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不帅?”
“晒。”
“......”
那个早晨,本是个糟糕透顶的早晨。
但多年后,睿雪回想起,她不记得她罚站时,接受路过同学好奇目光的尴尬。
只记得在听到脚步不齐、拐棍落在地面的声响时,瞧见?少年的惊喜。
和他?不稳的呼吸,还有他?后背被汗打?湿的水渍。
不记得她最后说了什么。
只记得贺逢年那和阳光一样,让移不开眼的笑。
直白又炽热。
还有......
他?吹红她的耳垂。
半开的窗户吹进属于春季温暖的风,吹进枝叶独奏和暖阳斑斑。
她震耳欲聋的心跳。
......
“少年总是那么明朗。”
美眸一弯,睿雪指尖点上右下角的大拇指,给刷到的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身后倚着的车子一震,睿雪转过头见?贺逢年下车,“打?完了?”
“嗯。”
她起身,脚还没迈出?又听贺逢年道:
“副总打?的,工作上的事。”
见?他?主动解释,睿雪调侃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到底是没说出?来,只轻点了下头便抬脚往超市走。
身后脚步声响起,贺逢年追上来和她并肩。
“晚上吃什么?”
“西红柿鸡蛋面?”
“好。”贺逢年主动推过车,“再?买点零食吧,我看家?里的都没了。”
听到他?把“家?里”说地如此顺口,睿雪脚步一停,站在原地看他?。
“怎么不走了?”贺逢年回头看她。
“鞋子有点磨脚。”睿雪随便扯了个谎,“没事,走吧。”
两?人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不一会儿购物车就被零食堆满,眼见?睿雪还要再?拿贺逢年叫住她。
“这些还不够?”
睿雪看了眼车筐,眨眼,“一个多周就能吃完吧。”
又把两?包速食放进去,她才道:“去蔬菜区买点黄瓜和西红柿吧,你有想吃的菜吗?”
贺逢年挑眉,“这些年你会做除西红柿鸡蛋面外的饭了?”
“不会啊。”
“那你问?我。”
“礼貌啊,你说了我也不买,我又不会。”
她说地理直气壮倒是把贺逢年气笑了,他?看向正在挑柿子的睿雪,无奈道:“你之?前不是很少吃零食吗?每次阿姨不让你吃你还闹脾气,然后去我家?吃。一个人吃了三包薯片还要吃,把保姆阿姨吓一跳。”
谈及童年趣事睿雪脸上也浮现笑容,很快她想到什么,又摇头。
“人也是会变的,你也说是之?前。从我胃痛到两?天在医院下不来床后,家?里就会常备零食,就算吃不完我也每个月来买,省得到时候饿了还要等外卖。”
“什么时候的事?”男人脸上暗沉,看向睿雪的眼中不隐忧虑,“有人照顾你吗?”
出?乎意料的反应却?又意料之?中,睿雪拿西红柿的手慢了半拍,不过片刻,她将?手中的西红柿放进袋子然后递给他?。
“去称吧。”
他?喊她:“睿雪。”
“我再?去装点黄瓜。”她转过来,“你吃吗?”
贺逢年垂眼:“......不吃。”
睿雪:“哦。”
睿雪心不在焉地挑了几个黄瓜装进袋子,正要走却?被身侧的阿姨拦住。
睿雪下意识要推开,却?见?阿姨指着她的袋子表情略微嫌弃道:“小姑娘,你挑的黄瓜都老了,你得挑这种有刺的才新鲜哦,吃着脆知道不?”
看了眼袋子,她这才发现自己挑地确实不如阿姨手里的新鲜,朝她道谢后才离开。
气氛冷却?下来,两?人将?称好的西红柿和黄瓜放进购物车并肩走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超市播放的巨大背景音乐在两?人尴尬的气场里上下叫嚣,努力?活跃着气氛。
经过冷藏区,贺逢年被穿着超市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拦下,她将?托盘上放着的纸杯递给两?人,脸上堆着笑,“两?位尝尝这个果汁,可新鲜了,都是新榨的,原汁原味,还能补充维C。”
她又瞥了眼两?人的购物车,笑道:“喝点果汁比吃这种垃圾食品健康地多,小伙子,给你女朋友买点回去吧。”
“不用。”
毫不留情的拒绝让睿雪和推销阿姨皆是一愣,睿雪看向他?,举着杯子停在唇边的手忽然垂下去。
指腹摩擦着杯壁,睫毛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气氛不对,推销阿姨笑着打?圆场,“哎呀,看你们穿得也是很好的料子呀,就是一杯果汁又不贵的呀。
一声轻笑,随后白皙修长的手拿走睿雪手中的杯子放回托盘。
睿雪趁机瞟了眼贺逢年的纸杯,里面空空如也,只剩残留在杯底的黄色液体。
几乎是逃一般的别开眼,睿雪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鼻尖不自主地吸了吸。
“买一瓶吧小姑娘?”
阿姨还要推销,贺逢年抬手拦住。
“是不贵,但这是芒果的。”
慵懒的腔调缓慢响起,尾音上扬,缱绻又清冷。
在阿姨的不解中,睿雪抬眸,定定望向他?。
顶棚灯洒下的灯光打?在贺逢年的侧脸,她可以清晰瞧见?他?颊上的细微绒毛。
莫名心下一软,眸中不禁燃起希冀。
他?启唇,似乎有些生气,“我女朋友芒果过敏,而?且她不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买的必要。”
睿雪瞳孔一震,怔愣在原地。
思索间她已经被贺逢年肩膀轻抵着走出?去,直到拐出?冷藏区她才试探着开口。
“你不是不记得我——”
“睿雪?”
两?人循声望去,贺逢年却?在触及男人时脸色阴沉,周身气场都冷下半分。
“裴之?礼?”睿雪看向他?面前的手推车,笑道,“你也来买菜做晚饭吗?”
“是啊,难得今天下班早,来逛逛超市。”
裴之?礼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侧的贺逢年身上,见?他?手臂打?着石膏眸中闪过了然。
“贺先生也在。”
“裴律师这么忙,一年怕是来逛超市的次数屈指可数吧。”
“倒也不会,裴某自然不及贺先生一司之?总忙中万分之?一,怕是贺先生来超市的次数才百年难得一见?吧。”
两?人脸上都扬着笑,可仔细看去,两?人的笑却?都未达眼底,空气中时不时闪烁几道锋利的寒芒,兵戈相向间溅出?的火星仿佛能将?超市点燃。
“裴律师不愧是精英律师,夸人的水平都一等一。我的职责自然是比裴律师的要大些,承担的责任也多些。”
贺逢年垂眸落在他?的购物车里,唇角翘起弧度,冷淡疏离。
“裴律师喜欢吃香菜啊。”
睿雪见?状看去,果然看到了车筐角落里绿油油、看一眼就令她头皮发麻的菜。她看向贺逢年,压低声音,“人家?买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之?礼见?状礼貌微笑,“睿雪不喜欢香菜?”
“我......”
“她不喜欢。”
贺逢年高?声替她回答,无视她的瞪眼警告,又评价起裴之?礼车里的食物。
“还有芹菜、茼蒿、鱼腥草,你车里的这些她都不喜欢。”
“……”
睿雪眼皮一抽,只觉得天都要黑了。
她后退半步接着贺逢年的后背隐去一半身体,伸手掐上他?腰侧的肉。
奈何?他?平常锻炼的很好,腰间一丝赘肉都没有,睿雪掐了半晌没掐到只能重重给他?一锤。
“唔——”
见?裴之?礼看来,睿雪脸都笑僵了,低声警告:
“......你到底抽什么风!人家?的购物车我为什么要喜欢!”
“你别管了,交给我。”
睿雪瞧着男人自信的后脑勺只觉得脸都要丢没了,不知道他?这该死的胜负欲从何?而?来。她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通情达理的裴之?礼身上,希望他?能后退一步,放过贺逢年。
也放过她。
就在她极力?用眼色给裴之?礼传达想法时,裴之?礼已然别开眼看向贺逢年。
他?眼眸弯弯,目光故意停留在贺逢年的手臂,语气微妙。
“原来贺总就是你说的,和别人打?架把手臂骨折的朋友。”
不等贺逢年添油加醋这几天睿雪一直和他?在一起,便听裴之?礼语调一转,眸色也锋利起来。
“不过看样子,贺总这是没打?赢?”
给乔林发完消息后, 贺逢年看向一旁的睿雪。
见她脚下还是那双高跟鞋,脚后已经隐隐能看到淡淡的粉红,他道:“车子里没?放一双平底鞋吗?”
睿雪正望着缓慢移动的车流, 随口回:“没?。”
他点点头又看向手机,干净的聊天?列表有个红点, 贺逢年点开设置不提示的对话框, 看到谭婷漫十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看天?气伦敦今天?下雨,你带伞了吗?]
视线扫过,贺逢年甚至懒得去查伦敦今天?的天?气直接回复:
[嗯。]
破天?荒地,那边没?有秒回,甚至连对方正在输入都没?有。
贺逢年不在意地切换页面, 给乔林回复:[38码。]
城市的夜景被霓虹灯和?灯火点亮, 宛如一座不夜城,永远有车水马龙和?不断的行?人。
虽不是晚高峰, 但前方的车辆仍然堵着, 睿雪受不了前面车的黏糊, 终于在一阵喇叭的催促中瞅准时机轻松绕到它前面, 方向一转,她驶出高速大桥进入普通车道。
透过后视镜远远望去, 布满车辆的蛇形大桥正发着金色的光,宛如一条巨龙盘桓在繁华的城市中央,庄严又盛大。
车内忽然响起?一声?震动, 睿雪按下车载显示屏接听键, 裴之礼温柔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响起?。
“你们?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是的。”睿雪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太堵了, 我看见空隙就出来了,你还在堵车吗?”
“对。”无奈笑笑, 裴之礼又道,“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你们?先走?,我可能落后六分钟。”
“好。”
挂了电话,贺逢年轻哂,“哪有让客人等主人的道理,没?礼貌。”
睿雪瞥了他一眼,“堵车又不是他的问题。”
听睿雪替他说话,贺逢年只觉得胸口压抑,眉心不悦。
“开车技术不好还不是他的问题?”
“不是你非要人家带你去家里吃饭的么。”
被反驳到无言,贺逢年张了张唇,将手机一关赌气似得别开脸,“看见他就来气。”
“你不是气球,他也不是打?气筒,不用来气。”
睿雪望着前方想到当初睿臣谦安排裴之礼相亲时,着重提过他的做饭的手艺,顺口提到:“爷爷说过,裴律师做饭手艺很不错的。”
他轻嗤,“又是医生又是看见你就喜笑颜开的相亲对象,现在还有个裴之礼,等会儿别又出来什?么妖魔鬼怪。”
疾驰而过的车高鸣车笛,本应完整落尽她耳中的话瞬间只听音色,辨不出原样。
“你说什?么呢?嘟囔嘟囔的。”
唇角下压,贺逢年又恢复刚才?环抱着自己的姿势,脸色不悦。
“没?什?么。”
睿雪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只见他修长的脖颈和?白皙的耳朵,像是在可以躲避她的视线,睿雪没?管,有些担忧地看向后座。
也不知?道她买的大骨头在回到家之前,上面的冰会不会化成水。
担忧之际,裴之礼已经发来位置,睿雪顺手导航,忽地觉得那位置有些眼熟。
“这公寓你是不是也有一套?”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盖过耳边的风,睿雪将车窗升上来些,男人慵懒的声?音响起?。
“你记错了。”
就在睿雪怀疑自己的时候,只听贺逢年缓慢地续上上一句,语气很欠。
“明明是十套。”
“......”
“你在同一个小区买那么多房子干嘛?”睿雪白他一眼,“有病。”
“嗯。”
他拖着尾音承认下来,依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车内变得安静,直到红色帕拉梅拉拐过十字路口,副驾的男人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很快恢复。
等你知?道为什?么我“有病”,你就不会骂我有病了。
轻咳了声?,贺逢年看向窗外,觉得小区周边的绿化都顺眼了些。
裴之礼的家是简单的五室一厅。
要说五室一厅还简单,那是因为裴之礼的室内设计风格实?在太单一。
单一的黑白灰配色,单一的家具,甚至就连拖鞋也是单一的四十二码黑白灰。
睿雪走?两步声?音巨大让她不得已停下来,打?量着脚上的鞋,身前的裴之礼见状抱歉笑笑。
“不好意思,还没?有女生来过,我现在外卖给你点一双吧。”
“不用麻烦了,这样就可
以的。”
睿雪余光瞥见站在客厅中央的贺逢年正面色不善地看向这边,怕超市的场面再次上演,她赶忙离开裴之礼身边。
“介意我参观一下吗?”
“随意。”
“其实?家装很简单,是不是有些单调了?”
“......还好。”
毕竟她见过不少各形各色、喜好不同的客户,千奇百怪的颜色搭配和?要求都司空见惯,裴之礼的颜色单一也不是什?么奇事?。
“还吃不吃饭了?”贺逢年阴沉着脸开口。
“那我现在去做。”
“我来帮你吧。”睿雪已经挽起?袖子,“打?打?下手什?么的我还是可以的。”
经过贺逢年身边手臂被人握住,睿雪抬眼看他,“你干嘛?”
“坐着就行?了,我们?来。”
贺逢年此?话一出裴之礼和?睿雪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绑着石膏的手臂,齐声?道:
“我们??”
“你们??”
睿雪怕他逞强,压低声?音:“你手这样子怎么做饭?你忘了医生说你不能乱动右手。”
贺逢年侧首看她,薄唇翕动,语调散漫地开腔。
“不用担心我了,你等着开门吧。”
“什?么开门?”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起?,一位穿着某高奢品牌的女生道:“请问贺总在吗?”
“在。”贺逢年绕开茶几走?到裴之礼身边,“裴律师不介意他们?借你的客厅一用吧。刚刚睿雪逛超市的时候说鞋不舒服,裴律师家又没?有合适的拖鞋,我就叫他们?一并送来了。”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贺总会这么细心。不过想想贺总这些年的桃色新闻,似乎体?贴女生对您来说手到擒来,都是小事?吧。”他故意加重音节,依然笑地礼貌,“既然都是小事?,裴某何不成人之美。不介意,请进。”
眼见贺逢年的脸阴沉无比,睿雪真?是在心里给裴之礼跪了。
联想到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的直白真?是捏了把汗,要是裴之礼将全部实?力发挥出来,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贺逢年也不是。
“不用了!”
睿雪随便拿了双板鞋和?拖鞋,对女生道:“这两双可以了,辛苦你们?。”
她快速关上门,看了眼时间,“我七点还有个稿子要交,我们?......”
“懂了。”裴之礼走?出两步又转头看贺逢年,“贺总,要一起?吗?”
睿雪原本担心贺逢年死鸭子嘴硬,事?实?证明是她错了,甚至她觉得自己在一边打?下手都碍事?,于是默默退了出来。
裴之礼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睿雪坐在沙发正能瞧见两个身姿高挺的男人系着围裙,两边开火。怎么看怎么养眼,她心下一动,偷拍了张发给郗语,那边秒回。
[我嘞个痘痘!这么帅!睿雪你包男模啦!还是俩!!!]
正喝水的睿雪险些喷出来,吞也不是咽也不是,把自己一张脸憋得通红。
掌心又是一阵震动,睿雪赶忙捂住来电看向厨房,见忙碌的两人没?注意这边才?稍松了口气。可手中的电话却没?有半分放过她的意思,震动催促着她的手掌。
睿雪无奈,只得问裴之礼:“裴律师,我能去个洗手间吗?”
“可以,这条走?廊右手边第三?个房间就是。”
“好的。”
关上卫生间的门,睿雪终于接通,郗语兴奋的声?音在整间洗手间里响彻。
“睿雪雪你开窍啦!终于不是守着贺逢年那个大傻蛋无视别的帅哥的恋爱脑了!!你别说,你这俩男模光看背影就很帅啊!尤其右边那位,就后脑勺就看出他很有个性,是不是坏坏的那种?”
睿雪确定了照片右边那位是谁,叹息一声?,无奈揭露:“他就是你说的大傻蛋。”
郗语:?
郗语:“......你说什?么?”
厨房里,裴之礼看了眼身侧单手翻炒的贺逢年,笑道:“看不出贺总这么会做饭,一只手都那么游刃有余,手到擒来。”
相似的话语,相似的成语,相似的人畜无害的礼貌语气,贺逢年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无视他话里的暗讽,他眉梢轻挑,“你看不出的事?多了。”
一声?低笑,裴之礼主动道:“贺总不愧久经商场,什?么话没?听过,被我多次挑衅也能面不改色,在下实?在佩服。”
话锋一转,他目光犀利,看向贺逢年仿佛毒蛇盯上猎物。
“是不在意,还是不在乎?”想到什?么,他故作惊讶,“我说错了,超市里贺总好像又很在意,既然那么在意,为什?么还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让她伤心。”
灶台之上两簇火苗旺盛地燃烧,无声?将温度提了又提,可都抵不过对峙的两人背后的气焰。
危险的气氛充斥着,贺逢年周身冷冽的气压完全将热意压制。他松了手中的铲子,抬眸冰冷地迎上他的。
“裴律师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
“睿雪的追求者,我喜欢她。”
直白的,坦然的。
他甚至看了眼睿雪离开的方向,毫不畏惧地与贺逢年对视,真?挚无比。
“在没?见到贺总之前,说实?话我挺没?底的,想着就这么算了,心有不甘但也尊重睿雪的想法,毕竟还可以做朋友。可我现在......不甘心只做她的朋友。”
“不知?道贺总有没?有了解过我,我从?小就好胜心强,最喜欢和?别人争,而我又常常是赢得那个人。虽然睿雪已经拒绝了我,可我现在有十足的把握。”
男人浑身透露出自信,他伸手将火关灭,随手拿了贺逢年面前的盘子,“贺总不介意我先用吧。”
冷眼瞧着裴之礼将锅里的菜盛到他拿的盘子里,贺逢年只觉得可笑。
“好。”他单手插兜,幽深的眸底下波涛汹涌,无视了盘子的事?,“那你就去追。”
没?料到贺逢年会毫不在意,裴之礼嗤笑还未来得及上脸,就见眼前的男人此?刻眸中戏谑不掩,薄凉的唇角翘着,冷漠傲然的审视他。
目光尖锐又锋利,似把冰刃将他刨开,挖出肝脏。
毫无情绪的冷冽嗓音从?贺逢年的胸膛轻震而出,语调不徐不疾,仿佛是等候已久,正在寻找凌迟猎物般的稳操胜券。
他靠近裴之礼,带着强大的、不容忽视地气场,一字一句踩在燃烧的火焰腾灼起?的炙热温度上,将他完全压制。
“你可以试试。”
“追上她,算我输。”
“不是, 没有。”
嘴上否认着,记忆却调到她抱着贺逢年?那晚......颊上滚烫,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瞧见?眼中的迷茫。
“朋友而已?,你知道的, 贺叔叔对他?严格, 要是贺逢年?回家被贺叔叔知道他?打架手臂骨折,肯定?往坏处想的。”
“那他?在鹏城那么多套房子偏偏不去住住你家,他?贺少不是很多朋友么,都不愿意收留他??”
郗语一针见?血,后面的话也让睿雪思考起?来。
“雪, 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但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当年?因为一次吵架就要不告而别?,一走就是两年?吗?”
“......”
察觉到走廊传来响声, 贺逢年?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看向?已?经停止沸腾的锅, 好以整暇地抬眸, 云淡风轻道:
“辛苦裴律师,再帮我拿个盘子了?。”
“......”
“来, 尝尝这个。”裴之礼将装着菠萝古老肉的盘子往睿雪这边推了?推,“睿爷爷夸过的。”
睿雪“好”字还没说完,眼前的碗里就被贺逢年?不由分说地夹上一筷子风味茄子。
“大?晚上吃什么又甜又油的肉, 吃菜好。”
睿雪不由得看了?眼风味茄子, 又看了?眼菠萝古老肉,好像两者泛着的油光都不少吧?
见?她没动筷, 贺逢年?反问?:“怎么不吃?要我喂你吗?”
“不用了?。
睿雪吃了?口茄子还没嚼,又去夹咕咾肉, 都塞进嘴里才嚼。
“好吃。”
“哪个更好吃?”
“哪个更好吃?”
——两人齐声。
贺逢年?不耐看向?裴之礼,“这还用问??”
裴之礼抬眸,目光不善:“要不是你要挟睿雪,她根本不会吃。”
“要挟?”被逗笑,贺逢年?放下筷子,抬眼间脸上已?经没了?笑意,“裴律师用这个词,不合适吧。”
他?长腿一伸,懒散地靠上后背,缓慢道:“要挟是抓住对方弱点,强迫其答应自己的要求。我刚刚那分明是建议,你说对吗?”
“他?平常就是这么对你的?”像是忍受不了?贺逢年?的散漫,裴之礼拧着眉看向?睿雪,一脸担忧,“态度敷衍,举止压迫,言语PUA......”
想到什么,他?脸色难看。
“他?是不是还动手打你?!”
“没有没有。”
倒是我打他?的次数多。
睿雪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全然忘了?自己已?经用过的筷子给裴之礼夹了?快咕咾肉,见?贺逢年?还在看着这边又给他?夹了?一块。
“很好吃,快吃吧。”
嫌弃地瞥了?眼碗里的肉块,贺逢年?冷道:“我才不会吃他?做的饭。”
睿雪:?
睿雪:?不是你说要来?
无视睿雪的视线,贺逢年?看向?裴之礼,挑眉,那意思好像在说:我不稀罕吃你的饭,你喜欢吃我的?
裴之礼见?状自然地将筷子伸进装着茄子的盘子,中肯道:“这茄子味道不错。”
贺逢年?:?
“比我的略微逊色。”
贺逢年?:......
他?轻嗤:“没品味。”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饭桌上的暗流涌动,裴之礼看着电话对睿雪道:“爷爷打来的。”
电话接起?,睿雪听到的却是自家老爷子的声音。
“之礼啊,你上次说的那幅画是不是五千万啊?”
裴之礼一顿,笑道:“是的爷爷,那幅《墨兰》是五千万。”
“你看你看,我就说是五千万,你爷爷偏不信,你这老头,到底谁老年?痴呆?”
眼见?睿臣谦说着就要吵闹起?来,睿雪出声道:“爷爷,您干什么呢?”
视频里的睿臣谦果然停顿下,怀疑自己幻听了?都没怀疑睿雪和裴之礼在一起?。还是裴之礼爷爷笑着嘲笑他?耳背他?才反应过来,看着手机里的睿雪瞪大?眼睛。
“小?雪,你现?在和之礼在一起??”
睿雪余光瞥见?贺逢年?看来,后背一凉,笑着点头,“还有个朋友,我们一起?。”
不知是不是睿雪太敏感,她感觉自己后背更凉了?。
“你们......”
睿臣谦欲言又止,被裴之礼爷爷夺过手机,“那你们好好玩儿,我们两个老东西就不说了?,有时间记得来看爷爷哦小?雪。”
“一定?爷爷。”
“那我挂了爷爷。”
裴之礼挂断电话抬眼去看贺逢年?,挑衅十足:“朋友,原来贺总只是朋友。”
眉梢下压,贺逢年反问:“你不是?”
“我是,可我是拥有名字的朋友。可贺总,似乎连名字出现的机会都没有。”
“名字出不出现?无所?谓,有的人是可以拥有名字,但他?这个人已经失去了入场券,有什么用呢?”
睿雪已?经不记得这顿晚饭是怎么吃完的,出来时外面全黑,点点路灯照亮脚下的路,三人的影子出现?在石板路上,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在车边,裴之礼压低声音避开贺逢年?。
“别?误会,我只是让他?多些危机感。”
裴之礼今晚确实反常,不断激怒贺逢年?,像是要他?故意误会他?们的关系。但他?现?在又向?她解释,睿雪心莫名松了?一下。
不在意地摇摇头,“我知道,谢谢你。”
“如果有需要,随时来找我。如果他?打你,我可以成为你的辩护律师,我有把握把他?告到破产。”
睿雪一愣,随即笑着摇头,“虽然我要谢谢你,但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危险?”
红色的帕拉梅拉喇叭响了?响,是车里的贺逢年?已?经等地不耐烦,裴之礼见?状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
“再见?。”
“拜拜。”睿雪上了?车降下车窗,“手艺是很好裴律师,今晚谢谢你。”
“不用谢。”裴之礼故意看向?副驾的贺逢年?,“贺总一定?要把握好入场券,别?把券丢了?。”
贺逢年?轻抬眼眸,唇角不屑,“一定?,不劳裴律师担心。”
在睿雪疑惑的目光中,两人默契转头,已?经达成某种协议,而这种协议并不需要睿雪知道,但她能感觉出与她有关。
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
她脑中一直想着郗语的话,想着什么时机问?合适,可话到了?嘴边却难以启齿。
似乎哪方先问?就是哪方先低头。
某种别?扭感一直成为两人之间的链条,各自缠绕一边,分不开,也扯不断,只能以此?刻尴尬的形式相处着,像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彻底扯断链条,将这段关系分裂的时机。
另一边,贺逢年?一直在想裴之礼的话,恍然发现?另一层含义,侧头问?睿雪。
“你和裴之礼的相亲没后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