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逸低头看向手心。
雨丝滴滴答答敲落在伞面,滚落成水珠,在地面溅起了一圈圈小水花。
和其他女生的礼物不同,是第一次,他收到不掺目的,不夹杂暧昧的好意,有点特别……
从文具店出来,傍晚气温降了几度,倏尔的风吹到脸边,有股舒服的凉感。
走到岔路口,胡一柠家住在凤里街方向,和她不同路,两人在拐角处分开。
少女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挥手道别,“明天见啊星星。”
“明天见。”
夏星转身,往右边的路走,心情和这傍晚漂亮的夕色一样。
她适应了新环境、交了好朋友、还有一个性格拽但人还不错的同桌。
一切都比她预期的顺利。
她虽然不追星,但有很喜欢歌,心情不好的时候听,心情好的时候唱。
到家的时候,夏星嘴里还轻轻哼着五月天的知足。
厨房里张姨探出头,见小姑娘一脸含笑地回家,也笑着问:“回来啦,看来今天上学心情很好啊?”
夏星换上拖鞋,往屋里走,“嗯,老师和同学都很好。”
张姨脸上笑意慈蔼,从厨房里端来一碗吃的,“夏先生和你阮姨出门了,得晚点儿回来,我算着你放学时间呀,给你蒸了一碗基围虾。”
夏星一听,小快步地跟到餐厅里,张姨瞧着小姑娘笑道:“快去洗手。”
她点头,书包搁在沙发,去了卫生间洗手。
夏良科他们说要七点钟回家,时间虽然充足,夏星还是尽快把一碗虾全部吃掉,她收拾好虾壳,倒进垃圾桶,系上袋子,然后出门去扔掉。
走到门口时,意外遇见了提前回来的父亲和阮玲,阮玲先是温和地问她新学校怎么样,看见小姑娘手拎的垃圾袋,目光顿了下。
三人进到屋子里,之前还有说有笑,气色红润的阮玲,忽然捂着鼻子干呕起来。
夏星一怔。
夏良科给阮玲拍背,“怎么突然又难受了?”
阮玲皱眉:“家里好像有奇怪的味道。”
夏良科随即抬头:“张姨,晚饭做了什么?”
张姨把煎菜笋的火关了,听见了前面的话,出来解释:“只有青菜和牛肉。”
屋子开着窗,明明没有气味了,但见阮玲一脸不舒服,张姨犹豫着说:“哦,之前我给星星……”
“是我吃了虾,”夏星先一步说:“我听张姨说,您和阮姨今天回来的晚,我让张姨做的。”
夏良科以前有过辞掉张姨的意思,因为阮玲说这阿姨年纪大,想找个专门照顾孕妇的阿姨,是夏星求着父亲把张姨留下来。
夏星看向张姨,没有让她开口。
夏良科把阮玲扶到沙发那边,语气不算好,但也维持着他那点绅士的气度,“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记得给我打个电话,阿玲她怀着孕,出门随时可能提前回家。”
“你明知道你阮姨闻不得这些,以后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在家里吃那些东西。”
夏星应着:“我记住了,爸爸。”
“对不起,阮阿姨,让你不舒服了,我以后会注意。”
懂事、认错,是可以息事宁人的,她一向做的好。
果然,夏良科见她这副乖顺的样子,气也消了不少,给阮玲倒了杯水。
见男人气消,小姑娘挨说也不反驳,阮玲低头喝了口水,再抬起脸时,眉眼温柔。
“其实也不怪星星,都怪我孕吐反应太敏感了,让孩子在家里想吃什么都吃不上。”
“也就这几个月,夏星是这孩子的姐姐,她应该照顾你和弟弟。”夏良科脸色浮上几分笑,语气里是对妻子呵护。
阮玲没了之前不舒服的样子,耳钉上的钻石衬得她气质融融:“才两个月,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了?”
“听说反应大,容易是儿子,等这小子出来了,我一定教训教训他,让她妈妈这么辛苦。”
夏星没再站在客厅里,转身去厨房里帮张姨准备晚饭,张姨没让小姑娘动手干活,只让她摘些香菜。
张姨温声:“星星,以后你不用护着阿姨,阿姨做了半辈子的保姆,这点事情还是能处理的。”
夏星微笑:“没事,您也是为了我。”
那碗虾用了柠檬去腥,屋子里也特意散了味,张姨心里是怀疑的,但她没同夏星细讲。
只在心里叹气。
小姑娘生活在这种家庭里,挺不容易的。
晚饭夏星不太有胃口,吃了少半碗就回了房间。
夏日到了六点钟,天色依然很亮,夏星英语卷子做了半套,肚子就饿了。
她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从书桌上的小猪储钱罐,拿出二十块钱,而后盖上小猪肚子上的开口。
这种可以随时取钱的储钱罐,是去年生日那天逛街买的,她不喜欢那种取钱需要摔碎的款式,也看不得什么东西在她手里碎掉,所以这种储钱罐刚刚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攒不下钱。
夏星捧着小猪,晃了晃,比上月轻了不少。
她又叹了口气。
出门时,夏星拿上了耳机,路上
,轻轻的旋律伴着温柔的歌声传进耳朵里。
去超市的路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公园里的那只小猫,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好心人投喂它。
想到这儿,夏星停住脚步,在十字路口拐向了一家猫粮店。
傍晚的公园里有很多小孩子在喷水池广场玩,特别热闹,夏星经过时,还被一个小朋友的呲水枪呲到了水。
小朋友的妈妈随即过来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太调皮了。”
水只是呲到胳膊上一些,夏星摇摇头,“没关系。”
经过小广场,沿着一条林荫路往里面走,就是前几天小猫常出没的篮球场附近,夏星边走边找小喵咪的身影。
到了篮球场,目光扫了眼,一群穿着京睿校服的男孩子正在打球。
几乎是第一眼,夏星看见了陆斯逸的身影,橙色的篮球在他手里,灵活地从胯下运球,运动时黑发一起一落。
天边的橘红色的云朵暗了几份,多了一层清冷色调的淡青,和少年身上的气质很像,清冷与热烈恰到好处地融合。
夏星抱着猫粮,不自觉地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郭明飞也在。
旁边草丛里忽然传来一声软绵绵的声音,夏星回过头,便看见了小喵咪。
昨天刚喂过,小猫咪还认得她 ,乖乖地走到她脚边。
夏星把它抱到那条篮球场旁边的长椅上,从袋子里拿出小鱼干喂它。
不过小猫好像不太饿,吃到一半就开始吃的很慢,夏星瞧着它小胡须上沾了好多鱼干碎渣,她伸手轻轻拨掉。
身后的篮球场,打球的声音激烈,忽然间,有人喊了她一声。
“夏星!”
耳熟,是郭明飞,语气有点急。
夏星一回头,目光中是一颗篮球快速地朝她这边飞过来,但余光里还有一道更快速奔向她的身影。
她来不及看清是谁,人蹲在长椅边,双手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小猫,躲避不及,低头紧紧闭上眼睛。
耳边有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伴着一股气息扑到她身上,很近,但是却没有意料之内的疼痛。
夏星屏住的呼吸一松,缓缓睁开眼。
视线里,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沉稳可靠的安全感。
入目是一件白色干净的校服,那个篮球被这人一手扣在地上,另一手撑着长椅,手臂因用力而鼓起青筋,肌肉线条明显。
弓着身子,以一条腿半跪的姿势,停在她身前,因为奔跑,胸膛微微起伏着。
陆斯逸拦下球,但他速度太快,冲向这边的惯性不能完全收住,只能借椅子停住,不碰到女孩子。
夏星惊吓还未镇定,心脏砰砰地跳,目光又往上移。
校服上面,是一张熟悉的脸,但此时如此放大在眼前,竟有了几分是第一次看见他的感觉。
她盯着男生湿漉漉的鬓角,流畅的侧脸,棱角分明,漆黑的碎发垂在眉宇,这般距离的靠近,一张脸显得越加干净英气。
身上还是淡淡的草木味道,出了汗也不难闻,只是带着一股运动后的热气。
混着不容忽视的荷尔蒙。
夏星在这一刻。
心跳加快,除了惊吓还有别的情绪,陌生而异样。
陆斯逸打量女孩子的神情,小鹿一样清透的眼,睁得大大的,像玻璃珠一样闪动。
看来还是被吓到了。
他喉结滚了滚,语气里难得多了几分温柔,低声问:“没事吧?”
这句话也让夏星收回神思,尽量平缓忽然冒出来的异样情绪。
她摇摇头:“……没事。”
话音落,她直接腿软地坐在了地上。
陆斯逸:“……”
球场那边,郭明飞担心地跑过来,看见小姑娘坐在地上,还以为伤着哪儿了,忙问:“这是咋了呀,阿逸,我看见你拦住球了啊?”
陆斯逸单跪在地上的那条腿抬起,换成半蹲,清冷紧劲的嗓音低笑了声,带着浅浅的气音。
“没事儿。”
因为靠的近,这声音从耳边掠过,低低的嗓音,温热的气息都惹得夏星耳朵微微发麻。
陆斯逸打量着还有几分余惊的女孩子,撑在长椅上的手拿下来,伸过去,“能起来吗?”
夏星看着男生朝向她的掌心,纹路清晰,有打球的薄茧,手指修长,看着温暖而有力量。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最想牵手的投票。
盯着这手,夏星不知为何,很干脆地摇摇头,“我,我自己能起来。”
说完,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力气,一手扶地面,速度地抱着小猫站起身。
陆斯逸挑了挑眉,他收回手,也站起身。
没等说什么,夏星抬起头,表情诚恳: “谢谢你,陆同学。”
这句陆同学,好像比同桌听着关系远。
陆斯逸心里想了一下。
“不用,毕竟是我们打球,差点误伤你。”
郭明飞也忙解释:“那个,其实是我没传好球手滑了,这球才飞向你的,对不起啊,夏星。”
夏星摇摇头,“没事。”
见他们这边好像没大事儿,球场里有男生问了句:“陆斯逸,没事儿就回来接着打啊。”
陆斯逸目光落在女孩子脸上一秒,又往下扫了眼,女孩校服裙摆还沾着在地上坐的灰印,他收回眼,抬脚往篮球场里走。
转身时,掌心的球懒洋洋扔给郭明飞,“累了,今天不打了。”
郭明飞拿着球,“啊?累了?”
“这才打半场啊?”
陆斯逸:“半场也累了。”
等他们走远。
夏星抱着小猫,继续喂它吃东西。
球场里,陆斯逸坐在休息椅,其他男生席地而坐,一群人开始打游戏,嘴里嚷嚷着一些打打杀杀的话。
喂完小猫,夏星准备离开。
篮球场里,少年们打游戏的声音依然热血沸腾,夕阳余晖铺描着少年的轮廓。
夏星看了一眼人群里男生清俊的身影,他低着头,后颈的棘突透着冷淡,打游戏时的神情也显得游刃有余。
夏星脑海里浮现十分钟之前,他护在自己身前的那个画面。
以及自己类似于心悸的心跳。
她忽然想起在一本书里看到过的“吊桥效应”。
在危险关头,人会对保护自己的人心生爱慕,又名——假性心动。
这时候,球场里传来男孩子扯着嗓子的喊叫声:“陆斯逸,快,快救我!!!”
没过几秒,那扯着嗓子的男孩子又一阵激动的嚎叫:“啊啊啊啊啊,我又活了!!”
“我爱你!陆哥!!”
灿红得夕阳隐没在树梢,散发着宁静的余晖。
夏星摸了摸小猫咪,心想,果然是对的。
被救的时候,连男生也会爱上男生。
所以她那点忽然冒出的心跳加快,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夏星也早早醒了,坐在床上醒会儿神,起床去洗漱。
时间还早,夏良科和阮玲没在餐厅,早餐张姨做的是燕麦粥和秋葵蒸蛋,蒸蛋还没好,张姨先给她盛了一碗粥。
看见似乎没太睡好的小姑娘,张姨关心问:“有点没精神呢,昨晚学习学的晚了?”
夏星喝口燕麦粥,胃里暖暖的,被这么一问,脑海里浮现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一开始她在教室学习,后来场景又切换到篮球公园,她坐在地面,少年半蹲着朝她伸出掌心。
白天现实不同,这次夏星把手递给了他。
然而在下一瞬间,她却变成了小猫咪,被少年抱了起来。
少年手里拿着小鱼干,声线温柔地问她:“要吃吗?”
还一边不紧不慢地捋着她的毛。
在她的观察里,小猫被捋毛应该是舒服的,但梦里当少年温热的手指穿过她脑袋上的毛,掌心从后脑勺一路捋到背脊时,她却感觉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每捋一下,她都控制不住地想要逃走。
挣扎着叫出的声音,都是小猫软绵绵又没有力度的喵喵叫。
莫名其妙,奇怪又煎熬的梦。
夏星勺子搅了搅粥,轻咳了声:“昨晚做的梦有点累,没睡好。”
张姨却联想到昨天小姑娘挨说的事儿,同情地回厨房里先给小姑娘做了个醋溜煎蛋吃。
今天的路上没有堵车,夏星到学校时,刚巧在学校门口遇见
了胡一柠。
胡一柠吃着荔枝味的棒棒糖,又从书包里摸一支给她,然后伸出胳膊,美美地展示校服袖口用金色线绣的英文名。
“这是我昨晚亲手绣的,好看吧?是我爱豆的英文名。”
“很漂亮,”夏星点点头,又担心问:“可是每周不是要检查仪容仪表的么,校服上可以绣东西吗?”
胡一柠摸着袖口:“这个没关系,我都想到了,到时就说我袖子坏了,正好缝个花样。”
“说实话,我本来是想纹名字在手腕上的,但是学校不允许,”胡一柠略感可惜:“而且我妈估计也不能同意,所以我只好绣袖子上啦。”
闻言,夏星赞同地点点头:“还是绣在衣服上吧,纹身多疼啊。”
胡一柠原本猜想夏星这种乖乖的性格,会不喜欢纹身,看来只是怕疼啊,胡一柠觉得自己更喜欢她了。
提起纹身,胡一柠忽然想起件事来,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一圈,边走边含糊地说:“高一的时候,倒是有个艺术班的女生真的在手腕上纹身了,纹的是陆斯逸的名字。”
“LSY”
“哦,”夏星惊奇:“那学校允许了吗?”
“当然不允许啦,当时教务主任都请家长了,可那女生坚持不洗掉,”胡一柠其实还挺佩服的:“后来老师和家长都实在没办法了,陆草就找到那个女生,跟她谈了话。”
那天胡一柠六班的同学刚好经过,就偷偷听见了。
陆斯逸对女生说:“我和老师、家长们的看法不同,不是有纹身就是坏女孩。只是你纹的是我的名字,这事儿让我以后的女朋友知道了,她会吃醋的。”
陆斯逸态度是随意聊天的散淡,但拒绝的意思却直白:“麻烦你,还是洗掉吧。”
那天胡一柠听见同学回来聊这件事,她第一反应,陆斯逸没有反感那个女生的喜欢,又干脆地让女生打消念头。
这种利落的男生,在女孩子心里真的很加分!
但在那个被拒绝的女生那里,杀伤力也真的很大。
被拒绝不说。
也更疯狂羡慕他以后的女朋友了。
据说女生当天回教室哭了,第二天就听话把纹身给洗掉了。
校园里的栀子花被风吹动,散发淡淡的香气。
夏星听着,似乎都能理解那位女生的心情。
进到教室时,时间还早,但已经有一多半的学生坐在位置上看书。
夏星目光扫了一眼。
有在背英语单词的,有的好像在写昨晚的作业。
她的前桌周凯也在补作业,看见她,说了声早,然后还好心问她英语作业写完了吗?
周凯推了推眼镜:“别看英语老师年轻,上课和我们像朋友一样说笑,但惩罚没做完作业的学生,可严厉了,而且花样多。”
提到这儿,周凯想起自己忘写了一篇英语作文,补上后,被罚用唱歌的方式把作文在教室里唱了一遍,直接把郭明飞笑成了一只鹅,那场景真难忘啊。
夏星微笑点头:“嗯,谢谢提醒,作业我写完了。”
“那就好,”周凯放心了下,说完又想起什么,“其实不仅是英语,还有几个老师检查作业也很严。”
夏星认真地听着。
周凯掰手指地数:“数学、语文、物理、生物,就这些。”
“……”夏星:“所以,除了刘老师,别的老师都很严,是这个意思吗?”
周凯愣了一秒,自觉好笑地挠挠脑袋,“对,是这意思,只有老刘不舍得罚我们。”
夏星点头:“知道了。”
周凯回头继续奋笔疾书地补作业,夏星把书包放进书桌里,目光看了眼她同桌的桌面。
和她摆放整齐的桌面的不同,昨天发的几本教材随意地摞在桌角,桌堂里只有一只黑色水笔,孤零零地躺着。
印象里,这只笔是陆斯逸从书包里摸了半天才摸出来的,他好像只有一支笔。
这样一对比,夏星拉开自己的米色小兔耳笔袋,看了眼装得满满当当的笔。
还真是,“差生文具多,学霸一支笔。”
莫名地,她忽然觉得那只笔都多了一股实力感。
夏星拿出英语书,预习今天的知识点,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的桌子在微微晃动,目光顺着前面上移。
周凯弓着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夏星视线又一挪,看见不知何时坐在位置上的郭明飞。
和昨天话痨活泼的样子不同,除了蔫蔫的,还有那剃得像方块一样的,寸头。
似乎感觉到注视,郭明飞回过头。
目光相对,夏星感觉自己的桌子晃动更明显了,余光里是周凯同学颤抖的背影,她几乎也是下意识咬住唇。
出于礼貌,没让自己笑出来,忍耐地清清嗓子说:“……早啊。”
郭明飞看了眼女孩子用力捏书本的手,郁闷地回了句早。
就在这时,夏星身侧落下一道身影,旁边书桌放上了一个黑色书包,骨节分明的手松开包带,白色长袖校服带着草木的香味。
椅子一拉,陆斯逸坐下来。
人和气息的存在感很强。
在郭明飞脑袋转向陆斯逸那一刻,气氛似乎有两秒的安静,随后是一声短促却明显的嗤笑。
肆无忌惮又直白。
几乎在下一秒,周凯就挺不住了,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又抱歉:“对,对不起,哈哈哈!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老郭你这头发真的是……”
“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该怎么形容呢……哈哈哈!!”
郭明飞一脸生无可恋。
夏星也忍不住低头跟着笑。
陆斯逸嘴角淡勾着,往旁边看了眼。
女孩子笑得很文静,或者说是很礼貌。
低着头,嘴角微微上翘,只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也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
坐姿乖巧,身背纤薄,马尾发丝落在后背,肩膀很轻地在动。
白皙的脸蛋,因为忍耐透着一点点粉红。
陆斯逸觉得她憋的挺难受的。
他靠着椅背,朝前面的人抬了抬下巴,看热闹的语气:“说说,你是怎么被傅主任逮着的?”
郭明飞一边掐周凯胳膊,一边回头郁闷道:“我早上去找斐姐,提前报备一下我英语作业忘带了,谁知道赶上傅主任也在,我这就倒霉地被抓到了,呜呜呜呜。”
陆斯逸扯了扯唇,“别呜了,一呜起来更像一条哈巴。”
郭明飞立刻闭了嘴,愁眉苦脸地瞅着他兄弟。
“也别皱眉。”
陆斯逸嘴毒地补充:“一模一样了。”
“哈哈哈哈哈!!”周凯眼泪都出来了,“真的,真的别皱眉,老郭啊,太,太像了!!”
真的很难忍了。
夏星笑出了声。
郭明飞一看连夏星都乐成这样,更伤心了,气呼呼瞪一眼陆斯逸,:“陆狗,咱俩绝交!!”
陆斯逸无所谓地一笑,漫不经心地把书包放进桌堂里,然后想起什么,把那支笔摸出来,又从桌上几本书里抽出来一本,翻开。
他校服外套敞开着,闲散的坐姿有点吊儿郎当的劲,又踢了踢前座的椅子腿儿,“绝交之前,能商量个事儿?”
郭明飞还以为这家伙是良心发现,觉得笑话他笑话得过分了,准备劝劝,于是板着个脸回了头。
陆斯逸掀了掀眼皮子,“你上课最好别回头。”
郭明飞:“?”
“影响学习。”
“……”
郭明飞跟他绝交的心很坚定,还不忘反驳:“你上课就是用半个脑袋,半只耳朵,半只眼睛,再难的题也一听就会,还怕影响你?”
这听着怎么像在夸人呢,夏星心想。
她目光看向郭明飞的那一刻,忍不住又要笑了,夏星紧忙转移目光,看向她同桌。
窗外香樟树顶枝丫晃动,阳光透过窗扉,落进几片光点在男生身上。
他往后靠着椅背,说话时,喉结轻微滚动,像一块锋利的三角块,可以将阳光划破,冷淡的锐利。
“对我是没影响。”
陆斯逸低笑了下,懒懒道:“但影响我同桌,我就得管管了。”
“有了小同桌就忘了兄弟,喜新厌旧说的就是你!”
夏星觉得这位郭明飞同学应该是被气坏了,已经开始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她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窗外天高云淡,老师在讲台上声音洪亮,抑扬顿挫地讲课。
整个早上,郭明飞不敢回头,不敢皱眉,在和陆斯逸绝交一天以及原谅他兄弟之间纠结。
最后,还是想起高一那会儿和陆斯逸第一次熟悉的机缘。
刚开学时,他听说班上有个姓陆的少爷,家里可有钱了,而且是中考第一进的京睿,这么牛逼的人一想就知道会很傲,果然这陆少爷是个娇生惯养的。
衣服总是干净得不像男生,身上那股拽劲儿,随便出现在哪里,都能吸引人的目光,众星捧月的。
对同为男生的郭明飞来讲,一开始觉得陆斯逸有那么点让人看不惯。
直到军训结束前一天,郭明飞给家里打电话,和奶奶讲了一半电话,老人家忽然没了动静,反复回拨也没人接,郭明飞没来得及跟教官请假就从军训基地跑出来,在门口恰巧碰见陆斯逸。
大少爷拎着一袋子吃的东西,像是他家里人过来送的,见郭明飞慌里慌张的,他问一声发生了什么事。
郭明飞没空细说,也没想让他帮忙,就说家人病了然后低头拿手机打车,谁知陆斯逸直接叫了他家刚开走车的司机回来,还跟郭明飞一起上了车。
到家时,郭明飞奶奶晕倒在客厅里。
郭明飞父母在外地工作,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当时太着急导致上楼崴到脚。
陆斯逸冷静地跟他问过老人的基础病,确认老人家是可以移动的情况,小心翼翼把老人背起来。
从六楼背下去,送去了医院。
那次幸好有陆斯逸帮忙,老人才没有发生危险情况,那天起,郭明飞就决定把陆斯逸当做自己的亲兄弟。
所以这陆狗平时嘴再怎么毒,郭明飞不需要太久自己就能消气了。
毫无尊严,也心甘情愿。
大课间时,郭明飞瞥见斜后桌的空位,回过头,嬉皮笑脸地问:“你的宝贝小同桌不在,我可以回头了吧?”
陆斯逸没抬眼,翻出一本教材之外的书,声音沉澈含着一点懒,“什么宝贝小同桌,头可以乱剪,话别乱说。”
啧,装吧就。
郭明飞撇撇嘴,想起件事儿来,“对了,我奶奶昨天包了肉粽,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过去吃,特意给你留的带咸蛋黄的,一个都没舍得给我吃啊。”
闻言,陆斯逸扯唇笑了笑,“今天去看奶奶。”
话音落,他笔撂下,从兜里掏出手机,发短信让家里司机去买些营养品,放学时间送到校门口。
消息发送,身边忽然飘来一股淡淡的清甜味儿。
像是某种花香混着水果的味道,很清淡,却很容易捕捉到。
每次女孩子要出去,他会把椅子挪出位置。
女孩子侧身时校服袖子轻轻擦过他的手臂,也是这股香味最近时,陆斯逸总感觉喉咙微痒,不动声色地偏开一点头。
郭明飞欠欠地笑:“哎呦,你的小同桌回来啦,需要我回头不?”
陆斯逸敛了敛眉眼,轻轻一昂下巴,皮笑肉不笑:“自觉点儿吧。”
郭明飞抱手:“遵命!”
夏星坐下来,旁边的少年懒洋洋地把椅子拽回位。
从早上那会儿,她就好像成了他们兄弟之间调侃的一部分。
“……”
奇奇怪怪的。
夏星翻出物理书,笔记本打开扉页,在空白处认认真真写下名字,余光里,少年也在写着什么。
她目光看过去。
那只黑笔在少年手里,笔触沙沙地落在草纸上,她好奇地又看了一眼,发现他桌上的蓝色题册是奥数题。
而他笔尖的流畅度,灵活速度,解题思路像是信手拈来一样,似乎那些题对他来讲也没有很难。
夏星一股对学霸的瞻仰油然而生。
好厉害啊。
这时候,教室门口有同学喊了一声:“陆斯逸,数学老师找你。”
少年在草纸上笔尖没停,又写了两行才在演算结尾落下一个点,停住笔。
陆斯逸拉开椅子,起身出了教室。
郭明飞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发型,一边摸脑袋,一边逗周凯。
注意到后面的小姑娘正歪着脑袋,好奇巴巴地往他兄弟书桌上瞅,郭明飞也好奇看去,而后有点小骄傲又自然而然地说:“夏星同学,看奥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