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顺带着见到了温灼华的父母。
见到的时候,老魏隐约间松了口气。
路京棠捏了捏手指,问:“夭夭……她父母重男轻女?吗?”
老魏笑着摇了摇头:“不,在那样的环境里,她父母很难得了。”
温灼华的父母确实很疼爱小姑娘,她又是独女?,她的父母提起她来时话里话外全是骄傲。
老魏那时候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担忧多了。
能取出“温灼华”这?样的名字,她父母就绝对是足够爱她、足够对她有期望的。
她妈妈还说,想让温灼华早早去外面读书、能读多久就读多久,最好能在好大学里读博,以后留在大城市工作。
她爸爸就内敛很多,话少?,只在最后的时候说了一句:“只要夭夭想读,砸锅卖铁都?让她念书。”
小姑娘就在旁边做数学卷子,听见后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娇嗔:“我才不需要你们砸锅卖铁!”
那会儿的温灼华,讲话还不像现在这?样,每一句话都?平静而温和——
她的性子,其实是有几?分娇蛮的。
和她爸妈讲话会撒娇,和班上的同学讲话带着些颐指气使,和老师讲话还会带着“我不管我就要我一定可?以”的自信和任性。
但娇蛮得恰到好处,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继续惯着她。
路京棠有些出神。
他想到了喝醉酒那晚的温灼华,确实如?此。
平时的她总是懂事乖巧得有些过分了,可?喝醉的时候便?多少?展露了几?分本?性,闹腾得不行,非要去青致、蛮不讲理地上来吻他、吻完还要让他叫“宝贝夭夭”。
……可?,很可?爱。
可?爱到让路京棠想,他不应该在15岁碰见温灼华,他想把小女孩儿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养在路家,给她最好的资源和最完美的成长环境。
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她想多任性就可?以有多任性。
反正只要有路家在,所有人都?得无?条件顺着她。
他觉得自己好像中毒有点深。
老魏叹了口气:“所以那次我听到她写的是《女?孩儿不是赔钱货》,有点诧异。后来才知道,重男轻女?的,是她的爷爷奶奶。她爷爷奶奶很偏爱她小叔家里的堂弟,从小就对夭夭妈妈和夭夭不怎么好。”
路京棠皱了下眉。
老魏摇了摇头,“她的作文里写,她从来都?不在意她奶奶喜不喜欢她,反正她自己也不喜欢奶奶。可?她在意的是奶奶因为她是个女?孩儿,所以不公平对待她妈妈。”
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魏却仍旧会时不时想起温灼华那篇作文里的内容。
她写——
“从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会告诉我,生我和坐月子的时候是很艰难的过程。妈妈以为我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所以可?以放心抱怨。她说奶奶从来不肯照顾她一天,把家里所有的营养品都?拿去给怀了儿子的婶婶。
妈妈说,我满月那个时候一直在哭闹,她很想休息,可?没有人能帮她一下。
我有时候会恨我奶奶,可?有时候会更恨我自己。
恨我自己为什?么满月的时候会那么不懂事,哭什?么闹什?么;或者,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子。”
路京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沉默了下去。
他只是由衷地感到难过,心疼的情绪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着他的血脉和咽喉,让他就连呼吸都?无?法?畅快。
他在过去的人生里,见过很多周围的人质疑自己的瞬间。
季和豫偶尔会质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混蛋,姬简质疑自己是不是在温灼华面前没什?么魅力,俞越质疑自己以前不喜欢陈槐、甚至拒绝了双方父母的撮合,是不是个傻逼。
……可?这?是路京棠第一次见到有人质疑自己,是因为在满月的时候哭闹,是因为——
那种近乎荒谬的情绪,淹没了路京棠整个人。
老魏又想抽烟了。
可?现在再抽一根的话,回去指定得挨妻子的骂,他只能搓了搓指尖、缓解了一下烟瘾。
老魏看向路京棠:“小路啊,你喜欢夭夭是不是?”
说是问句,但老魏的话里却带着笃定。
果然,路京棠应了一声。
老魏笑着眯了下眼:“夭夭也不讨厌你的。但夭夭跟你不太一样,这?孩子又倔又要强。她从小已经吃了太多太多的苦,现在好不容易过得好了一些,我这?个做老师的自然是想看着她越过越好。小路,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对象,各方面都?很好,我对你很满意。”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要是真?心喜欢夭夭,那我自然乐见其成。但你要是就想玩一玩,夭夭她不适合你,你还是趁早放过她吧。”
路京棠丝毫没有被警告了的不悦。
他只是也点了一根烟,但没抽,只是让烟在风里静静地燃。
好大会儿,路京棠笑了一声:“老师,我已经放过她一次了,是她又出现在我眼前了的。”
老魏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
路京棠道:“毕竟她可?是高考后就喝醉了酒,非得来亲我。”
老魏:“……”
老魏:“你说谁,夭夭?”
路京棠耸了耸肩。
老魏怎么想都?觉得他这?个学生做不出来这?种事,但看路京棠这?确切的态度,老魏自己又有些不确定了。
路京棠叹了口气:“她亲就算了,亲完还不肯负责。”
老魏:“……”
很奇怪的,明明那时候他还不算是温灼华的导师,但他仍旧产生了一种自家孩子糟蹋了别人、还提裤子就走人的……自责。
子不教,父之过。
温灼华没想到路京棠跟老魏出去抽烟抽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先?去卷烟了。
她看了眼时间,还是有些不安地打算出去看看。
刚出了包间、拐了个弯,就听见身后有人朝着她快步走来,而后身后的人叫住了她:“温灼华!”
崔璐的声音。
温灼华脚步都?没带停的,自顾自地往前走。
崔璐越发恼怒,快步跟上、绕到她身前,拦住温灼华:“温灼华,你什?么意思!”
温灼华:“?”
他们学校招生的时候,但凡加上一个智商检测的程序,该有多好。
崔璐却一脸愤怒地看着她:“怎么,现在季和豫甩了我,你是不是很开心?”
温灼华终于给了崔璐一个眼神,但是是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
语气倒是挺平静:“季和豫那样的,你也能当成宝贝,真?是不容易。”
崔璐完全没想到温灼华会这?么说,愤怒却半点不减:“你今天和路总一起来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让路总跟姜回说,我跟季和豫在一起过?你之前说我跟季和豫不会在一起多久的,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让季和豫跟我分手的?!”
温灼华越听越匪夷所思。
她上下打量一番崔璐,而后问:“难不成……之前季和豫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打算嫁进?季家的?”
崔璐神色一僵。
她的心思被戳穿,便?也懒得掩藏了,嗤笑一声:“你这?个从小顺风顺水的人懂什?么?你不是也图陈槐有钱,才跟她做朋友的吗?我们学校那么多人追你你都?不答应,不就是嫌他们没钱吗?哦,上次那个叫姬简的不是喜欢你吗,我还以为你挺清高,原来没答应姬简就是看上了更有钱的路京棠啊。说说呗,你怎么傍上的路京棠?”
哪怕是这?种堪称恶意的话,温灼华听了,神色也丝毫没变。
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而后轻摇了摇食指,开口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崔璐:“?”
温灼华笑了笑,语气有些茶:“我这?么漂亮优秀,哪用得着费心思去傍路京棠?实不相瞒,路京棠是从高中就开始喜欢我的,那会儿就追了我三年,我就是没答应。这?次再见着他,他追了我好久、苦苦哀求我,我才勉强答应跟他试试的。”
崔璐简直快要被气疯了。
季和豫之前能看上她,她就已经觉得是莫大的幸福,送她的奢侈品她天天在宿舍里炫耀;至于路京棠这?样的,她更是想都?不敢想,结果温灼华说路京棠追了她这?么久,她还勉强答应?!
崔璐气得想跳脚,还非要强压怒火:“我不信,怎么可?能?路京棠怎么可?能会……”
话都?没说完。
她的身后蓦地传来了一声轻笑,笑声里全是愉悦的气息。
崔璐跟温灼华同时向她身后看去。
温灼华:“?”
温灼华:“……”
丰神俊朗的男人面带笑意地倚在墙上,温柔而认真?地看着温灼华。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
路京棠嗓音发懒,还带着几?分抱怨的味道:“夭夭,你也好意思说?”
温灼华心头一跳,抿了抿唇,没作声。
崔璐却瞪大了眼,脸上瞬间漾起几?分得意的笑意。
路京棠低低地叹了口气:“夭夭可?太难追了,我送她六位数的包,她嫌难看;想送她房子,她觉得手续麻烦;送点花儿,她还说有什?么用,又不能吃。我高中追她的时候,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我,每天就只顾着学习。现在好不容易肯理?我了,每天还忙得不行,今天跟她一块来吃饭还是我求了好久,她才肯答应的。”
温灼华:“?”
崔璐脸上的笑僵住。
良久,崔璐咬了咬牙,问:“路总,您不担心她就是图您的钱吗?”
路京棠稍显诧异地看她一眼。
温灼华也忍不住抬头,朝路京棠看了过去。
男人懒洋洋的:“她图我别的我才不安心,我以后可?能会变丑,也可?能会变得没那么有能力。但要是图我有钱……”
他笑了一下,“我倒是能永远有钱,一天比一天有钱。”
路京棠慢悠悠走到温灼华旁边,轻摸了下她的头,问。
“看在我这?么有钱的份上,能多跟我在一起一段时间吗,宝宝?”
崔璐简直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的人。
她在耀元实习了这么久, 因为?就在行?政处,所?以有时候可以看见?路京棠。
路京棠不是什么脾气?暴躁的上司,耀元的员工在路上遇见?路京棠、跟他打招呼时, 他也都会点头致意。
崔璐的顶头上司李秘, 更是跟路京棠来?往密切, 算是路京棠最信任的秘书之一。
但崔璐能看出来?,所?有人都很敬畏路京棠。
哪怕他年?纪轻轻,路京棠也在耀元拥有绝对的威信。
他话很少, 总是一副表情淡淡的模样。
或者说,不要?说在公司了, 崔璐跟着季和豫和路京棠吃过几次饭, 哪怕是对着季和豫这种发小,路京棠也总是一副懒得开口的样子, 惜字如金, 很难接近。
崔璐可以理解。
她听季和豫提过, 自然可以想象到路京棠这种真正?的天之骄子,自小都是怎么长大的。
所?有人都捧着他、仰望他, 他足够骄傲, 站在别人只能仰视的位置。
——可这样的路京棠,却对温灼华说“能多跟我?在一起一段时间吗”,能追温灼华那么久,能主动送温灼华那么多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甚至是房子。
崔璐的拳头捏得很紧。
她觉得自己?嫉妒得要?发疯。
明明温灼华不是去奶茶店兼职了吗?明明她才?是好不容易进?了耀元这样的大公司实习。
她今天是听姜回说温灼华会来?、才?特地来?一起吃饭的,崔璐都计划好了,她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温灼华在奶茶店打工怎么样, 再“不经意”地跟姜回聊起自己?在耀元的实习, 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现在,所?有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崔璐咬了咬下唇, 还?是没忍住地看向路京棠:“路总,您难道就是因为?她漂亮,所?以喜欢她的吗?”
路京棠掀了掀眼皮,看了崔璐一眼。
眼神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
崔璐整个人一激灵,蓦地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她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以及她迫切想要?拿到的暑期实习留用资格,拥有最终决定权的人,又是谁。
她心?头一凛,后悔的情绪也瞬间后知后觉地翻涌了上来?。
路京棠淡淡开口道:“虽然我?没什么必要?告知你‘我?喜欢夭夭什么’,但看在你是她室友的份上——”
他轻挑了下眉,“当然是喜欢她的全部。”
温灼华微微一怔。
路京棠态度散漫:“夭夭聪明优秀,性格又好,浑身上下都是独一份的特别,我?喜欢她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崔璐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她一直很嫉妒温灼华的外貌,也总觉得温灼华有那么多人追、只是因为?她漂亮。
她自觉自己?的样貌也不差。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听见?路京棠说温灼华“独一份的特别”……
却更加觉得无力。
“特别”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呢?
——在他眼里,温灼华就是主角。其余的人全都面目性格相似,难以分辨,唯有她是特别的,是有色彩的,是生动鲜明的。
崔璐听见?路京棠有些不屑地笑了一声,问:“再或者你觉得,我?不喜欢她,难道是要?喜欢你吗?”
崔璐再也待不下去,没办法再在这里自取其辱,什么话也没有说,低头快步绕过两个人、向包间的方向走去。
走廊重回寂静。
好大会儿,温灼华才?语气?温吞地对着路京棠开了口:“谢谢你,路哥。”
路京棠懒洋洋地垂眸看她,漫不经心?地问:“谢我?什么,谢我?跟你表白?”
哪怕明知道路京棠是在开玩笑,温灼华仍旧心?头重重一跳。
可她脸上倒是仍旧面不改色的,甚至继续玩笑道:“是,不过,婉拒了哈。”
路京棠:“?”
路大少爷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温灼华,你有没有良心?的?”
温灼华嘴角微扬,又认真道谢:“谢谢你刚才?帮我?,也顺带跟你道个歉,我?好像破坏了你的名声。”
路京棠淡淡颔首:“是,反正?我?帮不帮你,你都要?跟她说我?是从高中开始追你的。既然名声已经破坏了,帮帮你也就算了。”
温灼华:“……”
真的好记仇一人。
路京棠却半点儿放过她的意思都没有,懒散发问:“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这套话术跟多少人重复过了?”
温灼华:“?”
她忙不迭地替自己?洗清冤屈,“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怎么会跟别人这么说呢?今天事出紧急,是我?第一次这么说!”
路京棠勾了勾唇:“这会儿成我?胡思乱想了?”
温灼华:“……”
路京棠:“听你刚才讲的话,感觉实在熟练。”
温灼华辩解无门,干脆恶从中来:“我说了又怎么了吧?!”
——要是俞越、季和豫他们在场,肯定得惊讶于温灼华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在路京棠面前撒泼。
路京棠倒是半点儿没生气?,甚至还?有一种温灼华好像逐渐在他面前暴露本性的愉悦。
他故意停顿片刻:“没怎么,惊讶而?已。”
温灼华:“?惊讶什么?”
“惊讶你这么想让我?从高中开始追你啊。”
温灼华:“……”
等?两人回到包间的时候,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崔璐已经不在了,座位上也没有她的包,旁边的姜回正?在跟老魏聊天。
杨岚眼尖地看见?温灼华和路京棠,笑嘻嘻地开口问:“师姐,你怎么跟路哥出去了这么久呀?”
她在“这么久呀”四个字上加重了音调,仿佛在暗示些什么。
姜回也看过来?,同样笑嘻嘻地问:“师姐,你怎么脸这么红呀?”
他也在“这么红呀”四个字上加重了音调,还?回头跟杨岚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一阵“啧啧”。
温灼华沉默两秒,看向老魏:“老师,我?突然想起来?我?这边需要?一个紧急的实验数据,想明天就要?,能让杨师妹和姜师弟帮一下我?吗?”
没等?老魏开口,杨岚跟姜回已经无比识趣地认错,疯狂道歉:“师姐,我?们错了,是我?们胆大包天!你就算是跟路哥出去接吻了,我?们也不该多问一句的,饶了我?们吧!”
温灼华:“?”
路京棠倒是笑了一声,丝毫没有被造谣的自觉,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眼前的热闹。
却听见?“砰”地一声,翟嘉致重重放下了手里的啤酒杯,惺忪着眼眸,主动举手道:“温师姐,我?可以帮你做实验!”
包间里蓦地一静。
路京棠朝翟嘉致看了一眼,语气?很自然地问了一句:“翟师弟是喝醉了吗?”
杨岚赶忙帮腔道:“是是是,他酒量很差,还?又菜又爱喝。路哥,您别理他,他说醉话呢。”
老魏“哟”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问:“怎么,主动做实验就是醉话了?”
大家齐齐一个沉默。
唯有确实半醉了的翟嘉致毫无所?觉,又一次端起啤酒杯,朝着路京棠喊道:“路先生,我?敬你一个!”
路京棠悠悠哉哉地拒绝了:“不好意思,我?等?会儿还?得开车送夭夭。”
翟嘉致:“?”
翟嘉致又开始生气?了,气?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像实在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口气?灌下一杯酒。
眼看着温灼华正?跟另一旁的人在讲话,翟嘉致悄悄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路京棠:“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就死心?了。”
路京棠想说“你不死心?又如何”的。
但他看了眼借酒消愁的翟嘉致,还?是心?慈手软地应了一声,懒洋洋的:“问吧。”
翟嘉致吸了吸鼻子:“你就是温师姐一直以来?喜欢的人吗?”
路京棠没作声,看了翟嘉致一眼。
翟嘉致还?在执着地等?着他的回答。
路京棠淡淡地重复:“一直以来??”
翟嘉致点了点头,很难过的模样:“我?其实在南大读本科的时候就喜欢温师姐了,有一次老魏有事、师姐就来?代了一次课,我?惊为?天人,下课就去跟师姐表白了。”
路京棠看着他。
翟嘉致:“但那个时候跟师姐表白过的人很多,师姐估计也不记得我?了,她就拒绝我?、跟我?说‘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一直以为?师姐那个时候就是随便找的借口,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等?到我?读研之后、再跟师姐表白,她拒绝我?时竟然用的还?是同一个理由。”
翟嘉致抬头朝着路京棠看来?:“如果?你就是她一直以来?喜欢的人,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师姐能幸福就好。”
说着,翟嘉致便掩面低泣了起来?。
哭得有点假。
路京棠随口安慰了一句“别哭了”,略略陷入深思,没忍住回忆起了之前的几次经历——
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在包间里跟他们一群人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时,温灼华接到的一个挑战就是“打电话给上一个前男友、或者喜欢的人”。
温灼华那次没接受,直接灌了一杯酒。
也就是说,这个人大概率确实是存在的,只是温灼华并不想提起。
路京棠没忍住轻“啧”了一声,感觉实实在在地有点不爽。
如果?这个人是温灼华的前男友,那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在跟温灼华谈了恋爱之后还?舍得分手的;如果?这个人是温灼华喜欢的人,那就更糟糕了,到底是什么人能被温灼华喜欢、还?有眼无珠地拒绝她的?
翟嘉致还?在低泣,路京棠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悦,低低道:“我?让你别哭了,吵。”
翟嘉致:“……”
翟嘉致:“?”
显然,路大少爷丁点儿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
他只是自顾自地往下想。
哪怕明明觉得拒绝温灼华的人是有眼无珠,他也忍不住地有些庆幸。
庆幸温灼华一直以来?喜欢的人没有和她在一起,还?给他留下了一些机会。
路京棠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稍稍自嘲一笑。
如果?几个月前有人跟他说,他会因为?一个女孩子而?产生这样几乎卑微的念头,他只会觉得那个人是个傻逼。
可现在……
他轻轻叹出口气?,没什么表情地朝翟嘉致道:“哭完了吗?再说几句。”
翟嘉致:“?说什么?”
路京棠懒懒:“说她喜欢的人。”
翟嘉致:“……”
你是狗逼吗?
这顿饭整体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吃完后,温灼华只觉得师门的人都快把路京棠当成自己?人看了。
一个个都跟送女婿似的。
老魏交代:“小路啊,你可得好好对夭夭,听见?没?我?闺女……哦不,我?学生要?是受委屈了,我?惟你是问!”
姜回挥手:“师姐,师姐夫,常回家看看!”
杨岚洒泪:“天黑的路不好走,要?不就在这旁边酒店开个房……翟嘉致你撞我?干什么!”
温灼华:“……”
她沉默着,假装跟眼前的这群人一个也不认识,倍觉丢人。
眼看着路京棠甚至还?试图跟他们继续互动,温灼华再也忍不下去了,拽着路京棠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路大少爷这么高,却一丁点儿力气?都没用,温灼华一拽、就跟着她往前走了。
女孩子边走边念叨:“你说这都什么人呐,一个个的,不知道还?以为?我?已经嫁出去了呢……老魏也是,他今晚又喝了不少,回家之后肯定得被师母念叨。嘉致都喝醉了,路哥,我?看你后来?一直在跟嘉致说话,你们在聊什么?”
……没听到回应。
温灼华又叫了一声:“路哥?”
边叫,她边转头向后看去。
——路京棠带着三分散漫的笑意,目光向下,定定地放在……
温灼华跟着看了过去。
……她拽着他手腕的手上。
温灼华:“……”
温灼华迅速松开手,沉默两秒,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路京棠是丁点儿没把她的解释听进?去,懒散道:“温小姐还?是这么主动。”
温灼华:“?”
温灼华:“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好好好,”路京棠没有丝毫诚意地安抚她,“我?信了,你别急。”
温灼华:“……”
谁懂,她真的好想骂人。
回去的路上,温灼华仍旧在跟师门的人聚餐聊天的快乐里。
她想到了什么,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你中途怎么跟魏老师出去了那么久?”
路京棠随口道:“他抽了好几根。”
温灼华:“?”
她这就忍不了了,正?打算打开微信骂一骂导师,就听路京棠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他问:“你初中同学现在都在做什么?”
“初中同学?”温灼华有点懵,下一秒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是不是老魏跟你讲了初中时见?过我?的事?”
路京棠随意地应了一声。
温灼华只以为?老魏随便讲了讲,倒也没在意,回想了一下:“大都已经失去联系了,有好多已经结婚了吧?我?读大一的时候,有一个男同学邀请我?参加婚礼来?着,说是老婆怀孕了。”
路京棠略略意外:“大一?”
温灼华点了点头:“你是不是想问,大一还?没到法定婚龄?我?们那里好多都是办个婚宴就行?的。”
路京棠顿了顿,又问:“那,女生呢?有跟你一样在城市里读书、工作的吗?”
温灼华摇了摇头。
路京棠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温灼华笑了笑:“也没太意外。我?邻居家的女孩子当时常跟我?说,她爸妈对她、比对她弟弟更好。我?问她为?什么,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红灯,路京棠停下车,看了过来?。
温灼华说:“她说,因为?她弟弟不写作业,她爸妈就会揍他;但她稍微不舒服一点儿,她爸妈就会说让她请假休息,告诉她,女孩子没必要?成绩那么好。”
路京棠没作声。
他只是又想起了今晚抽烟的时候,老魏提到的温灼华那篇叫《女孩儿不是赔钱货》的作文。
那时候的温灼华只有14岁。
她质疑过自己?的性别,看到过身边太多太多不公的例子,痛苦过、也挣扎过。
可她还?是在那篇作文的最后写。
“可那又如何呢?
我?曾经会想,我?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儿。但后来?的我?想明白了,那不是我?的过错,重男轻女不是我?的原罪,是他们的。
我?会考上好的高中,读很好的大学,靠自己?让我?的爸妈成为?村里所?有人羡慕的人。
在每一次听到‘女孩儿是赔钱货’的时候站出来?,问他们——
那你睁开眼,看看我?呢?”
他睁开眼了。
他看见?了夺目璀璨的温灼华。
他心?疼,他更心?动。
他有太多太多想知道的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和她的未来?。
可路京棠什么都没问,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在温灼华有些疑惑的目光中,低低地、温柔地对她说。
“辛苦了。”
我?的宝贝夭夭。
刚才路京棠那句“辛苦了”的语气, 温柔到让她有点意乱心慌。
她不是没听过路京棠温柔地讲话,比如今晚师门聚餐的时候,路京棠同她讲话的语气都?带着?些刻意的温和。
尤其是在崔璐面前配合她演习时, 柔和得堪比十孝男友。
但那都?是在旁人面前演戏, 温灼华自然?不会当真。
可现在……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路京棠完全?没必要继续演下去的。
绿灯了。
路京棠泰然?自若地启动了车子?,接收到温灼华的视线,很自然?地问了一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