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恼怒得很,当即让人?按住他们打了板子,林公公也进了行狱司,不过一天后?又放出来了,毕竟殿中省事情多,又恰逢国丧,之后?还?有登基大典,林林总总事情不少,殿中省已经少了许多公公,还?是需要他。对了,后?面太子殿下又说不要殿中省了,改设尚宫局。”菊儿说。
尚宫局?
竹清转过头,有了一些精神,说道:“果真?”说到这个她可就不困了,毕竟这与?她相关。
“自然,我还?能诓骗姑姑不成??太子殿下亲口在众人?面前?说的,我跟着娘娘,听得一清二楚。”菊儿却是不知道皇后?与?太子都?曾属意竹清来当尚宫局的大人?。
“唔。”竹清若有所思,殿中省臃肿,各个部门经常相互推诿扯皮,推卸责任他们还?挺拿手?。甚至有的时候,一件事要几个部门一起办,很是麻烦。
太子殿下这个时机抓得真准,殿中省出了大纰漏,他立马借此?机会,提出要废除殿中省,改设尚宫局。
“不过我猜,这事起码得到明年才能有个结果。”竹清对菊儿说,现在国丧,总不好大动干戈,而且太子想要动殿中省,等于动其他人?的利益,他得找到殿中省最大的错处,才好一次性?堵住他们的嘴。
国丧可不好受,不提要长时间跪拜,就说如今天冷,又下雨,雨丝钻入人?的骨头里,能把人?冻得没有知觉。
皇后?望着像个木偶一样的昭贵妃,让人?带她下去?,“五皇子,你且去?照顾你的母妃。”
舒贵妃站在皇后?身边,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昭贵妃只怕失了魂,方才臣妾唤她,她都?当没听见。”
“寻个太医给她瞧瞧,再如何,也不能坏了身子。”皇后?拧眉,昭贵妃没了靠山,自然失了魂。
今夜却不好受,那细雨丝缠缠绵绵,后?头竟愈发大起来,雨珠子豆粒大小,砸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压得伞面垂下来。
椒房殿中,曾妈妈来瞧竹清,她端来好些吃食,“这是娘娘吩咐的,要给姑姑清淡些的饮食,这是小米粥,熬了一个半时辰,绵密得很。”
还?有几样吃食,皆是送粥的清淡好菜。
竹清慢慢用着,曾妈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与?竹清说着悄悄话,“那董妈妈在拉拢其他人?,仗着我现在忙,她把手?都伸进小宫女那里去了。说是认干亲,哼,当着我不知道呢?以干亲的名义捆着旁人?,再一起对付我,我看?起来岂是那样好欺负的?”
“那你如何做?”竹清问,曾妈妈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论起智慧来也不差的。
“我……”曾妈妈絮絮叨叨,听在耳里倒是很催眠,就在竹清眯着眼睛,预备睡过去?的时候,菊儿的一声喊让她猛地睁开?眼睛。
“怎的了?菊儿。”曾妈妈止住了声音,问菊儿,见菊儿捧着一个礼盒进来,她就看?向竹清,“定是给你的。”
“是林忠海林公公的干儿子,他托我把这些个给姑姑,说里头有封信,让姑姑拆开?了看?。”菊儿不敢自己?做主,便把礼盒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竹清拆了信件,一目十行地看?,那林公公知道太子殿下要废除殿中省,便急了,找到她打听消息,想知道是太子殿下一时想法,还?是殿中省真的会被取缔。
若是殿中省没了,他这个大太监又能去?哪儿?少不得又要找条路。
看?竹清脸色,曾妈妈已经猜到了一个七七八八,她说道:“姑姑可别应他,往日你去?殿中省,他也好茶好糕点地接待你,可那不过是惧怕你的身份,实际上你们情分不算多,他也未曾实实在在提携过你。”
说到底,竹清与?林忠海相交都?是因着利益,本质上是利益的交换,时至今日,她与?林忠海,都?没有多少真情实感。
“他求我打听,我却不敢应他。”竹清早已知道殿中省不保,这样的浑水她可不会倘,“不过他以前?帮过我,我投桃报李,会帮他寻摸一个差事。”
就林忠海现在这个处境,日后?能当个宫殿的管事公公都?难,说不得命都?得丢了。
“姑姑知恩图报,你别怪我多嘴,帮一回便罢了,你可别心?软,你能帮他一时,却帮不了他一世。况且,他犯了错,虽然不是他直接负责的,却也有监管不力的罪。”曾妈妈也是怕林公公一直缠着竹清,涉及自己?的前?程,林公公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甚麽关系都?得用上。
而竹清,那便是最好的人?脉。
“我知道的。”竹清把信件放好,又摸了摸胳膊,“我这倒是因祸得福,避着他了。”若是能在外头行走,少不得经常遇见,一回两回,总不好随意打发他。
却说前?头丧礼也不平静,林公公好不容易寻了个歇息的空子,一瘸一拐地坐下,问干儿子,“如何,信可送到了?”
“送到了,是竹清姑姑身边那个叫菊儿的宫女?收的,说是会亲手?给竹清姑姑。”他干儿子也不大,十五六岁,正是不太经事的时候,见干爹遭殃,他忐忑不安地问道:“干爹,咱们殿中省真的会有不存在的那一日麽?到时我们该怎麽办?”
林忠海叹气,他被贬是肯定的了,找上竹清也不过是想让通一通关系,下半辈子不用那麽艰难。再有就是,他的干儿子也得过活呐,他不知道太子殿下决心?有多重,如果殿中省不再,他的干儿子也得谋个出路,日后?好给他养老。
风雨一连好几日,不见断的,淅淅沥沥,听得心?里烦躁。
太子下令,让五皇子扶灵,送棺椁进帝陵。
“既父皇疼爱你,你也该尽孝才是,孤不得空,由你代?孤去?。”太子冷淡地看?了五皇子一眼,许是真的被皇帝疼爱过,五皇子的伤心?难过做不得假,眼眶红润,乌青两大块,遮都?遮不住。
“是。”五皇子动了动嘴唇,应了。只是言语中颇有些干涩,他低着头,想着方才看?见的太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清朗俊秀,他是太子,正统嫡出的储君。
即将登基为帝。
太子有许多事情要忙,祁王谋反,按理说他的家?眷也应一同?下大狱,可查抄祁王府时,官兵在祁王书房看?见了一封休妻书,上边明明白白写?着,祁王妃犯了七出之条,被他休弃归家?,连同?全哥儿,也给了她。
这却是不合礼法。
皇室宗亲,休妻是要上报帝王,经过帝王允许,且全哥儿可是记入玉牒的,也就是族谱,哪儿是他说给谁就给谁?
从这儿就能看?出,祁王对全哥儿,其实并无太多的感情,这个半路得来的儿子,只怕不得他的眼呢!
“娘娘,娘娘,皇后?娘娘……”椒房殿门口,平妃被人?搀扶着,跪在地上哀泣不已,不停地喊着要见皇后?娘娘。
平妃就是从前?的李贵嫔。
“皇后?娘娘,求您见一见臣妾,见一见臣妾罢。”平妃磕头,磕得额头正中间破损流血,看?起来十分可怖。
她这会儿却感觉不到身子上的疼痛,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裂开?了几瓣,痛得厉害。她的全哥儿,怎的就过了这样的苦日子,过继出去?,原以为是个好前?程,可如今卷入这等谋逆大事中,还?能有命在?
“平妃娘娘,皇后?娘娘请你进去?。”有小宫女?说。
见到皇后?的第一面,平妃就跪下了,嗓子沙哑地说道:“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全哥儿罢,他才十几岁,正是不知事的时候,哪儿会想着谋逆呢?”
皇后?看?她这样,心?里叹息,“去?打水来,替平妃擦脸,还?有请个太医。”说完,她又看?向平妃,“你这又是何苦?此?事你就不应该管,全哥儿是祁王与?祁王妃的孩子,与?你何干。”
她往常不说这样的话,今日却说了重话,就是怕平妃想不开?,跑去?太子面前?说这些个,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事。
这个当口自然是自保为宜。
“娘娘,全哥儿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那麽小,臣妾就抱着他哄他睡觉,他生病了,臣妾几夜几夜不曾合眼,替他擦手?擦脚……叫臣妾不管他,这如何使得呢?”平妃哭得成?了一个泪人?,先前?她的贴身嬷嬷还?劝她讨好陛下,像禧妃那样生个皇子,多一重保障。
可是新人?入宫,她又年老色衰,比不得她们年青漂亮,故而不得宠,别说有孕,连见陛下都?难。
全哥儿是她唯一一个孩子,怎能让她不管呢?
“本宫知道你慈母心?怀,可是这种事,不是你可以掺和,可以求情的。”皇后?说,这话倒是让平妃又簌簌流眼泪,“娘娘,臣妾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臣妾的心?肝,却是受不得啊。”
要是全哥儿因此?活罪,被赐死,她还?不如抹脖子,跟着一同?去?了。
“此?事暂且不提,你先回去?,待过几日再说。”皇后?说,她也拿不准太子会如何对全哥儿,故而并不给平妃一个准话。
“皇后?娘娘——”平妃哪怕心?不甘情不愿,到底被带去?洗漱了,又恰逢心?情大起大落,一时间晕了,被轿撵抬回宫殿,只她醒过来后?,眼里却充满了怨愤。
若是她的全哥儿没有被过继出去?就好了,如今就是皇子,是太子的哥哥。也不用遭此?劫难,她恨啊!
正逢年关,事情确实多,林忠海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惦记着让竹清帮忙,好不容易,他托霜玉姑姑请出来了竹清。
就在霜玉姑姑那儿,说是请竹清喝茶。
“……这惩罚一日不下来,咱家?这心?就不安呐,尤其是咱家?这事,只是受了牵连。”林忠海叫冤,他可恨死那些办事不利的太监了,收了银子,便把人?塞进去?,这下好了,事发,进了行狱司,这下子别想着竖着走出来了。
竹清只喝白水,不喝茶水,她听着林忠海说话,不言语。
“咱家?承认这回错了,但是人?活一辈子,总不能随遇而安。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态度,这要是殿下给个机会,能让咱家?将功补过,那就好了……”林忠海试探性?说道,他想从竹清这儿得一些口风。
“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忙,不得空去?椒房殿,他的态度我无从而知。”竹清说。林忠海显然很失望,而且一脸沮丧,一副“完了完了,吾命休矣”的死样。竹清笑出声,话锋一转,说道:“但是,我还?能猜到一二。”
“此?话何解?”林忠海急急询问,甚至顾不得旁的,猛然蹿起身时还?把凳子带倒了。
“殿中省管事的公公进去?了十几个,按理说,你这样的总管事也逃脱不了,可为何在进了行狱司一天后?,你还?能出来?这正是证明太子殿下想饶你一次,给了你宽裕时间去?办事。”竹清这些天的确没见过太子,但是皇后?也会与?她说一些决定,所以她知道太子的打算。
“甚麽事?咱家?能做到的,定去?做。”林忠海低声下气,给竹清倒了白水又端过来一碟子果脯,这还?不算,又给她捏肩捶背,伺候得明明白白。
竹清受了,又细细与?他说道:“殿中省关系错综复杂,每个月都?有许多的记档,教坊司出来的宫女?分去?哪个宫、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分发、各家?各府的冰敬炭敬、外头官窑进献的物件……林林总总,事情繁多,里头学问多了去?了。”贪污、藏污纳垢、暗自挤兑人?等等层出不穷,要想把尚宫局建立起来,需得把殿中省料理干净,起一个好头。
不然,尚宫局还?像以前?的殿中省,办事不利、运行缓慢,这跟没有改革有甚麽区别?
“我观太子殿下的意思,应当是想你主动调查这些事,然后?登记成?册子,递交上去?。如此?,好方便主子们按照罪名一一惩罚那些太监嬷嬷。从前?的事太子殿下管不着,但是有一个算一个,目前?还?在殿中省的所有人?,都?得查清楚呐。”竹清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下一下,敲进了林忠海的心?里。
他的心?如同?捣鼓,砰砰砰,很是忧愁与?烦恼。要说殿中省没有阴私,那是假话。他不说十分清楚,那也知个九分,可是若他全部交代?了,等于得罪了殿中省上下一竿子人?。
要知道,有些犯了小错的,兴许打一顿还?能在宫里当差啊!日后?说不定要对付他了。
“林公公,这保全自身还?是舍己?为人?,你可要仔细想清楚。”竹清不做声,这话是霜玉姑姑说的,她与?林忠海年纪相仿,又是一个州出来的,自然肯劝他几分。
林忠海到底作了殿中省掌事太监多年,心?里狠着呢,方才左思右想也不过是在思考后?果以及后?路,如今被霜玉姑姑一说,立时下定主意,把殿中省查个底朝天,将功补过!
“做便做了!”他端起凉茶猛猛喝几口,一时间,有了一些豪爽之意。
且说又是国丧,宫里又装点素雅,再一下雪,整个皇宫就一片银白,有些死气沉沉,压得人?心?头不畅快。
勤政殿里,皇帝用过的一应物件都?换新,太子坐在上首,手?里拿着林忠海递上去?的状纸,却不看?,只看?向林忠海,“难为你了,几天搜罗出这些。”
看?来关乎身家?性?命,干活的速度果真大大上升。
“你回去?罢,这儿没你的事了。魏德盛,传高丞相、上官丞相……”太子说。魏德盛明白,这是要预备商议尚宫局的事。
椒房殿中,菊儿正告状呢!
“姑姑养病几日,冬雨就抖起来了,见天儿耍威风,还?有董妈妈,隔三差五借着关心?皇后?娘娘的由头进殿中送吃食,这几回下来,倒也攒了娘娘跟前?的几分颜面。”菊儿说的起兴,恨不得教竹清姑姑立马痊愈,往那一站,就唬住了一众人?。
“偏这样也就罢了,她们还?编排姑姑,我有一回更衣,不小心?听见了。”更难听的,就是诅咒姑姑胳膊落下病根子。
明面上,她们对竹清多有尊敬,只是背地里,分成?几派,见天儿在斗争。又见竹清牢牢把着娘娘,她们无法出头,便也看?不惯竹清。
竹清摇摇头,皇后?瞧着好说话,可是内里情分却不是三两日能攒到的。
“你莫急,这般,我与?你说……”竹清让菊儿附耳朵过来,如此?这般把法子说与?她听,又说道:“你只管这般做,若是她与?冬雨不出错,我倒欠你一百两。”
菊儿听了她的话,果真去?做,那董妈妈与?冬雨不知皇后?的忌讳,犯了,教皇后?好一顿发怒,念在她俩有些脸面,只训斥几句,但是却下令不让董妈妈入内,还?有冬雨,对她也不如以往好了。
雪幕盖住了盛京城,寒风呜呜呜地吹着,有扫宫道的粗使太监们耐不住性?子,说着近日宫中的趣事儿。
“欸,你听说了吗?殿中省牌匾被取下来了,听说要改设别的,叫甚麽尚宫局……”
第089章 一品尚宫(修)
胡族在?边境虎视眈眈,先前被打跑的倭寇又屡屡骚扰海岸的一些村落,太子可谓是忙得很,故而就把组建尚宫局的事交给了皇后,由?她全权负责。
椒房殿中,皇后与竹清正对坐,商议着尚宫局该如何筹办起来。
“既然是不同于其他宫女太监,尚宫局的衣裳制样也应该略略有所不一样,还有品级,是复用从前的,还是咱们改动……”皇后拧眉,问题还是蛮多的,都需要时间。
竹清在?纸上写写画画,闻言安抚皇后,“娘娘何必着急,尚宫局少说也要明年?才?能建成,如今是在?安排,有不合适的就改,不妨事。就譬如尚宫局分为?几个司?这不是娘娘的一句话麽?”
按照开国那时候的尚宫局来看,尚宫局一共分为?三个司,分管不同的事情,下边设几个部门,就由?司衣管理,如此一层一层把尚宫局构建起来。
“依奴婢之见,只三个司应当是不够的。”竹清说,开国时百废待兴,很多事情就像今天的殿中省,都是混杂在?一起,你这个部门做得,我这个部门也做得,没个责任分配。
“嗯……你觉得分几个合适?毕竟以后你就是尚宫,你的提议很是受用,就说给本宫听听,本宫一时半会想不出。”皇后揉了揉额头,她也忙,忙着前朝又要管理后宫,要不是尚宫局过于重要离不得她,她都想直接让竹清负责这件事情了。
“八个?分别为?:司衣司、司宝司、司正司、司计司、司仪司、司修司、司乐司、行?狱司。主管这些司的女官便叫作司衣、司宝……只在?前边加上姓,就可以教?人明白身份。”竹清提议道,皇后听她语气,觉得她胸有成竹,便闭上眼睛,说道:“仔细说与本宫听,都分别管甚麽的。”
竹清便娓娓道来,“首先是司衣司,主管主子们与宫女太监们一年?四季的衣裳,王公宗亲成亲的衣裳也由?司衣司负责,把绣园的绣娘们并入司衣司,只她们还是呆在?绣园做活,把绣园换个名字,改为?司衣司即可。”
“司衣司无?甚繁重的任务,便不用下设其他部门,若是司衣司的司衣想要多设,也可以上报给尚宫,再由?尚宫报与娘娘,批准后可建。”
“司宝司掌管外头官窑、地方窑进献的珍宝、玉器,也管首饰打制。司正司处理宫中大大小小的案子,有争端的,只管让司正司去处理,奴婢觉得,行?狱司就得与司正司合作,却不能并入司正司,唯恐权力?过大。”竹清说,相互制衡还好一些,若是有那机会,屈打成招的概率极大的上升。
“司计司计算宫中各项开支,分管银粮。司仪司主管宫女太监还有秀女们的礼仪,从前的教?坊司就改成司仪司。司修司则是负责修建、修缮宫殿。”竹清停顿了一下,说道:“至于行?狱司,娘娘也知道是做甚的了。”
司乐司,这个乐不是音乐的乐,而是娱乐的乐,包含广,甚麽唱戏的、跳舞的都在?里头。
皇后颔首,“如此,便齐全了,只还有一些需要细细斟酌,比如司正司,既然是处理案子,那必定仿照官府设几个不同的长官……”
“娘娘英明。”竹清就真的好似没有想到这一层,抬起大眼睛表达对皇后的敬佩。
“至于服饰,教?绣园给几张样图上来,做得好的,通通有赏。”皇后吩咐,她原本想要其他大宫女走一趟,不过竹清揽下了这个活计,“娘娘,且叫奴婢去罢,奴婢躺了恁久,骨头都硬了,正巧走动走动,松一松筋骨。”
“成,下雪了,雨天路滑,本宫特赏你坐轿子,你多带几个人,预防着不够人手?。”皇后如今对竹清可谓是百般纵容与关心,又叮嘱她别留在?室外太久,以免风寒入体。
“奴婢省得了。”竹清笑?着说。
绣园,管事嬷嬷早收到了消息,说是竹清要来,这不,她早早候着,也不怕冷。
“巧嬷嬷,不若您先回?去烤火,我替您在?这里等着,竹清姑姑不定还有多久才?到呢。”
巧嬷嬷却不赞同,“你不知道,这样才?显得我有孝,呃,诚心,那竹清姑姑岂是可以随意打发的?”
她作为?绣园的管事嬷嬷,对于宫中传开了的尚宫局的事了解更多,她可是清楚,尚宫局是定会组建,她虽然尚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讨好着竹清肯定不错的,说不得还能打探到别的消息。
“来了来了。”有小太监从门口跑进来,与巧嬷嬷汇报。
“竹清姑姑,可是很是没有见你了,难得你亲自来绣园。”巧嬷嬷亲自替撩开轿帘子,又扶竹清下来,口中不敢怠慢,“竹清姑姑慢一些,来,我扶着你,仔细碰到了哪儿,伤口疼。”
“巧嬷嬷,最近面色红润,可是有喜事。”竹清与巧嬷嬷也是老相识了,故而与她闲谈就自由一些,不拘问甚麽。
“欸,我那儿媳给我生了两个大胖孙子,白白嫩嫩的,让我好欢喜。”巧嬷嬷低声说道,现在?孝期呢,不敢高声谈论喜事。
“那过阵子要庆贺庆贺了。”说是庆贺,不过是杀一只鸡,并几道大菜,请叔伯兄弟吃个饭,就成了。
巧嬷嬷把竹清迎进了内室,这儿燃着炭,烘得人浑身暖和,寒气逐渐去了,竹清喝了几口喝茶,更觉得浑身暖呼呼。
“此次来绣园,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你们绣园画几张样图来,是在?尚宫局做活的女官太监们穿的,再有,尚宫、司衣、司正……她们的衣裳也要分出来,样式上有别于一般的尚宫局女官。”竹清说,“尚宫局多女官少太监,且太监一般是做低等的活,打杂、搬搬抬抬,故而太监的衣裳倒不用很精致。”
巧嬷嬷一一记下来,又问了好些细致的方面,比如绣甚麽图案、是宽领子还是窄领子,斜领子还是圆领子,要不要配玉环,不佩戴的话,腰带处就可以设计得细一些,掐出腰身。
说起这些,巧嬷嬷讲得头头是道,她作管事,也是有一番真本事在?身上的,从前就是一等绣娘,之后就是专门给皇后娘娘制衣,故而她当初能当上管事,还是皇后允许。
这般算,她也是跟着皇后混的。
说罢衣裳样式的事,就得说说鞋子、手?帕、荷包……都得有个定式。
半个时辰后,巧嬷嬷终于问完了,已然口干舌燥,狠狠灌了几大口茶汤才?算完事,见竹清面色平和,也没开口说要走了,似乎在?等着甚麽,她就试探性地问道:“竹清姑姑,我能问一句,那尚宫局,是个如何模式?我们绣园还是单分出来,还是怎麽样的?”
说起来,她们绣园绣出来的衣裳、帕子甚麽的,虽然经过殿中省再分去给主子们,但是也只是这一道流程,更别提高位主子们的东西都是不经殿中省,直接送到各个宫里。
所以,绣园与殿中省实际上是分开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巧嬷嬷知道她只是打趣,跟着说道:“都是为?皇后娘娘当差的,不灵通不行?,竹清姑姑,你说是不?”
“是极。”竹清不好再逗她,与她说道:“往后绣园就改为?司衣司,由?尚宫局统管,一应月例银子也由?尚宫局派发。这绣园的牌匾会卸下来,随后换上司衣司,且我观这里有些许杂乱,到时候可能还得修缮一下。”
果然,这与巧嬷嬷想的有几分相合,她思量一会儿,说道:“那除了绣园,还有旁的地儿并入尚宫局麽?竹清姑姑与我透个口风,我不去外头大声,只自己知道,也好安心呐。”
“教?坊司、行?狱司……”竹清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只把巧嬷嬷说得有些惊了,她双眼微微瞪大,惊叹道:“乖乖,这可真是把整个宫里的都一网打尽了。欸,我忽然想到一处,既然分了恁多司,那女官,可是有品级的?”
“这话我却与你没一个准,皇后娘娘要与太子殿下商议过后,才?能决定呐,毕竟有了品级,就是大人,也是能领俸禄、每年?有冰敬炭敬等好物?的。不过,司衣司的管事叫司衣,只比尚宫低一点。”竹清说,这些可就不能由?皇后一个人决定,哪怕只是意思意思,也得询问太子。
“这般……那竹清姑姑,你看我能不能作司衣?”巧嬷嬷是个厚脸皮,也不在?乎比竹清年?纪大,就走到她身后,替她揉肩,做足了低姿态。
她怕这般大的变动,少不得直接把她撸下去,换一个旁的嬷嬷来管司衣司,她作管事虽然时日不长,但是也不想轻易下去的,没了这等权力?,真教?她生不如死。
“竹清姑姑,你看,如若能保我,我给你厚礼,如何?”巧嬷嬷见竹清不做声,干脆直截了当地挑开来说,能用银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厚礼?”竹清夹了一块糕点入口,细细嚼着,其实巧嬷嬷大概率不会被换,只不过头顶上多了一个尚宫——也就是她管着。
只不过,不要白不要。
出门子前,皇后还与她说呢,下边的人孝敬,看着拿,不好不拿,无?欲无?求的管事教?下边的人摸不准。
此行?来绣园,竹清也得先笼络好巧嬷嬷,日后人一多,也得有几个得力?助手?。尚宫局里的各司,在?刚开始时不可能每一个都真真正正服她,需要时间慢慢收服。
这巧嬷嬷,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自然是厚礼,我哪儿敢欺骗姑姑,不与姑姑说大话,我管着绣园,给下边宫女太监们缝制衣裳时,从来没有偷工减料,那等事情,我一概不允许绣娘做。”巧嬷嬷说得大义?凛然,给自己贴金。
这事还与竹清有些许关系,先前绣园副管事有一个马嬷嬷,那马嬷嬷惯是势利眼,只爱钱财,给下边宫女太监们的衣裳减了许多布料,恰好,就有教?坊司的宫女们被薄待。
她干娘霜玉姑姑一看这还了得,立马与马嬷嬷对付了起来,虽然后头给教?坊司送来的衣裳都合规矩了,但是人也得罪。要不是见霜玉姑姑有一个能干的干女儿,马嬷嬷还不定怎麽折腾霜玉姑姑呢!
这巧嬷嬷说自己不偷工减料,说的就是这种事,她不作,也不让其他绣娘作。只在?绣园里赚钱,并不唯独这个法子。
布料进了绣园,一匹料子里能剩下许多布头,尤其是给皇子公主做衣裳,能剩下的更甚,这些料子都是上佳的,甚麽绸缎、锦、纱等等,外头有的是商铺买这些。
你说说,绣园管事一年?下来能挣多少?皇后也不是不知道内里实情,只这点子东西她并不在?意,况且不给她们偷一点荤腥,生出其他念头就不好了。
“欸,这麽说起来,我还要与娘娘赞你咧,这般公正无?私,少不得给你做个司衣。”竹清终于松口,喜得巧嬷嬷跟甚麽似的,直说道:“竹清姑姑大恩,过几日我请姑姑去我那吃饭,给姑姑一份谢礼。”
“对了,我还有一事,那尚宫局最大的女官可是尚宫?娘娘属意谁呢?”巧嬷嬷问道,她有猜测,却并不确定。
“她就在?你眼前。”竹清拐个弯说。
“诶呦喂,我这可是头彩,第一个祝贺姑姑你了。”饶是有所猜测,巧嬷嬷也想不到,皇后居然真的教?竹清这样年?青的人作尚宫,那可是女官呀,虽然还没有定品级,但是她查了,从前的尚宫是三品官,待遇与前朝官员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