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吒会不会不自在,反正她有点不自在了,脸好像在发烫,有点心跳加快,但因为紧张还有点耳鸣,所以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心跳很快。
不过偷偷拉开一点距离,她侧目看着哪吒,他正垂着眸,好像特别冷静,还很安静,一句话都不打算再说的样子。
还说很喜欢呢,不可以表现得再激动点嘛,时青寻腹诽着。
——至少还应该再说几句“超爱她”这种话。
“哪、哪吒……”
他不说话她说话,但是一开口,又没忍住羞涩。
此时哪怕是对视,好似都会惹得心跳变得更快,在哪吒回应前,时青寻就低下了头去,却因此看到他被她治愈过后的伤势。
虽然没再流血了,可他胸膛那大片血迹仍旧触目惊心,这伤并不算完全好了,还需要修养。
“确定不用再去灵山?那你也应该回云楼宫调理下。”
好在这伤虽然可怖,但冷静下来后就能想明白,对神仙而言这只是皮外伤,治愈起来比较方便,总比之前怪异黑化的精神伤害要好。
哪吒仍旧没回应她。
时青寻这下疑惑抬头,拍了拍他的肩:“哪吒?”
“你说什么?”少年眨了眨眼,这下是真的回神。
时青寻:……
合着不说话,是根本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是吧。
她又把方才的话叮嘱了一遍,终于得他点头,但事情并没有完全解释,时青寻又看向了不远处的莲花池。
“哪吒……”她轻轻皱起眉,“昔年你放在这里的那片真身莲瓣,后来你收回去了吗?”
追随着她的目光,哪吒也看向了莲花池,旋即微怔:“并未。”
果然,时青寻的心更沉了些。
她心里有些猜测,是一条条线索串联后的假象,不确定一定是对的。
“你忘了?”时青寻追问着,“那对你自己的真身莲瓣,你能有所感应吗?”
她自己的,其实能有些感应。不过若是别人炼化了的花瓣,渐渐地就彻底和她没关系了,比如她给过嫦娥的,还有让月昙重归仙身的。
那些花瓣她无法去影响,也影响不到她,但没炼化的就另说了。
“不能。”怎知哪吒摇了摇头。
时青寻看他。
“我无魂无魄。”哪吒解释着,“因此花瓣与我分离后,便不再能感应。”
时青寻有些语塞:“那,万一有人用它对你施展魂术呢?”
她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本来到青云洞来只是随便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怎料还真发现了端倪。
顺着这条线想,就更觉得哪吒的黑化和这事也有关系,只是菩萨竟然不说,不然她根本不用一直猜了。
按时青寻的性子,有仇最好是当场报,等不到的再另说。
这种明明可能有参考答案,却不能照抄的,真的会令人有点烦闷。
“我无惧魂术。”哪吒摇头。
无惧个啥啊,现在她最怕的就是他这个“无惧”。
抬头看着少年,时青寻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梅开二度’,什么叫‘掉以轻心’,你之前也说你无惧毒素无惧毒素的,结果呢?”
“……”哪吒一下被怼到哑口无言。
时青寻轻轻叹了口气,“你多注意下吧,没事就感应感应你的花瓣,看看有没有回应。”
虽然真的感应不到了,但哪吒看着时青寻,还是乖巧应好。
时青寻又搜寻了一遍四处,没再发现有什么有用的证据,她迟疑一瞬,主动牵起了哪吒的手,“我看看你之前的伤是不是都好全了。”
言罢,她就去扯他左臂的袖子。
哪吒微微瑟缩,好像当日的事他自己也有阴影,左臂的肌肉一下紧绷起来。
他也有迟疑,可也很快,他乖乖地袒露手臂给她看。
“看上去好了。”时青寻反复揉搓着他的手,看得很认真,没放过他每一寸肌肤。
还将他的手拎了起来,放在阳光下反复确认,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藏的毒素。看完左手后还觉得不够,又捉起他的右手。
缠金莲玉串好好戴在他手上,从前的伤痕都不在了,也没有新的伤痕。
确定两只手都没有一点痕迹后,她才彻底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走吧,回天庭,去疗伤。”
“寻寻。”哪吒却还有迟疑,“你要随我去云楼宫么……”
时青寻果断摇头:“我暂时不去,你自己回去调养下吧,好了再来莲池找我。”
眼见着,哪吒竟然自己先松了口气。
“你……”
“我……”少年的睫毛在阳光下颤动着,似翩跹的蝶,难得坦然,“我也害怕,寻寻。”
在内心曾幻想过再多恶劣的行为,心存过多少贪婪的幻想,可他曾经从未真的付诸行动。
对时青寻所说的“更害怕失去你”,从来都不是假的。
而且……
他看着时青寻,耳边悄然重现的是她当日说过的话。
她说,他并不是那般恶劣,是他一直在设想自己恶劣,是世人都如此言说。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如此认为了。
是这样么?或许他仍会迷茫,仍不能很快转变这样的思路,可——若她在身边,若如她所说彼此在一起,他一定永远不会再那样想。
哪吒在心中对自己道,他向时青寻承诺,也向自己承诺。
他绝不再生恶念。
他主动碰了碰她的小指。
突如其来被对方触碰,时青寻还在心事重重着,有些被吓了一跳,指尖微颤,“怎、怎么了?”
“我们在一起了。”他轻声道,像认真而执着地征求她的同意,“可以牵着你的手么?”
时青寻:……
不是,之前牵过她都数不清多少回了。
“啊,哦哦。”慌忙回神,时青寻佯装自然道,“牵呗,这有什么的,以前又不是没牵过……”
可当抬起手,将手交予他手心时,她的手还是有些颤,是紧张。
此刻这一次的牵手莫名郑重,反而少了一丝暧昧,却多了一丝其他虔诚的意味。
少年只是虚虚牵着她,连掌心都没有相贴,彼此的指尖堪堪勾着,好像下一刻就会牵不住对方而松开,却又始终没有松开。
穿行在云间时,身边是萦绕不散的莲香,还有始终牵着的手。
刚在一起,好像真的会有一种莫名的难为情感。
时青寻一路都正视前方,哪吒也没有说话,两人坚定地像马上要拜把子。
可就是这样平淡又心照不宣的氛围下,她的脑海里蓦然间生出了一个和千年前一样的想法——
若是可以,好想一直这样走下去。
在云楼宫前落定,对视一眼,才发觉彼此的脸都红了。
可两个人又都眼神坚毅,好像已经拜完把子了。
哪吒要向她道别,时青寻忽然又叫住了他:“对了,关于之前在云楼宫发生的事……”
再次提及这个话题,少年心中一紧,却见她仿佛在深思,煎熬等待半晌,她终于再次开口。
“我真觉得,那个事或许与你的真身莲瓣莫名失踪有关。”时青寻想了好一会,才沉吟道,“所以你真的多注意注意,万一有感应呢?或许派些家兵下界去,看看能不能搜寻到。”
哪吒望着她,听出她语气的严肃,更察觉出了她的关切,他认真点了点头,“好。”
“还有,我应该要去找敖烈一趟。”时青寻又道。
哪吒顿了顿。
时青寻从乾坤袋里重新掏出了那枚龙鳞,坦然地摊开手心,给他看。
“这枚龙鳞是很早之前阿烈与我通信留下的,彼时我还挺感兴趣这种传信方式的,就留了下来。”时青寻缓缓解释着。
又将那日他受蝎子精蛰了一下时,龙鳞曾有异动的事告知了他。
或者更该说是蝎子精甫一靠近他们俩,这龙鳞就开始动了。
“我心里觉得不大可能是阿烈,他并非那样的人,可证据面前少讲情分,一切得问过他后再说。”时青寻道。
哪吒眨了眨眼,看着她坦然讲述这些,观察着她有时过分冷静不讲人情的神色。
这一刻,心却没有不似从前那般怨,他恍然间越来越明白,许多时候,时青寻并没有不偏向他。
比起情分,她总是更相信证据。对他是那般,对任何人当然也是那般,不偏向他,也没有偏袒任何一个他所不喜的人。
“但是——”时青寻看着哪吒,迟疑了一下,“其实,我更觉得是敖丙。虽然他现在没有出现,可一旦出现了,你还是好好提防他吧,不,应该是我们得一起提防他。你若是喊家兵去下界,也顺带找一找他。”
少年眼皮微颤,抬眸看她。
“最好是,待你的伤好后……”她微顿,“我们一起去找找敖丙。”
他再次应了好。
顿了一瞬,他察觉到了她的那丝迟疑,又轻声询问了句:“寻寻……你为何迟疑?”
时青寻还在思考着,他们到底有多久没有见过那个油腻版的敖丙了,她随口答着:“因为千年前你误会了我啊。”
哪吒愣了愣。
回想着梦境里小少年饱含怒意,却又委屈不甘的眼神,时青寻心知他恐怕至今还记得当年那出事,解释便也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那时,我也喊过你去找敖丙吧?没别的意思哦,其实彼时我是在担心你,就是可能没和你解释清楚,毕竟那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怕你会去抽敖丙龙筋,更怕你会因此引来惩罚……”
虽然也有担心敖丙吧。
可当记忆逐渐回来,沉下心静静去想,自己曾经的答案和如今的答案——都是更担心哪吒。
他是真正在她身边相伴过很久的人。
经历过乾元山的离别后,又默默回到东海边,之后几乎与她寸步不离的人,是他。
此刻,哪吒却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曾接话。
“怎么了?”她反问他。
少年又被她唤了一声,这才回神,看着她,他道:“寻寻,你现在过分坦诚。”
“我们现在在一起了诶。”时青寻没想到他想的是这个。
怎么?还没领悟过来“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明明一开始嚷着要在一起的也是他,她轻笑起来。
想表示亲近一点,看着云楼宫巍峨的大门突然又有点出戏,更多的是后知后觉涌上心头的难为情。
时青寻想去捏他手的动作,最后变成了好兄弟一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往后凡事要多一起商量,要好好说,因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应该是一条心上的人,知道不?”
哪吒原本还有些复杂的眼眸,蓦然化开一点柔情,可他眨了眨眼,却好像因为被她拍了一下,而有些瑟缩。
顺着她的力,他往后退了一步。
时青寻觉得奇怪,她现在还是有点怕也担心奇怪的事发生,顿时有些紧张,“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可他分明也开始紧张,甚至语气都停顿了。
时青寻上前想观察一下他,可少年蓦地慌张般错开身,他扭过头的瞬间,露出原本白皙此刻却通红一片的耳廓。
很快,那点红从耳朵一直红到颈脖,莹润的脸更不必多说。
时青寻:……
“我晓得了。”哪吒努力叫自己开口平静一下,“寻、寻寻,那我便先回去了。”
言罢,他转过身去,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喂!”时青寻下意识喊。
正巧他又重新转过身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与她做了告别,“回头见。”
都没等她说“再见”,少年已然独身走进了云楼宫,再眨眼,连他的人影都瞧不清了。时青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拍他一下肩膀都能脸红吗?
回想他黑化时候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谈了恋爱反而会更纯情吗?
想不太通,时青寻转头离开,直到此刻又恍然发觉——自己拍过他的手也有些紧绷着,心跳得很快。
她…她竟然也……
时青寻拒不承认自己也那么容易害羞。
有打算去找敖烈,但不是现在。
这几日要么是心绪紧绷,要么是长途跋涉,时青寻是真有些累着了。
不管怎么说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不如先休息休息再说,于是她动身回瑶池。
如今,瑶池对她而言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场所的概念,更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这里还有了她的一条小鱼朋友。
先是和收到小莲花的三青鸟姐妹解释了下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时青寻没有说很细,这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她并不喜欢总揪着一件事不放。
而后小锦鲤红云就围了过来。
三青鸟也逗了逗小姑娘,便离开了。
留下时青寻和红云,两个人一起在瑶池里玩了一会儿莲花逗鱼,时青寻用莲茎去追红云,惹得小鱼儿咯咯直笑,疯狂甩尾。
很快,时青寻就有些累了,她躺在她常躺的莲叶上,有些昏昏欲睡。
“姐姐,我觉得现在真好呀。”红云没看出她累了,还在兴致勃勃与她聊天。
时青寻轻哼着应了一声,“为什么?”
“当年你闷闷不乐的时候总喜欢找我说话,可我不会说话,能说话的时候回去找你,你却都不在了。”
时青寻微顿,意识清醒了一分,轻声问道:“你是何时回来找我的?”
自己的梦里,东海边的小水湾干涸后,她就将红云放走了。
“我找过你两回。”红云道,“两次去都没遇上你,姐姐,第一回我记得是哥哥抽了青龙龙筋的时候……”
红云口中的哥哥便是哪吒,时青寻怔了怔。
“那时我没在么?”为何不在,因为有些惊,所以下意识反问。
“是呀。”红云还是小锦鲤的模样,在瑶池里绕了个圈,声音笃定,“我肯定不会记错,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雨,东海岸边的水湾终于蓄了水,我游回去找你,可你没有在木屋里,我可是喊了你好多声呢。”
“然后我看见哥哥飞身在空中,他将那条龙的龙筋抽了出来,又剖了龙的心,你不知道,龙的心真是璀璨晶莹,一下将天色都照亮了。”
“我还听到好多人在欢呼,他们都在感激哥哥,我也甩了甩尾巴,就是不晓得哥哥有没有看见我。”红云越说越起劲,又摇着尾巴,问时青寻,“姐姐,你晓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呀,若是你在,你会感激哥哥吗?”
时青寻没有回答。
她太困了,这几天好似是太过消耗心力了,体力上的累倒是其次,主要是心情一直和坐过山车一样上下起伏,精神消耗反而会让人陷入一种极致疲惫的状态。
她迷迷糊糊合上了眼,昏睡了过去。
“真的那么想回家吗?”
她又做梦了。
睁开眼,时青寻往旁边看,正是少年哪吒微微垂眸,他询问着她,神色有些落寞。
她听见自己十分果断回答道:“真的,我真的很想回家。”
“你说我们是朋友……”哪吒的神色更加黯然,黯然中还带着不甘和委屈,“回家就要抛弃朋友,这样你也乐意吗?”
经过上次的事后,两个人好像是闹矛盾了,时青寻感受到了小时候的她的心情,这几日他们互相都没有说话,这次倒是他主动找她搭话,好像有破冰的意思。
但很快,他们又要吵起来了。
“当然乐意,亲人和朋友的重要程度根本不一样。”小青寻道。
怎么一个二个都喜欢问这种问题,没有意义的问题。
敖丙问了,哪吒也要问。
小青寻意识到了哪吒的问句更加茫然,他与亲人生疏至极,交朋友也是第一次,因而朋友在他心中可能真比亲人重要。
可她当然不是这样觉得。
亲人,那是血脉亲缘,是她世上最亲近的人,没有人比得上她家人在她心里的份量,也根本不用去相提并论什么,两种感情的概念根本就不一样。
“所以,你是真的想抛弃我。”哪吒的表情更受伤了,眼底还有一丝阴沉,“回家就这么重要——”
“哪吒。”小青寻打断了他的话,她不想再听,心里也有了委屈。
“你根本没有明白回家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长久以来的委屈,在面对这个自己在异世界里最亲近的人时爆发了。
“在这个世界,你们都神通广大,能飞天能遁地,能呼风唤雨,能一下打败妖怪,连小水湾里养的小锦鲤,你都能一眼看出它是条有灵性的鱼。”
“可是我没有……”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没有灵力,没有你们的能力。”
“我不吃饭会饿,不喝水会渴,稍微吹点风淋点雨就会生病,去一次乾元山就吃尽苦头,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每天都觉得很不习惯。”
“我住的是破烂的木屋,穿的是粗布麻衣,面对的是比我强大得多的人,可能还会面对一只手就能把我捏死的妖魔鬼怪。”
“我想做的事做不到,去找敖丙都找不了,因为我既不会上天,也不能入海,只能求助你。但是,要和你吵架还得掂量下,你万一生气了会不会做些不好的事。”
亲人重要,能回家则更重要。
不是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一点美好的回忆,而是这些经历要用更不好的经历去换,那不值得。
小时候憧憬童话故事,可真的穿越到童话故事里,她发现……
——一切根本没有那么童话。
少年哪吒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颇有些无措道:“青寻,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些感受。”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时青寻并不是个很喜欢传递负能量的人,她更希望生活是积极向上的,在此之前,所有的话都闷在心里,她根本没有提过。
天生强大的人,是很难注意到弱者的需求的。
哪吒看不到,敖丙更不可能发觉,她也一直觉得既然来了这里,怎样也要好好活着。
可是终究会有这么一天,面对异世界里最亲近之人的不理解,她的无助与难过积累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在此刻爆发。
“所以我想回家,家的概念不止是想与我的亲人团聚,更是回到我熟悉的世界,在那里我才是真的好好活着。”她道。
回家,她就不用再揣揣不安,也不用面对这些本不该面对的孤单与无助。
再说句更狠心也更现实点的话,神仙的寿命那么长,她只是个凡人,至多活个百年,哪吒现在和她是朋友,百年之后他也会把她忘了。
缘分终有尽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为了朋友留在这里,根本没有必要。
宣泄完这一切,她忽然又有些茫然。
说这些又怎样,又回不去……
“我明白了。”哪吒抿了抿唇,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再次沉默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小青寻也渐渐冷静下来,她瞧着不发一言的他,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我帮你去找回家的方法。”他正好在这一刻回答了,“若你真的想……我替你去找,我去问师父,去问西方佛祖,哪怕去天庭问玉帝王母,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回家的路。”
小青寻愣住了。
“待到那一天……”哪吒又道,颤了颤眼皮,像恳求,“你能带我一起离开么?”
带哪吒一起离开。
从未设想过的一种方式,不仅是小青寻,时青寻都没想过还可以带着哪吒一起走。
毕竟此刻来看,小青寻自己回家都无望,怎么可能还去想带别人回家。
“……好。”可一旦这么去想了,沉默了一会儿,小青寻道,“如果我真的能回家,你愿意去,我带你一起去。”
她不是没和哪吒说过自己世界的事。
在每次感触起来,怀念故乡的时候,甚至于她其实说过特别多,关于自己的家人,关于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如果在这个世界里,这个少年也是孤单的一个人,那带他一起走,或许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哪吒没再多说什么,他点了点头,眸中露出一丝憧憬,“好,那你等我回来。”
下了决定,他这便准备走,临走前却似又想到什么,抬手一挥。
木屋一下子大变了样,不说升级成了豪华大别野,至少是个很像模像样的房子了,看上去就牢固又温暖的样子。
甚至她在外面种了又死了的菜,也重新从篱笆地里冒出芽。
“从前我没注意到……”哪吒道,“这样,或许会住得舒适些。”
还留下一句他会再去找找看敖丙,小青寻再眨眼,原地已经没了哪吒的身影。
这样风风火火又干脆的模样,倒是和她心底的小英雄有些像了。
小青寻在重新修缮的屋子里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不久后,消失的敖丙竟然自己找上门了。
“青寻。”一进门,龙族青年似乎有些讶异,“你的住处大变样了。”
小青寻往门外张望着,敖丙回来了,但哪吒没有回来。
不过比之纠结他们谁先回来的事,她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他——“你知道人间很久没下雨了吗?就是你们东海管辖的这大片地方,百姓们都要着急死了!”
东海龙族算是龙族里最强大的,敖丙与她说过,东海所管辖的布雨范围甚广。
而前阵子,她又去了趟周边的渔村。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维系生命体征最重要的因素,几乎一年没有降雨,对沿海的人还好些,对内陆的人而言,已经是一场浩大的天灾。
她从渔村里得知了一些消息,有人去了离东海有些距离的村子,那儿的人早已种不出庄稼,饥饿令他们无法远行,到处都是饿殍遍地,唯一的希望不过是盼望渔村的人时而来救济。
如此,也只能活下来很少一部分人。
凡人们几乎走投无路,如此惨状,她自己也是人,所以肯定也会共情愤怒,并且不是零星一点的怒。
在这个降雨要依仗龙王的世界,这么久的旱灾,当然也是东海龙族的失职。
她的语气略显质问。
敖丙皱了皱眉,似乎想不通她为何生气,不以为意道:“近来我都在外面,才回来东海,你莫急,我来问问。”
言罢,他指尖化出一片龙鳞,一挥,鳞片便飞身投入东海。
“你…你在外面做什么?”小青寻没忘记敖丙曾说过的,帮她去问问他一个朋友,看看有没有让她回家的方法。
哪吒和敖丙,两边她都在期待着。
只要有一方能寻获一丝消息,对她而言都是巨大的希望。
“怎么了?”敖丙道。
小青寻怔了怔,“你说过,你帮我去问问你朋友,有没有让我回家的……”
敖丙的身子僵了僵,又好似反应过来,缓缓点着头:“哦,是啊,我去问过了,他说他会替我记着此事,问问他的四方好友。”
“……”小青寻没再说话了。
这一刻,她心里起了一丝对他的怒意。
若说方才生气是因为龙宫所作所为,这片刻的怒意,就全然是对敖丙这个人的。
“青寻,你怎么了?”敖丙难得看出她好像不高兴,又环顾四周,忽然道,“哪吒不在吗?”
小青寻不想说话,她准备送客,冷着脸想将他送出去,敖丙却不依不饶,“青寻,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是去替你问了吗?”
“我不需要了。”她冷冷道。
“你这是何意?”敖丙皱眉,再次扫视了一遍室内,“难不成哪吒替你寻主意去了?青寻,你有了哪吒帮忙,便要将我赶出去,但我们也是朋友啊,我又不是没帮你。”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这下她的怒意表现在面上,“别把最后一丝情分都毁了!”
“怎么?从前不是我和你关系更好么,哪吒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谁和你关系更好了?”她冷着脸躲开他要靠近她的动作,“别胡乱说,我累了,要休息了。”
和她关系更好的,最好的,一直是哪吒,她心里清楚得不得了。
“青寻,你再这样,就太过了。”敖丙道。
惦记着还要东海快点去降雨的事,她不想在此刻与敖丙撕破脸,按捺住情绪,一时没开口。
“我们是朋友……”敖丙仍在说。
这下她忍不住了,与他对视着,打断了他的话,“是朋友?但我告诉你,这世间的朋友也是有区分的,有真朋友,也有假朋友。真心为你考虑的才是真朋友,光说不做虚情假意的,不过是假朋友。”
太多次了。
敖丙住在奢华的龙宫里,他很早就嚷着她的木屋破烂不堪,嫌弃不已,可他从没有过帮她修缮的念头。
哪吒倒是从未嚷过,他好像对住什么地方没什么要求,但在她第一次表露觉得这里不好时,他立刻就会帮她重新换房子。
她也才真的有概念,原来这种事对神仙而言,真就只是动动手指而已。
还有先前她从乾元山回来,敖丙一直在说有多关心她,实际他根本没在乎她已是又饿又累,没心情应付他。
乃至最重要的,他数次说帮她想办法回家,实际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所以一切都是她傻,所以她不再需要他帮忙,也不再需要他这个朋友。
她刚说完,那片才送回东海的龙鳞却重新飞了回来。
“哪吒真的走了,是出远门吧?”敖丙仍在追问。
小青寻看着他手上的鳞片,最终还是焦急道:“你快看看龙宫回了什么。”
感受到她有求于他,所以她的语气软了下来,这令敖丙很受用。这种小事他无心拒绝她,顺着她的心意端详起龙鳞。
片刻后,他随口道:“不是什么大事,今年本轮到我当值司雨,可我出去了,我父王又连着办几场宴席,一时间,大家便都将降雨的事忘了。”
小青寻皱紧了眉。
时青寻亦是,这是什么破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