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而定by狂上加狂
狂上加狂  发于:2024年11月28日

关灯
护眼
大奉朝的少年太子庸碌无才,胆小怯懦,行事悖逆,迟早被废,这是朝中默认的事实。
可直到他真的被废,史官却不知如何落笔形容这根废材。只能秉笔直书,郑重写下“志贤兼达,悯怀天下”八个大字。
废太子生死不明,牵动满朝人心。
可那位权倾朝野,与废太子水火不容,互为死敌的冷面王爷却悄无声息地娶妻了。
也许为折辱昔日劲敌,这位新王妃居然跟太子……长得一模一样。
如此歹毒用心,简直昭告天下!
大婚之日,众人激愤捶门——如此亵渎,其心可诛,天地不容!
而冷面王却按住提着裙摆,准备跳窗逃跑的她,目光晦暗,附耳低语:“能得殿下,天地不容又如何?”
(美美的原创封面来自wb@吞赦日月)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女扮男装 爽文 美强惨
主角视角小萤视角凤渊
一句话简介:谋士当躬身入局
立意:飞萤之光,亦可燎原

长雷划过,在寂寞宫墙上囫囵个闷响,便滚荡远去。
此时夜雨正浓,宫灯垂在宫宇一角,晕染着水雾,显得人影鬼魅不定。
汤皇后默默吸一口气,掀开帷幔,接过宋媪手里的灯,弯腰仔细看去——那瑟缩在被窝里的人昏睡不起,散乱的长发蔓延开来,如乌草遮住了面庞。
汤皇后撩开了那人碍事的长发,将烛台凑近些,灯花摇曳里终于看清了那眉眼。
她微微吐气,悬了十几日的心,终于可以在滂沱雨声中暂时落一落地。
老女官宋媪目露欣慰,低声道:“娘娘看,是不是几乎一模一样?您可放心,待她醒后,老奴亲自规整她的仪态谈吐,不会叫人看出端倪……”
听了宋媪之言,汤皇后不见欣慰,冷冷瞥着被子里的人开口:“不看出端倪?她就算与太子长得像,也是小小女郎!没见过世面,如何能不露破绽?太子的德行,你我都看了十几年,到底是戏子贱种,无可救药,还能指望这不上台面的扭转乾坤?也是本宫命运不济,若是我亲生孩子还在,何至于落得今日的狼狈局面?”
说着,一脸暮色的女子清泪落下,引得一旁的宋媪也泪目婆娑。
奉朝上下谁人不知,汤皇后当年难产,生下太子时伤了根本,此后数年再不能为皇室添丁,所以皇后娘娘对太子凤栖原教养严格,寄予无限厚望。
可谁也不知:皇后当年难产时,娇儿脐带绕颈,那皇子一落地就没了气息。当时情状凶险,太医断言皇后以后恐怕再难生育。
皇后与商贵妃斗法正酣,正是紧要关头,怎能让这落败噩耗传开?
幸好皇后在行宫临盆,行宫一旁的梨园里养着对名伶夫妇,那妇人也刚生产不久,诞下一对龙凤胎。
皇后无奈,下了一步险棋,借口行赏,让老女官宋媪哄那夫妇带着一对龙凤胎入行宫领赏。
于是那龙凤胎中的男婴被换上缎面襁褓,摇身一变,成为了当今圣上的皇四子——凤栖原。
而那对名伶夫妇和女婴,连同传信的一应宫女太监,都被皇后秘密处死扔入荒野运河。
原本狸猫换太子戏码已淹没在河中,可万没想到,许是老天憎恨皇后当年的恶行,竟有无尽的现世报应。
这换来的孩子太不成器,文章功课做得磕磕绊绊,叫人看不入眼,弓箭马术更是练得凋零。
幸而他是汤皇后唯一的孩子。皇后母族为鼎盛世家,为陛下倚重,就算皇四子凤栖原不成器,也按照奉朝的惯例,在十二岁总角束髻时,被陛下亲封为太子。
就算如此竭尽全力,那太子还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许是母胎教养熏陶的缘故,这位太子小小年纪,独独钟爱戏台伶角的技艺,爱戏成痴,光是看戏不够,还常常披散长发涂脂抹粉,偷偷跟着太监宫女一起咿咿呀呀,扭腰吟唱。
结果有一次被当今圣上淳德帝撞了个正着。
陛下恨铁不成钢,亲自执鞭,差点打死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好巧不巧,又有人适时拱火,陛下得悉这位太子还曾借着酒醉调戏入宫的王孙子弟,腌臜得叫人难以入耳。
这下龙心渐冷,陛下叫人打了太子宫板后,又将他幽禁在挨着冷宫的怡园四年,名曰修身养性,立身养德。
如此四年不闻不问,最近朝上关于废黜太子的争议日盛,宫内外都在猜陛下打算另立商贵妃的儿子,二皇子凤栖庭为储君。
皇后也对这废棋心死,刚刚从病死的沈婕妤那,过继了八岁的皇六子,打算徐徐图之。
哪知近日陛下接了滕阁老的奏折,被阁老苦口规劝,不可以小错废储,更不可不废不立,懈怠为父为君的职责。
朝中老臣心系太子,圣上不好罔顾众心,于是在四儿子凤栖原十七岁时解禁,又恩准太子参加陛下的寿宴。
这对皇后一党本是喜讯。
待皇后重燃希望,亲自去接被幽禁了的凤栖原时,这才发现昔日养得粉雕玉砌的小皇子居然在一个月前被下人磋磨,伤了右腿。
那些宫人胆大,许是觉得太子被废已成定局,再不会翻身,居然对他的伤情隐而不报。
皇后娘娘大怒,随即处死了怡园一应人等,封锁了消息。可那残腿没有及时医治,已经落了病根,凤栖原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毫无皇家仪态。
皇后知道,若是他这样出现人前,若经有心人拨动,便是宣告天下太子落了残疾,再无资格继承大统,就连滕阁老这样的老臣,也不会再力保太子了。
原本棋局到这一步,就彻底死了。偏偏上苍终于对她起了怜悯,降下一道转机。
她的贴身老婢宋媪秘密出宫,为太子寻访民间名医治腿时,竟然在靠近京城的宜城看到了一对街角卖艺的父女。
那老汉虽然饱经沧桑,可还是被宋媪认出,他就是当年被秘密处死的名伶武生,那对龙凤胎的生身父亲,名字好像叫楼官儿。
而他身旁那个一身男子短衣打扮,敲锣吆喝的垂发小姑娘,竟然与太子长得眉眼一模一样。
宋媪震惊之余,便派人,秘密拿下那父女,审问一番后,才知其中缘由。
原来这个武生楼官儿天生心脏长偏,当年没被刺中要害,便被扔入郊野运河里。
处置之人,人性未泯,不忍对那襁褓的婴孩施以刀剑,只是将那婴孩投入河中,指望溺死。
楼官儿当时装死,潜伏河底,在夜色里忍着伤痛,奋力救下了被丢入河的女儿。
从此,这楼官儿化名闫山,父女二人隐姓埋名,相依为命。
不巧,在宜城父女被宋媪撞见,便托汤家一个心腹子侄出面,以追拿逃奴为借口,借了宜城守备朱大人之手,将那父女擒拿,秘密押在宜城大牢,等着皇后发落。
皇后发话,让他们将那女孩秘密运来,老戏子就地处置了。
可飞鸽传书还没到,宜城大牢居然生乱,有人劫持押解在那的重犯。
那对父女也趁机逃跑,只是那姑娘手脚慢些,为了掩护父亲又被抓起来。
于是那女孩被迷昏,藏在宫中送粮的车里,送入宫里给皇后过眼。
如今一看,宋媪说得不错,这两个孩子不愧一母同胞,长得相差无几。
那凤栖原从小便娘腔十足,若是这个小女郎扮成男孩模样,跟凤栖原还真是雌雄莫辨,混的过场面。
汤皇后打算用这女郎顶一顶,让她替太子混过即将开始的寿宴,隐瞒太子腿伤未愈的隐情。
看了一会,汤皇后忽然长叹一声。
宋媪以为汤皇后担忧隐情外泄,扶皇后坐到一旁的贵妃榻上,低声宽慰:“逃跑的楼官儿草民一个,老奴已经着人秘密追拿,成不了气候。这小女郎也被老奴唬住了。至于太子的腿,寻来的民间名医说只要重新断骨接续,用不到一年就能康复如初了。只要掩人耳目半载,太子定然能堂
堂正正出现在人前,娘娘不必担忧。”
汤皇后冷笑:太子就算没瘸也被圣上不喜。谁让他资质平庸,成不了大器!
多年夫妻,她猜得到陛下的心思。此番开恩,不过是松缓老臣的伎俩。
放了太子,体现陛下宽仁,爱重子嗣。
当初凤栖原被幽禁,乃私德有亏,家丑一件,不能写在文书上堂正昭告天下,难以堵住老臣之口,更会掀起夺嫡风波。
也许……陛下在等二皇子羽翼丰满,再寻更加顺理成章的借口废掉太子。
太子凤栖原,终究是废棋,恐难回天!
既然这样,这枚棋子得利用充分,与其被圣上废了,不如发挥他最后作用,用来对付商贵妃那对贱人母子!
陛下尚武,寿宴之上,有皇子的骑射马术表演。到时候众皇子都会骑马射猎,搏父皇一笑。
想想看,原本康泰的太子,在骑射表演时被惊马甩落,而那惊马再被人证明下药,矛头直指二皇子,该是多么精彩的场面?
二皇子谋害太子,顶着这样的罪名,就算那商贵妃巧言令色,二皇子凤栖庭也再难出头,得不到臣子拥戴!
至于太子的腿瘸正可换得一份陛下对她这个皇后的亏欠。
凭借父族助力,她新过继的皇六子阿若,可从容上位,被扶持为储君。
至于废太子,长久的瘸下去,才可让陛下对她心怀愧疚,成为二皇子永远抹不平的罪孽!
宋媪听了皇后的简略打算,茅塞顿开,终于知道皇后如此大费周章的苦心。
如此妙计,一石二鸟,真是天助娘娘。
汤皇后又起身来到了床前,看了看被子里那昏睡的小女郎。
这小姑娘跟她孪生兄长一样,也十七岁了,许是在民间辛苦维持生计,虽然跟凤栖原一样生得眉清目秀,眉宇间却自带一股子英气。
汤皇后再次宽心,凤栖原的女子气向来很重,实在找不到娘娘腔的小子假扮,反而由跟他一母同胞的小姑娘充当再适合不过。
宋媪说手下人麻药用得略重了些,这孩子睡到如此光景,却还不见醒。
汤皇后伸手拍了怕小女郎的脸颊。她不怕这丫头不听话,毕竟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只要吓唬她,那个改名叫闫山的戏子已经被抓,就能让这小女郎服服帖帖。
不过小丫头若迟迟不醒,耽误了五日后的寿宴,便麻烦了。
汤皇后吩咐宋媪一会让人灌些清醒汤药给小女郎,便起身匆匆离开此处偏殿。
沈婕妤新丧,六皇子凤栖若年幼丧母,正需要皇后这位新母亲抚慰。
汤皇后不想再养废一个棋子,所以交代了此间事务后,便要去督促六皇子的功课去了。
宋媪殷勤去送皇后,所以二人并未发现,待她们离开后,那帷幔之内昏睡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眸。
那双如水清澈的眼中,并无昏沉混沌,反而一片清明。
小女郎坐起,动了动自己手指,又活动着手腕,环视了周遭,嘴儿轻轻一瞥,冷然嘲笑。
义父说过,京中贵人多爱文雅,喜爱博弈解闷。方才她装睡,听贵人之言果真如此。
只是那些自诩尊贵之人大约不知,若是以人命为棋,那棋子纵然如木石蝼蚁般卑贱,一旦入局,亦有无尽变数!
一转眼两日过去,虽然宋媪办事沉稳,日日去督促那女娃,汤皇后依旧担心。
那丫头女扮男装走个过场,再假作摔下马不算太难。到时候,一定兵荒马乱,“太子”被抬走医治,断腿的真太子就可以粉墨登场。
这一切,她都安排妥当了。
可在那之前,这小女郎若露出女儿身的马脚,却要遗祸无穷。
抱持着这样的担心,在宫宴的头一天,汤皇后少不得亲自来看这民间小丫头是否学全规矩,扮相能不能被人看出。
还没走入偏殿,到了一处月门,就听到里面有女子娇滴说话:“殿下,奴家终于等到这一日,您却忘了奴家以前如何尽心伺候殿下,一个劲儿问些不相干的,却不问问奴家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汤皇后听得皱眉,甩开宋媪搀扶的手,脚下生风,快走了两步,想看看是何人造次,在这守卫森严的东宫里调风弄月。
拐过门,却见以前东宫的老人儿——后来归到西宫商贵妃那里的宫女玉书正含羞带怯,脸颊绯红地靠在廊柱上。
一位半披长发,玉冠白衣,翩翩而立的不羁少年,正单手扶柱,对立而视,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折扇,用扇骨轻挑起玉书的下巴。
只见那少年垂着狭长凤眸,浓眉微挑,嘴角噙着吊儿郎当的笑,疑惑地问:“哦,孤竟不知,被囚的幽幽四载独枕难眠时,还有个娇俏小鸳鸯在等着孤,你叫什么来着……玉书,当真是人如美玉,叫人爱不释卷,想要一翻,再翻啊……”
如此不正经的话,被少年略带磁性的嗓音演绎,如耳落金弦,又似指尖撩拨,听得人心里麻麻痒痒。
那宫女玉书似乎被撩拨得心神一漾,脸颊的绯红渐浓,竟然被少年含笑的凤眸吸引,仿佛正被他细细翻阅,呆呆而立,一时出不得声。

杨柳清风,红柱琉瓦,加之脉脉含情而立的一对小儿女,还真是才子佳人,看得人心神一荡!
这一股子春风,可吹不开宋媪一脸震惊的老褶子。
折寿!侍卫都是死人吗?太子被幽禁时,尚且年幼,他的宫宇就在皇后宫旁,方便皇后教养。此乃皇后居所凤鸣殿的偏殿,怎能让商贵妃的人入内?
而那少年……难道是已经藏匿起来的正主凤栖原?
他……他怎么私自跑出来了?
恰在这时,那少年抬头瞥见了她和皇后,竟然站直身子,撩起衣袍如矫健的鹿儿,从栏杆处潇洒一跃,径直跳下了台阶,朝着她们而来。
不对,那双腿完好,怎么会是凤栖原!
少年先是定定看了看皇后头顶的绿翠凤冠,又看着一旁恭谨的宋媪,嘴角的笑意不散,抱拳施礼试探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那潇洒做派,全然是翩翩公子模样,不见半分女流气色。
眼前这位翩然英气的“少年”,竟然就是那昏睡在被子里的小女郎!
汤皇后不由得暗赞:宋媪竟有如此功力!短短几日,就将个小女郎调养出儿郎翩然气质,甚至比那废物太子……还要英气些。
不过一旁的宋媪似乎比她还惊讶。
“少年”的这一身的衣服,是御衣坊新做出刚刚送到。宋媪也是第一次见这姑娘身着郎君华贵长衫。
真是没想到,她……还真像位郎君啊!
那玉书原本还沉迷于被殿下“翻阅”的蛊惑里,突然看见太子飞身跃栏,朝人施礼,这才惊觉皇后驾到。
她连忙也走下台阶,朝着皇后施礼问安。
“奴婢玉书奉商贵妃的旨意。前来探望太子,并送来贵妃备下的补品,让太子补补身子。”
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打着送补品的旗号,来此探听虚实。
汤皇后三言两语打发了玉书后,便冷声问:“是谁让这玉书进来的?”
侍卫都不做声。汤皇后知道,太子失势后,商贵妃渐渐势大,已经将手伸入太子宫里了。
幸好这女郎是装入米箱偷偷入宫,并没让这些侍卫知晓。
皇后想明白,便冷脸挥手,让人将值班的侍卫拖出去打,看看还有哪个狗东西敢再阳奉阴违。
她又仔细打量一番眼前“少年”,出声道:“跟本宫进去说话。”
待入了偏殿,喝退左右,宋媪亲自把守着屋门,汤皇后这才坐定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郎不太懂规矩,瞧见皇后大发雌威也不见惧色,径自寻了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笑嘻嘻道:“我跟我爹从小江湖卖艺,也没什么正经名字,我爹都是叫我丫头。”
虽然宋媪已经细细审问过了,可汤皇后眯了眯眼睛,依旧不放心试探:“你父亲……有说起过你母亲的事情吗?”
那小女郎神态自若抿了口茶:“小时候问起过,我阿爹都说阿母回娘家侍奉外祖去了,后来大了才明白,阿母应该病死不在,我阿爹怕我伤心才这么说的,所以我也不问了。”
汤皇后有些不信,挑眉:“就这些?他……与本宫的事情,都没跟你说
夺子杀妻的血海深仇啊!岂能轻易忘记?十七年前灭口之夜,血腥残忍。那楼官儿难道吓怕了,才不敢跟女儿提?
丫头一脸天真,蹙起眉头:“我阿爹……难道跟娘娘是旧识?阿爹年轻时倒是模样俊俏,母猪看了也走不动路……这么说,就跟戏文一般,您被迷得不行,跟我阿爹曾春风一许……其实您才是我亲阿母?”
问到此处,那小女郎语调升起,眼睛晶亮,眼见着要起身扑向皇后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汤皇后一生尊荣,可从没有被人这么当面妄言清白。
她气得一拍桌子:“一派胡言,本宫何等身份,岂能跟个戏子……你与本宫毫无干系!”
小女郎原本跃跃欲试,听了这,泄气瘫坐椅上:“若不是一个娘生的,为何那宋媪说我跟太子长得甚像,还要我假扮太子?难道不是我与太子同母异父的关系?阿母……您就认了吧。大不了我替你保密,决不让皇帝老儿知道您给他戴了顶大绿冠!”
说到最后,那小女郎又不死心,殷勤看着皇后,哪像是仇家寻仇,分明是急着攀龙附凤,想要当皇后的亲女儿。
若不是急着用她,皇后真想命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不过,看她表情不像作假,那戏子楼官儿疲于逃亡,估计也没胆将要命的隐情告知给这不稳重的小丫头。
想到这,汤皇后略略放心,冷着眉眼道:“休要攀扯本宫,你不过凑巧跟太子肖似罢了。听宋媪说,你跟她谈条件,要了许多金银,只要你做成此事,本宫便放你和你爹出宫,到时候,你可以带着金银富贵跟他好好过日子。可若是不肯听话……”
“若我不听话,您就会杀了我跟我阿爹……”那丫头不待皇后威胁完,就抢着扑倒在地,一把抱住了皇后的珍珠绣鞋,缠上她的大腿,哄奶娃般柔声宽慰,“您不必撂狠话,孩儿都懂!也明白了几分阿母,不对,是娘娘您的难处……您放心,就算您不认我,孩儿也自当尽心,解了您和我那异父皇兄的难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汤皇后甩脱不开缠腿的膏药,气得凤钗歪斜,步摇都甩到脸上了。
可如今要稳住这枚棋子,她只能暂且按捺怒火,努力和颜悦色,吩咐小丫头跟宋媪学好规矩,终于甩开膏药,走出了偏殿。
什么东西,满脑子的攀附权贵!
汤皇后抿了抿嘴:无礼的市井东西,待构陷二皇子事成,绝不能留!只有将她和那个逃跑的闫山斩草除根,才可不留后患!
事后,汤皇后听宋媪说,这小丫头从小飘摇,跟那武生混迹不少营生,除了接替她老子的衣钵演练过武生行当外,还曾在爹爹病重时,在青楼假装小子当过跑堂掮客赚些汤药钱。
小小年纪混迹市井多年,三教九流的营生几乎都干过,难怪扮演起轻佻男子驾轻就熟。
既然如此,宋媪省了不少气力,只需将宫宴那日与会的贵人们的画像给小丫头来认,再教些规矩,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太子被囚四年有余,十三岁的孩子如今变成少年,总会有些模样身形的改变。
而那丫头跟她爹练过武生功底,压着嗓子说话,难辨雌雄。只要她不跟人畅谈旧事,那等热闹场合,足能蒙混过关。
很快,便到了寿宴那日。
大奉朝的习俗,宫宴通常是午时开始。大奉淳德皇帝正值盛年,一身明袍高冠,端坐龙椅接受重臣皇子们的朝拜。
陛下膝下子嗣康健,除了常年生病,患有隐疾不能见人的大皇子外,其他的皇子们都来祝寿了。
朝廷的风向,瞬息万变,这几年东宫太冷,可二皇子身边春风环绕,有不少臣子和皇子们与日渐显贵的二皇子凤栖庭寒暄。
他母妃商贵妃见此情形,一脸喜色,泰然接受着嫔妃们的奉承。
只是二皇子似乎有心事,抽空回到母妃身旁落座,借着拿荔枝的功夫偏头低语:“母妃,我方才没进殿时,在宫角处远远瞥见了太子,就像玉书所言,他的腿康健得很,看上去并无残疾。有那些老臣子捧场,东宫的旗子又要升起来了。”
他曾着人打探过,不是说太子的腿疾严重吗?正因为如此,他才安稳动作,等着太子人前腿瘸,自绝储君之路。
怎么今日远远观看,毫无病灶?
商贵妃面色不改,优雅接过儿子剥好的荔枝淡笑:“你呀,看问题还是太浅。若真无事,皇后又何苦借口宫人服侍不力,处置冷宫里的那批人?听说宋媪出宫寻访来了几位名医,许是用了什么针砭手段,让太子的腿暂时安然走路罢了……不过再大的本事,这么短时间也不能好利索,总有旧伤在。今日热闹,添个擂台助兴无妨。待会,安排个好人照顾太子,不能让他旧伤复发,在人前丢丑!”
说到最后,商贵妃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儿子。
二皇子凤栖庭立刻会意——是了,演武时候,手脚没个轻重是常有的事情。
父皇的身边有太医随侍,到时候太子受伤,必定有太医验看,若真有腿疾,便可大做文章,看老四还能不能苟在太子之位上!
不过这个筏子,需得别人来,不能牵扯自己。最佳人选,自然是与太子不睦,行事鲁莽的老三了!
想到这,二皇子含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老三凤栖武,起身朝着老三而去……
此时宫宴热闹,皇帝的脸色却不见明朗,突然出声:“皇后,方才皇子们施礼时,没看到太子,他去哪了?”
后宫娘娘们与皇子们不是同时进殿。是以皇后先到,太子应该随皇子们后入殿。
她也发现原该拜礼的“凤栖原”没了影儿。方才,她就问了匆匆而来的宋媪。宋媪满头冷汗,神色慌张地说那少年快要到金殿时,突然说闹肚子,快要憋不住了。
无奈下,宋媪和两个宫女陪同她去了耳房。里面一直没动静。待宋媪起疑进去时,才发现耳房空空,那少年竟然不知去向。
皇后一听,心都缩在一处,后悔自己太急切,急着陷害二皇子,走了这步险棋!
那丫头竟然敢私逃,好大的胆子!
恰在这时,皇帝出声询问太子下落,饶是汤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勉强一笑:“那孩子昨夜贪凉,吃坏了肚,还请陛下见谅……”
淳德帝眉头微微一蹙,谁不是从皇子熬过来的?
举凡宫中这等庆典场合,皇子们头一天就开始茹素饮粥,不敢吃错胀气,耽误了殿前礼仪。
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倒不会亏待自己,错过拜礼,真是无可救药!
一旁的诸位嫔妃皇子们也面面相觑,低头偷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老臣则急得叹气,恨不得亲自去替储君拉一拉肚子。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的宫人突然高声禀报太子前来拜寿。
宫殿里的人语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调转目光,看向殿门。
而四年未出现在人前的太子,一身礼服长衫,金冠玉带,大步流星,翩然而至。那个头……似乎长高了不少。
昔日瘦弱的娘娘腔如今竟然出落得利落高挑,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太子殿下的眉眼倒没什么变化,巴掌大的脸儿似女儿家眉清目秀,目光明净,那细柳般的腰杆挺拔不少,显得人精神许多……
凤栖原来到殿前,掀开衣袍,利落施礼,动作优雅娴熟,看不出在行宫被磋磨四年的落魄。
淳德帝看了看被冷落多时的儿子,倒是略微缓了缓气——老四总算有了些堂堂男儿英气,走起路来不再是扭腰绵软的德行了。
看来这几年的修身养性有些作用,想到这,他依旧余气未消,开口问:“怎么来晚了?是这四年来,对朕怀着怨气,心有不满吗?若是不想来,就滚回东宫去。”
普通人家的儿子,跟老子闹脾气倒也没什么。可是帝王家的皇子,若敢对父君心存怨毒,简直找死!
一旁的汤皇后默默倒吸一口气:该死的东西,偏偏闹幺蛾子,岂不是要坏她大事?
那少年不见慌乱,抬头虔诚看向淳德帝,出声道:“启禀父皇,儿臣方才去御膳房做了寿面,是以行礼迟了,还请父皇降罪。”
淳德帝看了看他衣袖处真的沾染些面粉,被气笑了:“荒唐!
我大奉皇宫的御膳房,若没有你,就端不出一碗面了?”
说到这,下面隐隐传来笑声,三皇子的笑声尤其大了些:“可显着他了!做面?还不如抹面粉扮上,给父皇扭腰唱一段呢!”
汤皇后有些坐不住,连忙圆场:“迟到便是迟到,还不给你父皇赔罪,寻的都是什么借口!”
“凤栖原”目光恳切,继续朝着淳德帝施礼道:“儿臣以前不知,我大奉民间原有儿女亲自给父亲做面贺寿的习俗。后来听行宫随侍的老太监讲,才知其中深意。面团劲道光滑,需要百揉千折地揉搓。其中辛苦,又有几人知?孩儿学着跟他做面,深有感悟——父母教养儿女,何尝不是劳心劳力?儿臣顽劣,让父皇费心,四年未能膝下尽孝,时时忏悔,如今也未及置办名贵寿礼,不若亲自做一碗长寿面,祈祷父皇安康长寿,还请父皇莫要嫌弃儿臣的粗鄙手艺。”
说话间,他从御膳房跟来的太监那取过托盘,上面是一个金边深碗,里面是裹着金汤,浇着肉沫的汤面。
一旁的老臣见此,也连忙打圆场,说民间的确有这等习俗。太子亲自做面,其心可嘉,虽然迟到,却也要原谅。
没想到,以前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鹌鹑胆老四,如今言语倒伶俐了许多。
只是……毫无长进!下了戏台,却上锅台!
淳德帝哼了一声,叫人将汤面呈上来:罢了!就敷衍吃一口,给下面讲情的老臣们一些薄面。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