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张俏叹了口气,“当时我也是傻,想着她欺负了玉娘不欺负我就行了,心里还在那沾沾自喜呢。”
“现在想想,王巧花本来就是个恶毒的人,她不是欺负这个就是欺负那个,不是欺负玉娘,就是欺负我,这种人就跟毒蛇似的,表面上跟你千好万好,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盯着你多长时间,等你一松懈下来,直接就给你一口,挺吓人的。”
萧宝珍和齐燕对视一眼。
萧宝珍作为这件事情的知情人,谨慎的说,“我知道了,我会跟其他人通个气的。”
齐燕不明所以,但是看张俏一脸认真,又一脸慎重,再联想一下张俏这段时间的遭遇,她也点了头。
两个人答应下来。
张俏说完之后又去找玉娘。
“以前我是你嫂子,咱们妯娌两个本来应该互帮互助,但我那时候傻,也是自私,没想着帮你一把,现在想想也是后悔。”
“我现在住在街角的那条胡同,你要是碰上事儿了可以去找我,只要能帮的我一定帮。”张俏拉着玉娘的手,认真的嘱咐说,“现在我嫁出去了,老白家没女人,只有白大钢和王巧花两个人,王巧花还是个瘫子,他们俩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
“我要是猜的没错,王巧花后面肯定会来找你,跟你服软,哭着求你回去帮忙,玉娘你千万要记住,千万别回去,不管她哭的有多可怜,说的有多委屈,千万不要回头,你是好不容易跳出来的,别又回去踩火坑。”
玉娘惊讶的看着她,从来没想过张俏会对自己说这句话,“嫂子。”
“我今天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些,我怕你心肠软,被王巧花稍微哄骗两句就回去给他们帮忙,你记住了,这母子俩千万不能接触,也不能来往,你离他们俩远点儿。”
玉娘咬了咬唇,用力点头,“好,我知道了。”
从张俏回来的那天起,院子里头的人不约而同的疏远了老白家母子俩。
以前白大钢刚回来,胡同里头的人看他还新鲜,上班路上碰见了,总要招呼两句话。
现在是没有了,大家伙想到张俏的遭遇,和她那天回来说的话,再去看王大妈和白大钢的时候,心情就很不一样了。
大院里头,家家户户都在互帮互助,抱团取暖,只有老白家没人搭理。
这母子俩好像也不在乎,白大钢早出晚归,除了上班不怎么出门,王大妈就更不怎么出门了,母子俩深居简出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特别低调。
老白家的风波,随着张俏的离开彻底平息了。
1974年6月,跟张俏猜测的差不多,老白家母子俩撑了一个多月,终于是撑不下去了。
王大妈扶着墙出门,去后院玉娘屋里头,在门口一直敲门,扯着嗓子喊玉娘回去帮忙。
“玉娘你开开门啊,妈真是过不下去了,你大嫂那个没良心的离婚走了,我跟你大哥两个人在家,日子真是不好过,你大哥是个男人,又要工作,家里衣服没人洗,饭没人做,我们现在连口热乎的都吃不到,难道你就干看着?”
“我可是从小把你养大的,你忍心看着我这么受苦吗?你开开门,回去帮我做顿饭,把衣服洗了好不好?”
玉娘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她抱着脑袋,以前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里,她不想去老白家当保姆,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王大妈。
王大妈又在门口嚎了一会儿,萧盼儿走出屋子,啪的一声把门甩上,叉着腰跟白大妈吼道:“叫什么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哭丧!哭丧也别来我们家门口哭,回你家屋子里哭去。”
“萧盼儿你怎么说话的?“王大妈沉下脸。
萧盼儿才不惯着她,“什么我怎么说话的,我让你赶紧滚回去!在我们后院里撒什么野,玉娘是你家保姆还是你的佣人,你是旧社会地主老财?你儿子又不是没断奶,衣服不能自己洗,饭不能自己做?再说了,他在钢厂工作,厂子里有食堂,可以打饭回来,你霍霍玉娘干啥?”
“啥叫我霍霍她,我把人捡回来,还把她养大了,养恩比生恩大。”王大妈还在嘴硬。
突然门打开了,玉娘出现在门后面,她攥着拳头给自己打气。
“王大妈,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也不会去给你洗衣服做饭,萧盼儿说的没错,衣服可以自己洗,饭可以去食堂打,我还有自己的工作,没时间给你当保姆。再说你养我二十年,我也给你干了那么多年的活儿,我们之间的恩情早就还清了,你要是再来找我,我就告诉领导去。”
说完她把门一甩,王大妈再怎么敲门,她都不开了。
玉娘表明自己的态度,王大妈反而蒙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趴在门上敲了半天,又哭了半天,最后终于看明白了玉娘的意思,玉娘是打死不肯再跟她回去了。
王大妈哭哭啼啼,又扶着墙回去前院儿。
王大妈走了以后,萧盼儿撇了玉娘一眼,轻哼一声,“这才像样,你现在都有自己工作了,翅膀早就硬了,干啥还听她的话,这个死老太婆天天就知道霍霍人。”
玉娘:“谢谢你盼儿姐。”
萧盼儿没说啥,转身又回了屋。
经过这件事,老白家的名声在大院儿里头算是彻底完犊子了。
不仅没人跟他家来往,就算王大妈主动找大家伙说话,都没人回他了,时间一长,王大妈也认命了。
到了九月底,年根底下,大家伙儿又张罗起了家里的事情,红红火火的。
先说老许家,许大方之前相亲成功了,是隔壁省的女同志,条件还挺好,当时许大妈乐得跟什么似的,成天张口闭口就是我家大方的婚事。
结果到了年根底下,眼看到了约定结婚的日子,许大方结婚的事情又一次的吹了。
人家女方当时答应的千好万好,还说要跟着他一起来小县城生活,最近突然变卦了。
女方提出一个要求,许大方想娶她,必须连她妹妹一起养了,她要把妹妹带过来一起生活,等于是带着妹妹出嫁。
那姑娘原话是这么说的。
“我父母不容易,现在还在拼儿子,家里有好多妹妹,实在是养活不了,我带着妹子一起嫁过来,你给口饭吃就成。”
听见这个话,许大方一下子犹豫了,回家思考了两天,又把高敬找出去钓鱼,不知道两个人在钓鱼的时候说了什么,总之回来以后,许大方就改变了想法。
他立刻姑娘说清楚,不结婚了。
他这人看着憨厚,实际上想的很清楚,这姑娘想带着妹妹出嫁不是个大问题,反正也不过添双筷子。
他有正式工作,一份工资养四个人是有些困难,但也不至于揭不开锅,吃窝窝头还是能吃饱的。
真正的大问题在于,这姑娘家里都这么多孩子了,还要拼儿子,万一真给他拼到一个儿子,这姑娘岂不是要无限度的帮扶娘家?不行不行。
许大方也没跟许大妈商量,直接自己做主退掉了这门亲事。
许大妈知道了之后唉声叹气,但她也没招,儿子说的有道理,他们家只是想娶个媳妇儿,不是想连儿媳妇的娘家人一起养活过去,她儿子没这能力,也没这个想法。
因为许大方的婚事再一次告吹,许大妈急得嘴上起了个泡。
得了,接着给儿子安排相亲吧。
再说老苏家,苏福贵这边却是老实了不少。
自从苏小文回来之后,把他看的很紧,他也没工夫再去干那些偷看小媳妇儿的事儿了,整天就是跟闺女打游击战,偷摸找地方喝酒抽烟,看着老实巴交的。
时间一长,再加上年纪也大了,渐渐的改掉了这个坏习惯。
大杂院里头,除了老白家,其他人家的日子都在逐渐变好。
玉娘前几年就转正了,大杂院的那一小间房子正式分给了她,这就属于她了。
转正以后,玉娘拿着跟正式职工一样的工资和福利待遇,日子是越过越好。
至于以前最不太平的老宋家,也是彻底安静下来。
萧盼儿干媒婆干得风风火火,钱也没少挣,但她算是想开了,不管挣多少钱,只给家里出一点,其余全都自己攒起来,顶多给孩子买几块糖。
宋大妈和宋方远不是没闹过,但是他们拿萧盼儿没办法。
萧盼儿这人看着恋爱脑,但铁了心的时候那是真狠心,宋大妈没办法,反而巴结起了萧盼儿。
宋大妈选择讨好萧盼儿,宋方远却拉不下这个脸,他现在跟萧盼儿的感情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夫妻感情疏远的厉害。
这天,宋方远跟萧盼儿因为家里用钱的事又吵了一架,宋方远气的甩门就走。
出了大杂院,他也不去找别人,就去找林晓芳。
自从宋方远从家里拿不出钱后,林晓芳对他的态度也冷淡了一些,宋方远约出来三次,她只答应一次。
这一次林晓芳算了算日子,还是跟宋方远出来了。
宋方远闷闷不乐,还一直在抱怨媳妇儿挣了那么多钱,却不想给家里用,太自私。
俩人一起在路上走着,林晓芳眼里闪过一丝鄙夷,不过很快又藏起来。
她拉起宋方远的手,眼珠子转了转,“方远哥,你手上还有零钱吗?”
“怎么了?有倒是有,不过也就两三块钱,什么都干不了。”宋方远很沮丧。
林晓芳却笑着说,“两三块钱也够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宋方远疑惑的跟着林晓芳走,左拐右拐,最后抬起头,他发现林晓芳把他带到了一个地下赌场。
宋方远这辈子顺顺利利,小时候出生工人家庭,长大以后接了他爹的班,成了正式职工,可以说,除了早年丧妻没受过什么挫折。
以前他从没想过要赌博,宋大妈也天天耳提命面告诉他,赌博不是正经人干的玩意儿,他千万不能碰。
此时站在这个地下赌场门口,宋方远第一反应是拒绝。
“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里?不行,我不能赌钱,我先走了。”
林晓芳拖住他,柔情蜜意的说道:“你等等呀,说得好像我要害你一样。方远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带你过来散散心,你别看这里是个赌场,但是里面可好玩儿了,再说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手上只有两三块钱,再输能输到哪去?不就两三块钱吗?“
“你在这玩一会儿,家里的那些事就全都忘光了,说不定还能赢一把,要是从两块钱赢到二十块,那咱们不就赚了,还可以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林晓芳笑嘻嘻的说道。
宋方远还是不答应,皱着眉说,“哪那么容易,两块钱赢到二十块。”
“能不能赢,你进去不就知道了吗?反正也就两三块钱,输了也不心疼。”
宋方远盯着门头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拒绝了,拉着林晓芳走人。
宋方远想着,他这辈子都不要碰赌博,这玩意就不是好人干的,说不定一个不注意就输的倾家荡产。
谁知道,这话刚说出去没多久就被打脸了。
过了七五年正月,萧盼儿突然干了件大事,她全款提了一辆自行车。
提自行车的钱,是萧盼儿自己给人说煤挣的,钱也是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先攒钱买工业票,攒了工业票又攒买自行车的钱,攒了这么长时间,终于从二道贩子那里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
虽然是二手,但这是硬通货,擦的锃光瓦亮,看着就让人眼馋。
萧盼儿推着自行车回大院的时候,别提多骄傲了。
谁知道刚把自行车推回去,老宋家炸了锅。
宋大妈拍着大腿哭,骂萧盼儿手松,不知道存钱养孩子。
宋方远也是脸色铁青,他知道萧盼儿手上有钱,想着总有一天会拿出来。
谁知道,转眼就买了辆自行车回来。
自行车有什么用?家里已经有一辆了。
再说了,自行车不能吃不能喝,钱花出去就没了。
看着丈夫和婆婆生气的面孔,萧盼儿话说的很硬气,“方远哥,妈,我买这自行车是为了工作,我现在出去给人说媒经常要走很远的路,总是骑你的自行车也不是个事,有时候你突然有急事,我就得走着去,路上来来往往的不安全,我想着买辆自行车,以后出行也方便一些。”
宋方远扯了扯嘴角,表情僵硬。
“你早说的话,我把我的自行车给你就是了,你骑着出去呗。”
“我之前跟你要过,你不是没给吗?”
“再说了,那始终是你的自行车,你张嘴一要,我就得紧着你先用,哪有自己的自行车方便。”萧盼儿笑盈盈的,语气却很坚定。
她扫了宋方远和宋大妈一眼,突然说道:“其实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生气,这钱是我自己挣的,我生活在家里,还给你们交家用,只多不少,要说我没替你们养孩子,也怪不了我,这三个孩子都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该我养他们,还有亲爹呢。”
这话一说出来,宋方远就没法反驳了,他冷笑了一声,开始倒打一耙。
“合着你还是把我们一家子当外人,什么你的我的,当初结婚的时候说的倒是好听,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现在呢?一口一个我的东西,盼儿,你变了。”
萧盼儿擦自行车的动作一顿,眼神也有点发冷,“对,我当初是说过,我的东西都是你的,我没把你当外人,但是你信任过我吗?你真的把我当你媳妇儿吗?”
“当初我在半路上碰见流氓,回来吓得瑟瑟发抖,你是怎么说我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我发起了高烧,你夜里卷起铺盖就走。方远哥,有些事情我只是不愿意说,不代表我不记得,你也别把我想的太笨,好吗?”
夫妻两个这么一交锋,两边神情都不太痛快。
宋方远的表情从冷笑转变为尴尬。
两个人都不说话,宋大妈期期艾艾的开口,“但是你以前不都把钱花给家里吗?再说家里只靠方远一个人的工资确实不太宽裕。”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不愿意给了。我还记得当初你们两个怎么骂我的呢。”萧盼儿收起小抹布,不擦自行车了。
她把自行车锁好,转身要回房间,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又说道:“这件事情在我心里过不去,至少现在过不去,你们也容我好好缓一段时间,可能半年,可能一年,我能想通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以后我赚了钱还是大家一起花,但是在这之前你们别逼我。”
宋大妈和宋方远都没话说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盼儿回房间。
再看一眼门口停着崭新崭新的自行车,母子俩的表情别提多难看了。
在家里闹得不痛快,宋方远下意识的就想去找林晓芳。
这次林晓芳提出要带他去赌场放松心情,宋方远答应了,他也没敢玩多大,摸了摸怀里揣的三块钱,想着今天要是把三块钱输光他就走,不恋战。
地下赌场玩的是长牌,宋方远一开始不会玩,看着看着也就学会了,学会以后就上桌打,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他比较聪明,第一次打,竟然从三块钱赢到了十五块钱。
宋方远拿着十五块钱请林晓芳吃了顿饭,吃过饭以后,林晓芳把他带到了自己家。
宋方远第一次从赌博这里尝到了甜头。
一家欢喜一家愁,几个月之后,张俏平安生下了她和孙青的孩子,是个小男孩,七斤六两,比他两个哥哥出生的时候都重。
孙青抱着儿子,眼神格外温柔,好像要把这孩子刻进心里去。
张俏接过儿子喂奶,心里既高兴又难过,一方面,她庆幸自己平安生下了孩子,算是对孙青有了个交代。
接下来,只要把这孩子平安的养大,她跟孙青的交易就算达成了。
另一方面,又担心有了亲生儿子之后,孙青会对她两个儿子不好。
好在张俏的担心是多余的,孙青这人说话算话,有了亲生儿子之后,他也没苛待张俏前面的两个孩子。
小春和小冬的待遇和以前一样,没有因为弟弟的到来就吃不饱穿不暖,这样就足够了,张俏很满足。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小人物的好与坏,喜与怒,在时间面前显得特别渺小,没人再去计较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在努力把自家的小日子过好。
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一九七七年,现在是十月初。
今年冬天来的特别早,还没咋地呢,就已经下霜了。
萧宝珍赖在火炕上不肯起床,星星也哼哼唧唧,不肯起来上幼儿园。
萧宝珍可以赖床,星星却不行。
高敬一把把星星从炕上薅起来,迅速给她穿着衣服,嘴里还说道:“你乖乖的,赶紧起床去上学,晚上爸爸接你放学的时候给你带糖,行不行?”
糖,这是高星的命根子,要不是萧宝珍控制着,天天给她刷牙,不让她吃糖,这小丫头非得把自己一口小白牙吃成小黑牙不可。
高星听见可以吃糖终于不闹腾了,眼神狡黠的看着她爹。
“四颗!不对,五颗!我已经五岁了,可以吃五颗糖了。”
高星瞄了躺在炕上睡觉的妈妈一眼,小声说道:“我跟妈妈说好了的,我已经五岁了,可以吃五颗糖,爸爸,晚上你给我带五颗糖过来。”
高敬还没说话,躺着的宝珍立刻说道:“别忽悠你爸,我跟你说的是过年的时候可以吃五颗糖,平时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只能吃一个,你要是再赖床,一颗都没了。”
萧宝珍一发话,高星便撅起嘴很不高兴,到底也没敢造次,顺顺溜溜爬上高敬的自行车。
高敬赶着去上班,顺路可以送星星去幼儿园。
父女俩走了之后,萧宝珍从炕上爬起来,慢悠悠的开始洗漱。
照理说,她今天也得上班,但是昨天去市里开会,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今天就赖了床。
反正医务室那边还有人,晚点去也没关系。
两年过去,赵学文历练的已经足够,他调去了市里的大医院,正牌主任一走,萧宝珍这个副主任顺理成章的提拔成主任,现在她是医务室说一不二的领导。
萧宝珍洗漱完,一看时间也差不多到点了,骑上自行车去钢厂上班。
走到半路,实在冻得受不了了,赶紧原路返回,回家拿外套。
谁知道骑着自行车刚到胡同口,忽然看见胡同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准确来说这还是个熟人。
白根强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马上完结,更新时间可能不太准时,见谅哈
第254章 复仇(一更)
萧宝珍骑着自行车回到胡同,刚一进去就发现胡同里聚集了好多人,她骑着自行车靠近,仔细打量一眼,才发现是白根强回来了。
一去边疆就是几年,白根强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他以前在大杂院儿里头进进出出的,那派头多足,每次出门头发上都要抹发油,有时候抹的油光瓦亮,苍蝇上去都得打滑,身上穿着仿军装的解放装,胸前的口袋总要别一支钢笔。
冬天时候,脚上穿着二道棉的皮鞋,夏天时候就穿单鞋,总之,白根强以前在这个大院儿里,是最讲究的男人。
几年不见他完全变了,头发长了,胡子长了,变得邋里邋遢的,身上的衣服袖子起了毛也不管,脸上更是晒得乌黑。
光是样貌改变也就算了,关键是白根强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少,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端着,说话的时候腰微微拱起,流里流气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该溜子。
白根强就这么回到了院子里头。
胡同里头的人不爱搭理老白家的人,但乍一看白根强也是觉得新鲜。
毕竟白根强去过边疆,还待了好几年,他们这些人里头,有人一辈子都没出过省城,更别说边疆那种远地方了。
大家伙儿看见白根强便围了上去,“根强,好久不见了,你这是回来啦、”
有个小伙子笑着跟白根强寒暄。
白根强倒是也挺和气,笑呵呵的说,“对,我回来了,在边疆待了几年,吃了几年的沙子,回来以后发现还是咱们县城好,山清水秀的,就连空气都比那边清新好多。”
“那是肯定的,咱们这边毕竟靠近首都,生活条件也比边疆好不少啊。”说话的是金秀儿男人李东昌,他也穿着袖子出来看热闹了。
看见白根强,李东昌好奇的问了一嘴,“根强,之前听说你被判了两年,这怎么过了好几年才回来呢?”
“我自愿留在边疆为祖国做贡献,那地方大片大片的戈壁滩缺人垦荒,我就留下来了。”白根强说的义正言辞。
但他这话刚一说完,有知情的人就撇嘴了,还有人翻了个白眼。
谁不知道啊,白根强哪里是什么自愿的,他是在边疆犯了事儿。又被判了几年,强行留在那儿的。
现在回来了,话倒是说的很好听。
“要说有觉悟还得是你呀。”有人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
白根强脸上的笑容一僵,他垂下眼皮,眼底涌现出阴沉的情绪。
不过这情绪一闪而过,又被白根强藏了起来。
他不是听不出其他人的取笑,但有什么办法,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白根强了,现在的他必须低着头做人,夹起尾巴做人。
只有吃了这些苦,忍了这些讥笑,才有机会重新往上爬,爬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去!
白根强想着这些,把心里的怒火压下去,他不想再听其他人的取笑,于是就说,“对了,我这次回来不是一个人,我还带了人回来的。”
“谁呀?”白根强转身出了胡同,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牵着两个人。
萧宝珍本来已经准备走了,看见白根强牵着的人又停下脚步。
她忍不住下了自行车,探头往那边看。
白根强牵来的人也不是陌生人,那更是熟悉的不得了。
白根强手上牵着的是胡寡妇。
胡寡妇手上又牵着个小男孩儿,三个人看着怪亲密的,一眼看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三口。
萧宝珍皱眉看着那边,主要是盯着胡寡妇和她手上的孩子。
果然,胡寡妇果然是有个儿子,她那天没看错。
白根强把胡寡妇和小男孩儿牵到了大杂院邻居面前,脸上又带上几分笑容,“我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小胡。”
大家伙儿的目光从白根强身上又转移到胡寡妇身上,胡寡妇好像不知道害臊似的,笑嘻嘻的跟大家伙打招呼。
“咱们都认识就不用介绍了,现在我和根强扯了结婚证,以后也算是胡同里的媳妇儿了,有时间的话,欢迎你们来我家串门儿。”
大家伙儿被他们俩突然宣布的消息惊的回不过神,简直是瞠目结舌。
“哎,不是根强,你不是刚从边疆回来吗,怎么就结婚了?还是跟胡寡妇?”
白根强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他皱起眉。
“现在不能叫胡寡妇了,小胡跟我扯了结婚证,她就是我媳妇儿,我还没死呢,怎么叫胡寡妇?”
“好好好,小胡,算我说错话了。”李东昌连忙改口,“你怎么跟小胡扯结婚证了?”
白根强说:“我是一个人,她也是一个人,男未婚,女未嫁,我俩怎么就不能扯结婚证?我从边疆回来以后正好跟她碰上,觉得聊得来,索性就扯个证一起过了呗。”
老街坊们疯狂交换眼神。
刺激,太刺激了!今天大清早就爆出这么刺激的消息!
白根强刚从边疆回来就有了媳妇,还是胡寡妇,他们说是从边疆回来以后正好碰见,扯了结婚证,其实谁信?谁不知道,胡寡妇以前就跟白根强有一腿,没准儿他俩一直没断了联系。
这话不好放到台面上来说,大家伙儿又看向胡寡妇牵着的小男孩儿。
这么一看也是惊了。
许大妈:“小胡,你这孩子多大了,你啥时候生的孩子?这几年也没听说你结婚了。”
“我没结婚,这孩子是我领养的。”胡寡妇笑盈盈的说出孩子的年纪,大家伙儿听完又沉默了。
有人掐着指头算,这一算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胡寡妇说这孩子是领养的,但是算算年头,很有可能是胡寡妇亲生的。
如果胡寡妇和白根强当年那个孩子没流产的话,生下来也就这么大。
大家伙儿心里暗自猜测,这孩子怕不就是白根强和胡寡妇的亲生孩子吧。
一群人掐着指头算了算,心里就有数了,再看向白根强和胡寡妇,那眼神就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白根强装作不知道,指着大院儿说道:“行了,我这刚回家,还要回家见我妈呢,就先走了啊。”
“等等根强,你别去后院儿了,你家现在不在大屋子里,就住在前院,分了两间倒座房。”
白根强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等胡同里的人散了之后,萧宝珍锁好自行车,赶紧跑回家,拿上外套去了医务室。
等下班回来,才发现白根强回家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院。
俩人一进院子,就跟大家伙儿宣布他们已经扯了结婚证。
因为现在房子小,没地方住,白根强顺顺当当的住进胡寡妇的家里,两人对外宣称,胡寡妇的孩子是领养的。
但这话也就是骗骗自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孩子肯定是白根强的,虽然这孩子跟白根强长得不太像,再算算年份,应该就是那年生下来的孩子。
再一看,白根强对这领养的孩子态度也很好,完全就是对亲生儿子的态度,这还有啥不明白的。
合计来合计去,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了。
白根强和胡寡妇这关系,从头到尾就不清白。
他们跟白根强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带着几分调侃。
这一次,白根强重新回到大杂院,那前前后后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
以前他是轧钢厂的正式职工,前途光明,稍微努努力就能踏上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