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孩子当要挟,要挟什么呢?”萧宝珍又问,“难道孩子爸爸真是厂子里的领导,她想靠着孩子上位啊?”
她钻进高敬怀里,“你跟我说说呗,厂子里有没有哪个领导像是跟她有苗头的?”
“你这是为难我了,你看我平时像是不好好干工作,整天盯着领导的人吗?”高敬无奈的说道,见萧宝珍目光有神的看着自己,很快又说,“不过我们倒是可以从别的方面分析分析。”
萧宝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怎么分析?”
“咱们现在呆着的钢厂是二厂,也就是个分厂,上面的领导全是从总厂空降过来的,抽调的全是从总厂建立开始就做起来的老领导,上次我跟着老师去开会的时候看了一眼,稍微有点级别的领导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头发都没了,而且他们说的话跟咱们县城的方言不一样,好几个都带着南方口音,听都听不懂,我觉得叶红缨跟领导的关系不大,就算想搞点什么花头,连话都听不懂,怎么办?”
萧宝珍思考了一会,“你的意思就是领导们年纪大了,都能当她爹了,不是咱们厂子的领导吗?”
“对,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那万一她就是豁出去了呢?毕竟她连带着肚子嫁给我哥这种损招都能想得出来。”萧宝珍又说。
高敬摇头,“我是技术岗位,比起车间的同志,算是领导见的多的,但也只是跟着老师去开会的时候见过两面,平时领导忙着呢,她就算有这心思,也见不着领导。”
“看来还真不是了,那再下面的小领导呢?”萧宝珍又问起来。
高敬还是摇头,“那更不可能了,下面的小领导虽然是本地人,也大都是已婚,但她压根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要是我没猜错,她当初也是靠着关系才进的医务室,既然有关系,人也年轻,水灵灵的大姑娘,她完全可以让她背后的关系给介绍对象,到时候光明正大的也能嫁给一个前途光明的男人,何必去跟人搞破鞋,这从逻辑上说不通。”
萧宝珍若有所思,“那这么说,还真不是咱们厂子里的人了,难道是厂子外面的?她在外面认识的?”
夫妻俩在钢厂领导里头过了一遍,还真是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又开始往外面猜测,除了领导,也想了想其他人,但怎么说,这逻辑都说不通。
最后两个人都糊涂了,干脆不再想着这件事。
“咱们俩在这瞎猜也没意思,还是闷在心里等着看吧。”萧宝珍打了个哈欠,“以叶红缨的性格,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她现在也就一两个月的身孕,再过上两个月肚子大起来,那时候可就瞒不住了。
这件事情还有的闹。
自己哥哥跟叶红缨谈着的时候,萧宝珍一提起这件事情就着急,生怕哥哥栽坑里,现在两个人黄了,萧宝珍倒是能安安心心的等着看戏了。
夫妻俩说着话,互相抱着依偎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萧宝珍已经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脚后跟。
她哼着歌走路去上班,走进医务室的时候扫了一眼,今天的人倒是来齐全了。
这么一扫,萧宝珍又看见了叶红缨。
虽说叶红缨跟自己二哥的事情已经黄了,危急解除了,但萧宝珍再看向这个女同志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膈应。
叶红缨表面上看着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实际上心思挺深,挺歹毒啊,她光想着自己要解决肚子的事情了,也不想想她二哥一个农村汉子,要是得知从小养大的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那打击该有多大。
不过幸好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萧宝珍的膈应也没有表现在脸上,照旧跟叶红缨打了个招呼,便坐到柜台后面,开始今天的工作了。
叶红缨今天蔫蔫的,看萧宝珍走进来,勉强抬起头打了个招呼,又趴在桌子上了。
“小叶你到底怎么了?从上次之后就一直这样趴在桌子上,工作也没什么热情了,你是不是真的生什么大病了?”周护士颇为关心的说。
叶红缨头都不抬,声音有些沙哑的说,“没有啊周姐,我只是这段时间没睡好而已。”
“可你一天到晚都不怎么跟我们说话,而且脸上也没什么笑容,是不是还在生气那天我跟江医生俩人挤兑你的事情呢?”周护士索性走到叶红缨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我在这再跟你说声对不起,真的,我知道自己误会你了,以后再这样,我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你就别生气了行吗?”
“真的没事周姐,我只是最近睡不好。”叶红缨勉强笑了笑,拉开周护士的手,“那件事情我早就忘了,现在只是想安静一会。”
说完,也不管周护士了,直接趴在桌子上,头一撇,直接不说话了。
周护士平时最会找人聊天搭话的,医务室里就属她最会搞关系,现在一身本事在叶红缨面前没办法施展,原地站了会,叹了口气,又坐回位子上去了。
她以为叶红缨还是在生自己的气,殊不知,叶红缨这会儿可忧愁着呢。
叶红缨双手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脑袋朝下,就这么盯着自己的肚子。
没错,她确实是怀孕了,估摸着都得有两个月了。
叶红缨在脑子里飞速思考着,该拿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她从小就月经不调,以前她妈带她去看过老中医,人家就说了,说她以后要孩子困难,一旦怀上了就得注意着,千万不能流产,要是流产了,以后就更难怀孕了。
就因为这个,叶红缨打死也没想过打胎。
不打胎就要考虑孩子爸爸的问题了,孩子的亲爹……叶红缨暂时不去想。
她一开始是看上了萧建远,为人老实而且好骗,她随便说了点啥,眼神含情脉脉的盯着,萧建远就什么都信了,而且真的回去为了她跟家里人吵架,闹着要结婚。
当时叶红缨心里还是挺得意的,觉得自己很有本事,更重要的是萧建远长得不错,个子高,她能看的上眼。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萧建远的家庭是农村的,父母都是农民,没什么本事,就算有一天孩子的身世问题闹起来,也翻不出什么天,所以叶红缨觉得自己可以嫁给萧建远。
她计划的好好的,谁知道萧建远那对父母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死活就是不肯松口,紧接着萧建远也改了主意,说要等三个月才能结婚。
三个月?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她肚子都大了,那还怎么糊弄过去!
叶红缨听到这消息就急了,威胁着不结婚就分手,没想到萧建远真的跟她分手了,而且走的头也不回,后来叶红缨反应过来想追过去的时候,萧建远也不搭理了,这条鱼直接脱钩了。
叶红缨想到这里就恨得咬牙,把头换了个方向,去看坐在旁边的赵医生。
谁知道赵医生接触到她的目光,直接低下头,也不知道在写什么,竟然直接不理她了。
叶红缨呼吸一顿,这又是一件让她比较生气的事情了。
前段时间她因为自己怀孕了,果断从几个男人当中选出了最好拿捏的萧建远,其他男人就这么断了,对于赵医生,她更是拒绝的不留情面。
没别的原因,赵医生是个大夫,孩子的月份不对,他肯定能感觉出来,所以他是第一个被排除的。
谁知道萧建远那里黄了,现在叶红缨想再回头跟赵医生聊聊的时候,人家已经把她当成已婚妇女看待,平时看见了也只是客气的打个招呼。
叶红缨抿了抿嘴,气得都不想说话了。
她这么沉着脸趴在桌上,搞得整个医务室的氛围都很僵硬,大家话都不怎么说了,就连平时最爱吃东西的杨雪,说话都小小声。
就这么过了一上午,快要到中午下班的时候,杨雪先受不了了,她受不了这种死一般的气氛。
医务室一上午都没人来,杨雪也就无聊了一个上午,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她看了看众人,又清了清嗓子,“我看大家最近好像都不怎么高兴,要不我先宣布一个好消息吧?”
这一声倒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在里面看书的萧宝珍都忍不住把头抬起来,好奇的看着杨雪。
周护士早就觉得无聊了,她笑着追问,“怎么个好消息,是工资要涨了,还是我们的福利待遇要往上提一提?”
毕竟杨雪是副厂长的闺女,有啥好消息她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的消息也不差。”杨雪扑哧一声笑出来,兴奋地说道:“我爸爸说,厂子里的领导看大家最近干的都很卖力,也是辛苦了一整年了,连过年都没怎么休息。所以领导们决定联系放映队过来放电影,连着放三天!每天晚上都放!所有人都能去,免费看电影,还可以带着家属呢!”
“真的?真有这事儿吗?”周护士第一个兴奋起来,拉着江医生说道:“小江,回头我们一起去看,反正我们医务室没什么事,晚上下了班就可以过去了!”
“有什么好看的呀,不就是那些老电影,你在电影院还没看够吗?”江医生兴致不怎么高,有些蔫蔫的说道。
她还没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呢,再说她家条件好,平时工资和粮票都是自己拿着的,一到星期日就跑过去电影院看电影,早就看腻歪了。
周护士一想也是,老电影都放了多少遍了,“不知道这次放什么?估计又是《上甘岭》《铁道游击队》这些也不是不好看,主要是看了太多遍了,我想看点新鲜的。”
“这次除了你说的几个片子,还会放《冰山上的来客》《蚕花姑娘》,你们真的不去吗?”杨雪笑眯眯的说。
这下整个医务室都躁动起来,就连埋头写东西的赵医生,和一直兴致缺缺的叶红缨都抬起头来。
“放新片子,肯定要去看啊!小江你去不去?”周护士第一个说。
江医生笑着点点头,“去!到时候我带点瓜子,咱们一边看一边嗑瓜子。”
大家伙儿热热闹闹的讨论起来,心情都特别兴奋,在枯燥无味的生活中,总算有了新电影看了!
就在医务室热热闹闹讨论着新电影的时候,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医务室这么热闹呢?”
这声音一出来,大家伙儿都朝着医务室门口看去,来的是两个男人,一老一少,年轻的搀扶着年纪大的。
萧宝珍也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这一看才发现还是两个熟人。
住在她隔壁的白根强,还有二号车间主任于国良。
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今天来晚了
◎二合一◎
于国良于主任被白根强搀扶着进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走路的时候两条腿都不能使力气,一瘸一拐的,最后几乎是靠在白根强身上,才能勉强走进医务室。
刚才还没进医务室,就已经笑着说话的正是于国良。
他被白根强扶着走进医务室,先是在里头看了一圈,一眼看见萧宝珍。
或许是觉得萧宝珍有些眼熟,他盯着看了一会,忽然认出来,“你不是根强的邻居,也住在大杂院的那个女同志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根强一开始还没注意到萧宝珍,此时听见这话也朝着里面看去,在看见萧宝珍的那一瞬间,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脚步直接顿住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了里头两眼,下意识抓紧了于国良的胳膊,“萧……小萧同志,你怎么在这了?”
相比起白根强的错愕,萧宝珍却是落落大方的多。
她本来拿着笔在对照着医疗书籍做笔记,发现于国良认出自己后,萧宝珍笑吟吟的打了个招呼,“之前钢厂招收临时工,我报名了,正好考上了。”
“有志气,真是不简单。”于国良说着,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回头拍了拍白根强的胳膊,随口说道:“我想起来,你家玉娘好像是小学毕业,有空让她去考个红专,下次要是有这个机会我提前告诉你,让玉娘也过来考,多少能减轻一些家庭负担。”
两人说话的态度很随意,白根强勉强一笑,“好,我先谢谢师父了,不过我们现在先办正事吧。”
这个时候,医务室里最热情的周护士也走过来了,“于主任,您今天来是抓药还是看病?”
“老毛病犯了,老寒腿,这段时间只要温度一降,我这腿就跟针扎了一样疼的厉害。”于国良说着,拍了拍自己右腿的膝盖,疼得脸上的肉都在微微抽搐,又说,“我记得去年这时候来你们医务室用药油按摩过,回去以后就没那么疼了,来,谁来给我再按一按,这钻心的疼啊,实在是受不了了。”
要换成以前,周护士就仗着自己年龄最大,是个老油条,把这活儿扔给叶红缨了,毕竟叶红缨脾气最好,也最温柔。
但现在可不行了,叶红缨蔫蔫的趴在桌子上压根不搭理人,周护士就说,“您上病床上躺着去,我来给您按按。”
她说着,转身去柜子里拿药油。
“我刚到医务室门口的时候,听见你们说的热热闹闹的,这是说什么呢?”于国良在白根强的搀扶下,艰难的躺上病床,随口问了一句。
周护士笑道:“小杨说厂子里准备给咱们全体职工放电影,不仅放老电影,还放新电影呢,我们就是在说这件事,于主任您听说这事儿了吗?”
“我好像也听人提过一嘴,要说放电影啊,还是你们这些小年轻最高兴了。”于国良笑着说,“都放哪些片子,知道吗?”
“《上甘岭》和《地道战》肯定是有的,其他大概都是我们年轻人爱看的。“
“《上甘岭》,我的最爱啊。”于国良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岁月,还是已经困了,总之说完这话就合上眼睛,不一会,竟然传来了呼噜声。
按摩膝盖肯定要撩起裤子,一看见于国良的膝盖周护士就皱眉了,叫道:“于主任的腿这是怎么了?我记得去年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而且去年这个时候可比今年还冷的多呢?他今年的膝盖肿的像个大馒头。”
“江医生你来看看,这情况不太对吧?”
江医生走过来看了一眼,“还有冻伤,一会按摩完了,把冻伤的药膏再拿过来擦一擦,对了,今天按摩的时间长一些,把药油完全揉进去就好。”
“好,我知道了。”
一大块凝固的药油擦在肿胀成馒头的膝盖上,周护士使劲儿的揉了揉,想把药油化开,只听于国良疼得一声闷哼,周护士还以为他会疼得醒过来,结果也只是哼哼一声,很快又睡着了。
“满厂子都说你们二号车间的主任最拼命,工作起来都不要命的,合着这话一点不掺假。”周护士随口说道:“今年这腿怎么这么严重啊?”
白根强一直在旁边站着呢,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样儿,一脸的谦卑,“前端时间不是下大雪吗?正好赶上总厂那边缺人,我师父就过去了,回来的路上车不好开,他自己下车走回来的,回来以后腿就成这样了,整天嚷嚷着疼。”
“难怪还有冻伤,他可真是为了工作不要命啊,你看他这黑眼圈儿,躺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都能睡着。”周护士又说。
白根强满脸无奈,“他刚连着加了三天的班,每天睡觉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你说黑眼圈能不严重吗?”
“你咋不劝劝?”周护士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说。
白根强两手一摊,“我倒是劝了,但你看我师父的脾气,能听我的话吗?家里没有个师娘管着,他本来也是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人,我一劝他还跟我发脾气,你说我这个做徒弟的能怎么办,我倒是想强行把他带走回去休息,但是你也知道,我做晚辈的……”
“得,我知道了,于主任这个脾气也是满厂都知道的。”
“那个,小周护士,你看我师父这个腿还有办法治一治吗?老寒腿治不好,至少冻伤能解决吧?”白根强顿了顿,搓着手问起来。
江医生正好在旁边了,伸手摸了摸于国良的裤子,“他的裤子太薄了,而且袜子也很薄,多穿一条厚棉裤,穿一双厚袜子,少在外面走动,会好很多的。”
白根强想了想,直接就说,“正好过年发了棉花票,回去以后我让我爱人把家里的棉裤改一改,改出一条厚棉裤给我师父穿吧,厚袜子倒是不好找,回头我去市里的时候看着有没有的卖。”
“你倒是孝顺。”江医生听见这话,不由得高看了白根强一眼。
“都是我该做的。”白根强立刻就说。
周护士在给于国良按摩,头上都冒汗了,也说了一句,“小江你是去年来的,还不知道吧,他俩的关系那叫一个好,人人都说于主任收了个好徒弟,命好,这辈子虽说没孩子,但有个徒弟亲如父子呢。”
白根强早就等着这句话了,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说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师父没有家庭,无儿无女,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关心着。我呢,也正好是早年丧父,从小没感受过来自父亲的温暖,自从跟了我师父之后,我才知道有父亲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我就发自内心的把师父当成父亲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格外肉麻的又说了一句。
听到这话,萧宝珍却是诧异的抬起头。
她怎么发现这白根强不太对劲呢。
嘴上说着应该的应该的,但他眼里露出来的可不是高兴,那是窃喜,那是得意,还有一丝的不屑?
萧宝珍是有异能的人,隔着一堵墙的距离都感受到白根强心里那种隐秘的窃喜了。
但周护士可没发现,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白根强,心里感叹着这真是个孝顺有良心的好男人,只可惜已经结婚了。
周护士回头看了一眼赵医生,心里也知道人家赵医生跟自己是没希望了,再看一眼白根强,心里一动,“对了,你身边有没有什么玩得好的朋友或者发小儿?给姐介绍一个呗?”
“行啊,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一下?”白根强说道。
周护士:“我自己是正式职工,怎么说也得找个正式职工吧?要是钢厂的就最好了,年纪比我大三岁或者小三岁都可以,长的不能太寒碜,对了,脾气要好,最好是那种温温柔柔的,我不喜欢脾气太暴躁的,你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
“目前还没找到,以后要是有,我肯定给你介绍。”白根强嘴上答应了,实际上心里还在冷笑呢,笑话周护士长得丑想得美。
周护士完全不知道白根强心里在想啥,看他答应了,乐的不行。
“现在药油已经按摩进去了,我再涂个冻伤膏,你们就可以走了。”
说着挖了一大坨药膏敷在于国良的膝盖上,但这药膏的味道有点刺鼻,还没等揉开,就听见于国良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冻伤膏呀?于主任您的腿冻伤了,来不要动,我给你好好涂上。”
于国良爬了起来,整个人都剧烈咳嗽起来,脸咳的通红,看那样子仿佛要把整个肺部都刻出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这动静把周护士都吓到了,一手的药膏半天不敢抹开,“于主任,你这咳嗽不正常吧?”
“哪里不正常?我师父就是感冒了,前两天没休息好。”白根强连忙说。
于国良也摆了摆手,“根强说的对,其实我前段时间就咳嗽了,就是那天晚上给冻伤了,一直没好,这咳嗽就是感冒了。”
“可是我听您这咳嗽的声音,确实不太对劲。”江医生说着,拿过听诊器就把于国良给按住了,还不等白根强阻止,听诊器已经放在了胸口。
过了一会,江医生皱着眉收起听诊器,“这不是普通感冒,你这是支气管炎发作了!怎么还能拖这么长时间,你的气管听着已经出现了啰音。”
“我记得您是慢性支气管炎,医生开的药吃了吗?”
“一直在按时吃啊,没断过,照理说不该发作的,我还以为就是普通的感冒。”
“您不该拖这么长时间的,听着炎症有些严重。”
“小江大夫,那你说怎么办?能不能有什么招可以压一压?现在刚开年,车间的工作太多,我一时还走不开。”
江医生:“我非常严肃的告诉您,您的病情现在恶化了,按道理来说一直吃着药,不该这么严重的。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下工作去大医院接受治疗,不要再用药压下去了,这对你的身体没好处。工作很重要,但是身体也很重要,你必须去医院接受更专业的治疗。要是你担心没有好的医生,我可以给你介绍我的老师,你可以去找她,她会给你安排这方面的医生的,行吗?”
“可是车间的工作……”于国良还在犹豫,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正好周护士把冻伤膏抹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次他咳着咳着,忽然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像是溺水的人一样,他疯狂想要呼吸新鲜空气,但气管就跟被人堵上了似的,他憋得双目通红。
最后是萧宝珍反应过来,上前拍了一把他的后背,这才让他缓过这阵。
萧宝珍也说,“上次我也建议过您赶紧去医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钢厂离了谁都能照常运作,但你要是病倒了,还怎么继续为革命做贡献,您觉得呢?”
“我……”于国良说不出话来了,当然,刚才那种接近窒息的感觉,也是真的让人害怕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为了工作,也是为了钢厂,于国良总觉得自己的身体还能拖一拖压一压,总之先把工作做好了再说。
但是刚才那种接近溺水,想要呼吸却吸不上气,想要吐气却感觉自己的肺部疼得快要爆炸的感觉,是非常让人清醒的。
此时的于国良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是真的动了去看病的心思。
恰好这个时候,江医生、周护士和萧宝珍几个女同志都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他过去看病,渐渐于国良的想法就松动了。
“好吧,我考虑一下。对了小江大夫,你把你老师的地址和电话给我行吗?”
“没问题。”江医生利索的写了一份儿递过去。
于国良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片,还在思考关于看病的事情,一时坐在病床上没动弹。
“那个……师父,咱们该回去了,车间的工人还等着咱们呢。”白根强好像有点坐立不安,一会扶着墙壁,一会擦一擦额头,终于忍不住说道。
于国良听见这话就赶紧起身,靠在白根强身上准备走了。
白根强回头打了个招呼,“那我们就先走了,今天谢谢你了周护士。”
“这是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别忘了给我介绍对象啊?”周护士笑着追出去,说了这么一句,回来之后还在感叹,“啧,于主任是真的有福气,徒弟这么孝顺。”
孝顺吗?萧宝珍怎么看都觉得白根强这个家伙不对劲呢。
以及,她想到了自己第一天住进大杂院,白根强就跟玉娘吵架,把玉娘吓到呼吸性碱中毒,差点死了的事情。
后来萧宝珍更是发现,白根强这个狗东西就是个变态,家暴玉娘。
当时她劝过玉娘离婚,但玉娘不敢,说自己是个孤儿,又没有工作,离婚以后是真的没地儿去,也活不下去,只能依靠白家,于是萧宝珍就暂时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叮嘱玉娘要是遭遇家暴,一定要告诉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半年来,白根强的工作上一切顺利,他心情好,也就没有再对玉娘动过手,这件事情也就暂时过去了。
今天又看见了白根强,萧宝珍一下子想起这件事儿来。
对自己媳妇那么狠心那么变态的人,会发自真心的对一个陌生人好?会把陌生人当爹?她怎么觉得白根强是在演戏,而且越演越像,都快把自己给演信了呢?
萧宝珍盯着白根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忽然冷笑一声,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
很好,从现在开始她会好好的盯着白根强,他要是敢动手,无论是对玉娘还是对于国良,她都会撕下他伪善的这层脸皮,在他身上踏上一万只脚。
再说于国良和白根强这对师徒,从医务室出来之后,于国良感觉腿上的刺痛好了很多,走路的时候没有那种针扎一样的疼痛了,但他现在肺部很难受,感觉喘不上气。
“等等,走慢点,我们先歇一会吧。”
刚走到医务室门口的这一排树木旁边,于国良就走不动了,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直喘粗气。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看着白根强苦笑道:“我真羡慕你们年轻小伙子,身体好、还能干革命。我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珍惜身体,现在老了就变成这样,一步三喘,根强,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能学我,我看你也连着干了好几天了,今天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师父,你都没走我怎么能走,我也能干。”白根强一脸的感动,连忙说道。
于国良摆了摆手,“刚才大夫有句话说得对,身体是干革命的本钱,钢厂离开谁都能正常运作,但身体是自己的。我一个老光棍也就算了,你有家有口,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不能学我,你得早点回家休息。”
他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说,“其实我刚才是真的被吓怕了,想着把这两天的工作忙完,干脆请几天假去看病吧。”
话音刚落,白根强就支支吾吾起来,满脸为难的说道:“但是这几天的工作忙完,很快就要来下一批的任务了,下一批的任务上面催的还很紧,我就是担心您不在,我们干不好。”
他垂着眼睛,眼神闪了闪,语气很是愧疚,“都怪我没出息,跟着您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独当一面,师父你放心去吧,大不了我带着车间的工人日夜兼程的苦干几天,真出了事,我一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