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清朝乡下女进城后by竹笋君
竹笋君  发于:2024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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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太太仍躺着在晒太阳,丫头蹲在地上给她捶腿她手上拿着串黑檀木珠子,珠子中间夹了四个大拇指大的喜字木雕,一拨一拨地在给平儿祈福。
听见墙那边响,黄太太道:“何妈,怎么了,又在哪里输多了变跳尸。”
何妈:“平儿要回来了。”
黄太太檀木珠子转得更快了,叹气:“寒冬腊月他怎么回来?别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了。”
何妈秀气地吃着小米粥,哼一声道:“黄太太,我说回来了就回来了,你要是不信,人等会儿真进了门怎么说?”
黄太太咬牙:“我叫你亲娘都行!”
何妈:“乖女儿,娘还想吃你锅里炖的”
黄太太并不小气,她自然也盼着平儿回来打她的脸,只是怕话正着说就没用了,于是转头就让小丫头把东西送过去。
等到小丫头把一大锅鲜熬的鱼头汤用篮子吊到隔壁,平儿也过了二道门。
他来不及看兄弟姐妹,熟门熟路地走到院子里对黄太太跪下了。
黄太太惊呆了、说不出话了,狐疑地想难不成何妈真是赛神仙,等平儿说自己已经先去了杜家一趟,她就气坏了。
何妈听着那头黄太太的尖叫声,以为两人感动得抱头痛哭了,高声道:“黄太太,你刚刚跟奴才说什么来着?”
黄太太知道上了这老叟婆的当,尖声道:“何妈,我说我愿意当你亲娘!”
何妈一看东窗事发,端着炖鱼头溜到了楚韵身边。
中午三房只略做了两个小菜,人人都吃鱼头汤吃了个饱。
吃完了饭。楚韵问杜容和:“毛道台对二姐这么好,该不会真有把柄在他手上吧?”
杜容和:“即使没有,他也不想二姐活太久。恩大成仇,三十万贯,说出来都得叫他一声赘婿。”
楚韵想了想,觉得二姐处境不太好,于是写了封信让杜容和寄给杜文。
杜容和很想看,但信封口早就被楚韵封起来了。
他有些委屈道:“我可是什么都跟你说了。”
楚韵:“女人的谈话不能全说,我也没说什么话,不过提醒二姐别栽毛道台手里,那人心眼子准比头发还多。”
这封信杜容和还是给她寄了,这回走的是驿站,慢慢的送过去,一封信大概要走十来天。
等信到苏州时,京里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二姐带着卧兔看信,被楚韵惊得不轻,随即又在心里偷笑起来。她以为和弟老来得智是弟妹点化。
现在一看,完全是和弟娶了个蠢婆娘不得不启智,不然家里能有几日活头?
让人知道她做的事,恨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有菩萨提醒她,别着了毛道台的道儿?
说句心里话,毛道台真要对二姐下手,二姐也认了。她对别人下手也不是一回两回,别人对自己下手不也是天道轮回吗?
只要她在喘气的时候过得快活不就成了?
但在京城竟然有除了亲娘之外的人关心她的死活。
二姐这么一想……竟然有些被勾动了心神。
不知怎么,她第二天就提笔回了这等菩萨信。
这回信走的是李佑纯的路,江南是他们的老巢,毛道台看了李曹两家都恨不得装孙子,哪里敢动手抢信。
杜容和也就随他去了。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送信已经算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二姐不想这个弟弟还有这等能耐,能搭上这条路子,写信口吻也跟着轻松多了。
二姐的信没有你好吗我很好的客套,她直接告诉楚韵:“姓毛的高中后浑似变了个人,本来补着缺,一直不得官职,后来未经我允许花了我的钱,等我知道事情时,他都是道台了,哪里能变?但我杜二娘也不会吃亏,下边好几年他迎来送往的事,都被我记了攥在手里,如今他自然也不敢动我。”
楚韵还是喜欢二姐这样单刀直入的信,不啰嗦,第二次她也这么回。
第一句话就说二姐的心太大了,当官的狠起来,别说一个人,就是灭一个村也是弹指间的事
末了,楚韵还八卦了一下,问二姐是单写了姓毛的一个人的事,还是写了他周围所有的官儿的事。
如果是所有的官,那老四以后要烧的百官小辫子,该不会是二姐弄出来的吧?
二姐说——只有姓毛的,旁人贪死了与我何干,我只愿他不要贪我的钱,死在我家门口。
楚韵有些遗憾地想,原来不是穿的电视剧啊。
从苏州寄信到江南再快也要十天半个月,一来一回就要二十多天。
两个人仍然在写,一来二去也慢慢熟悉了一点。
二姐对楚韵没有好感,她能跟楚韵说话,如同七岁时,听见被卖到姚家做婢女的毛小娘说了毛孝子的事那么兴奋,又像在船上,听见隔壁坐着的是毛孝子的激动。
她认为——自己遇见伴儿了,或许是反向而走的伴儿,但大家确实在一条路上。
遇见这样的人,她愿意多说两句,因为很快这个人可能就会不见了。
像毛孝子,成了毛道台后就不是那个在乡里蛰伏十年为母报仇的人了。
二姐半开玩笑半真心地跟楚韵说,她以为楚韵会很讨厌自己。
因为她不是个规矩的女人,她不守妇道、不守孝道。
二姐又说,——她也没什么可反省的。
自己只是想过一点自由自在有钱却平静的生活,父母和兄弟姐妹都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成婚也只是她通往理想之路的跳板。
写完了信,二姐就有些愣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可能是发现楚韵不在乎自己有多离经叛道吧。
弟弟不在乎,是不在乎她的命。楚韵不一样,她是真不把这些当回事。
楚韵看得出来二姐的未说之言,——她还是在乎别人的看法,在乎自己不守规矩,不安分。
楚韵没想到二姐这样的凶狠的姑娘,还要经常受到内心的拷问,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也足以见得闺阁教育的厉害。
楚韵又想起李心草,李心草和杜文是两个极端,一个是万株草中一株草生了病,一个是万本书里有一个字写了白。
这两类人都很难寿终正寝,李心草不能接受自己微不足道的求生欲。杜文接受不了自己微不足道的“道义”,哪怕这个“道义”是男人强加给女人的规矩。
楚韵猜测,杜文或许是想通过一个跟自己有密切联系、身份相等的人来训斥她一顿,从此她就能安安心心地坏下去了。
自己的身份是最好的,——知道杜文的过去,能够和杜文说得上话,甚至还是她的弟媳妇,不管哪一种身份,拿出来都很有分量。
杜文失算了。
楚韵不想用谩骂击垮杜文,让杜文彻底变成一张黑纸。她也不想用安慰助长杜文的威风——一个行事肆无忌惮的人,最终除了毁灭什么也不会得到。
楚韵这样跟二姐说。
楚韵:“规矩是人定的,不是天定的,定的人不守规矩的时候都数不清,难道还能强迫别人遵守他们都不守的规矩吗?”
规矩就像皇宫,谁上位都要烧一把重新建。
楚韵:“强大的人从来不会为自己未曾做到别人的要求而良心不安,因为,——他们可以有自己的规矩。我的想法是,当别人的规矩会伤害你时,你可以用自己的规矩保护自己。
切记,规矩的刃尖要对准居心叵测的人,规矩的鞘要掌握在自己心中,当自己成了制定规矩之人,更不要忘了当初为人鱼肉的自己。”
杜文喃喃地念着这番话……她有点想见一见楚韵。
楚韵远在京城,人从未到过苏州,但杜文心中已逐渐有了她朦胧的影子。
这封信寄过去后,楚韵再也没有收到杜文的回信,她有一些遗憾,甚至想自己再去一封信问问看。
她不能否认自己对杜文很有兴趣,就像在研究一株带了毒的花。
这朵毒花徘徊在生死边缘,一不小心就要跌落悬崖粉身碎骨,楚韵忍不住想要给她加一些沃土、花肥,想看这朵花的下场。
楚韵太好奇了!她破天荒地走向了正院,想跟郎芝香说说她的二女儿,这个不太聪明的母亲究竟是怎么养出了杜文的呢?
到了正院,楚韵还没开口,郎香芝红着眼睛对她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老三都跟我说了,多亏你这次才找到二姐。”
楚韵听得稀里糊涂的也不好开口,只是笑。
好在郎芝香一个人也能顺顺利利地说下去。
原来这半个月二姐没有给她来信,却给亲娘寄了一封不让杜老爷知道的家书。
家书里说她已经跟毛道台和离改嫁了,如今带着女儿在江南又嫁了个大户人家,日子过得很好,让她不要记挂。
杜文很擅长说谎,信上没有一句假话,但露出来的意思跟她的真实处境完全两样。
女儿来了信以后,郎芝香惴惴不安,连孙婆子都没说,只背地里把杜容和叫过去问是不是真的。
杜容和把信看了一遍,对这个二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写信给娘也不跟他先通个气。
看完了信,他低头称是,多的一句话也不说了,怕说多了口供对不上露馅。
郎芝香也是个奇人,二姐生死未卜时她日日牵肠挂肚,暗自垂泪,等来了女儿一封平安信,儿子又亲口说是真的之后,她连眼泪都没掉一滴,直接食欲大振,吩咐厨房做了一大碗素面吃了个肚儿圆。
喜鹊都咋舌,私下里问她担不担心二姐,要不要叫她回来。
郎氏知道女儿活着,早就一点也不担心了,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做父母的知道她还活着,过得好就成了,还能把她带回来日日守着不成?”
有些话不好跟丫头说,难免显得做太太的嘴脸丑恶。
楚韵来了以后,郎氏两三下把一屋子吃茶、打小人、说闲话的婆子撵出去,叉着腰在家骂姓毛的抛妻弃女,说他因为二姐生不出儿子就把她们母子赶出家门。
楚韵哪里敢插话,但是听着听着,她都有点同情毛道台了,二姐的姑娘压根就不是他的呀。
郎芝香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阵,想着二姐的下落里有楚韵的功劳,忽然掏出张地契出来拍在桌子上。
喜鹊接过来往楚韵手上递,道:“太太给你的,奶奶瞧瞧!”
楚韵看了眼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十亩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多了至少一百两银子,意味着她不用再担心万一有一天自己跟杜容和分手了、和离了就会被饿死。
这是件大喜事,庄稼人的快乐,就是有一块自己的地这么简单。
楚韵有很多话想问,问她是因为二姐谢自己,还是因为二姐花了太多小儿子的钱过意不去。
以她对郎太太的了解看,这个地最有可能是杜文嘱咐亲娘给她的。
杜文就是这样不喜欢跟人有太多牵扯的人,用钱来买断情意,也符合她如今生意人的身份。
郎香芝没有给楚韵这个机会,那边伺候杜老爷的奴才冒了个头在帘子外头说了句‘老爷叫了一桌菜叫太太过去一起用呢’。
她应了一声就把楚韵打发走了。
楚韵满头雾水地被喜鹊送走,还跟她打听:“太太今天怎么就这么大方呢?”
喜鹊笑:“太太心疼着呢,她心疼得半夜爬起来偷偷喝老爷的药泻火气。”
老爷吓得以为太太是不想他好了,一到厨房熬药的时辰就要把太太叫过去吃饭说话。
喜鹊看出门道后就纳了闷儿了,这个家要说谁最不想杜老爷死了,指定是她们家太太啊。
儿子可以死爹娘,女人可不能死丈夫,女人做了寡妇,那就是把半条命交到阎王爷手里了。
老爷往年多精明一个人啊,怎么就糊涂了呢。
为这个她还跟几个小姐妹问了两句‘人要是病糊涂了,好了后还能清醒吗?’
白鹭和朱雀都摇头。
白鹭笑:“病糊涂就该死了,还清醒做什么!”
朱雀是个好人,当真跟她分析了两句,道:“看病的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吧。年轻人病糊涂了说不定还能好,人老了就不成了,只会越来越糊涂,即使好那也就好一时。”
喜鹊想着是这个理,她就在心里把杜老爷当成个该死之人了,急慌慌地想着带着太太找下家。她找上的就是三房,理由也很简单,谁知道前头两个少爷能不能活着回来啊?
而且她比较喜欢何妈,要是能带着太太以后跟三房过,或者自己嫁到三房来,日子过不好嘛还能有个说话的牌搭子,所以大房里能说的事喜鹊都愿意跟楚韵说。
楚韵一不小心啃了老还不自知,但知道郎氏是当真要送她,立马就乐开花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三份财产。
第一份财产是她自己的命,第二份财产是老太太给她攒的嫁妆,第三份,就是郎太太给的地契了。
楚韵没忍住半路上就把地契背熟了,连哪儿缺了哪儿字迹模糊些都一清二楚。
这十亩田的地段不太好,都在很远的郊外,甚至还是块坡地。
喜鹊道:“这块地原来是东头婶子小儿媳妇的陪嫁,她小儿子死了后小儿媳妇要改嫁,嫁妆什么的就都留给东头婶子了。”也是因为这个,她才发现原来死丈夫是间特别要紧的事。
“东头婶子看不上这篇果树林,又嫌结的果子小又嫌地里石头多,十好几年都放着没动。”喜鹊叹了口气:“地白白放着也浪费,遇见三奶奶正是明珠遇美人。”
这番话其实就是在告诉楚韵这个地可不咋滴。
铁公鸡一毛只算拔了半毛也值得人高兴,唯一碍眼的就是地契上写的户主依然是杜老爷。
楚韵真的想去庙子里拜拜求他快死一死了,认爹认主子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杜老爷愿意死,她就认他做财神爷,把他供起来!
楚韵给喜鹊抓了把铜钱,喜鹊没要,只是红着脸说:“奶奶以后身边有个好人想着我就是了!”
何妈在厨房插了一只脚默默地偷听了一耳朵,这会儿才吭声道:“喜鹊,哎呦,长大了呀!”
这一句话就臊得人喜鹊跳着走了。
楚韵身边可真没什么男人,她认识的都是乡下人,养尊处优的大家丫头不会嫁这些人,上进的城里男人,她也不认识啊!
何妈点点她的头:“笨,里边不就有一个么?还是自家的!”
“啊?”楚韵跑进屋看何妈口中的上进青年小荷去了。
杜容和手上拿了本厚厚的书低着脑袋在看,另一只手拿着毛笔在龙飞凤舞地写。
是挺上进的。
楚韵走过去坐着问:“娘给了我一块地契,我能留下来吗?”
杜容和早就知道有这回事了,他是想小小的给楚韵留一点惊喜,什么事都由他来告诉她,那她能自己发现的东西就又少了一点。
平时没有自己在身边,她连发现麦田里一株特殊的稻子都不容易,已经失去得够多了。看过乡间活泼的楚韵后,杜容和不忍再让她失去。
他还想着楚韵会有什么反应。
他想了很多,就是没想到因为十亩地,太太就陡变娘亲了!
一笔走歪差点写到手上去,杜容和笑了半天道:“娘给你的,你就收下来,她那边总归有我给钱,你就当替我多讨了点回来。”
楚韵果然立刻就愿意了,捏着地契问:“你说,娘怎么会突然给我这个呢?”
杜容和:“二姐信里说的,她说她在家里应该还有三十亩地的出息,要是按她活到八十岁算,还剩五十年可以用,怎么也能把着五十年用来换十亩地。”
娘舍不得给好地,直接在郊外买了十亩坡地,地方远不说,就是种应当也种不出个什么,但娘不在乎,只要别要家里的上等田就成。
最让杜容和惊讶的是娘还想给二姐送钱。
楚韵把事猜对了一半,猜到的是地确实是二姐给的,没猜到的是二姐没话一分钱,还又让郎氏把这个已经脱险的女儿记在心里了。
她想,二姐十三十四就大人般离开了家,但她跟母亲的关系如同小荷和兄弟们的关系,一直停在了当年。
十三岁的姑娘仍是眷恋母亲的小孩,所以二姐也受不了自己的母亲不再把目光投注到她身上,即使这份目光里有郎氏痛苦的滋味,她也想要。
其实郎氏心里未必没有一点点回过味,但她仍愿意继续给二姐送钱。
郎氏跟杜容和说二姐还能伸手要钱,说明她过得不错,心里还有娘。等她哪天不要了,我才该哭呢!
杜容和理解不了这样扭曲的母女关系,他打了个哆嗦迅速跑过来了,人和人可以有更关明正大的、温暖的感情。
楚韵也没法子跟他说,跟郎氏和二姐相同的古代母女并不少。因为要做含蓄温柔的女儿和母亲,有时夹在母女的火是发不出来的,火发不出来爱也就发不出来,这种关系,越爱越往死里折腾。
杜容和虽然不理解,但他对亲娘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只要她是对自己子女折腾,不折腾楚韵就行。
晚上吃的是猪肉小碗炸酱面,面码备了鸡丝、肉片、排骨、鸡蛋花、香葱、韭菜、豆芽、豆子八种,都用小碗装着。
楚韵和杜容和两个人就能吃完这一桌。
何妈做的炸酱面很好吃,酱汁浓稠,一搅面就变色了,有的人家小气,舍不得给酱,一碗面拌一刻钟,面都不动了还有一半是白的。
楚东陵家就是这样的小气之家,明明家里吃得起几碗面的酱,柯氏还是要省这一口。
楚宗保上回来杜家吃炸酱面还捧太太臭脚,笑言这个多半就是大户人家的面儿吧。
逗得杜家小孩子笑得差点闭了气。
楚韵喜欢加了鸡丝的,杜容和喜欢绿豆芽,两个人心里都有事都吃了两三碗,剩下没动的码子何妈李叔拿下去分了。
洗漱后两个人又走到侧间看书写字。
楚韵坐下来看见桌面上摆的纸上写的都是英文,杜容和捧着原先那本很厚的书仍在边看边写。
楚韵太懂了,知道他是想训练成肌肉记忆,学生时代谁没这么学过呢?
看杜容和写了会儿,楚韵奇道:“你怎么不念出来呢?念出来才记得住,至少教我学满文,你不是就是这么说吗?”
杜容淡淡道:“我还不会念,教我的人太忙了,我也没空每日都去。”
楚韵知道杜容和其实也好强,这个人嘴上不说但并不喜欢自己被别人比下去,所以他写信给李二让他帮忙时楚韵就看出来,不要自己说杜容和就会自己想法子学了。
这才多久,先生都找到了,莫非是康熙给的?他能对一个小小的耳目这么贴心?
杜容和笑:“自然不是,他说先生都要教导皇子,让我自己想法子不要用这些啰嗦的事打扰他。”
他也不是那么想事无巨细地交代,但比起略过被查,还是啰嗦被骂好一些。
反正他就当奉旨找洋文先生满京里寻人了。
为了找到这个先生他还颇废了一番功夫。
京里的传教士大多在内廷行走,哪有空来教一个笔帖式。
杜容和在洋人那里碰了一次壁就知道找他们没用,好在京里也有其他的语言大家,只要是大家,都不会对外来语言产生排斥之心。
京里这样的人家有两个,都是名满京城的重臣之家,第一个是赫舍里氏,第二个是纳喇氏。
杜容和是包衣旗人,是皇帝的家奴,有求于人时不管从身份还是臣属关系都该与赫舍里氏近亲。
所以他第一个就去找了赫舍里氏的族人。
本来赫舍里氏不会搭理杜家这虾米,但杜容和找的只是赫舍里家父辈官位底下的闲散小子,他又是笔帖式,人家也愿意礼待他。
但结果让杜容和大失所望。
他道:“当初满人起兵,赫舍里氏因能用满蒙汉三语起家,被称为‘巴克什’,‘巴克什’有知识渊博之意,与‘巴图鲁’相同,都是对文武极大的赞誉。满洲巴克什是少有以文起家,而非以军功立足的满人。在太祖与太宗朝一直担任天子近身文官,如今朝中规矩仍有许多是赫舍里氏子弟起笔写下。
但我这回过去一问,那个小子挥手笑道‘什么巴克什,都是老黄历啦,我们家都出了皇后娘娘又出了太子,谁还往那钻?”
杜容和想想也能明白,外戚做成这样人就能躺在银子上过了,大把的贵差等着他们做,谁还会费心去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上甚至也许永远用不上的语言?
京里之前就多有传闻,杜容和认识的许多以文著称的官员都对赫舍里氏颇有微词,完全把他们当做需要防备的外戚来看,但赫舍里氏又并非顶尖的满洲勋贵,——那些勋贵都是以军功立身的。
但杜容和做了笔帖式也曾受到过当初那个“满洲巴克什”的影响,甚至整个笔帖式学文习字的习惯仍留有赫舍里氏当年的旧俗,听到这番话他不能不震动。
至于顶替赫舍里氏,在汉官文人中转得开的纳喇氏,明珠和他的儿子成容若,杜容和更走不进这边的圈子,他就只能又把主意转回自己的老巢内务府去。
摸索了两个月后还真让他找到一个。
内务府说这个是教九阿哥的传教士不能给他,九阿哥年纪小但一直对西洋的东西感兴趣,所以就有了这么个先生。
事情本来又要黄了,谁知那个传教士刚好有事来了一趟,杜容和看着人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楚韵教他的——‘我的上帝’。
那个传教士眼睛立刻变得火一样灼热!
很快这个人就跑过来问他是不是要入教,杜容和笑着说‘我的上帝’,乐得那个传教士直说阿弥陀佛,很快他就又给杜容和引荐了另一位因为样貌丑陋没有入宫当差的同伴。
这位其貌不扬的传教士已经有了汉名,他给自己取名叫梅昀。
梅昀因为长得丑,在内廷找不到差,在外老百姓看着他就开始掐人中,又跳又叫还往他身上撒黑狗血,梅昀传教时允许了老百姓祭拜祖宗,所以他已经回不去欧洲了。
但在这边又没什么差事只能躲在教堂里吃闲饭,许多同伴都不高兴。这时有一个旗人子弟愿意让他传教,梅昀激动得眼睛都红了,他对于这个信徒只有一个疑问。
“你愿不愿意信主?”梅昀说。
杜容和马上就信教了,总归西洋的神佛跑不了这么远,信不信的也管不了他,再说早信早完。信完了他还要忙着砸。
梅昀要管教堂里的柴米油盐才能拿到一些饭吃,他的时间并不富裕,加上担心杜容和是来玩他的也不敢把教堂的差事卸了,于是打算有空时从教条开始教杜容和。
杜容和当然不愿意,教条许多都是重复的,重复得足够多才会成为禁忌,他直接拿了本很厚的闲书要求梅昀教他,报酬他找给了二两银子。
梅昀为二两银子再一次背叛了上帝,反正他已是烧火做饭的灶下人。
梅呁花了一些功夫,一页一页地在书上给他标注好与汉文对应的意思,他有空就教杜容和具体怎么念,空闲时刻梅昀希望杜容和自己把这些意思和字母先对应上,这样学起来大家都快些。
杜容和对学习语言很有兴趣,在赫舍里氏的刺激下就更大了。
他总觉得一个丢了自己立身之本的族群,未必能走得长久。就连康熙在学习汉文时时刻告诫诸位皇子只能懂不能学,一定要满人的习俗放在心中,否则必将子不孝父不慈。
赫舍里氏荣光再甚,难道又能胜过皇帝?他们却这样不将自己族群的旧俗放在心头,眼前的富贵也未必能传过三代。
杜容和以笔帖式的身份看,不能不为此扼腕。
楚韵英语熟练,杜容和带回来的书对她几乎没有什么难度。
杜容和好不容易能再当回小荷老师,就拉着她坐着一起学。
楚韵假装受教,可听了会儿就发现,小荷老师还真知道很多她不关心的事。
杜容和:“教我的传教士说他们那边跟我们不同,咱们这头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几乎只能待在一个地方。他们那边呢,人没有路引,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所以很多语言起源于拉丁文,或受他们启发。”
何妈听得大笑,道:“想必他们一定买不起房子,不得不四处流浪。”
杜容和想的是——人可以乱跑,都城岂非人满为患?百姓想要造反也容易得多,这么做危害太大了,他猜那边或许经常打仗,老百姓过的日子应当不太好。
在古今中外都买不起房的楚韵默不作声,丢下正在沉思的小荷看书去了。
楚韵啊了一声,像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传教士送过来的教学书是莎士比亚!
她脑子里顿时一片清明,把很多分开学的历史都串起来了。
莎士比亚早在明末清初就出现了!
《罗密欧与茱丽叶》也早就出现了!
这本书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杜容和看楚韵拿着西洋书爱不释手,以为她喜欢西洋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特意带着人又去了一趟库房,开了自己的小金库给她看。
他身上现银不如往年多了,但顺手拿的物件还有许多。内库的东西怎么拿也有讲究,送给皇帝的最好别碰,送给妃子龙子凤孙的可以挑一些中等偏上的带走。
但内库里所有的东西,在杜容和看来,仍是西洋那边送来的钟表最有性价比,不仅销赃容易,而且人人都需要看时间,一个时辰分成两个小时,也很好记。——不是人人都能够适应另一套度量衡和宗教(地球仪)学说。
洋人漂洋过海带了不少钟表过来,花样繁多,内务府也打了很多大型的座钟,丢一些小怀表也不怎么在意。
这些怀表在外边很卖得上价,杜容和慢慢的就留意起西洋的东西了,他甚至还专门收拾出一个大箱子来装。
杜容和把这个箱子挪出来让楚韵看。
箱子很华丽,雕刻的是一个鸟笼的形状,箱盖上贴了一只五彩斑斓的螺纹鸟,很有旗人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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