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地板上?很快堆起两摞挑出来的专著，爱洛感觉差不多了，让达格妮用小?车推到阅览区，几乎铺满了整张长桌，才坐下为新书的内容查找线索。
陷入瓶颈的是业内解释光影的认知?过程，她在这一点上?完全空白，要从浩如烟海的书中摘抄出发展历程，弥补缺失的脉络。
中午时分，爱洛去楼下的休息室喝了茶，吃过莱莉送来的三明治，继续回到三楼默读，发现很多画作中没有使用的技法，在一些书里已经有了苗头，只是现实中极少有人实践。
她的书，长处就在这里。
既有理论，还有方法，更有示例，普通人看的懂，行家能上?手。
虽然不见得人人能画出来，但方向和路径说的清楚明白，但凡有点儿基础的人，都觉得看到了突破的机会，自然会被大家追捧。
粗粗翻完桌上?的十来本书，爱洛让达格妮送回去，新拿起一本继续奋战，忽然听?见书架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过来，站在了长桌对面?。
爱洛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抬头见是一位陌生的女?士，四十来岁的年?纪，衣着?打扮不奢华但很精致，透露出一股同类的气息。
对方没说话，只是抿着?唇盯着?她看，被发现了也不躲闪，很有底气的样子。
爱洛放下书，微微点头，心中暗哼一声：“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这样看别人，真?没礼貌，看我们?谁有定力。”
反正图书馆要求安静，她又不是好奇的那个人。
“咳，”
陌生女?士终于?忍不住了，轻声开口道：“您好，是泰勒小?姐吧？”
“是我，您是？”爱洛淡淡回应。
“我是施雷姆·肖特，勒维家的签约画师，在贝格曼街见过你。”
果?然是一位画师，只是勒维家和贝拉克家平日里竞争多，合作少，爱洛确信她没在正式场合见过肖特女?士。
不过，既然在这里碰上?了，聊两句也是可以的。
御用画师家的人，都是学徒出身，从小?学画，女?画师稀少，想必施雷姆从来都是心高气傲，不太会主动跟人打交道。
看在对方年?长的份上?，爱洛谦虚了一下：“您好，我来兰敦的时间不长，很高兴认识你。”
施雷姆是临时来找一本书，在阅读室见到这位面?熟的年?轻姑娘，认出是从去年?火到今年?的爱洛，才不由地走过来打量，其实没什么目的。
“我没听?过您讲的课，但是看过您写的书，感觉很有意?思，但和我的方法完全不一样。兰敦有一个女?性画师沙龙，每月第四个星期日下午有茶会，我是组织者之一，想邀请您参加。”
爱洛汗颜，今年?以来，她都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组织活动，从不去别人的沙龙。
以前还会去咖啡馆找普通画师交流，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再履行艺术中心创新总监的职责了。
“呵呵，画廊和学校都是刚开始运行不久，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同行们?交流，等我手里的活儿告一段落才有时间。如果?您路过一里街，欢迎到加西亚画廊逛一逛。”
虽然同为女?性，好像没什么危险，但施雷姆只是自我介绍了一番，先前她可完全不认识此?人。
卡罗琳的提醒还在耳边回荡，怎么能随意?去陌生人的沙龙？
婉拒了施雷姆的邀请，爱洛继续找资料，闭馆前终于?理得差不多了，在她的书里不到半页的内容，花了六、七个小?时才弄明白。
这种需要总结归纳的论述极度依赖平时的积累，着?急用当然只能通过看综述找结论来解决，根本谈不上?阅读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从散发着?特殊纸张气味的图书馆出来，爱洛站在广场上?，看着?绿树掩映下的清澈湖水，叹气道：“根本没有闲心在里面?待着?，一周七天好像没办法休息。等这本书写完了，一定要抽空来充电，每人2个便士不限时，可比自己买书划算多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不是烈日艳阳，需要早出晚归躲避暴晒，就是闷湿难耐，暴风疾雨。
博格亚虽然开学晚，但放假时间和贝德拉尔是同一天，不用上?课，爱洛也没清闲下来。
整个七月，她都是在这样不太舒适的环境里吭哧吭哧写书画画，听?起来十分浪漫悠闲。实际上?，巨鲸号正在收尾，同时《光影的秘密》写到极为重要的图例部分，需要来回切换，心很累。
月底前两天，才完成了今年?的船厂大型画，和往年?动辄提前半月完工的进度相比较，晚了好些天，让前来交接的助理迈伦略有微词：“皇室全体成员很快要去夏宫避暑了，现在送进去，在陛下面?前也展示不了多久。”
“换了新的颜料，用时确实长了。如果?真?想吸引陛下的目光，我看你们?干脆直接送去夏宫好了。”爱洛直接出主意?。
她才不惯着?呢，又没晚交货，这是以前给?他们?留出的操作时间太多导致的后遗症，总想越早越好。
现实情况有所变化，大家得相互理解不是？
“呃，”
迈伦只是随口抱怨，见爱洛不高兴了，才意?识到他的话不太合适，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这么大幅的画，路又不是特别平，怎么可能送去夏宫。画面?看起来更厚重，原来是用了新颜料。”
爱洛点点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时间一长，部分合作方难免会将人情当义务，需要不时提醒，有些配合源于?自律，并非理所应当。

自从画廊和学校开业,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暑假过?去了一半。
爱洛的新?书, 终于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完稿了。
《光影的秘密》与《如何画出真实?的人像》相比，出发点不同，写作?过?程更为曲折。
上?回是用超写实画法的论坛讲稿充实而成，偏向绘画指南，轻松简单。
这次来自突发灵感, 不仅有关于?卡罗琳新?肖像的感悟，还跟印象风表达的内涵有关联，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尝试。
《春泉湖日出》和《黄桷树林》两幅画的效果虽好，但?沉淀不够基石不牢，中途停下来一段时间，之后写得磕磕绊绊。
尽管如此, 爱洛最终坚持住了，没?放弃。
不同于?先前?可以借鉴过?往的知?识, 关于?光和影，完全是她自己的理解。
一方面是超写实?和浪漫画法的结合，立体构造出画面；另一方面, 花费了大量精力阐述如何使用最基础的数学方法计算落点。
通过?光的角度和各种成影规则, 将每一层的关键位置标注出来, 让看似毫无规律的线条和色带有迹可循。
是一种不依赖于?长期练习就能掌握的技巧, 可以极大的提高绘画效率。
这一套理论, 对那?些急于?求成却天份有限的人来说，很容易掉入模式化的陷阱, 但?在有灵气?且善于?观察的画师看来，就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书中的内容适用范围极大, 任何类型的画作?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做整体布局。
所附的图例更为精细，每一个角度变化导致的光影，色彩和形状变动细节全在相关条目的下方。
整本书不仅增加了示例画的数量，还对所有的步骤进行了详细拆解指导，可以说完全改变了绘画类书籍的编写方式。
不谈内容，仅就叙述逻辑，都让人目瞪口呆。
对爱洛本人而言，她过?去读的书很多都是这样的，没?什么了不起，反而是有些担心出版商能不能将每一张图完美的印出来。
在达格妮的帮助下抄写绘制了三份副本后，爱洛让布伦特送一本去查蒂斯街，兑现要请卡罗琳先看的承诺，顺便请她作?序。然后才通知?布罗加尼出版社，她写了新?书。
次日一早，就在画廊办公室见到了菲利普·柯林斯总裁和希尔总编。
“我听说您有新?书要出版，简直等不及了。”
菲利普极为热情，那?副恨不得立马拿到原稿的样子，让爱洛笑了出来，“本来不会这么快写第二本的，但?有了想法刹不住车，非常感谢您的重视。”
爱洛的信是写给希尔的，没?想到菲利普能亲自来。
上?次见面还是画廊开业，一不留神，已经?七、八个月了。
显然，总裁大人对她很有信心，但?反过?来就未必了。
爱洛说话?很直率：“这次有一点儿特殊，指引类的小图例夹在文字之间，不知?道现在的印刷排版技术能不能让图文交叉出现。”
“嗯，”
菲利普粗略的翻了翻装订好的书稿后递给希尔，回答说：“能做到，只是非常麻烦。”
“那?就好。”
有了这句话?，爱洛顾虑的问题不存在，剩下的无非是价格。
“成本至少增加50%，售价也要跟着调整。您觉得关于?光影的书籍，市场需求大吗？”
菲利普第一次看到此类颠覆传统著作?的表述形式，内容上?又不像先前?的那?本书有轰动兰敦的名画当背景，心里?没?底才这样问。
“我是在为霍华德伯爵夫人绘制肖像画时迸发了灵感，然后有了这本书，其中一部分立体光影的内容来自另一种风格的画。”
菲利普有疑虑很正常，爱洛随即带两人去展厅参观《桦树林》，同时让他们看见了绘制中的格丽斯殿风景画。
回到办公室，再次翻开书稿的希尔总编问道：“第三章 和第四章指的是二楼那?幅作?品吗？”
“大部分是的。”
“呃，刚才有画师在绘制类似风格的草地画，冒昧问一句，那?是传闻中‘公主?喜欢的画’吗？”
爱洛看着两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笑眯眯说道：“没?错。你们看到的是最后一批，以后想欣赏，要等殿下开茶会。”
菲利普和希尔对视一眼，总裁大人爽快道：“终端售价上?涨为7个几尼，版税上?调0.5%，首印翻倍至10000册，两个月内上?市并销往所有的大陆国家。”
爱洛心算两分钟，一次性收入6000多几尼，不少了，于?是点头同意，签署正式协议后准备尽快印制。
第二天，希尔总编连写两封短信催促。可坐等右等，卡罗琳的序言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没?办法，爱洛只好在当日雨后的夏日傍晚，前?往查蒂斯街了解情况。
天气?凉快下来，卡罗琳正在前?院散步，看见不速之客上?门，笑着说道：“我以为只有自己沉不住气?，恨不得通宵看完，你怎么也着急了？”
“因为跟出版商签了合同，收了全款。”
爱洛下车后，低眉顺眼站在小石子路上?，为打扰了霍华德伯爵夫妇的美好时光而抱歉。
“呵呵，”
卡罗琳大笑出声，伯爵大人摇头笑道：“爱洛总是这么理直气?壮，估计这就是她屡有奇思妙想的原因。”
卡罗琳松开挽住伯爵的手，对爱洛说道：“我们去那?边聊。”
“好的。”
两人漫步到展画的小楼，点蜡泡茶开窗，女仆们忙碌过?后，卡罗琳和爱洛面对面坐在圆形沙发上?，看着彼此的郑重其事，都笑了。
“新?书我看了两遍，但?依然没?太理解。”
卡罗琳的基本功很扎实?，爱洛写的东西超出了她的学术范围，因此颇为烦恼。
翻来覆去研究了几天，没?弄明白找不到夸奖的点，总不好泛泛而谈，正在犯愁，打算找爱洛来喝茶细谈时，女画师上?门了。
上?次那?本书，爱洛可是在抽屉里?放了好久才出版。卡罗琳以为这回也不着急，还想慢慢学一学，等她掌握了精髓再写序，谁成想作?者这么快来催稿。
“是理论部分过?于?枯燥吗？”
爱洛心里?有数，一本讲绘画的书里?半本数学公式，想想就头痛。
“如果只是晦涩难懂，我可以接受。问题在于?，画作?是呈现绘制者想象力的舞台。按照你的方法，提前?计算好每一笔该落在什么地方，那?还叫画吗？跟建筑图纸有什么区别？”
卡罗琳的问题，将是很多业内人士的疑虑。
“数学的方法只是发现光影的规律，不是要替代画师的想象力和绘画技能。计算可以让画面更精密，比例更合理，不会彻底改变绘画方式。”
爱洛解释了几句，见卡罗琳不是很认同，继续说道：“我们写生观察，目的是掌握这个世?界展示出来的真实?一面。日升日落，春夏秋冬，映照出来的长短明暗绝大部分是固定的。按照我的方法，可以让有能力有想法的画师借助基本规则提高效率，对那?些水平不够只想照着模板绘制的人来说，是一条捷径。结果的好坏，取决于?用的人怎么想怎么做。”
“似乎有点道理，但?会不会让应该一步步积累的画师误以为找到了窍门，反而放弃了正确的方向？”
卡罗琳担心爱洛被人诋毁，创新?的东西很容易背锅。
“能够成为大师的人，或许可以借此打开思路，不大会被外?力干扰。我倒是觉得，对普通画师提高技巧的好处更大。”
爱洛很有信心，谁会拒绝让事物更简单有效的方法呢？
真正的艺术，会在此基础升华，不会被阻挡。
所以，总结出来的附表不会扼杀创新?，而是要助力画师们升级。
“那?么，你给我讲一讲，这个三角投影的面积是怎么来的？”
卡罗琳性格如此，非要爱洛说清楚。
她的绘画基础又不差，趁机学一点儿吧，听起来怪有意思的。
“呃，这个，您看，我在有示例图的每一页下方标注了应用公式，最后的附录同样有计算方法，如果实?在感兴趣，可以找一本高等学校的立体几何书籍来了解原理。但?是，我认为没?必要。”
眼见卡罗琳的眉头皱起来，爱洛连忙往回找补，“嗯，写的确实?有些复杂了。这样，我来说思路，然后挑张图我们画一画。”
伯爵夫人追求进步，爱洛只能大力配合，将某张图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卡罗琳才点头道：“三层构造下色彩跟着光线走，不用看到实?物而是按照你给出的方法提前?计算，出来的效果更好。虽然少了点儿灵气?，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只要结构合理，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制出来就够了。嗯，你是为了快速扩张团队规模想到的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在画您的那?副肖像时，我忽然觉得丝缎的质感很难把握，干脆从?光影入手，而不是死磕颜料的调制，才有了写这本书的想法。”爱洛嘿嘿一笑说道。
画画时，除了关注技法本身，多想一想总归是件好事，这不就有成果了么？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写完了明天给你，不耽误出版。”
聊了这么久，卡罗琳找到了脉络，决定去书房写序，挥挥手，让爱洛趁着夜色未深回家。
“好，那?我等着了。”

花了半晚上, 解决掉困扰伯爵夫人的问题后，爱洛起身告辞。
她的新书很快上市，连卡罗琳都如此纠结, 真不知道同行们会给出什?么样的反馈，内心有点儿小焦虑，当天夜里竟然失眠了。
好?在伯爵夫人?没?有食言，第二天中午之前，让家?中的男仆将一篇充满感性赞美的序言送到画廊。
虽然有些夸张, 但都是卡罗琳的真实想法，爱洛笑着看完，赶紧抄写一份让布伦特送去?出版社，总编大人快等不及了。
两周后，这本《光影的秘密》首印1000本，率先在兰敦各大书店上市, 当日售罄。
第二天，爱洛不仅收到了熟识画师们的询问, 还接待了不久前在市立图书馆跟她有一面之缘的施雷姆·肖特?女士。
“没?有预约就上门，是因为等不及想和?您讨论《光影的秘密》了。”
女画师施雷姆脸上挂着钦佩的笑容，态度不像上次那样矜持, 显然是被?新书的内容震撼到了。
“确实有不少人?关注, 看起来是给大家?带来了一点灵感。”
爱洛话说得?谦虚, 并?没?有顺势夸夸其谈, 她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呢。
施雷姆看着爱洛青春靓丽的脸庞, 感慨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花了好?大的心思, 才成为勒维家?的见习学徒。刚开始没?机会拿笔，只能帮忙洗颜料盘什?么的。现在回想起来, 如果不是坚持偷偷学习，恐怕早就离开这个行业了。”
施雷姆的成长有点儿传奇，爱洛兴趣大增，笑着问道：“没?有专门的老师您也能成为独立画师，必是天份极高，让画廊的人?没?办法忽略。”
“没?错，我属于对色彩非常敏感的那一类人?，偶然被?发现后得?到了高等画师的重视，才成为正式学徒，能够拿画笔了。很多和?我差距不大的女孩儿，因为特?点不突出，明明很努力，但看不到希望，中途都放弃了，我算是非常稀少的幸运儿。”
爱洛点头道：“女孩子学画画的难度很大，我以前开过短期培训班，没?几个家?庭愿意?这么做。所以，您是勒维画廊那幅很特?别?的《蓝月桂》的作者？”
“是的。”
施雷姆颔首道：“我上次说过，兰敦的女画师有定期聚会，您的新书让我们很有收获，想请你参加本周的沙龙。”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爱洛停顿了一下，她最近手里的大活儿不多，听起来，对方?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很少见到女性画师，能和?同行交流是件好?事，笑着回答说：“非常荣幸，作为新加入者，这次的聚会请允许我来安排吧。”
施雷姆露出了然的笑容，这个小姑娘戒心很强，她上次贸然邀请被?拒绝，对方?这次同意?参加却要做主导者。
能开画廊的人?，都不简单呢。
两人?随即约定，三天后的休息日下午，在加西亚画廊的庭院开展兰敦女画师本月的读书活动?后，施雷姆才满意?离开。
把人?送上马车，爱洛找来里克大管事，询问这位肖特?女士的背景，想知道她口中的女性画师定期聚会靠不靠谱。
“肖特?画师作为勒维家?唯一的女性画师，在兰敦的绘画界是有一些名气的。据我所知，她负责的花草装饰画每年会有新品推出，市场反应很不错。”
里克把他知道的信息告诉爱洛，能证明施雷姆的身份，但对女画师聚会什?么的，却不是很清楚，“我没?和?女画师打过交道，她们通常只管绘制作品，不跟外?人?联络。给我一天，哦不，半天时间，我去?协会打听一下。”
“我要组织周末的沙龙，你问清楚每个人?的主攻方?向，到时候不能只聊新书，要找一点共同话题。”爱洛吩咐道。
和?完全陌生的人?开展深入交流，这对爱洛来说不常见，更何况涉及到女性画师团体，她天然属于这一阵营，肯定得?重视。
里克的效率很高，当天傍晚带回来第一手情报：“兰敦有不到二十位女性独立画师，确实有一个内部?聚会，不强制参加，每次十来个人?。一部?分是画师家?族出身，还有的是学徒入行，涉及的方?向极多，没?有达到您这样高度的人?。”
“这是画师协会给你的消息？”
爱洛听到最后那句吹捧的话，就知道业内对于女画师比较轻视，连什?么流派有哪些长处都没?提，评价肯定一般，估计画技上出彩的地方?不多。
看来不用强调自己的拿手技法，可以随意?点儿，多听听她们对什?么感兴趣，跟着聊就行了。
周日午后，艳阳高照，加西亚画廊的庭院一片清凉。
学校放假，院子里安安静静，前楼的后廊和?教学楼之间搭起了一个白色帆布质地的拱顶遮阳棚。
砖石草格相间的地面铺上了淡绿色的薄毯，宽敞的遮阴处，一侧摆着冰桶气泡水和?红茶咖啡小点心，另一侧则是用小圆桌围出一个半弧形的会谈区。
最前方?立了两个大型画架，地上放着装满颜料的画箱，管事们办事周到，为临时起意?想动?笔的人?做足了准备。
一点左右，街口陆续驶来七八辆马车，衣饰简洁的女画师们下车，站在画廊门前互相招呼。
爱洛和?施雷姆拥抱后，先请大家?上二楼参观展厅，又穿过后院看了教学区，才领着众人?来到凉棚下喝茶聊天。
“除了赶工和?去?大陆国家?交流的，女画师们全在这儿，今天人?最齐。”
施雷姆身为联络人?，将大家?介绍给爱洛认识，然后笑着说道：“听过你的名声?，但大部?分人?是第一次来，没?见过传说中的人?像画。刚才的那幅《桦树林》是您的最新方?向吗？看起来和?传统的画法完全不一样。”
“人?像画没?有展示品，我也很苦恼。”
爱洛含笑说道：“当初听过论坛的画师不少，各位肯定没?少见到类似的作品。至于这幅树林图，在《光影的秘密》里有两章专门提到了此类画作的构图原理。”
“是的，看着就眼熟，和?我想的一样。”
一位名叫奥布里的青年女士兴高采烈的说道：“您的那本新书我已经看过三遍了，每次的理解都不一样，正打算试试。喔，泰勒小姐，您怎么不早点写书呢？画画多累，我听说出版物的收入比装饰画高多了。”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也不一定，那要看书卖的好?不好?，没?人?买肯定不行，跟卖画一个道理，出版商又不是慈善家?，要算账的。”
刚开始不熟悉，大部?分女画师沉默不语，只听别?人?和?爱洛互动?。
这会儿提及大家?都在研究的著作，人?人?有话说，等话题拐到收入上时，现场一下子热闹起来。
爱洛温言回道：“这本书来自突发的灵感，没?办法随时创作。至于收入，的确不低。但我能每天画画，可做不到天天写书啊。”
“您说的没?错。”女画师们很有同感，纷纷开口附和?。
今天来的人?里，年纪最大的玛丽五十来岁，头发已经花白，是一家?老派传统风格画廊的独立画师，以笔触细腻著称。
她对爱洛的画法非常推崇，此时气氛融洽，笑咪咪说道：“有画纸颜料，您能给我们演示两笔么？说实话，我按照书中的方?法试过，但总是隔了一层纱，效果差强人?意?，根本不是想要的那种。”
“当然可以。”
业内前辈有要求，爱洛欣然同意?，不存在保密问题，她又不是没?画过。
先前给贝拉克画廊的人?讲解人?像画时，都恨不得?手把手上去?教了，也没?见全学会，这次的光影构图，不止考验绘画能力，还得?懂点儿数学知识。
走到画架前，让达格妮调好?颜色，爱洛将玛丽画师提到的几处疑问慢慢描了一遍，观摩的人?心里直痒痒，都凑到跟前想上手试试，好?请爱洛给指点一番。
画了半个小时，看的差不多了，施雷姆招呼同伴们喝茶，“好?了，我的女士们小姐们，来吃酥脆的巧克力薄饼吧。”
下午茶聚会又不是教学现场，她在提醒诸人?，不要忘了举办沙龙的宗旨是讨论业内动?态，分享各自感受。
“我可是大清早在书店等着才买到的，爱洛，我想这样喊你，嘻嘻，给我签个名吧。”
性格活泼的米迦列刚刚二十岁，跟随她的画师父亲来自斯潘尼王国。
严格来讲，她没?有以画为生，不属于独立画师。但她的画很有个性，通过画廊卖出去?的作品评价很好?，因此被?兰敦的女画师圈子接纳，一年前开始参与此类沙龙，态度很积极。
爱洛接过莱莉递来的铂金签字笔，在米迦列的两本书上写下自己的祝福和?名字，笑着说道：“书稿交付出版商刚两周，在兰敦上市的是第一批，数量有限，因此有些难买，多谢你喜欢。”
“学习画画真不容易，画廊很少招收女学徒，如果不是父亲抽空指点我，家?里有现成的画纸颜料，我也只能练练缝纫插花之类的技艺。市面上关于如何详细绘制某一类画作的书籍不多见，我当然要快点儿买回来。”
米迦列说到的职业困境，在场除了爱洛之外?的所有人?都遇到过，大家?七嘴八舌说起入行的艰难，一时间成了女画师成长故事会，让施雷姆哭笑不得?。
见爱洛只是面带笑意?倾听，想起很多人?背后猜测过的原因，插话问道：“说一说你是怎么开创画派的吧？我敢说绝对不是霍华德伯爵夫人?教授的，她可没?有那个能力。”

终于有人当面询问她的来历了, 对于这一点，爱洛早有心理准备。
卡罗琳的身份地位是一种莫大的保护，在她几乎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时, 才需要直面风雨。
现在，当然是她说什么是什么了。
“小的时候从一位远方教士那里接受了基础教育，或许我真有那么一点儿天份，在碰见霍华德伯爵夫人，知道什么是正统的绘画之后, 仿佛打?开?了一扇门，画着画着就成了这个样子。能被人们这样认可和喜爱，我自?己也很意外。”
爱洛一摊手?，笑呵呵的和全场盯住她的目光对视，毫不心虚的模样让大家暗自?嘀咕，“承认你是天才, 那也不能生而知之吧？没有老师一笔一笔的指点，怎么做到的呢？”
疑惑归疑惑, 但都觉得理所当然，没人会把自?己最为核心的技术机密拿出分?享。
那不叫真诚，那是傻。
“我是很佩服你的, 小小年纪, 怎么会想到开?学校的？”
奥布里不管内心信不信, 嘴上很实在, 对博格亚很感兴趣。
她所在的画廊里, 学徒们都在讨论这件事，很多人蠢蠢欲动, 只是招生名额太少，没有机会罢了。
这个么, 就不可能像对伊芙琳那样合盘托出，告诉她学校是开?画廊的交换条件。
爱洛按照官方的说法回?答道：“一方面是为了推广超写实的画法，另一方面，是想给更?多立志成为画师，但缺少门路的人提供一种可能，也许有的人接触到新画法，正好激发了灵感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