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船,周瑜便吩咐船工去准备热水。
孙策将干净的手帕递给楚楚,不解道:“你刚刚跳船做什么?受什么刺激了?”
楚楚接过手帕擦脸上的水,闻言抿了抿嘴:“你第一次杀人时你心里不觉得恶心吗?”
孙策回忆了一下,他第一次杀人时年岁还小呢,确实是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当然他要面子,自然是不承认的:“行吧,有些人第一次杀人,的确会吐,你这表现确实也不算丢人。”
他又道:“不过你嫌恶心就嫌恶心呗,你跳江作甚?”
“阿策兄长,我那时浑身是血,自然恨不得跳进水中好好清洗清洗身上的血迹。”她不由道,“你不也嫌恶,上次衣裳上沾了一滴血都要去换洗呢!”
孙策:“好有道理。”
要是他身上被喷了满身血,也会直接跳江清洗,这倒是和他的性子很像。
孙策看着楚楚,怎么看都怎么顺眼,这小家伙果然与他有缘吧。
于是孙策拍了怕楚楚的肩膀,提醒道:“你刚刚才学会凫水,又是在陌生水域,这样可是很危险的,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干了。”
楚楚老老实实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了。”
虽然她自诩水性一流,但是在策瑜两人看来她确实才会凫水没几日,她还不如干脆直接认错。
孙策又道:“不过你今日干得不错,没有被那些贼匪吓傻,不亏是将门之女。”
楚楚:“就当你是夸奖我了。”
很快,船停靠在了一个野渡口,因为船上死伤了不少人,周瑜便吩咐人前往最近的县城寻找医工。
楚楚洗过了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的血腥味,又换了一身湖色的交领襦裙,自己将湿法擦干,披散在身后。
做好一切之后,她便去看受伤的碧溪了。
世家贵女身边安排有人保护倒也寻常,她并不意外碧溪会武。只是因为她要去下邳才导致遇到了水贼寇水匪,还让自己贴身伺候的婢女受了重伤,她心中很是愧疚。
此时幽丛眼圈红红的在照顾碧溪,她用手帕仔细清理着她身上伤口的血迹,将手帕在水中搓洗,只见木盆中的水全都被血染了红色,看着瘆人,很是让人心惊胆战。
这得多疼啊。
见到碧溪这样,楚楚的眼睛也红了,很是自责道:“我不应该带你们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让你们一个受了惊吓,一个受了重伤。”
幽丛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赶紧道:“女公子,你千万不能这般说,奴婢们本就是要伺候你、护佑你的,这是奴婢们的本分。”
说到这,她又低下了头:“今日是奴婢们无能,不仅没能护住女公子,还让女公子来保护我们。”
想到那种情景下,女公子竟然临危不惧,不仅没有自己逃跑,还救下了她,便让她心窝一暖。
楚楚不是真的古人,她不能不把人当人看,她此时是真的非常愧疚,她抹了抹脸颊流下来的眼泪,心中打定主意下次绝不能再带着她们犯险了,今日那些死去的部曲,体恤金也要发到位。
而且今日出现的水匪贼寇,不管是因为她想要逆天改命而来惩罚她的,亦或者是单纯碰巧了,此行她都不会退缩。
蝗虫之患,她管定了,这样才不辜负因此而死之人。
碧溪还在昏迷,楚楚与幽丛一直在旁边守着。
之后请的医工到了,确定了只要碧溪好好休息养伤便没有性命之忧,楚楚心中崩紧的弦才松了下来,随后不自觉靠着床头睡着了。
休整了一日,将伤员留在了淮阴,其他人继续前往下邳县。
由于碧溪受伤昏迷行动不便,楚楚便将留下幽丛照顾她。
从淮阴到邳县的这一段路,之后并没有再遇到什么风波,船在江上行驶了一日才到了下邳县,众人从船上下来后,便在城中寻了一家客店进行休整。
不过到了下邳之后楚楚却有些恹恹地,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气。
周瑜首先发现了楚楚状况不对,询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医工看看?”
楚楚有些讳疾忌医,赶紧摇摇头:“不用了,我应该就是有些水土不服,休息休息就好。”
见她这般说,周瑜眼眸低垂,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等楚楚吃饱饭回房间没有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她上前打开门,就见孙策和周瑜带着一个穿着青衫的医工来看她了。
她对着孙策和周瑜声音小小的反抗:“我感觉我身体挺好的,真没事。”
孙策双手抱胸,看着她煞白煞白的小脸:“医工都给你请来了,不管有没有事,就当请个平安脉。”
楚楚见说服不了,默默伸出手面前的医工。
那医工上前给他把了脉,眼皮一抬,面上的山羊胡子抖了抖,最后起身与站在一旁的孙策和周瑜拱了拱手,轻哼道:“这位小女娘染了风寒,需开一些治疗风寒的药进行煎服,每日三次,服用两日即可。”
楚楚闻言,呐呐道:“还真生病了吧。”
等着医工写下了药方,周瑜便客气的将人送走。
孙策便拿着药方递给一旁的千喜,让他出去抓药。
吩咐完千喜后,孙策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楚的小萝卜头,冷哼道:“还好阿瑜观察仔细,不然等你半夜发起高热,有得你好受的。”
楚楚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她有些尴尬的笑笑,低头嘟囔道:“我也没有想到淋了一会儿雨就生病了呀,今日除了感觉到浑身没力气,我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
这是个小风寒不注意就能要人性命的年代,这哪能不害怕啊,她惜命的。
早知道她爷爷要教她中医的时候,她好好学就好了,如今连自己生病了都发现不了,她嫌丢人。
孙策颔首:“好好休息。”
楚楚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见状,孙策和周瑜便离开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楚楚不知道自己生病还好,一想到自己生病了,只觉得困倦,她打了个哈欠,眼睛里的生理泪水从眼角挤了出来。
门外有部曲守着,很安全,楚楚脱了鞋袜,上床盖着被子眯眼休憩,没想到这一睡,竟做了一个怪诞的梦。
梦中,她推开了一道房门就看到了洪水袭来,无数人在跑,可却赶不上洪水赶来的速度,房子被水冲倒,人豚鸡鸭被激流带走。
明明她水性不差,在洪水面前,却没有任何抵挡的能力,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醒来时,他浑身大汗淋漓。
那种无法掌控自己性命的感觉令人害怕,现在明明已经从梦魇中醒来,她还是感觉到心慌心悸。
楚楚默不吭声的将自己蜷缩着,双手抱着膝盖成保护的姿势,仿佛这样就能带着她安全感。
就这样,她自己静静待了一会儿后,房门被敲响。
楚楚有气无力的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周瑜,他似已经沐浴过,换了一身黑衣,衣服修身,上面用同色绣了玄鸟,看着深沉低调,衬得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更如白瓷一样莹润。
夜色中,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后随手放在了房间里的案几上,然后转头,微眯这一双桃花眼看她:“醒了?”
楚楚回神,乖巧起身走到对方面前,即便残留的情绪还在影响着她,却装成什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能笑容甜甜唤道:“阿瑜兄长,你怎么来了?”
周瑜低头看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她的不安,只道:“药熬好了,趁热喝吧。”
她仰头看了一眼对方,又看了一演黑乎乎的药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脸上很是抗拒,比起梦中的洪水,显然这玩意儿更恐怖一些。
可看着周瑜用着淡淡的眼神看她,就好像被看透了一样,楚楚便不敢作妖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可以对孙策撒娇卖萌,面对周瑜,她便什么都不敢干。
楚楚老老实实地端起药汤,脸上就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心一横,闭上眼睛,将药汤一口闷。
草木味中初尝非常的苦,等咽下去以后,口中便有些回甘,倒也还能忍下去。
这时周瑜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倒是还有些人性,道:“这里面是饴糖,若是觉得药苦,就吃上一颗。”
饴糖就是用麦芽和着大米做的。
如今大麦和粟米都精贵着,普通百姓一年也不一定能吃上一顿大米饭,自然舍不得将粮食做成糖,在古代,糖算得上贵族才能享用得起的奢侈品。
而白糖,在现代也就几块钱一包,再怎么穷,糖还是吃得起的。可惜她出生在一个最好的时代,却穿越到了汉末这样命如草芥的乱世,说起来还真的有些唏嘘呢。
楚楚看着周瑜递给她的精美盒子,眸光闪了闪,随后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她两手合拢接过,仰头看着对方,露出一个比蜜糖还要甜的笑容:“谢谢阿瑜兄长。”
小家伙的笑只维持了一下,便低头摆弄着盒子,看上去情绪不高。
周瑜并不是喜欢探究人的性子,却忍不住询问道:“可是身体还在难受?”
楚楚回神,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刚才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水冲走了罢了。”
周瑜道:“或许是昨日落水惊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楚楚。
此时她身处下邳县,这座城池,未来的确会被水淹没。
三国早期这座城池被吕布占据,后来曹操想拿下邳县却久攻不下,于是郭嘉献计引泗河和沂河之水淹城,这才拿下了邳县,最后还将吕布也被俘虏了。
曹操觉得吕布战力很强想要将其收服,当时刘备投靠在曹操麾下,便用丁原和董卓为例让曹操引以为戒,劝说曹操杀吕布,于是吕布就被斩了。
或许因为知道这段历史,如今她又来到了下邳县,这才做了这样的噩梦。
楚楚眨了眨眼:“应该是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阿策兄长去了哪里,晚上怎么没见到他人?”
见她提起孙策,对方面上倒是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他嘴角勾了勾道:“他带人去办点私事,快则明日晚上能回来,慢则要后日中午。”
听闻对方办的事情是私事,楚楚就不好问了。
周瑜道:“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楚楚赶紧点头:“嗯嗯!”
一夜无梦,等到翌日一早,孙策还没有回来,周瑜也不见了踪影。
楚楚问过部曲才知道,周瑜去打听华佗在下邳落脚的住处去了。
“竟然忘了这一茬。”楚楚昨日她生病了,浑身没个精神气,便没有精力关心别的了。
要知道以卦来寻人寻物她可是专业的,与其漫无目的的寻找排查,卦上提供的信息能缩小寻找范围的,能节省不少功夫。
想到这里,楚楚回了房间,当即以时间起了一卦。
地风升卦,□□,王用享于岐山。吉,无咎。变卦依旧是恒卦。
这一卦依旧是讲诉君王的卦。
楚楚先看了爻辞上提及的“王”与“岐山”:
“王”便是君王的意思,而岐山是周文化的发源地,亦是指代君王,此卦应爻在□□,并未冒头,则可以表示此时的君王并未名声显赫,还处于蛰伏之中。
这一卦的下卦为巽上卦为坤,坤五行属土,巽五行为木,上下叠加取象,可看作是从地上并发而出的草木。
而草木多为聚集生长,如此又可以看成人群聚集之地。
楚楚摸了摸下巴:“有意思。”
此时下邳县确实有一位还在沉寂的君王,那就刘备,字玄德,未来开创蜀汉的帝王。而人群聚集之地,可看成市集、军队等。
她此卦寻找的是华佗,却跟君王扯上关系,要是她这卦没解错的话,莫非华佗现在正跟刘备待在一起。
而此时刘备投身在大将军何进的手下田督尉部下,他们正在一起来下邳征兵。也就是说,处处只要找到田邱毅,就能找到华佗,还能见到未来一手建立蜀汉的君王。
她便回头看看卦辞。
地风升卦,本卦卦辞为:元亨,用见大人,勿恤,南征吉。
此卦以给明方向——南。
不过只要卦象没有出错,只要看目前下邳县哪里有人再征兵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楚楚立即出门与守在门口的部曲:“劳烦去打听打听,下邳县是否有位从洛阳而来的田督尉在到处征兵。”
部曲不解,却还是领命道:“诺,属下这就去。”
另一边,手下正在给周瑜汇报打听来的消息:“公子,田督尉来下邳县征兵遇到了贼寇,交战中受了重伤,请了华医工前去救治,如今他们正在城外以南扎营。”
第20章 浮于表面的温润
华佗出生于永熹元年,年有三十五左右,专研医术,如今行医到了邳县,因极善外伤处理,被刘备请到了军中给田都尉看治伤。
营帐中光线暗淡,只见一人平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状态,腹部的伤口发脓裂开,鲜血浸湿了布,看上去伤口已有数日。
刘备将华佗请来,叹道:“我与都尉来邳县征兵,不巧正遇见了一伙贼寇,厮杀间都尉不慎被贼寇所伤,如今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听闻元化兄医术了得,特请你来给都尉看看伤情。”
华佗上前一观,又拿起田都尉的手把脉,沉吟片刻,淡定道:“请县丞放心,还有得救。”
刘备闻言松了一口气:“那就拜托元化兄了。”
华佗要在帐中给田都尉处理伤口,刘备先行出来透口气,这时便有兵来报:“回县丞,庐江郡舒县周异之子,周瑜小郎君递了拜帖,想与都尉一见。”
刘备扭头看了一眼帐中的田都尉,心下却在嘀咕,庐江郡的周氏可是名门望族,祖上在朝中位列三公,声名显赫,田丘毅何时与这等望族子弟攀上关系了?
想到如今田丘毅的状态,他道:“都尉如今重伤在卧,怕是不便见客。”
这时小兵又道:“那周小郎君说了,若是见不到都尉也没关系,他听说华医工在军中,想与之见上一面。”
原来是为了华佗,难怪难怪。
见状,刘备吩咐道:“请周小郎君先进来,且告诉他,华医工正在为都尉治伤,等他出来之后,我定然帮忙转达。”
小兵稽首:“喏。”
刘备非趋炎附势之辈,但也不能怠慢了这位出生顶级望族的子弟,他转念一想决定亲自前去接待。
却见一个少年走来,面容俊逸,身量修长,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腰间束同色镶嵌蓝宝石腰带,步履从容姿态闲适,走动间身上挂着的玉玦碰撞发出清脆悦耳之音,可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周瑜见到刘备迎来,心中知道这位便是刚凭借战功坐上下密县丞的刘玄德,便迎了上去,拱手道:“小辈乃庐江郡舒县人,名唤周瑜,见过刘县丞。”
刘备拱手回礼客套道:“原来是周小郎君。”
周瑜看着督尉的营帐,又表现得关切:“听闻田督尉在对抗贼寇之时受了伤,如今怎么样了?”
刘备也看了一眼督尉所在的方向,声音低沉道:“元化兄说是有得救。”
周瑜闻言安慰:“以华医工的医术,既然说田都尉能救,想来是有把握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刘备因有事要去处理,便让周瑜去营帐中等待,先行离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华佗淡定走出营帐,与在外头守着的小兵道:“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能不能醒,就得看都尉的造化。”
小兵看着华佗气定神闲的样子,松了口气:“华医工医术了得,想来都尉定然能平安度过此劫。”
华佗摆了摆手:“别说这些虚的,等都尉醒了再说这些恭维的话吧。”
此时已经日暮西斜,天上燃起了火烧云,整个世界都被染了颜色。
说话间,华佗看到一个俊美的少年朝着他走来,稽首进行自我介绍。
华佗听闻对方乃是出身庐江郡周氏,不敢怠慢,客套询问道:“周小郎君可是身边有谁遇到了疑难杂症?”
周瑜道:“此事确实算得上疑难杂症,说是治病也没错,只是对证却非人。”
“哦?”华佗来了兴趣,“那要所治为何物。”
周瑜环视营帐,便笑道:“将要入夜,不如移步换个地方再说。”
华佗见对方气度极好,又长得颇为好看,索性点头:“也好。”
两人便让小兵转告刘备一声,一同离开了军营。
楚楚因为生病在客店里不便出门,通过部曲得打听得知华佗的确在田丘毅所在的军营中,而周瑜已经寻过去了。
若她没有一手会掐算的能力,要寻人恐怕得要耽搁不少时间,而周瑜却如此快的打听到华佗的具体位置,有时候真不能小看了古人搜集情报的能力。
等天刚刚入夜,楚楚已经吃过了晚饭,又乖乖喝了一碗汤药,才见着周瑜回来了。除了他带去的部曲外,身边还多了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清瘦中年人。
大抵就是华佗了。
周瑜下马,给华佗介绍道:“这位是桥……”
“我叫桥江楚,你也可以叫我楚楚,今年满十岁了。”楚楚却笑眯眯抢答,“你就是那位医术特别厉害传遍大江南北的华医工吧,真是久仰久仰。”
“过誉了。”华佗见面前的小孩子说话神气,摸了摸下巴得胡子上下打量她,道:“不过你这小女娘十岁还这么矮小,莫非是个早产儿?”
楚楚一咽,沉默片刻,这才小声道:“虽然我的确是个早产儿,但是你也不必说我矮的。”
华佗疑惑:“矮不是事实吗?”
楚楚干笑两声:“是吧。”
她又道:“华医工医术了得,能不能给我看看,我身体有没有毛病,我以后还能长得高吗?”
华佗乐道:“行,先进去,我给你好好把把脉。”
楚楚双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好咧,您请进!”
众人一起走进了客店中。
周瑜跟在后面,眼眸低垂,看着楚楚若有所思。
没记错的话,这桥蕤这个小女儿应该名唤桥姝才对,这小孩子出门还要给自己改个名字意义为何,难不成只是喜欢“楚”字?
客店大堂摆了胡桌胡椅,楚楚给华佗搬了板凳,自己坐在对面,她眼睛就像是天上星辰一样的明亮:“麻烦了。”
华佗将楚楚的胳膊放平,察觉她脉搏虚浮,挑眉道:“你这小孩得好好注意休息,不可忧思过虑,免得高热反复,又旧疾复发,伤了里子。”
楚楚收回手:“这么严重?莫不是在吓唬人?”
华佗闻言面色一冷,山羊胡子抖了抖:“怎么,信不过我得医术?”
楚楚心虚:“不敢不敢。”
要知道这位可是能造出麻沸散的人物,靠着一手医术便能扬名天下,为华夏的医疗事业作出了杰出贡献,医术自然是了得的。
华佗也不吓唬楚楚了,看了一旁的周瑜,心中又感叹了一下对方的好模样,这才回头与她道:“路上周小郎君已经与我提过治理蝗虫之事,倒是没想到竟是你这么一个小女娘发现了蝗虫的来历。”
说着,他还有些唏嘘。
闻言楚楚也顺势看了一眼周瑜,此时大堂里烛火跳动,他的脸一半隐于暗处一半被暖光照着,显得立体深邃。他睫毛阴影投在脸上,就像是展翅的蝴蝶,脸上含着一抹笑,有温润之感。
许是察觉到她的眼神,对方突然抬眸,两两对视时,楚楚明显感觉到周瑜浮于表面的温润消失殆尽,眼底的疏离是如此明显。
她赶紧尬笑一声,不敢再看对方,转而问华佗道:“华医工,那阿瑜兄长可与你说了制作药剂灭杀蝗虫若虫之事?”
“提了。”华佗沉吟,“若是只杀虫,而不伤庄稼,的确是有些困难。”
“那当然了。”楚楚赶紧拍马屁道,“都知道华医工乃当世名医,此物若是随便找个医工就能研制出来,我与阿瑜兄长也就没必要远道来寻您的帮忙。”
“嘴巴还挺甜。”华佗很是受用,但还是道,“此事恐非易事,所需时间不会短。”
楚楚闻言,咧嘴一笑:“蝗虫分为夏蝗和秋蝗,在立秋之后才会出现,如今才到小满,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呢。”
华佗摸着山羊胡子,眼皮耷拉的看着楚楚,见这小家伙圆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真诚,真是有些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哪是如此容易的事。”
见楚楚眼睛里有些失望,华佗又忍不住道:“咳咳,我尽量尽早研制出来。”
众观华夏历史,蝗灾从未缺席。
蝗虫来去无影,破坏了农作物,最后迁飞离开,却给世间带来了饥饿、恐惧和伤害。
华佗对政治不感兴趣,醉心医术,可若能用他之所长,为百姓做些事情,那他亦是义不容辞。
此时看着眼前一少一幼,他不由感概:未来,还得看年青人。
楚楚殷勤地倒了茶水,递给华佗:“那就多多拜托华神医了。”
华佗端起茶,与一旁的周瑜笑道:“你看这小妮子,刚见我时还只叫我华医工,见我有些用处,就开始叫我华神医了。”
周瑜闻言看了楚楚一眼,见小家伙脸上尬笑,他神色一敛,与华佗道:“她还是个孩子,小孩子都这样。”
华佗见状,哈哈一笑:“我就随便说说,周小郎君还护起短来了。”
此时楚楚才发现自己只给华佗殷勤倒了茶水,于是趁不注意又默默也给周瑜倒了一杯茶,见到对方的视线,她赶紧讨好地笑了笑。
周瑜垂眸,修长的手指握住茶杯,眼中滑过一丝笑意,快得一闪而过。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往外看,只见一匹马簌地扬起前蹄悬停在客店外面,红衣墨发的少年迫不及待跳下马,将马绳丢给客店外候着的部曲,还未进来,便听到朗声道:“渴死我了,给我倒杯茶。”
是孙策星夜兼程的赶了回来。
楚楚看着对方拿起茶壶仰头吨吨喝水,茶水顺着脖颈滑下,经过滚动的喉结,又隐入领口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有多撩人,将茶壶放下后,随手抹掉了下巴的水珠,道:“舒坦了!”
第21章 虎父无犬子
此时孙策已经坐到了楚楚的身侧,正与华佗相对,拱手道:“这位就是华神医吧,我名孙策,家父长沙太守孙坚,久仰神医大名。”
华佗见孙策随性洒脱,又长得异常俊美,不由眼前一亮。
他拱手回礼道:“原来是孙太守家的大郎君,听闻令尊骁勇善战,在抗击贼寇时屡立战功,我遗憾未曾亲眼见过令尊的英姿,今日与孙小郎君一见,想来是虎父无犬子。”
孙策飒然一笑:“哪里哪里。”
两人又一来一往相互恭维说了好些话,楚楚在一旁听得都甘拜下风,只好默默喝茶。
华佗见孙策舟车劳顿,又知道楚楚还在病中,便提议道:“天色已晚,事情不如明日再行商议,各位觉得如何?”
孙策确实染了一路风尘,他素来喜洁,亦有想回房沐浴换身衣裳之意,闻言点头:“我看行。”
一旁周瑜也点点头,道:“我送华医工回去。”
于是众人便散了。
楚楚回到房间摊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子里却又开始好奇孙策是去办什么事情,一时间竟然有些睡不着。
算算时间,这时孙策应该已经沐浴更衣妥帖了,楚楚没忍住起身走了出去,默默走到孙策住的房间门口。
正准备敲门,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孙策穿着一身白色里衫,松垮的挂在身上,似刚刚沐浴结束,身上还萦绕着水汽。
见到她,对方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只居高临下的往下看,声音带了笑意:“进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楚楚有些惊讶。
孙策弯腰,正与她目光平视,笃定道:“你这小家伙好奇心重,我猜定然会好奇我这两天去了哪里。”
这都知道?
楚楚跟着孙策走进房间,明明目的已经被对方说破了,她却依旧假模假样坚持道:“阿瑜兄长说你是去办私事去了,既然是私事,我怎么好打听呢。”
“是吗?”孙策轻笑一声,“没想到楚楚妹妹竟然如此遵守世家礼仪,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楚楚赶紧点头:“那是。”
房间里一瞬间陷入了沉默,这时孙策的手背放在了楚楚的额头上,脸上认真的问:“身体还难受吗?”
楚楚愣了一下,想到他问的是她生病之事,脸上不由挂上了笑:“我本来也没什么事的。”
孙策手往下又捏了捏她的小胖脸,缓声询问:“有没有按时吃药?”
“有的有的。”说起吃药,楚楚眉毛皱成一团,“那药特别苦,特别难喝,好在阿瑜兄长给我一盒甜滋滋的饴糖,才能压下那股苦涩的药味。”
闻言,孙策挑眉:“娇气。”
楚楚不高兴了,振振有词道:“药本来就难喝,这就是事实,这么难喝的药我都能喝下去,我是多么的坚强,怎能跟娇气扯上关系。”
“这么一想,到底是有些道理。”孙策说话时,泄出了一丝笑意。
楚楚怒目而视,他还笑出了声,声音带着舒坦愉悦。
笑够了之后,孙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解释自己去做了什么。
“几日前我们在淮阴遇袭,船上有不少人受了伤,当时因情况特殊没有去追,让那些贼匪逃了,到了下邳后我便跟此地县丞借了人,转头又杀了回去。”
闻言,楚楚眨了眨眼睛,很是疑惑地问道:“下邳县丞能借人给你?”
养一个兵卒开销可不小,下邳县丞竟舍得借出去,他究竟是舍了什么好处啊?
孙策没想到小家伙最关心的竟然是此事,不由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阿父曾做过下邳县丞,后来因战功才做的长沙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