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看没看到,总归凶手不会是她。
谢宥说道:“本官与娘子今夜从未分开,若她是凶手,那本官也是。”
他此话一出,没人能再说什么。
毕竟提举相公只要想?,金口一碰就能要了几人性命,根本不必半夜偷偷把人杀掉。
“你们谁是宕村出身?”
几个人你看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若说宕村出身,那刘彦所住的村子还近些。”
“刘彦可与你们三人有?过争执?”
“也没有?……我们四个家境差不多,又同住县东,同进同出关系都不错,刘彦性子有?些急,脸上又长花疮,平日我们会玩笑他就算上了集英殿也会被官家赶出去。”
“那县令呢?”谢宥看向周岷。
周岷拱手:“下官是登州人士,一年多前才来春安县,听闻有?此地,但从未去过,与刘彦并不相识,只是跟县学学正交好。”
晋丑紧随其后:“在下江南人士,也未去过宕村。”
他又说道:“难保凶手不是为了混淆视听,才把刘彦摆成这?个样?子,想?借这?个宕村习俗嫁祸他人。”
那就又查不下去了。
“我还是觉得你们几个有?嫌疑,杀了刘彦,杀了刘拱藏起?来嫁祸给?他,然后三人串供……”崔妩绕着两根柱子走了两圈。
安守辰说道:“至少该给?我等自?由,还有?凶器,才能杀了刘兄,我们都被捆住,随便一个护卫就能把我们杀了,逍遥离去。”
“是这?样?不错,但你们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就很可疑了。”
崔妩提着灯笼,安守辰面前蹲在,二人四目相对,她突然说道:“你被下药了,这?事你都不知道吗?”
安守辰愣了一下,他低头想?把脸上残存的粉蹭掉。
崔妩笑了一下。
一提他中药了,立刻就能
反应过来是脸上没有干净,说这?人是反应快好还是反应慢好,这?粉是真被人迷晕了沾在脸上,还是涂了给?她看的呢?
谢宥抓住她的手臂,一个收力?就提了起?来,提司相公的眼睛凌厉如刀,安守辰未来得及反应,鼻子下那点粉就被帕子拭去。
崔妩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又没打算碰这?个人。
仵作过来看过,说道:“似乎是蒙汗药。”
周岷道:“所以凶手在安守辰被迷晕的时?候,杀了刘彦?”
仵作道:“可是那时?刘彦该有?察觉啊?”
“会不会刘彦也睡着了?”
谢宥在心里慢慢思索起?来。
宕村的习俗,蒙汗药,孙拱……
种种疑点不过是为了阻挠他们看到真相,现?在唯一要想?的是推测三人有?没有?合谋撒谎,孙彦是怎么悄无声?息被弄死,孙拱的失踪又是否跟这?宗命案有?关?
那头周岷说:“既然衙门里的人都有?嫌疑,各人屋里都仔细检查一下为好,”
他说得不错,正好谢宥也要时?间想?清楚。
“将这?三人分开审问,另外搜查所有?人的屋子,不要有?任何线索遗漏,”谢宥顿了顿,“我们和?周县令的屋子也不能放过。”
他得排除掉串供的可能。
晋丑走出一步:“县令与下官同挤一间屋子,搜了他就是搜了下官。”
原本谢宥还让人去搜,现?在干脆牵着崔妩起?身,说道:“主簿同样?也有?嫌疑,走吧。”
他们沉默太久,崔妩正打盹呢,莫名?被牵起?来,留下了一个懵懂的表情。
搜就搜,拉她一块儿搜做什么?
这?人还有?点小脾气。
路上,崔妩问:“官人怀疑县令和?主簿?”
“你不怀疑?”
“会不会太明?显了,他们图什么呢?”
谢宥意有?所指:“你要是有?图谋什么,也会说来吗?”
“我当然就图官人一辈子对我好。”崔妩不正经走路,歪头靠他肩上。
“在说正事呢。”谢宥真是头疼,扶稳困得打摆还要甜言蜜语哄他的崔妩,推开了房门。
这?间屋子比她和?谢宥住的主屋要小许多,一进门所有?东西都尽入眼帘。
陈设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只有?一张床,一张光溜溜现?支的榻,一个放衣裳的柜子,上面搁了一个空碗,碗干干净净,大概是喝水用的。
屋里的土都是夯平的,若是挖起?一块藏凶器不可能不被发现?。
两人扫了一圈,转脸就算汇合了。
谢宥拉崔妩过来搜查,当然不是刻意针对晋丑,他只是想?和?崔妩交换一下彼此的猜测。
他道:“如今看,安守辰嫌疑很大,不过他被捆了手,我查看过绳结,没有?松动过。”
“就不能有?人帮他重新捆上?”
“那还是得找他的帮手,可既然这?样?,为何帮手不直接杀了刘彦,还要多此一举?”
崔妩点头:“所以当务之急先确定?了孙拱的去向,跑了还有?待商榷,若是死了,凶手差不多就明?白了。”
谢宥点头。
夫妻俩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欣赏。
话说完了,谢宥点评起?这?间屋子:“奇怪是有?一点奇怪,但也确实?没有?凶器。”
“哪里奇怪?”
“这?个碗放这?儿,若是喝水的,茶壶又在哪里,白放一个碗,可能是喝完药随手放的,不过碗底一点残留都没有?。”
崔妩端着空碗,碗在柜子上还流了一个水印,大概是特意洗过。
“端药到这?儿喝了,屋中没睡,拿出去洗干净,再放回柜子上……是有?些多余了。”
二人一时?想?不出其中联系,并未在这?点小事上纠结,谢宥:“既然没有?发现?凶器,先这?样?吧。”
“我一直有?个猜测,不知道官人你有?没有?发现??”崔妩突然说道。
“发现?了什么?”
崔妩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
谢宥眉梢微抬:“被你这?么一说,似乎有?这?可能,可这?……可不合规矩。”
确实?不合规矩,但谢宥也没那么冥顽好古,容不下这?种事。
“你信了?”
“倒是……合情合理。”
“官人能忍得下。”
有?什么需要他忍?谢宥不喜欢的多管闲事,可他又想?了想?:“若官牒是杀人所得,那就不得不查。”
终究是藐视朝廷律法。
只要不贪赃枉法,女子为官谢宥并不在意,只是女子不能科举,那就没有?做县令的途径,那官位来路就要追究了。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暂且按兵不动。”
“我是不是很聪明??”崔妩叉着腰慢慢逼近谢宥。
谢宥被她困在了角落里,随意答道:“很聪明?,寻常人可猜不到那边去。”
说着想?从角落里出来,可他往左,崔妩伸出手臂挡住,他往右,崔妩伸出腿挡住。
谢宥看着她一条腿一只手,姿势实?在太不讲究了,表情欲言又止,“做什么?”
崔妩闭上眼睛抬起?头,把唇撅了起?来。
不言自?明?。
他笑得又好气又无奈:“外面的人还在等着呢。”
崔妩无动于衷,继续撅着。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动作。
又没结果……她正要睁开眼睛,谢宥就低头亲住了她。
是带着声?儿的,甜脆地碰在一起?。
他轻吮她的唇瓣,带着湿漉漉的温暖,细密的感觉让耳朵尖的绒毛都在舒张,崔妩整个人飘飘然了起?来。
哼,这?个人果然跟她欲擒故纵——
角落的两个人影叠在一起?,唇瓣吻出了黏腻暧昧的声?响,崔妩的下巴被他勾着,偏转着脑袋,被他扶着腰。
谢宥越吻越深,似乎立意要把这?些时?日缺失的亲密全都补足。
直到崔妩哼哼了,他才放开,崔妩听到他极重的呼吸声?,看到眼尾绽着徐徐春意。
她抱着谢宥的腰喃喃:“昨晚还跟我装相呢……”
“我只是在跟自?己生气,阿妩,我不能再容忍同样?的事情,就算不是你的错,你知不知道?”谢宥将她抱紧。
崔妩不知道:“我明?明?一直很规矩,也听你的话,你在怕什么?”
“我明?白,我只是……你主意太大。”
谢宥愈发明?白,她不是一个依附男人的女人,她有?本事、有?想?法、有?苦心经营的事业,甚至他不知道的地方,可能还藏着什么。
如今只是她想?留,谢宥担心有?一天?她主动要走,自?己想?留也留不住。
“阿妩,你改了吧。”他说。
崔妩点头:“为了你,我当然什么都愿意改。”
“以后我都听你的,你比我聪明?,又看得长远,万事我都让你拿主意好不好?”崔妩只想?先把人哄住了,说完又亲了亲他的眼睛。
谢宥干燥的大手一直重复揉抚着他耳后,眼睛明?灭如同隐藏在幽夜里的蛇瞳。
她柔声?问:“官人你说,我们要不要出去?”
后颈被压住,两个人又吻在了一起?。
片刻后,谢宥道:“走吧。”
走出房门,带着水气的夜风把脸上的热意吹散。
“昨晚让你亲你还不亲呢……”崔妩心情甚好,屁颠屁颠跟上去臊他,“阿宥,你看看我是不是被你咬伤了,可还见得了人?”
谢宥拉她到身前,手熟练地捂住了她不依不饶的嘴。
大堂上?, 周岷看向晋丑:“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晋丑道:“大概在想着法儿栽赃陷害我们吧。”
“不……不该如此吧?”
不过?她也不了解崔妩和谢宥的性情,莫不是提举相公发现了他们的安排?
“说不准,那位司使夫人没什么良心, 为了省事说不得就推到咱们身上?了。”
晋丑对崔妩的“良知”不抱一点希望。
正说着话?,夫妻俩就过?来了。
崔妩落后谢宥半步,晋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小女儿家般的娇憨,他记忆里那个方定妩永远张牙舞爪,狡黠多诡计。
若是日光不错, 晋丑大概能看到她脸上?的胭脂色。
原来这人也不是一直像头刺猬。
是女子嫁了人就会这样,还是她嫁对了人, 只在那个人面前才如此?
晋丑自觉想得太多, 抱着手臂问道:“如何?”
谢宥轻咳了一声,“
周县令房中没什么可?疑的痕迹。”他进去一趟出来,对晋丑倒是和善不少。
不过?谢宥说的是没有可?疑的痕迹,却没说周岷和晋丑就此摆脱了嫌疑。
凶器仍旧没有找到,谢宥问道:“可?查清孙拱的去向了?”
元瀚说道:“到处都?找了,没有见到他, 除了县衙大门,别?的门都?上?了栓,都?没有动过?,孙拱没有回去过?的痕迹。”
三个学子也都?拷问过?带了回来, 口供并没有矛盾之处, 看来并未合谋。
周岷不解:“孙拱为什么要杀刘彦呢,他们二?人无仇无怨, 要想杀目击者, 也该四个人都?杀了才对。”
“那谁和刘彦有仇怨呢?你们四个同是县学同窗,又同路回家, 该是好友,不过?好朋友嘛,也可?能是最想对方死的那个。”晋丑说得云淡风轻,目光飘到那三人身上?。
“主簿明鉴,我等皆与刘兄无仇无怨。”
“便是有仇,怎么会挑这样的机会下手呢?”
崔妩没听着,她还在想着孙拱的事。
前后都?细细搜查过?了,连一只老鼠都?不会遗漏,更?何况是一个人。
孙拱难道没有逃回家去,难道就这么逃出春安县去了?
何必呢,他原本?的过?错根本?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崔妩已经?砍伤他的手,阿宥不过?捆他一夜,最多打?几个板子以示惩戒罢了。
她慢慢转了一个圈,把这公堂的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打?量过?。
没有哪一处还能藏一个人。
除了——
“那些尸首,”她抬手指向前堂,“把那些尸体全都?翻过?来,检查一遍。”
元瀚道:“娘子,可?是这些人都?已经?码好,属下方才又数了一遍,一个没多一个没少啊。”
谢宥道:“把脸都?翻过?来,一个个检查。”
无法,衙差又将那些尸首一具一具翻过?来。
变故终于出现了。
堆叠的尸首和元瀚所记的不一样了,多出来一具,脸已经?被划花,随意套了一件衣裳,被几具尸体压住,从外面看不出和先?前的区别?。
元瀚又数了数,并未多出一具尸首。
可?他记得,自己清点过?的尸体之中,没有一具这样的。
谢宥杀人多是一剑毙命,并未刻意毁坏面容,这具尸体的脸这么花,绝对不是谢宥所为,元瀚清点时更?看过?,没有这样伤口的尸体。
最重要的是,这具尸首左手手背有一道刀口赫然在目,和崔妩砍孙拱那刀位置一样,再看身形肚子,正是失踪的孙拱无疑。
人已经?死透了。
仵作赶紧上?来,检查孙拱的伤口,几盏灯凑了上?来,他聚精会神。
两盏茶之后,仵作擦干净手:“脸上?的伤是死后所划,一刀毙命,手段利落,但凶器却不是普通的刀,刀口很宽,略钝,怕是和前一具尸体的上?来自同一件凶器。”
若是崔妩没有发现,天亮之后孙拱就会被当?作寻常杀手,搬到外头掩埋起来,从此就成了个逍遥法外、不知所踪的嫌犯,这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孙拱在这里,那就是杀手少了一个。”周岷道。
安守辰道:“难道杀手中有人还活着,将二?人都?杀了,然后逃走了?”
无人进过?衙门,但可?能有人逃出去过?。
一次又一次地发现的,蔡师齐已经?闹不明白了:“眼下看起来似乎是这样。”
可?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吗?
案子似乎就该是这样了,可?杀手杀了孙拱尚能解释成孙拱离他最近,又为什么要杀刘彦?
杀手假死,待无人之后偷偷逃走就是,杀孙拱伪装成自己的尸体,可?是费这个时间,都?能逃出春安县去,谁也追不上?了,谁有帮他把门闩挂上呢。
“不可?能是堆在这里的杀手杀的。”元瀚忽然说道。
他负责清点尸首调查身份,若其中真有人装死,那就是他的失职,熄灯之前,所有人他都?查验过?,没有一个活口。
“说不得诈尸了呢?”
许仅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他,他默默打了自己一记嘴巴。
谢宥说道:“确实?不可?能是诈死的杀手,凶手在黑灯之时做了那么多,都?只有一个原因?。”
许仅赶紧问:“是什么?”
崔妩接过?夫君的话?:“当?然是为了藏住自己的身份,第一次把我们的怀疑引向安守辰,因?为他离刘彦最近,第二?次是孙拱,只有他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让我们怀疑他畏罪潜逃,第三次就是少的那个杀手,让我们觉得是杀手隐藏踪迹,才杀了孙拱凑数……”
晋丑不得不叹服,这夫妻俩还真是般配,个顶个的聪明。
凶手想要逃脱法网可?就有点难了。
“所以凶手做这些都?是为了骗过?我们,他一定是我们身边熟悉的人。”
“一切都?证明,他还在这个衙门里,并且会以一个无罪的人一直待在这儿,或是变成悬案之后,平安离开。”
许仅几人听得头都?大了,“那就是说,这附近还有一具杀手的尸体,被藏了起来?”
“可?各屋还有里外各处都?找过?了,连水井都?捞过?,就是没有啊,唯一藏尸的地方不就是这儿吗?”
“里外,那上?下呢?”崔妩道。
众人听她这么说,齐齐抬起了头,然而屋顶除了瓦片跟横梁,什么都?没有,元瀚不信邪,
这一次却算漏了,屋顶也没有尸首。
“没有,难道真的逃跑了?”
崔妩轻咳了一声,摇摇头:“就当?那个杀手真的是凶手,那他的刀已经?被缴下,行凶时是怎么精准摸到凶器的?这么黑的天,伸手不见五指,他又怎么在不惊动安守辰的情况之下,摸到大堂上?又把刘彦杀了,摆成这种形状?”
“说来说去,这桩悬案就是查不出来了嘛。”许仅终于找到机会奚落崔妩。
“也不是查不出来,线索已经?那么多,不笨的人想一想,也能知道设计这么一出的人只能是谁。”
谢宥看着许仅,似乎在问:“你也能猜得到吧。”
被提举相公盯着,似乎在等他给一个答案,许仅坐立难安,“鄙、鄙下猜不出来。”
崔妩也没有生气,说道:“凶手费了这么多事肯定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刻意遮掩,如果安守辰确实?牢牢捆着,又中了药,那了解这衙门的构造,知道宕村习俗,把人迷晕又有能力把人杀了,思来想去,凶手只能从你们二?人之间出来了……”
夫妻俩看向了周岷和晋丑。
又诈到他们身上?了。
晋丑拱手,淡定说道:“凶手不可?能是周县令和下官。”
崔妩很不想问出那句“为什么”,她知道晋丑这么说话?的时候,事情就要坏。
“为什么?”
有人已经?先?问了,她闭了一下眼睛。
“习俗、这屋顶的构造,在衙门当?差的衙役也知道,他们被捆住,谁都?可?以随手杀掉,但不同的是,我们还有一个人证。”
“谁?”
“妙青娘子。”
“妙青?”
“是啊。”
崔妩看向自己身后,“妙青人呢?”
元瀚扯了扯嘴角:“她跟郎君娘子去搜查时就在屋外回廊里睡着了,我推了几次,她倒是醒了,事不关?己一句话?都?没听着。”
显然一点不觉得死了一个刘彦一个孙拱是什么大事,当?然也没有交代自己熄灯的时候去哪儿,更?没人关?心。
娘子找人,妙青立刻被唤醒,迷迷糊糊地上?来:“娘子,怎么了?”
“今晚刘彦未出事前,你同县令和主簿在一块儿?”
妙青想了想,点点头:“当?时元瀚在清点人数,我看晋……主簿和周县令在小厨房忙活,就进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一直待在里面?”
“期间奴婢给您端过?一趟晚饭,回来的时候大堂的灯还亮着,然后过?了一盏茶,大堂里的灯就黑了。”
那时候元瀚去了一趟厨房吃晚饭,吃完就回屋去了,被捆住的四人还醒着
“他们二?人为什么在厨房待了那么久?”
“昨夜三郎君不是遇上?了刺客嘛,周县令和晋主簿也受了点伤,特别?是周县令,整个人虚弱得不行,就在厨房里等着吃饭,然后主簿让我陪着县令,就出门抓药去了,我送他出门去的,然后回来跟县令待在一块儿,主簿带药回来熬好,二?人喝了药就回屋去了。”
妙青说得清清楚楚。
“下官确实?是熄灯之后回来,但妙青娘子看着下官出门,看着下官回来,下官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大堂那边做鬼。”
崔妩看向晋丑:“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出去过??”
晋丑耸肩:“没有差别?啊,下官从侧门走,又从侧门回来,别?的门已经?上?了栓,要去大堂就会经?过?厨房的门窗,妙青娘子和周县令一定会看见,而且我漏夜去敲医馆的门,郎中也可?以为我作证,回春堂药盅里剩的药渣和县令吃的药也对得上?。
而且下官鞋子虽然打?湿了,但熬药的工夫也烘干了,知不知道此事,对提举和娘子查案没有什么影响。”
他说得倒不错,不过?不主动交代就是有鬼。
你给我等着!
晋丑清清楚楚从崔妩的眼神里看到这句话?。
常年相斗,她好胜心被激了起来,低头仔细琢磨着要抓住晋丑的漏洞。
“妙青,你真的一直看着公堂那边吗?”
妙青努力回想,“奴婢坐在靠窗的桌边,正对着公堂那边,元瀚什么时候走的,灯什么时候灭都?知道,主簿确实?是从侧门一边回来的。”
就算说话?的功夫转了几下头,也根本?不够时间都?让晋丑去杀了刘彦孙拱再做这一切。
自从妙青说话?开始,谢宥的注意就不在这边了。
他说道:“元瀚,把这些尸首全都?翻过?来,摸一摸他们的肚子。”
怎么又要翻肚子啊……
好不容易归置好的尸体又被一个一个掀开,被一个一个按压着肚子,元瀚亲自动的手,他没想到自己清点的这堆尸体能出这么多的事。
孙拱是在上?层发现的,摸到中间的时候,元瀚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掀开衣服一看,豁然一个血口,因?为死去多时,已经?没有血流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在血肉之中冒出一点头。
他皱着眉将黑色的铁器拿出来:“凶器在这里!”
藏在杀手的腹中,是一把铁镐头,和孙拱身上?的伤口吻合,看来是凶手杀完人,藏好孙拱之后顺手把凶器藏在下边一具尸体的肚子里。
所有人看到那把铁镐,都?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整夜不睡,又面对这,实?在有点想呕的欲望。
可?虽然凶器已经?找到,可?还是不能确定凶手。
崔妩已经?困得不行了,她放弃查找真凶,甚至有一种还不让她睡觉,这屋子里的人全死光算了的念头。
“……”她在谢宥耳边说了一句。
“困了就睡吧,我守着你。”
“……”
“知道了。”他应。
一屋子的人高高低低地坐着,谢宥让人拿了毯子来,披在靠着自己的崔妩身上?,她靠在夫君肩头,在这儿血腥的地方也能安然睡着。
晋丑扫了一眼,收回视线,仰头看着外面一方天空。
一夜没睡,所有人的眼神都?有呆滞。
天边慢慢亮成了鸭蛋青,安守辰探头望着天井,问道:“什么时辰了?”
蔡师齐道:“卯时初吧。”
“周县令,若是还查不出来,能否放了我等归家去?”
周岷道:“官道被堵住,你现在就是出去也回不了家。”
“我可?以走山道,天晴了,我得早点回去,已经?耽误时辰了。”安守成认真说道。
周岷跟谢宥请示:“提举,可?否放这位学子先?归家去,下官可?以派衙役跟着,若凶手是他,也跑不掉的。”
“他想走就放了吧,这二?人,一起松绑。”
谢宥把滑落的崔妩扶好,似乎也不在乎能不能查出凶手的事了。
三人如蒙大赦,他们已经?被绑好久了,前半夜捆着,后半夜被带去审问,又短暂得了自由,结果问完又被捆起来,他们都?难受死了。
衙门的门重新打?开,雨后的日光斜照在青石板上?,还缺乏暖气。
安守辰背好书箱,紧了紧裤脚,拱手同谢宥周岷告别?。
“安兄这么急着回去?, 今日是什么日子?”许仅踮着脚看出去?。
蔡师齐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手腕:“重阳节,安兄家人该等?他回去?祭祖了?吧?”
“你记错了?,重阳都过?去?多久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许仅困得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崔妩睡觉之前, 元瀚被派了?出去?,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谢宥听了?他跟县学学正?问出的消息,说道:“看来今日是他姐姐的七七。”
“什么七七?”
“一个七日为头七,他姐姐一个多月之前过?世,昨日是七七, 家里人该等?着他回去?烧纸的。”
许仅清醒了?几分:“他姐姐过?世了??”
说来他也见过?两次,在县学外等?着给?安兄送吃食, 长得斯文秀气, 和?安兄如出一辙的模样?,听他说姐姐年尾就要嫁出去?了?,怎么突然就过?世了?,也没听安兄提起过?。
“原来是姐姐去?世了?,可官道还没清理,安兄就这样?走了?, 能回家吗?”蔡师齐有些担心。
“他走惯了?陡峭的山路,虽然艰难些,但没背什么行李,回家应是没问题的。”
崔妩等?人不能走山路只是因为他们人、行李和?马匹都不能攀山, 只能等?官道疏通。
谢宥垂目思索一阵, 说道:“去?把安守辰抓回来吧。”
他终究是无法归家烧纸了?。
“啊,为什么?”许仅不解。
“说来说去?还是他疑点?最大, 我家官人是不会错的, 要是谁都不可能,那就只能是他杀人了?。”崔妩又短暂地?醒了?一下, 看看热闹。
许仅不解:“安兄和?刘彦捆在一起,怎么可能杀刘兄?他为什么要杀刘兄?”
崔妩道:“也许安守辰姐姐的死因可以?解释这一切,他不让你们知道的消息,恰恰证明他十分在乎。”
元瀚一马当先骑上?快马,去?将?安守辰捉拿。
这个狡猾的凶手绕了?他们一夜,现在也该伏法了?。
马蹄声急促,快去?快回,安守辰被元瀚提着,丢到了?石阶下的青石板上?。
安守辰脑子有些晕,但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显得格外平静。
蔡师齐不忍:“安兄被绑了?一夜,又这,会不会是冤枉了?人啊?”
谢宥说道:“他被捆得可没你们那么久。”
安守辰的手被拖出来,手腕上?被绳子绑出的瘀痕,但比蔡许二?人要浅许多,可见一开?始那绳结就没绑紧在他手腕上?。
绑人的衙差赶紧跪下:“属下都是一样?绑的!”
安守辰也不愿再牵连无辜的人下水,说道:“与他无关,是我自己解开?的。”
“你怎么解开?的?”
“用脚。”
“……”
因为是用脚绑的,所以?重新绑上?的时候没有那么紧,后半夜审问过?后,大家都在,三人也只是草草绑了?,没有绑在手腕上?。
谢宥命人脱了?安守辰的鞋子,果真?看到他并未穿着袜子,因为重新将?绳子绑上?之后,就没有手再穿袜子了?。
“你自己解了?绳子,然后把刘彦和?孙拱杀了??”
“是。”
“可是杀人怎么会这么安静呢?”许仅永远忍不住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