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雁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交握,勉强做出随和轻松的表情,“流禾,就?按照郎君的意思?吧。”
流禾只好应答。
不?多一会儿,外面的女子被?带进来?。
紫芙一见到崔琰就?像是看到了曙光,当地一跪,双目通红,早已是泪流满面,“郎君,您要为素月与奴做主啊……”
萧青雁死死掐住手心,看向对方的眼神满是厌恶和轻蔑,早知这个?贱婢会像这般鱼死网破地闯进来?,她当时就?不?该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本来?,她是将紫芙和素月留在昌平的宅子。
但?却?不?曾料到两人竟买通了侍卫,偷偷跟在最后一个?装行李的马车上,要不?是青禾偶然间?去取东西,还真的要到了长?陵府才会发现。
更让萧青雁恼怒的是,素月那个?贱婢竟敢与她呛声?,说是她害怕自己会夺走崔琰的宠,才将她们二人留在昌平。
对这两个?胆大?的婢子,萧青雁一瞬间?涌现出杀意。
要不?是顾及王夫人那边以及担心日后崔琰会发现,损害自己在对方的形象,她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到最后,萧青雁只是不?屑地轻笑:“你不?是想见到郎君嘛,那我满足你好了。”
剩下的路途,她不?允许素月坐车,只能跟在自己的马车后面。
等到了长?陵,对方的双脚已是不?能再走路,萧青雁安排两人住进远离主院的后罩房,还叫人看住她们,准备过段时间?将二人打发到偏远庄子做事,不?知紫芙这个?贱婢是如何跑出来?的。
紫芙好不?容易见到了崔琰,正要将这段日子以来?的遭遇全都诉说出来?,萧青雁却?突然笑着打断了她。
“这次出行,我本来?安排紫芙和素月留在昌平守宅,以防后面郎君回昌平看望舅舅舅母时需要临时打扫屋宅不?方便,但?素月那丫头?私底下不?服妾身的安排,竟挑唆紫芙偷偷地跟了上来?,妾身一时气愤,就?罚了两个?月的月钱,并让其打扫后面的院子,却?又?不?知,二人反应竟这般大?,还跑到郎君面前来?哭告。”
萧青雁话语中暗含无奈:“若都像这般,府上怕不?是要乱套了,我也不?知这当家主母该如何做了。”
紫芙望着崔琰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
萧青雁却?上前一步,动作温和地将她扶起来?,抬手用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叹了口气道:“紫芙,你若是下次不?满意我的安排,可以提前给我说,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在崔琰视角看不?到的地方,她靠近紫芙的耳边,冷冷道:“别忘了你的身契在我的手上,你要是不?乱说话,我可以将你留在府里。”
话音落下,她微笑着退开。
崔琰仿佛并未注意到中间?的怪异常,淡声?问:“可是如夫人说的那般?”
紫芙回过神,偷偷打量两眼萧青雁莫测的面色,随后战战兢兢地回复道:“奴不?该听信素月姐姐的话,对夫人有所不?满,奴知错了。”
见对方这样反复无常,崔琰皱眉道:“你一开始说有冤,现在又?说自己知错,这般谎话连天的婢女,还不?快赶出府去。”
见崔琰相信了自己,萧青雁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紫芙求救般地看向萧青雁。
萧青雁出来?解围道:“这丫头?也是被?背后之人当了枪使,郎君就?宽恕她这一次吧。”
她冷眉看向紫芙,“还不?快退下。”
紫芙也不?知如何到了现在的情状,只好惶惶然地离开。
而后,崔琰理所当然地该留宿主院。
崔琰洗漱完躺在床上,旁边的萧青雁靠了过来?,她的手轻轻搭在男子臂膀,轻轻换了声?,“郎君。”
充满了暗示意味。
她与崔琰已经成婚两个?多月,虽然并不?急切,但?萧青雁还是想早早地拥有一个?有着两人血脉的孩子。
这样才能时刻提醒她,这一切的都是真实的。
但?向来?温柔待她的崔琰今晚却?拒绝了她,只听他轻声?道:“夫人多日赶路,身体肯定还未恢复过来?,还是早些睡吧。”
萧青雁心中也些许失落。
但?丈夫的出发点是关心自己,还是让她心中宽慰了不?少?。
过了半刻,崔琰突然从床上起身。
“怎么了?”萧青雁问。
崔琰掀开帷帐,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外裳,他的面容在光线下显得有几分晦暗不?明?。
对方说话的声?线并无异样,“突然想起来?还有些重要事务没处理完,夫人自管早些休息,不?必等我了。”
后罩房。
素月看着四周阴湿简陋的环境,没有丝毫睡意。
打听到今儿个?郎君会回府,她与紫芙便商量好了,让对方去郎君先?前揭穿萧青雁的假面,在昌平时,萧青雁就?一直提防不?让郎君与她们二人相处,将她调到外院伺候。
郎君离开了,还想让她守在空宅。
素月本就?是个?心气高的,打定了主意要留在崔琰身边,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弃,于是挑动紫芙偷偷跟在来?青州的队伍里,但?一不?小心还是被?发现了。
因为一时不?忿顶撞了萧青雁,对方便罚她跟在马车后面追跑了几十里路。
她的脚上全是血泡,血肉和袜子粘黏在了一处,忍痛分开,第二天又?重复惨痛的经历。等到了长?陵,双脚已经血肉模糊,痛的没有知觉,大?夫说,她至少?得休息半个?月才能下地。
为了让郎君知晓那个?女人其实是个?心黑的妒妇,她只能用最后一点积蓄买通看守的仆人,让紫芙这儿逃了出去。
她心慌意乱地盼着,等着。
好不?容易等紫芙回来?了,对方却?言辞模糊地应付她,随后收拾东西从这里搬了出去。
凭着共事数年?来?对对方的了解,素月明?白紫芙这是被?策反了。
她痛苦又?不?甘,将紫芙那丫头?和萧青雁骂了千遍也不?能解恨,目前外面重新换了仆妇看守,她脚上又?有伤,只能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小房间?。
就?在她黯然绝望之际,外面却?传来?那个?仆妇的阿谀的讨好。
“这是下人住的院子,使君怎么走到这儿了?”
郎君在外面!
素月挣扎着起身,想要下地去开门,但?脚底那一刹那传来?的刺密痛意让她面容煞白一片,额头?全是冷汗,随后膝盖一弯倒在床边。
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素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开始不?顾一切地朝外呼喊,“郎君,奴在这儿,夫人她要谋害奴……”
听见里面的动静,仆妇面上笑意已经快挂不?住。
崔琰横眉冷眼地看向她,“我想去哪儿需要向你报备吗?”
仆妇汗颜:“不?敢。”
崔琰用冰冷彻骨的语气道:“让开。”
仆妇再无可奈何。
大?门被?打开,甫一见到如神祇般出现的崔琰,素月几乎要喜极而泣,但?她明?白目前最主要的是,要在崔琰面前戳破萧青雁温柔妻子面目的假象。
狭窄昏暗的房间?里,崔琰的面上仿佛罩上了一层淡淡寒霜。
第39章 纳妾
为了款待这位许久未见的九弟, 魏蛟今夜特意吩咐在正厅设宴待客,并?请了宋辽、旬翊等幕僚家将陪坐。
月华如水,银灰洒落在古朴典雅的院落中。
旬翊许久没造访燕侯府, 一路进来时注意到四周布局与先前有些许不同, 指着?庭院栽种的几株梅花问道:“我怎么记得此处原先是空旷的一大片。”
路过廊桥,几条红白锦鲤为岸边动静所惊,慌不择路地钻进水底, 清风拂过,清雅的梅花香气?飘来, 让人倍感心旷神怡。
同行的宋辽答:“这是之前君侯夫人命人移栽过来的。”
旬翊笑着?抚了抚胡须, “原来如此。”
他就说君侯绝对不可能有如此闲情雅致养鱼种梅。
萧旻珠是和?魏蛟一起到?的,本来她?是不准备过来的,坐在席宴上吃东西都有许多人盯着?, 一点儿也不自在, 而且在座的都是男人,她?又没什么话题可聊, 就只能无聊虚度时间。
在魏蛟让她?去?的时候, 萧旻珠撇了撇嘴道:“不好吧, 我?到?那儿会不会耽误你们谈事?”
魏蛟像是没听见她?话中的婉拒之音, “你同我?坐在一块儿,有什么不好的。”
无奈之下,萧旻珠只得跟来。
两人一步入宴厅,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魏蛟身穿靛蓝色宽袖直裾,玉带束腰, 眉眼冷冽, 整个人显得矜贵又精神,落后?一步的女子?脸上画着?淡雅妆容, 头发简单地盘了起来,侧边插了双凤玉梳,中间是圆润不失精细的镶嵌红宝石纹金簪,看起来姝丽又端庄。
走在一处,宛若一对璧人。
众人皆起身,“见过君侯与?夫人。”
魏蛟入座,挥了挥长袖道:“今儿个专为九弟接风,不用太过拘礼。”
魏恪连忙微微弯腰,双手作揖,声音谦和?而恭敬道:“小弟在外任职三年,虽与?兄长相隔两地,但时刻挂念兄长,如今回?到?衡阳,得君侯如此款待,实在是受宠若惊。”
魏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意又说了两句安抚他入座。
诸多人中,魏恪是最识时务为俊杰的那一个,魏蛟想,只要?对方安分?守己,他并?不介意保对方安享一世富贵闲人的生活。
魏蛟与?萧旻珠同坐主位,魏恪在侧,而后?左边一列是武将,右边是文士。开宴时,魏恪恭而有礼地奉起酒盏向魏蛟敬了一杯酒,“小弟虽屈居小郡,但仍听说了兄长如今的赫赫威名,幽州必在兄长治下蒸蒸日上,万世千秋。”
每个人身前的筵案上摆满了丰盛佳肴,牛、羊、鱼、豕应有尽有,中间有武士舞剑为众人作兴,宾主尽欢、觥筹交错。
闻听魏恪的一番恭词,魏蛟举杯与?对方共饮。
魏蛟平日穿惯了干练的窄袖,再穿宽袖的衣裳总感觉不太方便,不知倒酒时第几次袖子?差点又落入菜里,魏蛟忍不住皱眉啧了声。
眼见魏蛟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一旁萧旻珠忍俊不禁地将他右手的袖子?捞起来,“小心些嘛。”
魏蛟轻瞪了她?一眼,“下次再也不听你的了。”
这身衣服其实是萧旻珠给魏蛟选的,她?先前收拾衣柜,发现魏蛟其实有好几身偏文雅宽松的衣服,但从未见对方穿过。
衣服做来不穿就浪费了,而且她?还没见过魏蛟穿直裾,对方常常一身时刻准备揍人的干练劲装,要?么就是一袭甲胄,今日反正要?出?席宴会,穿直裾正正合适,没想到?效果还不赖。
两人微微凑近交语时,不自觉流露出?的亲昵之态,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夫妻感情好的表现。
底下有人悄悄讨论:“我?怎么觉着?主公这段日子?脾气?比从前收敛了不少。”
另一个武将答:“成家了就变稳重了呗。”
听见议论声的季郁感慨地饮下一杯酒,他可记得两个多月前那次,明明前日君侯才?在营帐内立下要?将左贤王打得屁滚尿流的承诺,激励士气?,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从温暖的床上爬起来,点完将,只等君侯下令就率军北上,却只在朔朔寒风中等到?一个来传话的小旗。
事后?他才?在宋辽那儿得知,君侯其实是听了萧夫人的劝告才?放弃北上的决定,后?来刘元宗攻荆城也确实证明了不北上是正确的,但这件事也从侧面反映了他们的君侯相较于逆耳忠言更听得进枕头风,不知是福是祸。
魏恪坐在侧面的位置,同样将上方两人亲昵自然的相处模式收入眼间。
实话说,他的第一个想法是震惊。
震惊怎么有一个女子?敢接近魏蛟,还不害怕,同时也惊讶于魏蛟对待对方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宽和?。
原本魏恪以为,萧家愿与?魏蛟联姻,单是看中了他背后?的权势,才?送了个女子?过来,昨日侯府初见女子?,魏恪为对方美貌所惊,但知道对方是兄长魏蛟新娶的那位萧夫人后?,魏恪心中顿时觉得惋惜。
毕竟任哪个女子?见到?兄长那异于常人的重瞳下意识心中都会有所畏惧吧。
但也不一定,如果对方是为了权势嫁给魏蛟的话,说不定会忍住内心的恐惧亲近对方。
魏恪就这样臆想着?。
直到?今日近身见到?两人的相处却又发现并?不是那回?事,
萧旻珠目光向下,发现宋辽贺时章外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宋辽旁边坐着?一个深衣老者,转头时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突然与?萧旻珠对视,萧旻珠略一愣,但她?注意到?对方眼神中并?无恶意,反而带着?宽厚长者的慈爱之色。
就跟爷爷看自家孙女似的。
老先生,第一次见面你这样看我?,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出?于礼貌,萧旻珠回?以温和?微笑。
一旁的魏蛟与?魏恪、下属推杯换盏时余光注意到?身旁女子?一直盯着?一个方向,嘴角还带着?温柔笑意。
魏蛟抬眸,顺着?视线望过去?,恰好就瞧见贺时章那小子?白得发光的一张俊秀面容。
顿时,魏蛟面沉如水,握住酒杯的手青筋都鼓了起来。
她?怎么又对贺时章……
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了。
从初识到?现在,魏蛟不止一次地从萧旻珠口中听见她?喜欢的是出?口成章、钟敏毓秀的小郎君那种类型。
虽然魏蛟知道萧旻珠既然嫁给了自己,绝大可能不会整红杏出?墙这出?或是怎么样,但光一想到?萧旻珠会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他人身上驻足,紧紧是有好感那种,魏蛟心中都想堵了一团东西似地难受。
烦闷之余,魏蛟忍不住将气?乱撒。
一个大男人长这么白有什么用,会射箭吗?会骑马吗?魏蛟不自觉地把自己会的和?对方拿来相比较。
但很快又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可比性。
贺时章长得俊俏、会读书写字、有文化,光是站在那儿就是萧旻珠理想的类型了。
说不定当初萧旻珠会救下他,除其他要?素外更有对方相貌的原因?。
魏蛟并?不是那等不可理喻、跋扈自恣的主公,贺时章又一向恪尽职守,但……
贺时章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果然,下一刻魏蛟就喊到?了他的名字。
“贺时章。”魏蛟掂起酒壶将杯盏倒满,嘴角勾着?莫测笑意,看向他道:“先前多亏你敢于谏言,孤醒悟后?留守衡阳,才?能及时将荆城从刘元宗手上夺回?来,此杯酒敬你。”
贺时章为难地看着?侍从端下来地满满一杯酒液,道:“主公,在下不会饮酒。”
“男人可不能不会喝酒。”魏蛟虽是笑着?的,但话语中却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就喝一杯,不会醉的。”
桌子?底下,袖子?突然被人扯了扯,魏蛟侧目。
萧旻珠附耳过去?,轻声劝道:“贺时章不会喝酒,君侯就别让他喝了。”
作为曾经的职场人,萧旻珠本身挺看不惯带有强迫性质的酒桌文化,所以她?并?不希望魏蛟沾染上某些讨厌大领导身上的特质。
萧旻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没一句他爱听的。
难道是心疼了?
为这个猜测,魏蛟下颚紧绷,偏头不再看她?的眼睛。
魏蛟语气?有些不善道:“男人家的事,女人别管。”
“……”
萧旻珠眼眸微微瞪大,表示无语。这人又是抽哪门子?疯,明明出?门时还好好的,现在又不好好说话。
君侯态度半是强硬,贺时章无法违抗,只能硬着?头皮端起酒杯。
但下一刻魏蛟突然又发话了。
“等等。”
他这是在做什么,用手上权利逼迫下属?
这只能证明他是一个仗势欺人的蛮夫。
魏蛟心中的那股郁气?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憋着?声儿道,“要?是实在喝不来就别喝了。”
“君侯宽厚。”贺时章如临大赦地放下手上的酒杯,但还是未明白魏蛟为什么突然为难自己。
他今日什么话也没说,不应该会惹恼对方啊。
房间里酒气?弥漫,闻多了便有些头昏脑涨,萧旻珠略陪坐了会儿,就先离开了。
后?半段的宴会时气?氛无端沉重了几分?,虽然有那些文士高谈阔论地将话题聊下去?,但因?为东道主意兴索然,这场宴席没过多久便散了。
酒宴结束,魏蛟往鹿苑的方向回?去?。
远离了喧嚣的正厅,夜色中唯有冷风吹过树叶的轻微婆娑声,魏蛟心中突然有些留恋鹿苑房间中的温暖,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但吴嬷嬷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打着?灯笼,看来等候有些时候了,“老夫人想请君侯到?顺安堂叙叙话。”
魏蛟下意识皱了下眉,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吴嬷嬷躬身道:“这个奴不知,君侯到?了就知晓了。”
走进顺安堂,有仆妇侯在门口,魏蛟自行将外面的氅衣脱了递过去?,内室中,杨夫人坐在塌边,吩咐下人道:“君侯在前厅设宴饮了酒,去?备些醒酒茶来。”
魏蛟淡淡道:“老夫人找我?何事?”
杨夫人望着?他,感叹着?道:“既然君侯这样问,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不知君侯对阿箬是何看法?”
魏蛟闻言,突然明白了杨夫人的用意,平声道:“于我?来说,箬女郎只是一个远房的表妹。”
这些日子?以来,每当他到?杨夫人这里来请安时,杨箬都会在旁边陪侍,有时候杨夫人还会特意让杨箬送自己出?去?,魏蛟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一想,就都明了了。
杨夫人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但还是试探着?问:“那我?想请君侯纳了阿箬,君侯可愿?”
魏蛟看向杨夫人,没有丝毫犹豫道,“不愿。”
杨夫人深吸了口气?,并?未想到?他态度这样决绝,沉默片刻,决定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态度相劝:“你如今得封侯爵,按礼法诸侯可一聘九女,好开枝散叶,现在后?院就只萧氏一人,难免空虚了些,阿箬算是你表妹,性情一向温婉淑贞,聘为妾虽稍稍委屈了她?,但她?仰慕君侯,甘愿为妾侍奉,君侯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圆了女儿家这一小心愿。”
魏蛟:“如老夫人所说,让杨箬做妾确实是委屈了她?,幽州没成婚的好男儿一大把,老夫人可好好替她?相看,实在不行,我?手下也有好几个未成婚的将领。”
杨夫人却冷着?脸打断:“君侯这般拒绝,可是因?为萧氏?”
魏蛟抿了抿唇道:“与?她?无关?,我?只是觉得老夫人可以给杨箬找门更好的亲事。”
祖孙俩的谈话不欢而散。
事后?,下人战战兢兢地清扫地上碎裂的茶壶杯盖。
“他现在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杨夫人愤然地一拍桌角。
想到?魏蛟说的那些听似委婉实则傲慢的一番话,杨夫人怒极后?又是感叹,“若是……若是当初我?不曾向使君求情,如今怎么可能是他坐在这位子?上。”
吴嬷嬷赶忙道:“夫人请噤声。”
她?看了眼外面,去?关?了门,
杨夫人也觉得自己如今说这些话并?无任何意义,她?靠在桌几,一手撑着?头,像是力气?被抽干,语声低微道:“君侯不肯纳阿箬,杨家那边我?该如何去?说。”
虽未曾明说,但将杨箬带回?衡阳,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杨箬日后?会成为燕侯的人。
中山杨家已?经渐渐没落,子?孙后?辈文武不济,只能靠吃祖上荫蔽过活,照这样下去?,最多再过两代中山杨家在贵族中就就查无此人。
杨夫人回?中山待了两年,她?的子?侄们一开始也确实对她?这个姑奶奶十分?敬重,但呆的久了,府上就开始有了些闲言碎语,说是她?与?如今的燕侯并?非是缘上的祖孙,不过是因?为在衡阳那边受了冷落,才?回?到?中山。
那些个侄媳虽将碎嘴的下人惩罚一通,但话里话外地还是希望她?这个老姑奶奶出?山,请燕侯帮扶他们杨家一把。
而最稳靠的关?系就是姻亲,于是他们意会地将杨箬送到?杨夫人身边。
吴嬷嬷思索后?道:“依下奴看,多半是萧氏善妒,在君侯面前挑唆了什么,加上夫人与?君侯间本来就有些小嫌隙,这才?引得君侯不喜,对夫人有所误会,也不愿纳箬女郎。”
杨夫人捏了捏额角,“以你言,我?当如何?”
吴嬷嬷:“箬女郎是夫人的亲侄孙女,性子?又素来温婉,若得了君侯的眼,必会促成君侯与?您母子?和?谐。”
杨夫人垂下眼睫,皱眉道:“这些我?也明白,但刚刚你也听到?了,他不愿纳妾。”
吴嬷嬷早知杨夫人心头虽有所顾虑,但仍一心想促成魏杨两家的亲事,不然也不会把杨箬带上一起了。
她?安慰道:“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先时是因?为君侯与?箬女郎不熟悉才?会拒绝,更何况……”
后?面一句她?压低声音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杨夫人虽无子?,但依然能笼络丈夫,并?且还抱来了别人的儿子?养在身边,见惯了也深谙后?宅的阴私,吴嬷嬷是她?身边多年的心腹,自然以主子?的利益为先,过程如何并?不在意,只要?结果能达到?预想就好了。
杨夫人略一思索,心中有所迟疑:“君侯万一事后?气?愤。”
吴嬷嬷劝道:“老夫人是君侯的祖母,君侯难道会对老夫人不敬?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再有老夫人出?面,君侯肯定会纳了箬女郎。”
杨夫人一想觉得有理,便下了心。
魏恪并?未住在侯府,先前杨夫人留他,他婉拒了。
三年前那场喋血晚宴,滔天大火至今让他胆寒,步进侯府大门时,魏恪甚至怀疑自己脚下踩的土地其实也浸慢了鲜血。
这个怀疑让他腹中酒水翻涌,止不住想呕。
魏恪回?到?居所,已?经是半夜。
他推开房门,正打算如往常般进门去?换衣洗漱,但只跨进了一步,他的动作忽然就停顿下来。
多年来养成的戒备心理让他对周围细微变化都格外敏锐,他抬眸看了眼四周略微昏暗的房间,仿佛暗中有另一个人在看着?他。
察觉房内可能有人闯进,魏恪一慌,往后?退一步打算离开。
背后?突然传来男人的闷笑声。
“九弟还是这般小心谨慎,难怪会做苟且偷生之人。”有人拖着?长音道。
听见熟悉的嗓音,魏恪猛然一转身。
“四……四哥?”魏恪瞠目结舌地望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你不是已?经……”
他当日明明亲眼看到?对方被魏蛟一剑毙命后?倒下,最后?葬身火海。
“九弟难道想问,我?不是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你眼前?”说话的男人高大魁梧,半张脸轮廓深邃俊朗,而另半张脸横亘狰狞扭曲的暗红疤痕,形如鬼魅。
要?不是有下属拼命相救,魏霁确实该如魏恪所说的那样死去?,侥幸逃脱后?,他这些年一直逃亡在外,集聚旧部后?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伺机向魏蛟报仇雪恨。
但是现在,他多年来的心血却被人毁于一旦。
一切原因?,都是魏蛟。
魏霁咬肌骤紧,他曾站在顶峰享受他人仰望,并?将魏蛟踩在脚下,如今,自己成了东躲西藏的逃犯,从云端跌落地狱也不为过,魏蛟却什么都有了,金钱、权势、地位,这一切本来该是他的。
魏霁对魏蛟恨之入骨,复仇的怒火驱使他冒险来到?了衡阳。
他已?经没什么再失去?的了,就剩这一条命,但最近魏蛟查的紧,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他的行踪,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搏一把。
但侯府他进不去?,魏蛟平时出?行身边也都有亲兵护卫,于是魏霁想到?了魏恪这位九弟。
没想到?魏恪却在当日活了下来,还取得了魏蛟的信任外放做官。
察觉魏霁对自己并?无杀意,魏恪比先前稍稍放松了些,他扯了扯嘴角道:“我?如今就是混日子?讨生活罢了,四哥来找我?做什么?”
魏霁微微眯了眯眼,片刻嗤然一笑。
他双腿分?开地坐在圆凳上,倒了杯茶道:“九弟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我?兄弟多年未见,就不能叙叙旧了。”
魏恪攥紧手心,随之坐下。
魏霁将茶杯推向旁边,目光如炬道:“我?今日前来,其实想与?九弟谈一笔交易?”
魏恪:“什么交易。”
魏霁循循善诱道:“你助我?除掉魏蛟,事成之后?,你我?共主幽州。”
魏恪面色一惊,“你疯了不成,你我?无兵无马,谈何斗败魏蛟。”
魏霁闻听此话,就知魏恪对魏蛟并?不是心悦诚服,笑了笑道:“我?有一计,用不着?兵马就能除掉魏蛟,就看九弟愿不愿意与?兄共谋大业了。”
魏霁已?经离开了。
魏恪独自坐在桌边,轻轻摩挲冰凉的茶杯边沿,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情。
他母亲是府上一个并?不算受宠的侍妾,比不上其他几位夫人,小时候魏恪因?为性格胆小怯懦成为几位哥哥捉弄的对象,他向来逆来顺受也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心思,事情的转机是在魏蛟进府后?,那些人并?不怎么来招惹自己了,转而去?嘲弄欺负魏蛟。
“他是三只眼的怪物。”十岁左右的少年正是心中藏不住恶的年纪。
魏恪发现他们对待魏蛟比对自己更甚,魏蛟的脸上身上常常会多出?许多伤口,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魏恪是府里第一个向魏蛟表示接纳的人。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魏蛟渐渐在军营中赢得声望,得到?魏畴的器重,他却还是一副文不成武不就的模样,直到?现在,魏蛟已?经成为了一方诸侯,自己却只能仰人鼻息而活。
巨大的落差早已?让魏恪生出?了复杂的情绪,他只能从魏蛟不曾拥有的方面上遐想来抵御内心的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