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啊……
林婉柔笑了一下,重新戴上墨镜。走到大学城的时候,放在旁边座子上充电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三次。林婉柔边打方向盘,边捞起手机,斜眼看了看。
那一刻,
她的瞳孔,忽然骤缩!
【Surprise~】
【婉柔姐,我散心回来啦!】
【还没有告诉屿白哥,我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林婉柔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宋暖。
宋暖出去了大概有接近一年的时间,看到她的微博和朋友圈,又去英国又去法国还有爱尔兰。宋暖是个极其精致的小姑娘,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在当地最贵的地段租上很长一段时间的房子,然后坐下来久居,喝喝茶赏赏风景,领略当地人的风俗文化。
朋友圈里的宋暖,有着一头海藻般的及腰长发,脸上画着厌世妆,在欧洲的那几个月,穿着童谣里才会看到的公主碎花裙,坐在剑桥旁边的绿色草坪上,用手举着白色的玛格丽特遮住红唇。
与晴安那种一看就是不谙世事学生妹的校服女孩,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
林婉柔坐在和宋暖约定好的咖啡厅,翻着宋暖的朋友圈。宋暖的朋友圈每天都有新鲜的日常照,一年的时间从头到尾,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她似乎都过的相当美好。
然而再往下,就没了。
这让林婉柔不禁想起另一个和她很像的女孩。
宋暖来了,稍微迟到了一点点。小姑娘挎着闪亮的香奈儿小黑包包,涂着精致的妆容,即便是大冬天还没出正月,她依旧要风度不要温度,不知道是哪个品牌的高定礼裙穿在身上,外面披了一件浅咖色的风衣。这身打扮放在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小姑娘身上,换作其他人估计就会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可宋暖的气质,足够撑得起这一身名牌。
“婉柔姐。”宋暖放下包,坐了下来,将墨镜一摘,露出小巧的脸,手腕往后脑勺一勾,散落开海藻大长发。
“好久不见呀。”
林婉柔客气一笑,
“嗯,好久不见。”
宋暖点了一杯冰美式。
在这个大家还每天纠结三合一喝着快还是雀巢的浓缩更能提神四十八小时的年代,宋暖就已经将最正宗的咖啡玩转于股掌之间,蓝山猫屎咖啡手冲意大利浓缩都是她玩剩下的,最后发现还是一杯冰美式最能让人上瘾。服务员端上来做好的冰美式,宋暖用吸管在里面的冰块间搅弄了一下,吸管含在嘴里,烈焰般的红唇勾出淡淡的笑容。
“上一次见面还是我出国前那会儿吧?”
林婉柔:“对。”
宋暖:“没想到一眨眼都一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
林婉柔:“……”
这姑娘家从小就有钱,除了钱还是钱。林博士不是很想跟她坐在这里扯一下午的钱钱钱,她还有实验要做。于是叹了口气,像个大姐姐般,微微一笑,
“这次回来,见师兄了么?”
宋暖吸了口咖啡,眼睛亮晶晶的,摇摇头,
“还没。”
林婉柔:“怎么不见呢?”
宋暖:“暂且还没打算告诉屿白哥我回来啦。”
林婉柔心里一惊,脑海中划过晴安的脸。
代接送高三小孩放学的使命结束后,林婉柔就没再见过晴安,但是接送那段时间里,为了防止晴安找不到车,林婉柔还是加了晴安的微信。
两个人没有线下联系,微信上却时不时会聊两句。晴安这个女孩子表面上看起来挺冷淡、跟谁都不熟不愿意说话的模样,但是内心底其实是个很孤单缺爱的小孩。只要有人对她好,她就会敞开心扉,掀开坚硬的外壳,露出柔软的肚皮,任人揉捏。
林婉柔打心底里不希望有人伤害到晴安。
“出去玩的怎么样?”林婉柔换了个话题。
宋暖依旧保持着微笑,真的很美、很清纯,像是精致的洋娃娃,眼角带着些许散漫,
“挺好的。”
“我去了剑桥,去了屿白哥的母校,看到了那古老的教堂,看着白鸽在天空上飞。”
“还去坐着红色巴士,游荡在伦敦街,在凌晨的三点,去大本钟下看雾都的迷茫……”
“……”
林婉柔:“那挺好的。”
宋暖:“是啊,是挺好。”
“好到我都想让时间静止了……”
宋暖转了个头,望着窗外冬日里的阳光,枝头光秃秃,几只喜鹊立在上面叽叽喳喳。她伸出手,贴着玻璃窗,吐出来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出一层薄雾。
“可惜这么好的景色,知言却再也看不到……”
一顿饭吃的林婉柔胃疼,分别前她还是客套地问宋暖,要不要送她回家。宋暖摇摇头,指了指对面的劳斯莱斯,说有人接送。
林婉柔望着那辆她奋斗八百辈子都买不起的豪车,她自己这辆宝马X6都是贷款买的,果然有钱人的世界就是任性。宋暖不让她送,她也就不再让就,站在门口,揉了把宋暖的头发,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到家给我发个微信。”
“好的,婉柔姐。”
林婉柔:“等哪天你告诉你屿白哥回来了,我们再聚个餐。陆师兄最近忙着硕博的答辩,很忙。实验室那个博后哥哥段书昀还出了点儿事情,似乎要转学校。这一开年大家都忙的乱七八糟,我也是抽空找闲才过来见你。”
宋暖乖巧点头,林婉柔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想起过去的事情,忽然就有点儿心里不是滋味。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的出口。
“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
宋暖温柔笑道,
“谢谢婉柔姐。”
“……”
回到车里,林婉柔终于可以舒了一口气,浑身疲倦,躺在座位上不想打火。整顿饭下来,宋暖丝毫没有提到过去的事情。
包括陆屿白,包括神明街,
包括……陆知言。
晴安也没有提。
其实她提心吊胆着,宋暖查到了晴安的存在。
也可能是已经知道了,毕竟晴安住在陆屿白家里半年多,以宋暖的手段不太难调查得到。但是宋暖却全程都没提起来晴安,这让林婉柔松了口气。大概觉得晴安并不构成威胁。
一想到当年宋暖为了陆屿白做的那些事情……
林婉柔的心提起来,又落了回去,她把手机充上电,屏幕啪的下子亮光,看到中间横栏处,微信闪着白框未读消息。
晴安:【林姐姐,我们今天班主任讲到高考报志愿目标方向了。】
【我能不能咨询你一下……A大的天文专业相关的信息呢?】
晴安的高三短暂寒假眨眼就结束了。
新学期伊始,每个人脑门上就跟上了紧箍咒,全全写满两个大字——高考!
老师们也开始着手一些专业方面的引导,会在班级的墙上贴满一些名牌大学的王牌专业介绍,让学生们在心愿墙上写下高考目标。晴安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大学,A大排在佼佼前列,全国排名位列前茅的专业更是高达数十个。她打眼就看到了A大的天文专业,属于物理与天文学院。上面的院长伯伯她没见过,与领导人握手,尽显学术大家风采。
如果能考到A大,天文专业去……
过去晴安对自己的未来一直都是处于迷茫的状态,她没有理想没有目标,似乎考大学就是为了完成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小孩都需要经历的任务。陆屿白介入了她的世界后,她有考虑过去学生。这个念想在林婉柔告诉她那颗水晶球是学校校庆纪念品而不是特地去买的后,她忽然就转变了目标与方向。
晴安悄悄研究过陆屿白的书房。
她发现,陆屿白的书籍中,有着大量的关于天文方面的书。
后来有一次吃饭间,晴安不经意问起来陆屿白是不是很喜欢天文学。
陆屿白吃着木须肉,筷子夹住米饭,送入口中,
温和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发现的?”
晴安眨了眨眼,指着楼顶,有点儿不太好意思道,
“之前在你的书房,看到了好多好多有关天文的书。”
“还有床头,你放在那儿的那颗银河水晶球……”
陆屿白十分坦白地承认,
“以前读书的时候梦想着成为天文学家,喜欢宇宙。”
“后来因为父母去世,不得不改了生物专业。”
“我父亲以前是开生物饵料和生物制药公司的。”
晴安一怔,这是她第二次听陆屿白提及他的父母。
生物制药公司饵料公司,据说相当有钱。
怪不得……他一个教授,却能有着超越教授上限封顶的财产。
陆屿白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为了撑起家庭顶梁柱而被迫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张填志愿纸上“天文学”与“生物学”六个字的差别。晴安就也不继续问了,两个人默默吃着饭。
那天回屋睡觉前,陆屿白看着晴安几乎满分的物理理综试卷,忽然摸摸她的头,问,
“晴安将来……想要学什么专业?”
鬼使神差,晴安回答道,
“物理。”
“我想学……我也想学、天文。”
说完,晴安立刻低下了头。
陆屿白的目光,明显深邃了很多。
是的,就是从那时候起,
晴安有了自己的目标,有了自己奋斗的希望——
A大,物理与天文学院,
天文专业。
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会打开那盏水晶球。
在夜幕下,房间的屋顶,被闪闪银河星光照耀。
万物是那么渺小,沧海一粟。
却在这瑰丽的银河中,
承载着,她宏伟的梦。
开学,一模黑云压城般席卷而来。
临近考试,班级里都充斥着一股上战场硝/烟满天飞的紧张气息。晴安每天都在积极备战,一模成绩很重要,在高考还没实行出分后报志愿的时候,都是根据一模的成绩来估算自己能考哪个大学。
就连柳茹茹这种一直以来秉着学不学无所谓反正家里有着万千家产等着我继承的摆烂人员都开始发奋图强。早自习也没了睡觉的了,晚自习也少了班主任的吆喝。每一个人都想要给自己的青春一场完美的答卷,希望当六月八号合上笔帽那一瞬间,有战士收刀入鞘的骄傲。
这天周六下午放课活,晴安像以往小休周六那样,没有留在学校食堂吃饭。柳茹茹高三下学期开学后,每天都晚饭都是回家吃。晴安就落了空。不过没关系,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晴安坐着公交车去了学校一公里以外的商业街,在这里面悠逛悠逛找合适的餐馆解决晚餐。
商业街除了吃饭的地方,还有不少卖衣服卖鞋子卖包包的商店,以及一些零碎的饰品店铺。陆屿白的生日快到了,晴安打算送给他一份难忘的生日礼物。
生日那天刚好是卡在一模后的大休周日上,有足够的时间。晴安想要给陆屿白做一顿丰盛的生日宴。这个计划她跟陆屿白说了,陆屿白挺新奇的,因为看着晴安天天穿着校服背书包上学读书的,真没想到她还会做饭。
晴安羞红了脸,把眼睛往上一翻,反驳了回去,
“我做饭可好吃了!”
陆屿白笑而不语。
不过他还是同意了,并且似乎是真的当成了日程上的一个重要项目,专门在办公桌的台历上圈了出来。晴安小心翼翼问他如果那天他忽然有事、怎么办?陆屿白摸着晴安的头,和蔼地承诺她,
“那陆叔叔就请假。”
“我们的小晴安好不容易下厨做顿饭,就算是毒药我也得赶回来‘全力赴死’。”
晴安举着拳头要掐陆屿白。
那个时候,晴安只记得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
心里就跟化开了的糖。
甜到快要醉了。
但是除了做一顿饭,礼物也是不可以少的。
晴安没带手机,她严格遵循着陆屿白的规定,上学时不能带手机去学校。不能上网网购,也不能去看看各类博主的种草。她只能在商场里这儿转转那里看看。手机没有,但是零花钱还是充足的。
攒了……好几个月的小小存款,希望能给他买一个心仪的礼物。
对面男士区,小姑娘穿着一中的校服,贴着玻璃柜一点一点看着里面的男士领带。衣服什么的晴安买不起,几千块钱便宜的陆屿白肯定不穿,大几万的衣服她又没有那么多钱。思索来思索去,晴安决定要么买一根领带,要么买一条皮带。
导购员看了眼那稚嫩的学生妹,忍不住上前来,贴心地问她,
“小妹妹,是要给爸爸买生日礼物吗?”
“啊……啊?”晴安愣了一下,脸迅速飞红,低着头,支支吾吾,
“不、不是爸爸……”
导购员:“哥哥?”
晴安又摇了摇头,
“是……”
“是一个,很要好的叔叔。”
导购员沉思了一下,给晴安拿出来两款领带,摆在柜台上,
“叔叔的话,可以看看这两种。”
“小妹妹的叔叔一定是一个很温柔并且事业有成的翩翩男士吧?听起来年纪也不大,三十出头?三十出头的男性,正值事业上升时期,对于衣着打扮都要有着能够与之匹配的野心,但又不能失去沉稳。这款蓝色镶白花纹的领带是我们家这一季度卖的最好的一款,佩戴上后既能彰显身份,又不失大气。十分适合三十岁的男性佩戴。”
“小妹妹要不要姐姐给你找个模特,上身看一下?”
晴安听着导购甜甜的介绍,脑海里止不住开始脑补着陆屿白穿着白衬衣黑色西服打上这领带的画面。呜呜呜虽然陆屿白很少当着她的面穿正装,但是光是想一想就感觉到鼻血快要喷涌。男人穿正装打领带,禁欲系气场全开,简直要把人的三魂六魄全部给勾引走了!
“不、不用了!!!”晴安的脸红成熟透了的大苹果,疯狂摇头。她左右看了两下,伸出食指往两个盒子上一划,导购姐姐还没给她看另一款,她就已经一锤定音,
“两、两个,都要了!”
导购员瞬间傻了,以为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条领带不贵,总共四千五,但还是有点儿超出晴安的预算。导购小姐姐给她打了个折,刚好够了钱。晴安看着银行卡里的小金库就这么被一下子给掏空,不说疼是假的。
然而一想到是给陆屿白买的,她瞬间又心花怒放。
不知道陆叔叔看到这个礼物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临走前,导购小姐姐还贴心赠送了晴安一块匹配的方帕,方帕有五种图案可以选,分别是小花小鸟云彩月亮以及星星。晴安想都没想就选择了星星,联想起陆屿白喜欢天文。
月亮其实也属于宇宙呀?
可是……
“星星……”
陆屿白送给她的那块手表,里面的吊坠配饰就是星星。
晴安欢快的提着礼袋包就往上场外面走,回到学校后要把礼物好好收藏起来,然后晚上带回家。哦对,回家的时候千万不要被陆叔叔看到了,要多找几个袋子包一包压在书包最底下。
生日还有一个星期了,哇呀,真的好紧张啊!
陆屿白……
晴安出了上场大门,晚霞已经落幕,克莱因蓝在天空笼罩。
路边光秃秃的树杈下,路灯静静地散着昏黄的光。
门口停着的加长版劳斯莱斯后车厢,门忽然被推开。
一名穿着Buberry黑色长款风衣的女子,走下了车厢。
晴安还沉浸在送给陆屿白礼物的激动与雀跃中,
没注意到,旁边靠近了一个人。
“你好,小姑娘。”
那女子喊住晴安。
然后摘下墨镜,
露出画着精致妆容、涂着烈焰红唇的脸。
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肩膀后,洋洋洒洒,随风飘动。
“请问,你是晴安么?”
晴安一愣。
“……”
“你好,我是晴安。你是……?”
女子越往后甩了一下头发,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
海藻头发如瀑布般,凌乱迎风吹着,
搭在风衣上,
以及立起领子的高领毛衣间。
“我叫宋暖。”
“是陆屿白妹妹,陆知言,过去最要好的朋友。”
“……”
“我想和你谈谈。”
宋暖直截了当,表明了身份后,就问晴安要不要进去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一杯。
她长得甜美,气质却斐然,站在哪儿都像是一团耀眼的光,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尾音还略带有一丝南方的软侬,可字里行间,都是让人拒绝不了的压迫。
这一点,让晴安不禁想起了陆屿白。
宋暖在气场方面,跟陆屿白有莫名的大同小异。
晴安点点头。
她的确,被她给勾起了好奇心。
随着宋暖,重新进入到了商场内。
宋暖走在前面,晴安跟在后面。宋暖提着精致的香奈儿小黑包,不经意撇了旁边的晴安一眼,看到宽大的蓝色校服袖子口下,女孩细嫩的手指间,勾着一个深色印有logo的礼品包装的。
那个牌子,她认识。
专门做领带的。
“给屿白哥买的生日礼物?”
“……”
晴安一愣,继而点点头,耳朵稍稍泛红。
宋暖继续往前走,声音温温柔柔飘了过来,
“挺好的。”
“这个牌子,以前屿白哥戴过。”
“不过后来换了。”
说着,拎着墨镜的手指一摆,露出了纤细的手腕。
一条银色闪闪的细链表,叩在她的腕骨下。
小巧的银河,在表盘指针底部,缓慢旋转。
晴安几乎是一眼便瞳孔收缩。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看着那星河,寂静的往前转。
转啊转。
宋暖选了一家人很少但是很高档的咖啡厅。
门口站在穿黑西服的帅气服务员。
一看就是学生党和工薪阶层都很难消费的起的地方。
宋暖出示了自己的VIP会员,服务生微笑着带她们进去,找到一个很清冷的地方,落座。
上个世纪爵士乐,在店内的喇叭花音响里,缓缓唱着。
光色昏暗。
晴安看了眼墙上的复古钟表,
下午六点过五分,还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到晚自习。
“你吃过饭了吧?”宋暖问。
晴安“嗯”了一声,手指绞着校服裤子,说不出来的紧张。
宋暖:“那我们就喝点儿东西,卡布奇诺可以吗?”
晴安继续点头。
宋暖叫过来服务生,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一杯冰美式。
又要了店里招牌的栗子慕斯蛋糕。
咖啡和甜点上来后,宋暖将蛋糕和卡布奇诺推给晴安。
自己搅着玻璃杯里的美式,
苦涩的香味与甜腻混合。
晴安一直在看宋暖的手表。
她还发现,宋暖的耳环,也是一颗明亮的星星。
星星,星星……
为什么。
宋暖喝了一小半的咖啡,
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晴安,薄唇轻启,
“晴小姐今年高三了?”
晴安:“嗯。”
宋暖:“真好。”
“如果知言还在,或许我们也能有一个很美好的高三。”
“知言”这个名字,是晴安今天第二次听到。
陆屿白的妹妹,
陆知言。
仿佛一下子被人拉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一个晴安从未介入过的,属于陆屿白没对她开启过的往事。
晴安手有点儿抖,栗子慕斯蛋糕甜腻,到了嘴里,却微微炸开一丝丝的苦。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暖:“你知道陆知言吧?”
晴安点了一下头,继而,又摇了摇,
“陆叔叔的……妹妹?”
宋暖哂笑,
“陆叔叔?”
晴安低着头,桌子下的手指快要把校服裤子给揉搓出一个洞。
这声“叔叔”在宋暖重复出来,似乎是那么的荒唐。
与嘲笑幼稚。
“也是,他比你大了十一岁。”
“叫叔叔,也没什么不对。”
“……”
又是一阵沉默。
时间往前溜过去一块。
蛋糕上的糖渍栗子,从表层掉了下来。
宋暖望着旁边调酒的调酒师,
目光放的很长远。
“那你应该,还不知道陆知言的事情吧?”
晴安点点头,把头别向另一侧,与她反着来,
“只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但是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
宋暖缓缓正过头,
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知道,知言已经去世了?”
晴安也转回头,咬了口蛋糕,才能给自己一些勇气。
这句话,似乎前不久,林婉柔也在听说她知道陆屿白妹妹逝世的那一瞬间,脱口问出来过。
晴安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都惊讶她知道这件事。
“嗯。”
宋暖:“婉柔姐告诉你的?”
晴安:“……”
这个人,连她认识婉柔姐,都一清二楚。
她摇了摇头,
“陆叔叔告诉我的。”
宋暖神色错愕。
握着玻璃杯的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镇静,嘴角勾起了一个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的微笑。
烈焰的红唇,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抿了一口玻璃吸管。
“想听听我和陆知言,还有陆屿白,过去的事情吗?”
晴安停下切着蛋糕的手指。
陆屿白的,过去。
她的心底,扎根了的思念之火,疯狂地旋转着这两个字。
为什么、要告诉她?
她忽然很害怕听到,因为她知道,如若一段过去被人深深掩埋,
那一定拥有着最疼痛的回忆。
或许是他曾经深爱过一个人,
也或许是他年少轻狂,纸醉金迷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
现在在她面前那个完美的陆屿白,那个喜欢穿着长风衣伸出手温暖揉着她的头发,会为了她去踹桌子打架,用烟火灼烧前男友的头发的男人,
她不想知道他的过去,可是又渴望了解。她害怕听到他曾经深爱过哪一个女子,念念不忘,又极力想要去知道那个女人是怎样的。
是……宋暖吗?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像是一个外人了。
站在陆屿白世界边缘的外人。
宋暖却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在晴安还在内心苦苦挣扎之际,直接开口,
“陆屿白的妹妹,陆知言,是因为愧疚于我,而自杀的。”
“当年,由于陆屿白的失误,导致了我被人q/j,”
“陆知言愧疚这件事,于是用自己的性命,跳了楼,”
“来替她哥哥赎罪。”
时间拨转到十一年前。
彼时的陆屿白,年仅十八岁,刚参加完高考。其实他不需要高考的,奥赛物理全国第一的成绩,早就给他送来了T大的录取通知书。
陆屿白从小就有着与年纪不符合的成熟气质,品学兼优,长得又出类拔萃,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天之骄子的存在,家庭也美满,父母经营着一家上市饵料公司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底子富足,完全就是富家少爷的身份。
他还有个妹妹,比他小6岁,叫陆知言。
兄妹两个人的关系很好,陆屿白很宠他的这个妹妹。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就是在高考的那个暑假,为了庆祝陆屿白上大学,全家自驾游去了西藏游玩。
结果就是这趟自驾游,彻底改变了这个美满家庭的命运。
陆屿白至今都能记得,那辆失控了的大卡车冲向他们家的SUV时,带着妹妹去看藏羚羊回来的陆屿白,亲眼看到了自驾的越野车,被撞向了防护栏。
坐在车里的母亲,身体从半开的车门里,腾飞了出来,
甩的很高很高。
然后,落地。
父亲的胸口,被旁边粗壮尖锐的树枝,
贯穿了整个心胸。
那个翠绿的暑假,眨眼就变成了血红色。
他还记得,母亲死不瞑目的眼睛看向他们兄妹二人那一刻,
妹妹的手上,还拿着去看藏羚羊前,母亲给他们编织的小星星。
陆屿白伸出手,捂住了陆知言的双眼。
陆知言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八月份。
陆屿白身为长兄,在巨大的悲哀之下,肩负起了父母的后事处理。
葬礼那天,来吊唁的人很多。
父亲留下的公司,被多个虎视眈眈的下级,差点儿给瓜分成四分五裂。
陆屿白前十八年人生的理想,一直是考天文学,学习天体物理,研究璀璨星空,做一个探索宇宙的天文学家。
陆氏夫妇从不干涉孩子们的喜爱,他们说只要他想读,读到哪儿他们供到哪儿。
家里公司的事情,不用他们插手。
然而就是那个夏天,公司大厦的顶层,
气氛叫嚣,曾经父亲的亲信们撕破了脸,即将要将父母拼尽半生一手建立起来的帝国大厦彻底易主。
陆屿白撕毁了T大的录取通知书,学校老师通知志愿录取的那天,陆屿白站在公司最顶层的会议室外,拿着手机,望向窗外的大雨,
默默闭上了双眼。
一字一句,
“对不起,老师。”
“我放弃……T大。”
老师急切的呼唤声,在手机里疯了般追着。
陆屿白将手垂下,眼眶发涩。
最后一咬牙,不管过去多么关照他的班主任怎样嘶吼,
拇指义无反顾地按下了挂断键。
背后是悬挂在高空处的乌云,大雨倾盆,高楼顶部,每一片玻璃都透露着冰冷。
陆屿白深深吸了口气。
再次睁开眼,迈着彻底告别青葱岁月的步伐,
推开了那扇会议室的大门。
那年陆屿白才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