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玩家得遵循这个路线来演绎。
偌大的游戏室就像是IMAX电影院,昏黑的屋内唯有巨型的显示屏散发柔光,微微照亮坐在屏幕前方的人们。
青发青眸的少年盘腿坐在地毯上。白发银瞳的少女端坐于一张靠背椅。
他和她手中都握着游戏手柄,随着又一轮游戏结束,两人放下了手柄。
玩家趁机截了好看的CG图。
弗兰安静地坐着,心说,怎么有人玩贪吃蛇都能屡战屡败活不过3分钟,而且还有另一条队友蛇带着她玩。
不过……各方面都完美的、有能力管理家族和财团的人,却没法很好地控制小蛇吃掉糖球……好有意思哦。
在瓦利亚总部的时候,弗兰经常和玛蒙一块打游戏。玛蒙是典型的人菜瘾大的类型。他们打排位赛的时候,只要玛蒙拖他后腿,他就将他diss得体无完肤。
此刻,他满腹的吐槽,被她的金钱所遏制了。
她是他的金主,不能diss。她打得再差,他也得陪着。
他感到霜野素珠的视线凉凉地扫向他的侧脸,他听见她无波无澜地说:
“重开。”
“嗨以,嗨以。你是金主,Me听你的。”
弗兰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她,他手里抓着好几张游戏碟,五指一动就摊开了碟片,跟扑克牌大师单手开扇扑克牌似的。他把碟片递给她。
“玩了十八局贪吃蛇了,换一款吧。”
“这些游戏都很适合大小姐你。”
游戏碟的包装袋被撕开,暂时丢在他身侧的地板上。
素珠垂下眼帘,良好的视力让她看见,包装袋上写着:“子供向益智类小游戏,帮助幼儿开发智商。”
……这小子又在拐弯抹角地损人啊。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起了新消息铃声。她将其拿出来
两个人隔得并不远,他坐地毯,她坐椅子,他扭过头、视线上扬,就能看清她的屏幕。
她解锁手机回消息,弗兰转开了眼。
——霜野素珠对待亲信们很和善,可这不代表她没脾气,她有许多规矩,他们都遵守着。他当然不会窥屏她。
然而……他视力太好了,只瞥了一眼,就看见了聊天框的备注名,是“纲吉”。
破案了。她这两天心情格外好,是因为沢田纲吉。
她想学打游戏,也是因为十代目。那位年轻的教父,闲暇之余也会打游戏。
弗兰心想。
彭格列和坦帕斯塔的成员们,包括他自己,都听说,坦帕斯塔的首领里昂,想撮合霜野素珠和沢田纲吉。大部分人也都认为,这是一门好亲事,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不过……据他所知,也有人持反对意见。
——霜野千代美希望女儿和真爱之人结婚,不希望她为了家族的未来而选择另一个家族的首领,步入不幸福的联姻。
霜野千代美支持女儿自由恋爱,只要是女儿喜欢的人,不论这人是什么身份,她都欣然接纳。
里昂就严格得多,他只允许自家孙女和他认可的人交往(但如果大小姐偏不听他的话,他这个孙女奴只能一哭二闹三跳海,最后他还是要让步顺她心意)。
至于霜野素珠的父亲丹尼尔,他的想法则无人在意。
弗兰为霜野素珠当了一段时间的护卫,他对她家的生态环境有了一定的了解。
金字塔顶端,是大小姐。
第二层,是她母亲和她爷爷,这两人相处和睦。
最底层,是她父亲。
丹尼尔与其父里昂关系恶劣,爷俩见面就相互翻白眼。丹尼尔是女儿控也是老婆控,他太爱妻女,就像一条过于黏人的狗,惨遭两位女性的嫌弃。他是喜剧人,也是负责管理庞大的霜野集团的工具人。
里昂希望她和十代目结婚,千代美却支持她自由恋爱,所以,其他男性也不是没机会。
弗兰想。
emmm……她和谁在一起,不关他的事啊,为什么想如此多?
不清楚。感觉自己最近有点奇怪欸。先不想了。
少女回完消息,收起了手机。
他再次扬了扬手中的游戏碟,“还玩嘛?”
“玩。”她说。
双人小游戏,由于其中一人的操作菜到爆炸,又连输了十二局。
幸亏弗兰是面瘫脸,他全程十分淡定。如果是别人,已经怒不可遏到面目扭曲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白卷发少女说完,搁下了游戏手柄,站起了身。
青发青眸的少年看她,俊秀的面孔没有表情,脑袋顶却好像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难道明天还要继续吗?”
“后天再玩。”她说,“我明天下午要出门。”
“哦……”他眨了眨眼,心道,她又要去跟十代目约会了。
少女端雅地离开,却发生了意外之事。
“哗啦——!”
长袖掠过游戏室的一张小茶几,桌上的三杯饮品顿时倾斜倒下,砸落地板,玻璃杯在尖锐脆响中摔破,果汁洒了满地。
永远冷冽镇静的少女,对于这件小意外毫无反应,那两排雪白的长睫毛纹丝不动,未曾颤动一毫米。
……角色卡是小事故体质,这个属性又出来作祟了。玩家想。
“大小姐,你流血了。”
弗兰起身,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脚踝。
在室内,她穿着拖鞋,一些玻璃碎和果汁都落到了她的脚面,一个较大的碎片划破了脚踝处。
“先别动,”他说,“地上有很多玻璃渣。”
她的鞋,鞋底很薄,而他的鞋要厚实些。他不担心被玻璃碎扎到。
弗兰朝她走过来,他在她身前站定,她抬眸看他。
“你下午没有午睡休息,目前应该感觉快昏倒了吧。”
他对她伸出手。
“金主大小姐,你的护卫就在这儿呢,使唤他吧。”
“……”
安静片刻,她将手递给他,让他扶住她。
“只是小伤,不用找医生。”
“游戏室有急救箱,你帮我处理。”
“不找医生是不行的吧,不然家里要私人医生做什么。”
他说着,用五指捏了捏、攥了攥她的手,体温微凉,柔软细滑。
“你的手一点劲儿也没有了欸,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有力气走路啊。”
话音落下。她感到一条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条手臂穿过她的双膝之下,不健壮却十分有力。
她被他打横抱起。他的骨骼是少年人式的,纤长漂亮却不缺力量。
“大小姐,别逞强啊,Me又不会取笑你。”他说。
……其实,他也想笑她,但没有恶意,只是真心觉得,她好可爱。
鲜少有表情的幻术师少年垂眸看她,松石绿的瞳孔清新安谧,眼尾的倒三角黑纹很是神秘。
“我今天下午没取笑过你一次哦。要是露西,看到你玩贪吃蛇活不过几分钟,早就笑得满地找头了。”
白发少女正倚着他的胸膛,那不真实的面孔仰起来看着他,霜雪与百合的清香幽幽地缠着他。
被她看进眼底,弗兰感觉自己似乎暴露了什么——某种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他自己还在琢磨的情绪。
莫名其妙地,他加了一句没必要的掩饰的话:
“嗯……毕竟你给Me的工资够多嘛。”
脚踝的伤比设想的要严重。
以她糟糕的体质,被一大块玻璃碎片飞刺一下,就会流血很久,也没力气走到离游戏室很远的医务室。
她只好暂时把自己交给了护卫。
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实际上却像棉花糖,又轻,又绵软。
她枕着他的胸口,毛茸茸的刘海隔着薄薄的衣料轻戳蹭痒他,他甚至能感觉到,她侧颊的软肉也贴着他。
庞大的洋馆中佣人不多,这是由于主人喜欢安静。青发青眸的少年带着伤者找医生,一路上没遇见旁人,这是一段只有彼此的路程,他不动声色地垂眼看她,发觉她已经阖眼睡着了。
她目前已经很信任他了。
她年长他两岁。他照镜子时会在自己脸上看见青春的稚气,而她精致的眉目中已经没了那种稚气。再过几年,当她从少女彻底蜕变为女子,她会更加夺目。
……她是大小姐,也是姐姐,却像小动物一样依偎着他。
这个想法像毛茸茸的毛线球一样,在他的心头滚来滚去。
玩家正犯困呢。
就听见系统的播报:[恭喜您。该角色对您的好感度又上升1个点。]
让家庭医生处理了脚踝的伤口,玩家回到了主卧休息。
不得不提一下这间主卧有多么的……完美。
洋馆是六层楼,大小姐的居所占据整个第六楼,卧室里不仅有更衣室,还有书画房、乐器房、珠宝收藏室、艺术品展览室……等等。
以玩家目前的体力,她最多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走一圈,就要瘫倒在地了。
洋馆天台上的图书馆花园,也是大小姐的个人专属。
珍奇花草绚丽盛放,喷泉池泠泠流水,白大理石精雕而成的天使怀抱竖琴,一列列书架犹如高大的树木。从书架取下一本心仪的书,在花园中心的凉亭坐下,你将度过一个惬意到极致的午后。
霜野素珠天性就冷淡,又是病秧子体质,她在意的事物极少,时常感到疲惫倦怠,对一切都提不起劲儿。
不过,她也有许多小爱好,用于打发闲暇时间。她喜欢阅读(虽说游戏世界的文坛十分凋零,但爱书人,总归能找到一些好书),她也会画油画、弹乐器,还喜欢收藏珠宝和艺术作品。
关于大小姐才十八岁却不用读书这个问题……答案是,她一直在家中接受全面的教育,她的老师们除了父母与祖父,还有世界各地最顶尖的教授们,她资质优秀,又十分勤奋,十七岁就修完了全部课程。
所以,玩家每天都闲着,不用上学。
从私家游戏厅到医务室到主卧室,玩家一直有护卫陪着。
这会儿,白发少女坐在床边,而青发少年走到桌边,拿起一样物品,折回来走向她。
“大小姐,你今天下午还没吃药吧。”
弗兰冲她摊开手,手心放着盛有数十颗胶囊的亚克力药盒。
“吃吧。然后你可以睡一会儿,不然你真的会昏倒的。”
“弗兰,你最近变得体贴了呢。”
她注视着他,静谧幽邃的银眸令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为什么?”
“你想升工资吗?”
……玩家纯粹是明知故问。
杯子打碎后,少年捏了她的手,还给她公主抱,随着肢体接触,这个好感度当然又涨了。
他头顶的金色数字已是【84】。
“……”
弗兰低头看她,青绿的眼睛像无波无澜的绿湖一样,盛着她的脸。
“……如果大家知道你昏倒,是因为你和Me打游戏透支了体力,队长会追着Me砍,露西也会对我尖叫,那样Me也会觉得很烦。”
“但大小姐如果给Me加薪,Me超级乐意接受的。”他又幽幽说了句。
……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是意外的迟钝,压根没想明白他不在乎工资。他想。不过……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大小姐,别看Me了,Me又不是你的药,你真该吃药了。”
弗兰摇了摇手中的小盒子,胶囊相互碰撞发出轻响。
“是嫌太苦了吗?Me去给你找糖果。”
“Me等下给你唱摇篮曲,这样你就能睡觉了吧。”
“你在挖苦我么。”她说。
“对不起。”弗兰看起来毫无诚意,说,“还请金主大人有大量,原谅Me.”
霜野素珠每天要吃好多次药,每次都要吃十几种类型。其中最重要的,每日必吃的,是补充V元素的胶囊。
众所周知,大小姐是大甜党,她其实有些抵触吃药,通常是露西监督她。
……你还真是我的药。玩家在心底嘀咕。
眼前的人正如一颗薄荷,浑身散着美味的香气,舔过对方的皮肤,和吃薄荷棒棒糖没区别,咬破对方的脖子,就能喝到最棒的薄荷茶。
忍耐。素珠在心底告诫自己。今后有大把机会。她一定要吃到各种口味的V元素。
于是,她喝水服药。
他一直看着她,确认着她没落下任何一颗药。
……他好像一只小青蛙哦,一动不动地守着她。
玩家心道。
他这么萌,她得给他一点奖励才行。
他从她手里接过空药盒和玻璃杯放到桌上,转身就看到她盯着他,她那清丽的嗓音淡淡说:
“弗兰,你过来。”
青发青眸的少年走到端坐在床沿的少女的面前,而后她说。
“更近点。”
他照做了。
他单膝跪在床边,与她平视。
双方离得好近,她的香气又包围了他,他看见她那雪白的锁骨。
霜雪般的面容,嘴角似乎有微不可察的笑弧。
“弗兰,你最近表现得很好呢。”
“有想过延长你我之间的合同吗?还是说,你不想给我当护卫,想尽快归队瓦利亚?”
“……合同还有大半年才到期欸。”他说。
“我知道。我想提前预定你的时间。”
“嗯……让Me考虑一下。”
“你慢慢考虑。”她说,“现在你该唱歌了呢。”
“弗兰不是说,要给我唱摇篮曲吗。”
“……”
“你果然只是说说而已呢。那么,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什么?”
她朝他挨去,手探向他,掌心贴住他的侧脸,手指触摸他的眼尾,指腹按住了漆黑的蛇牙的图案。
“这个,究竟是纹身,还是什么别的?”
“幻术师是最神秘、最稀少的一类人,连我的家族也没有幻术师成员。我一直对幻术师略有兴趣,可是书中鲜有记载,我身边实例也很少。你是我第一个长时间接触过的幻术师。”
距离近到鼻息交融,他眼睛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他听见她问。
“幻术师总是严格保密与自身相关的事情呢……弗兰,你愿意告诉我,你的事吗?”
“……”
短暂的安静,他感觉被她按着的眼尾似乎燃着清凉的火焰。
“……不是纹身。”弗兰说,“这个是Me的本命幻纹,只有极少数幻术师才能长出这种纹。它是Me的标志物之一,你可以把它理解成Me额外的指纹。本命幻纹对于Me使用幻术,有大幅度的增强效果。”
他刻意略过了一个事实。
……六道骸师傅告诉过他,他这个纹,不能让别人摸,就像是女孩子的嘴巴不可以随便给人亲。师傅为何这么说,他也不清楚。
他被她摸了,这约等于他被强吻了……
“是这样啊。”
她放开了他。
“谢谢你告诉我,很有趣。”
他在原地没动弹,她才撤回手,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她泰然自若地拿起手机接听电话。
“纲吉。”
“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嗯。你说吧,我听着呢。”
弗兰:“……”
她对彭格列十代目说话,声音透着一种淡淡的温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样说话。其他人就没有相同的待遇。
少年瘫着脸,心情却乱七八糟到无以言表。
几分钟后,她挂掉了电话。
“我的日程有变。”
“明天下午,我要去珠宝拍卖会。”
“弗兰,你陪我去。”
弗兰看起来比日常更无精打采,说:“……大小姐你不去见彭格列吗。”
“纲吉这周末临时有事。我和他约好了,下周末一起出去短途旅行。”
“……”
统领整个家族,难免事务繁忙,因为突发事件而不得不改变日程,是很正常的。
但他打电话给她时,仍感到抱歉,以及少许担忧。一位绅士不该取消与女士的约会,他作为她的追求者,这次有些不称职了,希望她不会太介意。
幸好她毫无芥蒂,语调像冬日的微风一样微凉却柔和。他只听人的声音,就能凭借自己的直觉,大概感知其情绪,他知道她真没生气,而且还挺心喜他给她打电话。
由于临时会议,他无法在周末见她,表达歉意后他询问她是否愿意下周再见,她同意了。
两个人沟通起来十分轻松,他清楚她与他不仅是外部条件契合,连内部精神也很合拍。
……她同样是黑手党家族的继承人,她拥有与他一致的视野和气度,她当然能很好地理解他的一切。
挂断了电话,他有点儿走神。
……他真的想见她,想两个人一起看星星……他要把手头的工作都处理好,下周末一定要去她身边。
转而,他思考起关于周末的重要会议的事。
平时温煦如四月微风的人,一旦认真工作起来就化身完美的首领,散发出微微犀利却不锋芒毕露、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栗发青年垂下眼帘,栗眸的亮度微微沉下来,骨节修长清晰的手握起钢笔,笔尖携墨汁行过纸面,留下优美如画的意大利花体字。
这是教父给部下的手谕。最古的黑手党家族拥有源远流长的历史与传统,以花体意语书写正式文件是习俗之一。
他写得入神,一时间没听见有人敲他办公室的门。
有人推门而入。
这是一位至多二十岁的青年,他穿黑色西服,内搭深酒红色衬衫,全身配以许多铂金质首饰,他单边耳朵就戴着两枚耳钉加一只耳骨圈。
寻常人学他穿衣只会显得浮夸,可奈何他硬件优异,高个宽肩长腿,正如从米兰秀场走出来的男模。
他那细碎的浅灰色额发落在英挺的眉骨,而眉骨下的深眼窝里嵌着一对绿眸。
瞳孔碧绿深邃,如从山间绿湖中捞起的稀世翡翠。
如此漂亮的眼睛,本应该是它们看谁,谁就迷糊。
然而……拥有多情眼的灰发青年,眼神又冷又硬,充斥着信念感,坚定得好似入了党。
这正是彭格列家族的岚守,十代目教父的左右手。
他确实满心都是首领与家族。
这是一个狠人。
一个把公司当作自己家、把首领的命当作自己的命的狠人;一个每天超忙也不忘“服帅役”,让前台小姑娘们为他那时髦俊美外表而发狂的狠人;一个三百六十五天上班而且对于加班费和年终奖嗤之以鼻,是全球所有资本家都梦寐以求的狠人。
沢田纲吉放下钢笔,对来者微微一笑,“隼人,下午好啊。”
“十代目,下午好。”
狱寺隼人说着,将一份文件放在黄梨木质的办公桌上,右手五指上有四枚戒指,其中最醒目的,是无名指的岚之指环,
“请问您召我来,是为何事?”
“我有要拜托隼人的事。”
栗发青年从抽屉取出一张名片,搁在桌面。
名片上写着:
“Lawrence Auctions,Tokyo,Ginza……”
[劳伦斯拍卖行,东京市银座区……]
狱寺隼人当然知道这家拍卖行。
——劳伦斯拍卖行是闻名世界的艺术品拍卖行,拍品主要是珠宝首饰与名表名画。
工作了一整天,年轻的教父流露了轻微的疲态,声线低沉了一些,他扬手示意岚守在沙发坐下。
而后,他屈起指节按压眉心,有些突兀地缓缓道:
“片桐会是横滨的势力,曾经与港口黑手党为敌,森鸥外成为新首领后,就将其收服了。”
“如今,片桐会在港口黑手党的庇护下,从海外走私宝石到国内。”
“片桐会被港口压制着,自家的生意是日益缩水,片桐会不甘心受制于人,暗地里就不太老实了。”
“我说的这些事,隼人你都是知道的。毕竟你一直负责调查他们。”
“是的。”浅灰发青年用他那冷厉的嗓音说,“近半年,有两处贫民窟发生了火灾,一夜大火过后,棚屋倒塌,余下焦尸,迄今为止死于火灾的人,已有近百人。”
“政府说火灾是意外,但您认为事有蹊跷,就命我查案。”
“我两个月前捉住了一个纵火者,那个纵火者属于片桐会,他坦白了真相……”
狱寺隼人的语调愈发寒冽了,他说。
“为了摆脱PortMafia的控制,片桐会急需大量资金购入武器,买卖宝石是远远不够,所以他们把主意打到了买卖器官这桩暴利生意上。”
“那些人在深夜潜入贫民窟,将人们杀死并割掉器官,然后在贫民窟纵火,再把尸体丢入大火。火灾把人体大部分烧成灰,也查不出缺失了哪些器官。”
狱寺隼人微微拧眉,冷冷道。
“然而……纵火者被抓不久后,就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自尽了……我们彭格列有他的证词录音,证据太薄弱,无法夯实片桐会的罪孽。”
沢田纲吉以大拇指摩挲过食指上古朴繁丽的指环,由蛤蜊、子弹、猎·枪的花纹所构成的戒指传承了数世纪,是最古黑手党的最高权力的象征物,承载着至高无上的荣耀与信念。
他不容许任何人挑战或玷辱他想守护的荣誉。
“在这个三分之二是由我掌控的国度,人口与器官的贩卖,是绝对的禁止项。”
“森鸥外清楚这件事,他当上Boss后,就停止了PortMafia的相关业务。”
他不带表情地如是说,口吻淡泊如水,却有漫不经心的倨傲,只是阐述事实罢了。
“倘若片桐会不是PortMafia羽翼之下的组织,我们可以直接将它整个拿下。”
此刻,栗发青年温润秀气的面庞不带笑意,正如太阳敛去暖融的光芒,展露其冰冷、庞大、莫测的一面,他轻声地、近乎残酷地说。
“我相信,片桐会的成员们在彭格列的刑讯室待上几天之后……他们绝对会吐露全部的秘密,并且向神明虔诚地忏悔罪过。”
“太可惜了……他们受到森鸥外的保护,我们不能越过PortMafia去处理他们的人,毕竟不能打森鸥外的脸。”
“彭格列当然不惧怕PortMafia,可我不希望稳定的局势出现动荡,来之不易的和平必须被维系住。”
古典巴洛克风的首领室内,偌大的黄花梨木桌边,栗发青年半垂着眼睑,丛密的睫毛投下阴影涂暗了清亮的棕眸,他此时有一种令人屏住呼吸、胆怯于直视他的气场,他徐徐道。
“那个医生是聪明人,他清楚谁能惹,谁不能惹……森鸥外对许多组织下了狠手,却对我们示好——彭格列和PortMafia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只在部分区域有‘领土纠纷’,他继位后就退出了那些区域,将其拱手让与我们。”
“我们彭格列做事还是比PortMafia干净些,森不介意赚染血的钱,我则是无兴趣与他争抢。我对他还算满意,至少他懂得克制。”
“片桐会的头目,片桐一郎,是个狡猾至极的男人。彭格列盯了他许多天,却没逮到他落单,他身边总是保镖成群。”
沢田纲吉以食指尖点了点桌面上的名片。
“但今晚,片桐一郎要带他的情人去劳伦斯拍卖行买珠宝。他是妻管严,不敢让妻子知道他有外遇,他见情人时,只带一个保镖。”
“我希望,隼人你今晚也去这家拍卖行。”
狱寺隼人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了那张名片。
他懂了十代目的意思。
纵火者是唯一的人证,可他已服毒自杀。彭格列碍于PortMafia,无法在明面上调查并惩治片桐会。
恰当的做法是——彭格列秘密地捉住片桐一郎使其认罪,接着彭格列隐于幕后,把证据经由第三方交给PortMafia,森鸥外会自行处置片桐会。
届时,如果森鸥外包庇片桐会,彭格列会正式出面。
纵火者只是片桐会的普通成员,他的证词没什么含金量。
片桐一郎却是头目,他的证词具备“权威性”,能把整个罪案坐实。
浅灰发青年微微颔首,沉声说:“我绝不会辜负十代目的期待。”
栗发青年点头道:“辛苦你了,隼人。”
桌上,手机屏幕忽而亮起,显示有新消息,沢田纲吉拿起它。
眉宇间残存的冷意与杀意烟消云散,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了笑,令人惧骇的教父一瞬间变成了明亮柔和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几乎有点傻气。
狱寺隼人:“……”
……他刚刚是目睹了十代目一秒变脸吗?
接下来,他又看到自家Boss的面颊泛了红晕。
他明白了十代目收到的消息来自谁了。
……那个姓霜野的女人。
最近,彭格列的高层都知道——首领在工作之余,看手机的时间增多了,他还经常露出傻笑,时不时头冒粉红色泡泡。
一切,都是因为他有了一个新聊天对象。
岚守很清楚,首领经历相亲约会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坠入了某个女人的陷阱……
其实他对此深觉焦躁和忧虑。
看着自家Boss笑得像傻瓜,狱寺隼人感到心情复杂,面上平静地问:“……十代目,您还好吗?”
“没什么啦……”沢田纲吉捧着手机,回道,“susu说我像是小兔子,她新买了小兔子抱枕放在卧室里……我被女孩子这样说,感觉很不好意思欸……是我太没气势,才被认为像兔子的吧。”
他满面真诚地发问:“女生都比较喜欢霸气的男生吧,我是不是应该努力变得更霸气些?隼人有什么好意见吗?”
狱寺隼人:“………”
您方才就超酷超帅,然而您看到她的消息后就变成了笨蛋……
不愿意接受自家Boss的变化的岚守,忧心忡忡地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一位戴着眼镜、衣着考究的绿眸青年,将黑金会员卡交给接待处的侍者,而后在两位燕尾服引路员的带领下,步入了全东京最奢华的拍卖行。
他在走廊与人擦肩而过。
那是一名身姿纤丽婀娜如雪百合的少女,佩戴着维多利亚式宽檐大礼帽,从帽檐垂落下一圈厚密的面纱,令人完全看不清她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