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男人至死是少年吗?】
两个大男孩老老实实并肩站在墙边,像两只玩闹时打碎花瓶心虚的大狗,耸拉着脑袋不敢看她。
明日香弦鸣还能怎样?还不是只有头疼着原谅他们。
“去把早饭吃了吧,然后接下来一个月不许进我房间。”
“对不起。”
这是真心道歉死不悔改的松田阵平,问他就是他下次还敢。
“小弦鸣,对不起,我们现在就收拾,不要这样啊。”
这是还想挣扎的萩原研二。
“没有条件可以讲,研二。”
她驱车赶往公安,与高层办公室的某个男人见了面。
“那孩子是我的直属下属,他提出申请让你成为他的联络人。”
明日香弦鸣翻阅着诸伏景光这三个月的训练记录,从冰冷的文字间看出他吃了不少苦,能力也提升了很多。
手指轻点着纸面,绿眸垂下,她陷入思索。
“你怎么看?”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她的父亲足够了解她。
“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和他走得近,给人的安全感也更强。”
男人叹了一口气,虹膜上的那圈绿色更为幽深,“作为警视长,我希望你能接受,你的能力会为他的卧底行动提供很大帮助。但作为父亲,我希望你能拒绝。”
他的视线落在书架角落里放着的药瓶上,想起了那个人。
年轻的女医生,秘密的线人,不为人知的牺牲。
这个孩子和她是多么像啊。
他害怕历史会重演,他害怕悲剧再次降临在身边。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没有那股青年人的冲劲,被时间冲洗着,学会了害怕。
“但无论如何,那只是我的想法,而你需要自己做出决定。”男人定定地看着明日香弦鸣,“你品尝自己的胜利,承担自己的失败,在必要时……面临属于自己的结局。”
他的女儿是一个冷静的成年人,她可以也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明日香弦鸣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纸面,她走神时手里总喜欢摸些东西。
女性幽绿色的眼睛与男人对视。
“九条旭。”
对方愣怔地看向她,手里的钢笔滑落,砸在了桌面上。
“这是你的名字,你在警校的记录处理得很干净。但我查阅了历届警校第一的资料,再根据从你身上收集的细胞进行基因比对,找到当届学生进行问话,得知了你的名字。”
九条旭关于自己的过去的身份一直讳莫如深,唯一的破绽是他上次隐约透露在警校时的优异成绩,而这破绽还是他主动送给明日香弦鸣的。
“或者你更愿意叫自己明日香旭,你在警校毕业后脱离了九条家,和我母亲结婚,从妻姓。”
九条家算是一个低调家族,家财万贯产业众多,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放着大少爷不做成为了警察。
“Asuka(明日香),很美的姓不是吗?”
明日香旭没有提及自己当年的波澜壮阔,只是带着浅笑感叹。
明日香弦鸣握住手中的资料,在纸面上留下一道折痕。
“你不是明日香绪奈。”
所以别再掩耳盗铃,用【装作她还活着】这样的方式继续折磨自己。
在几年前爆炸刚带走明日香弦鸣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时,她和明日香旭还不熟,仅仅是属于认识并认可。虽然没有将丧母的悲痛归结于他,但她仍旧保留着属于末世人的冷调,对他自欺欺人的行为冷眼旁观。
现在不同了,他们合作了很多年,她也将对方视作战友般的存在。明日香弦鸣要利用这次机会戳破糊在伤口上的那层纸,暴露出血淋淋的本质,再慢慢愈合。
明日香旭在卧底结束后长期失眠,服用安眠药。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职位不能出现心理疾病,于是也不去看心理医生。明日香弦鸣从他平静的外表下嗅到了一丝走向灭亡的征兆。
“旭,朝阳初生,象征着光明……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明日香弦鸣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医生与警察都是常年与生死打交道的职业,而她与明日香旭也早非职业新人。因为接触得更多,他们会更清楚死亡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现在的感觉十分玄妙,像前世在医疗部时面对濒死的病人,不知道那根单薄的输液线能不能挽回更加单薄的生命。
男人回过神,儒雅斯文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平静到令人不安,明日香弦鸣不确定那温和的表面下是否潜藏着一场无声的崩塌,但她也清楚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起更多作用。
“我和她不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明日香弦鸣的嘴角带上了不羁的笑意,似乎是看穿了父亲的担忧。
“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明日香弦鸣的容貌其实偏向精致艳丽,上挑的眼尾让她显得凌厉,嘴角拉平时不怒自威。但她常常是笑着的,在她爱着的人面前温柔的笑冲淡了那股冷意,将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化作飒爽,属于成熟女性的柔美显露。
她一挑眉,那种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意味就更明显了。当她讥笑或是面无表情时会让人感到畏惧,不自觉退却。有些时候她的神态算不上正派,不像是那种阳光的、带给人希望的角色,可熟悉她的人却无一例外地认为她是一个极为可靠的、令人喜爱的人。
她现在就挑着眉,十指交迭放在桌上,低头抬眼,充满压迫感,“就算我真的会死,也一定是在确保黑衣组织彻底灭亡之后。”
男人温和地注视着她,“因此你的答复是?”
“我同意。”
————
这件事就这样敲定,明日香弦鸣在其母身亡后接替过她的职务,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公安联络人,对要做的事不算陌生。
她在诸伏景光潜入卧底前见了他一面,半年没见,青年的猫眼依旧湛蓝,只是带上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阴郁。
他留了小胡子,下巴上带着青茬的一丛,看上去成熟了不少,明日香弦鸣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
诸伏景光被她忽然的动作吓得睁圆了猫眼,令人陌生的成熟气质一下就散了,就仿佛他还是以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
“为、为什么摸我?”
明日香弦鸣将手背在身后,手指揉捏着试图压制住痒意,刚刚薅了一把猫猫的下巴让她心满意足。她眨了眨眼,坚持隐瞒自己猫塑小青年的事实,“小胡须很性感,为什么想到留这个呢?”
诸伏景光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寄给哥哥的毕业照被松田偷偷画了胡子,反正以后卧底也要换个形象,我觉得留胡须也还不错。”
【看来他在解开心结以后开朗了很多,只是可惜······这样的开朗不会长久。】
绿眸的前辈换了个话题,“怎么想到让我成为你的联络人?”
猫眼青年开始细说理由,“鸣姐调查那个组织多年,应对他们也有一定经验。鸣姐能力强大,不会担心你在这个过程中遭遇太大的危险······”
明日香弦鸣忍不住打断他,“怎么说着理由就开始夸我?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继续陈说,“而且那个组织是鸣姐的死敌的话,你应该也很想知道他们更多的消息吧。”
自前任卧底明日香旭从组织脱身以后,公安关于组织内部的消息就彻底断了线,倒不是说没有其他卧底,只是没一个坐到了Martell那么高的位置。
公安需要新的活力来打破僵局,才选定了这两位新人。
而明日香弦鸣作为消息的传递者,接手的组织情报必然不在少数。
她绿眸微弯,笑着戳了戳后辈,“这算是徇私吗?”
这当然是徇私。
诸伏景光舒展了眉眼,“因为鸣姐教会我很多,所以这种程度的回报也不算过分吧?”
还有一点,就是······
他其实很想见到前辈。
瞬目片刻,那些晦暗的心绪被一一敛去,诸伏景光岔开话题。
“倒是我很好奇,前辈就这样答应了?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毕竟这也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
明日香弦鸣揣着手向后仰,靠在沙发里,“你完全忘记啦?”
“什么?”
“之前变装考核,你认出了我两次。虽然后来被商场的劫持案打断,但你的的确确成为了优胜者,按照约定,我应该答应你一件事。”
猫眼青年垂下眼眸,轻声低语。
“就这样浪费掉一个条件啊······”
明日香弦鸣勾唇笑着问,“怎么,觉得可惜?你有想让我做的事吗?”
对方话语中意味深长的调侃让他眸光微闪,垂在裤缝边的手握紧。
“我想要听鸣姐说更多关于你的事,即使有所了解,我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清楚。比如糖苹果爆/炸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说你高中时期单枪匹马解决了一个器官贩卖团伙,那又是怎样的发展?”
诸伏景光的嗓音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他抬头直视自己的前辈,用一种极其笃定的语气道,“还有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明日香绪奈女士的去世是你的错,即使炸弹的设计图出自明日香弦鸣,但你从来没有想要伤害她不是吗?”
【这还真是令人意外。】
明日香弦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我的父亲还真是和你说了很多,原来他也会有寂寞到无可忍受,忍不住吐露心声的时候。”
面前的青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湛蓝的猫眼闪烁,像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的布偶猫。即使接受过控制身体情绪反应的训练,诸伏景光也没办法对着前辈施展。
【被小年轻安慰了啊。】
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坐过来,你不是要听我之前的事?”
诸伏景光暗沉的双眼亮了起来,欣喜却克制地来到她身边。
“不准对外泄露,坚守保密原则?”
“当然。”
明日香弦鸣不那么光鲜亮丽的过去,在这个下着淅沥小雨的午后缓慢地向外倾倒。她杀过的人、放过的火、用不常规手段获取的情报······
那些行为是会让任何一个警校毕业的优秀警官狠狠皱眉的,正义感极强的降谷零不能接受,活在光明中松田阵平不会理解,同理心极强的萩原研二不可置信。
但即将成为黑暗世界一员的诸伏景光只是安静地听着,隐秘的占有欲像疯长的藤蔓,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无声滋长,再被乖巧温顺的外表隐藏。
湛蓝被染上了幽绿。
“也该找个正经工作了。”
明日香弦鸣现在的收入来源是公安的工资,大学时的课题专利也源源不断地产生盈利。
她在做情报工作的同时利用信息差发了不少横财,加上少女时期的存款和母亲的遗产,足够她坐吃山空。
明日香弦鸣从来不缺钱,不然也不至于二十来岁在东京全款买房。事实上在毕业以后,她靠着之前研究的脑机接口技术成立了工作室,将积累的资金全部投入,并与某IT企业继续展开合作。只是现在大部分的事情交给专业经理,她成了个提供技术的甩手掌柜。
她其实很忙,商业上的、情报处理上的、法医尸检上的她都要应对。但因为时间能够自由安排,在没有急事的时候她会专门空出阵平和研二的下班时间。就是从明面上看,她确实没个正经工作。
【要不开一家小诊所?】
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明日香弦鸣却觉得很是可行,她想起幼年时看明日香绪奈女士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地处理各种奇葩病人,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
其实很有趣吧?治病救人的家伙也会在背地里吐槽某些患者,诸如“不要什么东西都往直肠里塞”、“异食癖吗生气就吞银戒指”、“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把手指往玻璃瓶口插”……
幼年的明日香弦鸣会边将消毒水递过去,边随声应和着。说着说着绪奈女士会突然顿一下,用一种很严肃地口吻告诉小弦鸣,“你不要学他们”。
幼年弦鸣忍不住露出半月眼,“我认为我是个正常人。”
所以……去开一家小诊所吧?
去重复她走过的路,回顾她眼中的风景。
某些情况下,明日香弦鸣的行动力强到吓人。她在做出决定后的两小时内,向东大法医部请辞,又给她爹发了消息表示会好好当联络人因此以后的文件她不会帮忙处理,接着联系房产中介选定诊所位置。
在清点个人财产时,她为资产评估单上的数字惊讶片刻,不过这个虚假的世界里钱财也不过是一串数字,某些高等存在的一个念头。
比如设定铃木财团是霓虹第一财阀,那么无论泡沫经济、通货膨胀,还是旗下经营场所常年死人爆炸,都不会影响它的商业地位。
人性的恶意与逻辑上的悖论一起,构造了这个神奇的侦探世界,明日香弦鸣有时感慨,却已经生不出什么太大触动。
她拥有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世界,视野中只有认可的人,没有远眺的习惯,于是那些古怪荒谬的戏剧都与她无关。
明日香弦鸣过起了规律的生活,虽然朝九晚十,但还算有趣。面对各种不同情况的病人,她逐渐找回之前那种单纯地解决医学问题,找准病因一击解决的快乐。
【我是个医生。】
她只用坐诊、治病、开药,偶尔做一两台小手术。不用考虑有限医疗资源的分配、要从谁的嘴里撬出更多消息、怎么才能活下去,抑或是港口货物流动牵扯的背后势力变动、军/火走/私可能路线、入侵网站搜寻目标人物的浏览痕迹。
明日香弦鸣医术精湛,私人诊所注重隐私,不用身份登记,来就诊的患者就这样慢慢多了起来。
在短暂的休息时间,她总是望着窗外的绿植无意义地发呆。前世现世加在一起算,她大概也活了好几十年,虽然未到某些年纪的她并不会拥有那个年龄段的阅历——就像一直在高中三年轮回的人只会变成刷题机而不会变成社畜——但她的的确确不算年轻了。
她开始喜欢上发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体验过脑子空空的快乐,即使知道这种行为很堕落,但它真的太爽了。
明日香弦鸣知道这段时间不会太长,随着诸伏景光卧底潜入计划的推进,他会在稳固成为组织底层成员后开始建立与她的通信,这个诊所医生的身份届时也只会成为公安联络人身份的掩护。
【无论如何,珍惜现有的生活吧。】
这边明日香弦鸣沉迷诊所医生身份不可自拔,那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明日香弦鸣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他们了。
警察公务繁忙,机动队尤甚。之前他们约会时偶尔会出现两人被一个电话叫走,抱歉地向她请罪,在她无奈而包容的目光中匆匆离开。
倒不是说明日香弦鸣从此就失踪,只是说当两人工作之余回头去看时,发现那道一直伴随在身后的可靠身影不见了。
萩原研二以前每次给她发消息都能在较短时间内得到回复,即使对方在新时代信息浪潮中呈现出一种慢吞吞的笨拙,发表情包颜文字的时候还会问一句有没有用错,但他一直觉得那很可爱。
而现在她只有在晚上十点后才会回消息,就好像她只在那个时间段才拿到手机一样。
松田阵平习惯偶尔去明日香弦鸣家蹭一顿饭,或是找她聊聊天。有些时候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依偎着彼此听收音机里随机播放的音乐。这种温馨的相处总能让他歇下一天的疲惫,甚至让他生出【他们已经成家】,深夜的家里会有一个人在等他的错觉。
但他已经扑空好几次了,以往明日香弦鸣总是会在的,这很不正常。
两位警官合计一通,觉得事情很大条,下班回家后将门大开,等待隔壁邻居的出现。
两只大狗狗蹲守到晚上十一点,才蹲到戴着耳机晃晃悠悠回家的绿眸女性。
被人高马大的青年们一左一右围住,明日香弦鸣却丝毫不显得弱势。她看上去心情不错,慢悠悠摘下一边耳机,抬眼看向两人,“专门等我,有什么事吗?”
萩原研二垂下紫眸,半真半假地表现出委屈神态,“小弦鸣你最近好冷淡哦,研二都不怎么见得到你了。”
松田阵平没急着开口,凭借着敏锐的嗅觉在她身上闻着,像只机警的警犭。
然而她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沐浴液味,和体香的雪松味一起,混合出一种安宁冷淡的气息。
【她在回来以前沐浴过,是什么让她不回家反而在外面洗澡?】
心生疑惑,但松田阵平还是按捺住性子去观察她对萩原研二的回应。
“没有冷淡啊,只是有了新工作,工作时间比较长,但我很喜欢它。”
黑发绿眸的女性舒朗地笑着,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拥抱,“我要回家了,阵平研二晚安哦!”
【不对劲。】
萩原研二心底下意识地产生失落,他想也没想就拽住了对方的袖子,面对她疑惑的目光,那些想要出口的话题又噎在了喉咙里。
明明他最擅长把控社交距离,给彼此留出自己的空间,不会让人产生厌烦与不耐,但面对明日香弦鸣他总是没法很好地做到这一点。
他会不由自主地纠缠、入侵、变得黏人、想要撒娇,因为他真的太过喜欢。
“小弦鸣什么时候能休假呢?我好久没和你一起出门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排班时不时会错开,因此他没有考虑幼驯染。
松田阵平的直觉也让他感觉奇怪,明日香弦鸣就在这里,看上去与往日没有差别,为什么他心里不太舒服?
明日香弦鸣沉思片刻,因为诊所只有她一个医生、一位打零工的东大学弟助手,除此之外就是前台保洁,她的工作准确来说是没有休假的,她一休息就代表诊所停运。
但既然研二提出想要约会,她还是会尽量满足。
“周五下午有空吗?”
半长发青年点头应下,见她要回房,连忙接着问。
“以后也是这个时间有空吗?”
明日香弦鸣摇了摇头,“是特意为你抽出来的。”
松田阵平皱着眉,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做的什么工作?劳务合同上一周工作时间有超过四十小时吗?”
他这是怕明日香弦鸣被黑心老板坑了,虽然这家伙看上去很聪明,但松田阵平一直都不知道她在外面做些什么。
黑心老板本人沉默了,她的诊所里内置了休息室和淋浴间,几乎快成为她第二个家,算起来她一周在诊所呆的时间绝对超过了八十小时。
工作其实不方便对他们透露,原因有很多:她用的并非本名,面容上也会做一些修饰;她不会在就诊期间使用手机,属于明日香弦鸣那部手机被她锁进了抽屉;那家诊所本质上是一家证件齐全公安认证的——黑诊所。
卷发青年明亮的深蓝色眼睛与她对视,“如果工作内容不能告诉我,那你能告诉我,你有休假吗?”
明日香弦鸣很难跟他说明【其实单纯地当一个医生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休假了】,如果承认自己一直在休假,对方问自己是否有空出行时又屡次拒绝,这样只会让他认为她在抗拒与他们出行。
但说没有休假的话,认真的松田警官一定会想法设法套出她的工作地点并到劳务局投诉吧!
明明机动队的警官也没有休假,轮班和倒班让他们时不时休息一会,难得有空也会被突发事件叫回去加班,为什么她就不能没有休假?
【阵平这种直觉生物真的是我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你们也一样吧?”
明日香弦鸣用问题回答了问题,好在弟弟们并不咄咄逼人。
“所以我为喜欢的事业投入时间,难道不可以吗?”
她很困惑,其实到现在也没搞懂两人为何会在今天将自己堵在门口。她甚至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他们不能进门说话,就是感觉到气氛不太对,默默地咽下了。
“可是小弦鸣,我们需要有时间与你相处啊。”
萩原研二握住了她的肩,俯身额头与她相贴,他用清越的青年音在她耳边小声地撒着娇,“研二在上班的时候一直很想念你,所以会忍不住想知道关于你的消息,下班后忍不住想见到你。”
他轻轻明日香弦鸣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用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描摹她的轮廓。
松田阵平不甘示弱地揽过她的腰,从身后环住她,炽热的体温提醒着她他还在。
即使两人没有直言,她仍旧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新工作似乎有点不满意。
这只会让明日香弦鸣更加困惑。
“可是为什么你们下班的时候我就要下班呢?每个人工作性质不同,你们之前被电话叫走的时候我也会舍不得,但【舍不得】和【忍不住】又不会让我产生你们需要为我调整时间或者换个工作的想法。”
【完蛋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大脑一片空白。
想到警视厅里那帮单身糙汉和居高不下的单身率,前辈在居酒屋喝醉时控诉警察的工作性质让他女朋友忍受不了而分手。
当时他们还在内心窃喜,弦鸣似乎从没有因为这些对他们不满,每次约会临时被叫走时都还是笑着对他们说工作加油。
现在想来她确实没有感到不满,她甚至很赞同职责在上的观念——于是她也这么做了。
两人就那样愣在原地,明日香弦鸣见他们没有反应,就挥挥手。
“时候不早,你们明天也有工作,早点休息吧。”
她在他们唇边留下晚安吻,带着雪松清淡的香气。她笑着与他们道别,又让冰冷的铁门在他们面前合上。
萩原研二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慌乱,在人际交往上游刃有余地他难得地束手无策了。他这才意识到以往的那种【一回头她就在】,是明日香弦鸣无言的纵容。
会在饥肠辘辘回家时见到她准备的饭菜,早上出门时带上她多做的一份早餐,下雨了她会开车来接,发消息她很快就回。
【怎么就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应当了呢?】
长期的纵容惯坏了他,即使是萩原研二,也会迷失在这种无边温柔中。
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向下兼容,他不知道明日香弦鸣能从他们身上获得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从她身上索取安全感和关照。
当她的视线转向更广阔的天地,精力被更多彩的外界分散,什么也给不了她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不过是随时都能被她松开绳索的对象。
松田阵平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交际达人幼驯染,“怎么办?”
半长发的青年失魂落魄地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狗,失去光彩的下垂眼无神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心底偶尔也会生出一些糟糕的想法。
要是我能真正变成她饲养的狗,没有为人的约束与必须遵守的社会法则,单纯地依偎在她脚边撒娇寻欢。用舌头舔舐她的掌心,用鼻子去拱她垂下的手背,永远陪伴在她身边就好了。
狗狗的世界里只有主人,失去主人就失去了生存的能力,这样一来,放不下心的她就永远不会放开套在他脖颈上的绳索。
真是令人嫉妒啊。
最近整个爆/炸物处理班的氛围都很低迷。
这种低气压来源于两位爆处组双子星,松田队长平日里虽然不是那种友善的交际咖,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即将爆/炸的沉默炸弹。萩原队长往日里温和的微笑也挂不住了,一直都笑的人面无表情起来更可怕,交报告的时候路过他工位都会被吓一跳。
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在祈祷着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快点结束,背地里讨论着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
“他们俩闹矛盾了?”
“我看不像,难道是家里催婚?”
“我说,不会是因为太忙导致女朋友心生不满闹分手吧?上次问他俩有没有女朋友,他们可没否认啊。”
“闹分手还能两人的女友同时闹?不过警察工作确实忙,一直不回家说不定人家一个人寂寞,在外面有人呢!”
同事说得信誓旦旦,不成想他的听众们没给他想要的回应,反倒一个二个眼观鼻鼻观心,全都不说话了。
他正说得起劲,“松田和萩原虽然长得帅,但他们不着家啊!放以后铁定是丧偶式婚姻,现在看清楚了女方早点跑也很正常嘛!”
有人拼命给他使眼色,同事这才发现不对劲,往身后看去,正好对上松田阵平阴沉到能滴出墨的俊脸。
卷发警官拉开茶水间的门,沉默地接了一杯水,明明没有说话,身上的压迫感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暗自心惊。
松田阵平接完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茶水间,走前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让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摸鱼也摸不下去了,尴尬地接水,大家各回各的岗位。
临近饭点,萩原研二敲了敲松田阵平的桌子,“去吃饭吧。”
“嗯。”
“在想关于她的事?”
半长发青年侧头看向自己的幼驯染。
“你不也一样?”
松田阵平直视前方,眼神却没有凝在某一处,深蓝色眼眸沉郁。
他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卷发,卷曲柔顺的发丝并不能给他本人带来心理安慰,“这并不是她的错,这是我们的错。”
一直将明日香弦鸣的存在视为理所应当,认为她应该陪伴在身边,他们自己却没有做到这一点,总是让她等。
“虽然不知道她的新工作是什么,但整个人放松开朗很多,她比原来更开心了。”
萩原研二叹了一口气,这才是最让人难过的。
一边的警察工作不可退让,另一边的恋人也不想放手,世间哪有两全其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