下来仔细端详他的脸:“当年你犯错被处罚,是我为你求的情,你为什么要杀我?”
“呜……呜!”灰袍男人先是一愣,随后望向端坐的宁王,只是他嘴里塞着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王面无表情:“本王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刺杀皇室是大罪,若真是此人,当判全家抄斩。”
诸位大人面色异样,祥坤宫是宁王生母曾贵妃居住的地方,怎么反倒是云姑娘认出此人,宁王却说没印象?
前几日皇后娘娘遭遇刺杀,查出来的幕后凶手是宫中某个老太监,昨夜刺杀云姑娘的人又来自祥坤宫,世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拂衣取出灰袍男人嘴里的布:“你还有什么想说?”
“当年为我求情的人当真是你?”灰袍男人还记得那年他刚入宫,因为摔碎了香炉,被首领太监在雪地里罚跪。那天的雪可真大啊,风刮得他全身都疼,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有人把他扶了起来,还给他披了一件厚厚的衣服。
后来他被送进祥坤宫,拜了贵妃娘娘跟前得用的太监为义父,那时他才知道,替他求情的是贵妃娘娘的孩子。
他跟着义父苦学本事,只想报答殿下恩情。他恨夺走殿下帝位的皇帝,更恨让殿下伤心的云拂衣,可是他深恨的人却说,当年救他的人是她。
“嗯?”拂衣挑眉,“我然是个纨绔,但从不冒领别人的功劳。要不是当年在雪地中见过你,我又怎么能注意到你做了其他太监的徒弟?”
王三怔怔地看着拂衣,许久后才道:“云姑娘,我对您不起。”
这些年的报恩,皆成笑话。
他想要给拂衣磕头,又因为全身被绑着而不能动:“姑娘恩情,我来世再报。”
“不必来世,现在就可以报。”拂衣捏住王三的下巴,不让他自戕:“你告诉诸位大人,你受了何人命令,为何要来杀我?”
“怪我听信别人的闲言碎语,误会了姑娘。”王三倒是没有隐瞒。
“都是哪些人跟你闲言碎语?”岁庭衡起身走到拂衣身边,面沉如水。
“是……祥坤宫的一些旧人。”王三老老实实道:“贵妃仙逝后,下奴被分去武备院当值,但仍与以前在祥坤宫当过职的内侍保持着来往。”
他一直把宁王殿下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近些日子时不时听到以前的同僚抱怨云拂衣,说她对殿下有多无情,对殿下伤害有多深。
昨日他不当值,与宁王府的一个内侍约好在酒楼吃酒,见云拂衣也在这家酒楼用饭,便打算给她一个教训。
幸好王爷突然出现,才没让他误伤恩人。
听王三讲完事情经过,京兆尹疑惑地问:“即是出宫与友人吃酒,你的弓箭从何而来?”
“在宫外私宅里拿的,私宅是义父生前留给我的遗产。”王三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私宅地址以及与他保持来往的旧同僚全部供了出来。
“莫闻,传令给金吾卫,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彻查。”岁庭衡转身看向宁王:“皇叔,他们都是伺候过曾贵妃的旧人,你可介意?”
“自然不会。”宁王微笑:“本王与皇侄的心情一样,恨不得立刻把这些妄议尊位的刁奴一网打尽。”
“皇叔不介意就好。”岁庭衡点了点头:“侄儿会让金吾卫好好清查宁王府,决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以免包藏祸心的歹人伤到皇叔。”
“殿下真贴心,连王爷的安危都细心考虑。”拂衣对着岁庭衡笑得灿若朝阳:“难怪臣女的朋友都对殿下尊崇不已。”
岁庭衡眼神柔软:“云姑娘谬赞。”
其他几位大人:“……”
嗯,趁着这个机会把宁王府查个底朝天,怎么不能算贴心呢?
拂衣站直身子,回首与宁王目光交汇,她歪了歪头,笑得更加灿烂。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她云拂衣是纨绔,所以报起仇来没日没夜。
“殿下,此人虽意图刺杀臣女,但是看在他有悔改之意的份上,请您留他一命,让他协助金吾卫抓人。”
“既然是云姑娘的意思,那便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岁庭衡让金吾卫把王三带下去,“云姑娘受了惊吓又一夜未睡,我先送你回家休息。”
云照白:“……”
殿下,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杵在这里,您倒是回头看一眼?
“也请云郎君同行。”岁庭衡对云照白微微颔首,向几位大人道:“此案辛苦诸位大人。”
“臣等万死不辞。”几位大人目送皇子殿下与云家兄妹离开,忍不住再次感慨,殿下不愧是仁德君子,对救母恩人多好啊。
第14章 寒心?
隆朝皇子无爵位封号,享亲王待遇。皇上疼爱独子,登基后就特意下令,让独子享太子待遇。
可是等拂衣坐进岁庭衡的马车,却发现这辆马车处处都是亲王的规格,并无太子与皇帝专属的金龙纹饰,甚至比不上当年宁王的马车华丽。
她听着皇子与大哥的交谈声,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马车经过喧闹的街道时,拂衣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充州百姓可会讲官话?”
“回殿下,充州山高路远,百姓们不仅不会讲官话,就连相隔几十里的村庄,彼此间口音也不相同。”云照白拱手道:“幸而当地百姓忠君爱国,家父到充州上任后,百姓待我们十分热情,我们渐渐地就与当地百姓相处融洽了。”
“当年舍妹重伤被百姓救下,因山高路险及语言不通,历时一年半我们才得到她的消息。”回想起那段日子,云照白忍不住频频看向拂衣,见她就在自己眼前才能够安心。
岁庭衡也看她:“那段时间云姑娘……是不是很苦?”
拂衣睁开眼,见皇子与哥哥都看着自己,她调整好坐姿,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一些:“其实也没过太多苦日子,在村里住了不到半年,臣女已经勉强能听懂他们说的话。只是村子里的人一辈子没出过大山,更不知道去州城的路,我腿上有伤又不能长途跋涉……”
十五岁以前,云拂衣天不怕地不怕,掉落悬崖后她终于学会了老实做人。
出村的路在悬崖峭壁上,不过两个巴掌宽。她鼓足勇气爬上去好几次,最后都是村里人一边骂,一边把吓得腿软的她接回村。
现在回忆起那条路,她仍旧有些腿软。
“乡亲们的嘴特别能骂,我一句也没敢还嘴。”拂衣这种在京城长大的纨绔小姐,哪里见识过村子里几家对骂的阵仗,他们能从早骂到晚,睡一觉后又继续骂,隔着山头边种地边骂。
跟村里乡亲的骂人本事相比,她对李二郎做的那些简直不堪一击。
“后来你如何与家人团聚的?”
拂衣抬起头,与皇子的视线交汇。皇子微微侧首,垂下眼睑错开她的目光。
拂衣在心底偷笑,原来克己复礼的皇子也是有好奇心的。
“人跟信件都走不出大山,臣女原本打算彻底养好旧伤再想办法。可是第二年夏天大雨不断,地里的粮食还没长成就已经霉坏,山洪又冲倒不少房屋。”拂衣笑了笑,长叹一声:“没办法,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村里还有不少孩子呢。”
这种偏远之地又没有登记户籍的山民,就算遭遇了天灾,当地衙门说不定都不知情,而且就算知道,也不一定愿意管。
“臣女想着,家父虽被先皇贬到充州做刺史,但好歹算是个地方官,报他的名号没准能有点用。”拂衣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跟在几个村民后面,蹭着山壁一点点的爬过那条陡峭山路,也不记得爬了多久,只记得山风特别大,把她的眼泪都吹飞了。
“我们五人谁也不认识路,只好一边问一边走,前脚大家都嚷嚷着累,后脚有几条野狗追上来,我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幸好她在村里整日抓鸡追鸭,才没被狗追上。
想起当时被狗追得嗷嗷乱叫的狼狈样,拂衣忍不住大笑出声:“若不是那几条野狗,臣女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跑这么快。”
抬头见哥哥与皇子都不说话,拂衣揉了揉笑疼的脸:“当时虽然有点难,不过我们运气好,最后顺利找到了进城的路。家父的名号也很好用,当地县衙不仅给村里分了新的地,还帮大家修好了新房子,大家以后进城就不用爬悬崖峭壁,有什么天灾也不用拿命去扛。”
云照白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妹妹,心里又闷又苦,张嘴想说话才发现喉咙堵得难受。
“方才殿下问臣女苦不苦,其实臣女想说的是,村里人祖祖辈辈都在山中生存,不曾见过外面的天地,臣女生来丰衣足食,实在称不上苦。”拂衣看着岁庭衡:“陛下与殿下会让他们日子越来越好,对不对?”
云照白没想到妹妹说这么大胆的话,连忙起身向岁庭衡作揖请罪:“舍妹一时失言,请殿下恕在下管教不严之罪。”
“不要担心,云姑娘说得没错。”岁庭衡伸手拦住准备下跪的云照白,他回望拂衣:“为君者当先存百姓,忧民情重于山,你的心意我明白。”
他没有说豪言壮志,亦没有长篇大论,但拂衣在他眼中看到了认真与郑重。
这是她第一次用心打量这位皇子,自回到京城以后,她听过太多有关他的褒扬之辞,但那些都只是一个又一个虚浮无力的词汇,入不了她的眼,也进不了她的心。
直到此刻,他在她眼中终于“活”过来,而不是完美得仿似高台玉像。
“微臣给殿下请安,殿下万安。”刘小胖跟王延河等人大老远就瞧见皇子的马车,仔细整理好衣冠,等着在皇子跟前露个脸。
好不容易等马车靠近,他们赶紧迎了上去。
“刘小胖。”谁知车窗帘子抬起来后,他们看到的是一张不想见到的脸。
“云拂衣,怎么是你?”刘小胖惊恐地看着趴在窗户上的人,云拂衣怎么会出现在皇子的马车里?!
“好弟弟,见到姐姐怎么也不请安问好?”拂衣笑着歪了歪头:“不过几日没见,你就把规矩礼节全忘了?”
跟在刘小胖身后的王延河与陈远之齐齐后退两步,他们牵着的大黑狗也夹起尾巴,拼命往两人中间躲。
“你、你别以为我会怕你,今天我带的人多,我……”刘小胖往身后一看,平日交好的兄弟们全都离他两丈远,见他望过去纷纷把头低下,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瞬间他的心比冬日冰雪还要凉,硬着头皮一点点把头扭回来,英勇无畏地对上拂衣调侃的眼神:“你胆子大到连皇子的马车也敢霸占?”
拂衣:“……”
再说一遍,她是纨绔,不是脑子进水。
“不对,不是说你太招人恨,被人连夜买凶追杀,躲在京兆府不敢出来?”刘小胖疑惑的打量拂衣,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受到惊吓。
“谣言你也信?”拂衣眼珠一转:“你要想看热闹,应该去宁王府门口。”
宁王的热闹,怎么能让其他人错过?
马车里传来轻咳声,一直静立的莫闻走到刘小胖跟前:“刘世子,云郡君受了惊吓,殿下要送郡君回府休息,您若是要叙旧,请改日。”
殿下在马车里?
刘小胖恍恍惚惚点头,等马车走远后,才拍着大腿叫:“坏了,竟让她先抱到殿下大腿了!”
“云拂衣立救驾之功那事,没传到你耳朵里?”王延河用手肘撞了撞刘小胖,语重心长道:“世子,听我一句劝,以后你别跟云拂衣过不去了。”
这么多年了,你哪次讨到了便宜?
“不要跟本世子说这种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刘小胖握拳:“早晚有一天,我会把这些年受到的屈辱都讨回来。”
王延河:“……”
确实挺有志气,可惜你三年前也是这样说的。
三年又三年,三年何其多。
刘小胖说完狠话,转身就往宁王府方向跑:“算了,我们先去宁王府瞅瞅有什么热闹。”
马车停在云府门口,拂衣踩着脚凳走下马车,身后马车帘子被放了下来。
“云姑娘。”
拂衣停下脚步看向马车,隔着一道帘子,她看不清皇子的脸。
“请多保重,下次再聚”
“多谢殿下送臣女与家兄回家,您慢走。”拂衣屈膝行礼,抬起头时马车已经徐徐前行,马车里那道模糊的人影仍旧端坐着。
“好困。”拂衣往站在门口接她的夏雨身上一倒:“午膳别叫我,我要睡觉。”
午间刚睡醒,宫里的赏赐下来了。
皇上赏了她一副字,跟皇后娘娘赏的金银玉器以及补药相比,皇上的赏赐实在有些寒酸。
“皇上的字……”拂衣盯着这副字看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宛如六月狂风冬月落叶,真可谓是随心所欲,大开大合。”
从户部匆匆赶回来的云望归知道她想说什么,干咳一声道:“陛下生而丧母,先皇听信奸佞谗言,认为陛下克父克母,把陛下养在宫外,所以陛下幼时读书不多。”
“陛下逢年过节就爱给大臣赏自己写的字,似乎对自己的书法极有信心。”云照白补充道:“谁家里如果没有几副陛下的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受陛下重用。”
“嗯……”拂衣摸着下巴:“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陛下比较……节俭?”
节俭还有个近义词,那便是抠门。
“这些都赏给云家闺女了?”皇帝盘腿坐在皇后的大床上,拿着礼单的手抖如风中残烛:“全给了?”
“嗯。”皇后卸去头上的钗环,把玉梳递给皇帝:“把礼单放下,过来给我松松头。”
皇帝接过梳子,边梳边念叨:“云爱卿对朕忠心耿耿,云拂衣有救驾之功,昨日遇袭让我们有借口把先帝与曾氏的人手都清理干净,赏她些珠宝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他絮絮叨叨,似乎已经把自己说服:“不过那面玉屏扇衡儿很喜欢,你怎么也给出去了?”
“当真?”皇后坐起身,疑惑道:“可他今日回宫看到我拟的礼单,不仅什么都没说,还加了两串玉珠进去。”
皇帝:“……”
合着他在前面吭哧吭哧写字省钱,儿子后面眨眼就送出去价值不菲的玉串?
子不肖父啊!
寒心,实在寒心。
第15章 放狗!
“小姐,您是不是想出门?”夏雨眼见拂衣在大门口来回晃了好几遍,实在忍不住:“林小姐她们在外面等你?”
“好夏雨,你是了解我的。”拂衣蹲在云府围墙边,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夏雨:“仇人的热闹没看上,今晚我肯定睡不着。”
“那不是因为您白天睡多了么?”夏雨捂着嘴偷笑:“夫人刚才说,您出门可以,但必须要把奴婢带上。”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拂衣站起身,拉着夏雨走出云家大门,绕着围墙转了大半圈,找到蹲在墙角等她的林小五等人。
“老大,你终于来了。”杨二郎揉着蹲麻的腿,扶着墙站起来:“刚才我派人去打听,金吾卫今天早上就把宁王府围了起来,不过没有进宁王府大门。半个时辰前,刑部与大理寺也派了人去。”
“我们得抓紧点,这么大的热闹不能错过。”曹三郎带着大家坐上马车,他们坐一辆,后面跟着的两辆马车里坐着他们的小厮与丫鬟。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林小五把帘子掀起一条缝,她家跟宁王沾亲带故的,万一被宁王府发现她也在看热闹,多伤亲戚颜面。
“别担心,刘小胖也在看热闹。”拂衣从荷包里取出肉干分给林小五:“有他在,别人注意不到你。”
因为刘小胖确实胖得很明显。
“他消息比我们还灵通?”杨二郎惊讶
“我告诉他的。”拂衣笑得温柔极了:“看热闹嘛,人多才有意思。”
杨二郎:“……”
“拂衣,暗杀你的刺客,真是宁王那个狗……”曹三郎想起林小五跟宁王是亲戚,硬生生把“狗东西”三个字咽回去:“听说昨晚大理寺、刑部还有皇子都来了?”
“跟他脱不了干系。”林小五倒是半点不给亲戚颜面:“刺杀拂衣的那个人,以前在祥坤宫当差。”
“真不是个东西。”曹三郎脸色十分难看,当初曾贵妃刚把拂衣一家贬去充州,就迫不及待的为宁王找合适的王妃人选。
拂衣遭人刺杀落入悬崖的消息传入京城后,他们曾去求过宁王,期盼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安排人手帮着找拂衣,谁知他们连宁王的面都没见上。
这事他们不敢告诉拂衣,怕恶心到她。
“宁王府斜对面有家酒楼,是顺王妃娘家人开的,安盈已经在那定好临街的房间等我们,咱们边吃边瞧宁王的热闹。”杨二郎咬牙切齿,明日一早,他会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与宁王有关的笑话。
拂衣一行人刚走进酒楼大门,就发现楼下大厅坐满了人,一个个探着脑袋朝宁王府张望着。
上了二楼,一些守在包厢门外的小厮们瞧着似乎有些眼熟,勋贵、文臣、武将家的都有。
“拂衣,你看那个小厮像不像杜太师家的小厮?”林小五指着角落里某个躲躲藏藏的小厮。
刚好此刻包厢门打开,京城里有名的才子杜郎君与拂衣等人的视线交汇了。
片刻的尴尬沉默过后,杜郎君默默退回包厢内,僵着脸把门关上。
拂衣:“……”
看来平日里吟诗作赋再有趣,都比不上看别人热闹有意思啊!
“这边,快过来。”岁安盈从一个房间走出来,朝他们招手:“我特意把视野最好的房间留着,就等你们来。”
拂衣走进包厢来到窗边往外看,与宁王府相邻的都是皇亲国戚,那围墙上挂着的是……人?
好家伙,东街这些朝臣勋贵,有一半都在看热闹?
宁王府大门紧闭,王府总管站在门口与金吾卫对峙:“请诸位见谅,我家王爷乃陛下最爱护的幼弟,若无陛下手谕,请恕在下不能放任诸位入内。”
“大理寺、刑部与京兆府联合办案,按照我朝律法,无需陛下手谕。更何况陛下担心王爷安危,特令金吾卫护王爷周全。陛下一片好意,尔等为何要拒绝?”刑部侍郎皱眉:“还是说,宁王府要辜负陛下的爱护之心?”
“请大人见谅,我家王爷昨夜受伤,今日从京兆府回来后就发高热昏迷了,还请大人等王爷清醒以后再来。”管家连连作揖:“小的只是一个下人,实在不敢做主,求大人不要为难小的。”
拂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交锋,早上宁王到京兆府后不久,皇子就下令把宁王府围了起来,现在刑部、大理寺、京兆府的人都在,宁王府的管家就算一时半刻拦住他们,又有什么用?
他想拖延时间?
拂衣的目光扫过宁王府四周,最后落到一个远处的成衣铺上。
“安盈,那家成衣铺是谁家开的?”拂衣问岁安盈。
“成衣铺?”岁安盈盯着拂衣指的成衣铺思索良久:“这家铺子开了快两年,生意一直不太好,不知道是谁家开的。”
东街住的大都是王公贵族,身上衣物有专门的人制作,就算要在外面定制衣衫,也不可能选成衣铺。
哪个正经生意人,会在寸土寸金的东街开不赚钱的铺子?
“难得在东街见到成衣铺,我们去瞧瞧。”拂衣站起身:“走,我们一起去。”
“啊?”正在啃点心的杨二郎茫然道:“天都快黑了,逛成衣铺?”
“说不定有惊喜呢?”拂衣提起裙摆,快步往楼下跑去。
刘小胖看到拂衣从自己面前跑过,愣了好半晌:“我们看热闹好歹还知道躲酒楼里维持一下表面的情分,她难道打算蹲宁王府大门口?”
居然敢比他还要嚣张?
他绝不允许!
“云拂衣敢做的事,本世子也敢做,跟着去瞧瞧她要做什么?”
“王妃,王爷院子里的内侍说,王爷一直都没有醒。”丫鬟替宁王妃梳妆好,担忧道:“您现在放金吾卫进来,会不会惹恼王爷?”
宁王妃站起身,微微抬起下巴:“王爷昏迷不醒,那现在王府就该我来做主。传我命令,开中门迎诸位大人与金吾卫进府办案。”
“王爷,王妃院子那边传来消息,王妃要开门迎金吾卫进府。”内侍躬身站在床帐旁,屋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角落里的香炉燃着缕缕青烟。
宁王靠坐在床头,神色略苍白:“安排府里那几个人趁着夜色从暗道里出去,决不能让金吾卫发现。”
“是。”内侍匆匆退下,不敢有半点耽搁。
幸好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从暗道出去也不会有人注意。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宁王府大门打开时,有三个不起眼的男女跳进宁王府后院一口废弃枯井中。
“咳咳咳,这条暗道里究竟死了多少老鼠,又脏又臭。”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挥舞着手臂,把蜘蛛网拨开:“等老子出去,一定会好好教训那些与王爷作对的人。”
“不要废话!”他后面的女人踹他一脚:“出了京城,我们先老老实实在京郊蛰伏一段时日,不要给王爷惹麻烦。”
跟在他们身后的瘦子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刚准备点燃就挨了女人一巴掌:“蠢货,大晚上的拿着火折子,是怕我们出暗道时,不能被人发现吗?”
瘦子捂着脸不敢说话,前面带路的男人停下脚步:“都不要出声,准备出去了。”
他小心翼翼推开头顶上的石板,探头观察四周,确定没人以后,才把后面两人拉出来:“动作快点。”
“你们在做什么,捉迷藏吗?”
三人浑身一僵,愣愣地看着墙头上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她趴在墙头上,歪着头笑眯眯看着他们,似乎对他们的举动十分好奇。
“大哥。”瘦子咽了咽口水,后背渗出冷汗:“怎么办?”
为首的男人咬了咬牙,掏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哇,他手上有刀哎。”墙上又冒出一颗脑袋。
“哪里,谁有刀?”很快墙上出现第三个头、第四个头、第五个……
围墙上瞬间冒出一长串的人,全是看热闹的纨绔以及他们的随侍。
三人觉得他们此刻仿佛变成了戏园的猴子,被人肆意指指点点。
“小五,他们的眼神好可怕,该不会是想杀我们吧?”拂衣双手环胸:“人家好怕怕呀。”
“没出息。”刘小胖气喘吁吁爬上围墙,对拂衣高傲一哼,展示着他英勇无畏的气魄:“王延河,放狗!”
听闻宁王昏迷,宁王府拒不开门,岁庭衡从御书房拿了皇帝的手谕,直接骑马出宫赶往宁王府。
来到宁王府刚下马,他就听到远处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成衣铺进贼啦!”
这声音是……
岁庭衡翻身上马,扬鞭朝声音传来处疾驰而去。
“殿下!”护卫及出门迎接皇子的大臣们见状连忙跟上。
岁庭衡赶到成衣铺外,从飞驰着的马背上侧身跳下,一脚踹开后院木门……
“刘小胖,你把人压好别动!”
“披帛拿过来,多缠两圈,别让她跑了。”
“嗷嗷嗷,云拂衣,你没长眼睛啊,踩到本世子的脚了!”
“这个瘦子想跑,大黑快上,咬他屁股!”
“汪汪汪!”
“啊!”
嚎闹声、狗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纨绔们、随侍们挤作一团。
听到大门被人重重踹开,众人齐齐扭头,看清来人是岁庭衡,院内一片死寂。
跟在岁庭衡身后冲过来的莫闻看到院内的情景,好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云家姑娘手里死死拽着披帛,披帛另一头拴着个灰扑扑的玩意儿,可能……是个人?
刘世子肥硕的身躯压在这人身上,比石墩子还要结实。
一个瘦子蜷在地上惨叫,屁股上血糊啦擦,黑色恶犬咬着他的腿不让他逃走。
唯一好点的是作农妇打扮的女人,只不过她全身被绑得结结实实,一头黑发被人栓在柱子上,看着就头皮疼。
“诸位郎君、女公子……”刑部侍郎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撇开眼不看那三人的惨状:“锻炼身体呢?”
刚逃出宁王府就惨遭折磨的三人,向刑部侍郎迸射出愤怒的目光。
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瞧瞧,这他爷爷个腿的是锻炼身体吗?!
“见过殿下。”拂衣神情自若的把披帛塞刘小胖手里,屈膝向岁庭衡行礼。
刘小胖把手里的披帛一扔,忙不迭爬起来行礼,哪知被披帛绊住脚,又咚的一声坐了回去。
刑部侍郎眼瞅着被刘世子屁股砸得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对身后同僚道:“赶紧去找两个大夫来。”
众目睽睽之下,可不能让人死了。
岁庭衡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大理寺卿的呼唤声让他回过神,他停下脚步:“这是怎么回事?”
王延河等人望向刘小胖,拂衣等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开口说话,最后齐齐望向刘小胖。
“把这三人看好。”岁庭衡把手谕交给大理寺卿:“把手谕交给宁王妃,严守宁王府,非办案人员一律不得进出,以免打扰府中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