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本诺就去找人打听消息，爱洛在患得患失间?又度过了一个工作日。直到第?三天下?午，神色疲惫但面带喜色的本诺，才?终于出现了。
“今年是帕蒂家?的子爵大?人作为理事长管理博物馆的运营。卡洛塔，是帕蒂子爵的行政管事弗恩的女朋友，”本诺停了一下?，说道，“之一。”
爱洛沉默了，听起来仿佛可行，又觉得不行，“关于博物馆开新展的活动，是真的吗？”
“是真的。”本诺肯定道：“每季度的主题展览，已经持续了好多年，无非是出钱的人不一样?，内容有变化。”
“那就好。”爱洛说了这么一句，又不吭气?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本诺见她半天不说话，继续说道：“帕蒂家?是本城最大?的庄园主，拥有整个地区一半的田地。正因为有这个底气?，才?会在温泉业和城市商业被其他贵族占去大?半的情况下?，还有提升爵位的野心。”
“所以，他们?会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反正也不缺钱。”爱洛问道：“卡洛塔的底气?就是那个行政管事吗？”
本诺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的。弗恩手?里?管着帕蒂子爵的一半的事务，想从里?面分一杯羹的人很多，他在城里?有点?儿名气?。卡洛塔是他这两年新交的女朋友，没听说要结婚的消息，但很多事情，听说都会从卡洛塔手?里?过一道。”
“嗯，订单是真的，但来路不太正，这个。。”爱洛心里?的确是有些纠结。
阁楼的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只偶尔能听见从楼下?传来的说话声，是助手?们?努力赶工过程中，不时在交流技法。
两个人在心中反复衡量利弊得失，这个单接不接，后果都难料。
不好选呐！
过了好长时间?，爱洛看到本诺满是期望的眼神，心里?一动，有什么好怕的，还能比当初裸辞女仆不知道未来该干什么的时候还差么？
“要不，我们?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活儿吧。”爱洛决定了，接。
本诺笑了，点?头道：“我这就去送信。”
第?二天上午，爱洛在博物馆的会客室见到了卡洛塔和主管新展事务的弗恩。
“真是没想到，爱洛小姐是如此年轻有为，我早就听说您是某位贵族夫人的私人画师。但没想到，您跟卡洛塔竟然还是熟人，哈哈。”
三十来岁，秃顶尖腮的子爵行政管事说话有些油腻，但很有条理：“每季度一副7英尺的墙壁画，两幅5英尺的宣传画，内容是关于各个家?族奋斗崛起的经历。有草图，工期一个月，定金一半，尾款一半。”
爱洛跟本诺对视一眼，本诺开口道：“一次定下?一年的合同，我们?的人手?调配要提前很久，抽成比例高了些。”
“最低40%，一口价。”一看就知道，弗恩没少借机捞钱，对行规熟悉得很。
“我要看一下?现场，另外，草图和画作的风格要求也要提前了解。”
这个价格，就是业内能给出的最高标准。弗恩提的条件，正好卡在爱洛能接受的红线上，那就往前再走?一步看看。
卡洛塔今天很低调，蓝格花边长裙，同色头巾，压住了先前外露的骄奢之气?。听见爱洛终于吐口，才?笑着说道：“我带你去参观一下?吧。”
弗恩呵呵一笑：“请爱洛小姐先看一看我们?的博物馆，一会儿再到我的办公室详谈。”
爱洛微微点?头，带着本诺，跟在卡洛塔身后，去未来可能的工作现场勘察。
卡洛塔在前边带路，讲解道：“拜阿斯城博物馆共有三层，分为多个展区。每季度的新展活动，固定放在一楼的东西两翼轮换进行。这次的春季主题活动，会用到大?厅的一部分和一楼西侧的方?形展厅。”
三人走?到方?形展厅门口，卡洛塔指着大?厅靠西的位置说道：“这里?会分开悬挂两幅宣传画，类似服装店的那种。”

第126章 福祸难料
往里走了两步, 卡洛塔继续说道：“进门处就是那副7英尺高的墙壁画，需要砌一道墙。这个工作，已经安排下去了, 到时候你们只需要绘画就行。”
爱洛没说话，走进展厅内部看了一大圈。三面墙上都有窗户，和普通的屋子相比较，离地要高些，因此光线不太一样。如果在门口处砌墙后作画, 能借到的光不太多，对于?绘画的时间要求，严苛了不少?。
其?他?的，倒没什么?问题。宣传画随便找个空屋子就能摆得?开，这幅墙壁画有点儿小麻烦，也能克服。
看过之后?, 爱洛心里有了底，说道：“草图要是风格不特殊, 材料齐备，可以按期完成。”
卡洛塔听了爱洛的回复，满意地笑道：“很简单的。以前?的画, 都是找助理来干的, 我是没见过什么?正经画师, 你?来绝对能行。”
确定现场一切正常, 于?是爱洛和本?诺就准备去弗恩的办公室, 谈一谈订单的具体细节，争取尽快签约, 好?做下一步的安排。
刚走到楼梯下方，就听见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抬头一看, 呼啦啦从楼上下来了一大?群气势很足的男人?，把原本?宽敞的楼梯占得?满满的。看到这个场面，三个人?赶紧退后?，让下楼的人?先走。
今天明显比前?几天升温了，从眼前?过去的四、五个人?，身材魁梧，没穿冬日厚重?的呢大?衣，而是统一的黑色绣边外套，牛皮短靴。
咦，怎么?这么?像制服呢？
原本?静等这些人?路过的爱洛，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两个管事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位四十多岁的褐色卷发中年男人?，正从最后?一段楼梯走下来，没来得?及低下眼睑，两人?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被陌生人?凌厉的眼神刺了一下，爱洛立马转开了眼睛，微微侧头，完全没有注意到，中年男人?在经过她身前?时，脚步明显放慢了许多，都走出去好?几步了，还停下来回头扫了她一眼，吩咐了身边人?几句，才出门，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来到弗恩的办公室，就接下来一年博物馆新展活动所需的画作，双方讨论了各自的权利义务。最终，基于?四副墙壁画和八副宣传画的数量，分季分批完成，总价1000个几尼，按照40%的提成比例确定了这一份博物馆装饰画合同?。
四个人?笑语吟吟，合作初步谈成。弗恩叫进来一位法律助理，按照刚刚定下的条款增减合同?内容，一会儿修改完毕，就可以签约领取定金了。
边等边聊，正谈到要不要提前?进场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侍者进来，走到弗恩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弗恩皱了皱眉，站起来道：“我有点事情去处理一下，请稍候。”随即跟着侍者出去了。
爱洛和本?诺不明所以，卡洛塔却一点也不担心，随意说道：“他?要管的事儿多着呢，和我们没关系。”
过了好?一阵子，弗恩才进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语气有些僵硬，对爱洛说道：“您真的是一位肖像画师吗？”
“怎么?了？”爱洛问道。
“是这样的。子爵大?人?的母亲年事已高，一直想要画一副满意的肖像画留存于?世。家中几代画师的风格都很固定，因此，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画师。两年前?，听说有一位非常优秀的画师出现，本?想请去庄园作画，但?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成行。嗯，如果我们达成了这一份合同?，您是不是能够尝试一下呢？”
。。。。。。
所以，这位帕蒂子爵，就是那年出价到200个几尼，要为自己的母亲订一副肖像画，但?因为老夫人?出行不便，被她拒绝掉的那位庄园主?了？
“呃，”爱洛停顿了一下，委婉拒绝道：“即便是今天所谈的画，人?手也非常紧张，是没办法单独抽出时间接肖像画订单的。城里的优秀画师非常多，只是大?家专注于?绘画，不被人?所知罢了。慢慢打听，总能找到合心意的。”
弗恩的脸色不太好?了，说道：“刚刚，子爵大?人?的吉尔德大?管事问我，今年的新展活动怎么?安排的。如果您能够考虑老夫人?的肖像画，在资格方面，不是更有优势吗？”
本?诺不悦道：“我们可不是这么?谈的，从头到尾也没提过还有其?他?的条件吧。”
弗恩苦笑道：“我也是突然间被通知的。要我说，还是接受的好?，不然的话，往下推进可能会有点儿困难。”
看起来，合同?今天是签不了了。
爱洛站起身来，理了理裙边，说道：“时间和人?手的限制，并?不是我尝试一下就能解决的。既然让您为难，那就改天再聊好?了。”
弗恩本?人?没有让订单延后?的动机，问题出在那个吉尔德大?管事身上。按道理说，他?不会过问博物馆的细务，忽然插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整个合同?总金额40%共计400几尼的提成，绝对是一笔巨款。这个钱，就是爱洛拿单的成本?。除了画作本?身，她相当于?支付高价把其?他?的一切外包出去了。
所以，先退让一步，留出空间，让弗恩去解决。
爱洛上了马车，气定神闲。本?诺看了她好?几眼，开口问道：“这张订单能成吗？”
“想挣这份钱，弗恩总得?做点什么?，不然，他?又不是子爵大?人?的亲儿子，凭什么?伸手就把人?家兜里的钱放进自己口袋？”
爱洛也没把握，既然是靠关系拿订单，那就只能看关系自身的能力了。
弗恩不愧是做到子爵大?人?行政管事的人?，效率很高。次日下午，他?就带着卡洛塔到小楼画室拜访了。
在爱洛的顶层阁楼办公室里，弗恩一反昨天告别时的颓丧，喜气洋洋地恭维道：“我原本?以为卡洛塔是因为跟你?认识，才极力推荐的。没想到，您真的是坎贝尔夫人?的私人?画师啊！要不是吉尔德大?管事多问了一句，我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也太让我吃惊了哈哈。”
卡洛塔左顾右盼，盯着爱洛不花哨但?一看就是高档货的裙子看了半天，在被她手腕上不经意间露出的镶钻金表折射的光晃了一眼后?，终于?接话道：“我先前?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弗恩昨晚连夜传了好?几封信给朋友，今早还去庄园见了大?管事，才确定，你?就是那位没成行的肖像画师，这也太巧了。”
爱洛矜持地笑了笑，坐在办公桌后?，听这两人?绕来绕去的废话，就是不接茬。
不谈订单，聊什么?呢？
弗恩表达过赞叹后?，终于?说道了正题：“我已经和吉尔德大?管事正式沟通过，您当然是博物馆今年新展装饰画的不二人?选。”
听到这里，爱洛放松了肩膀，靠在椅子上，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说道：“在没有任何限制条件的前?提下，能够出力展示城市开拓者的贡献，我自然是非常愿意的。”
“那就太好?了。”弗恩热情地说道：“本?次新展的内容是关于?帕蒂家族在建城200年之际，带领士兵抵御北方蛮族入侵的历史。墙壁画内容的一部分是庄园里的一处战争遗迹。虽然有草图，但?是为了让画面更具有感染力，我已经跟大?管事说好?，允许画师进入参观。”
既然弗恩提到了画面的具体细节，爱洛问他?：“我还没有看过草图，不能确定您说的感染力是什么?？”
“呃，”弗恩卡了一下，转了转眼珠，找到了说辞：“遗迹是在庄园的一处山坳，面对连绵的良田，背靠高大?的松林，整个景色非常不一般，我感觉和草图上画的完全不是一个地方。因此，作为最重?要的展厅门面，画师很有必要亲自感受一下曾经的真实战场。”
爱洛和本?诺互相看了一眼，听起来订单的问题不大?了。于?是，爱洛强调道：“画面和真实场景肯定是不一样的，合同?中需要提前?约定好?风格。”
“那当然，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办这种?展览了，对于?各种?墙壁画和宣传画的要求都是有据可考的，您不用?担心。”弗恩赶紧解释，打消爱洛的顾虑。
卡洛塔对合同?很上心，冒冒失失说道：“明天上午去庄园，下午到博物馆签约，后?天就能进场开工了。”
距离三月开新展还有一个多月，其?实没必要这么?着急，不过，考虑到签了合同?就能拿到定金，卡洛塔的急切也能理解。
爱洛颔首，本?诺说道：“明早九点，博物馆门口见。”
弗恩笑道：“帕蒂庄园在城市的西南边，有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就在这条街口汇合好?了，免得?绕路。”
约好?了第二天的行程，弗恩和卡洛塔满意而去，爱洛则是和本?诺继续就合同?的内容讨论了半下午，决定明天看完庄园的遗迹现场，即使对方在画作的风格细节上要求合理，也不忙着签合同?，先去律师行找一位精通合同?法的律师，审阅一遍再说。
这次的业务来得?蹊跷，谈得?波折，爱洛不太放心，还是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吧，画室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了，这个钱就别省了。

次日上午, 八点半。
因为要去郊外，爱洛特意?穿了一身耐脏保暖的外出服。褐绿色小翻领束腰绣边长裙，小羊皮铜扣平底短靴, 浅灰毛呢半长大衣，戴了一顶圆檐羽毛花帽，脸上包着一大块蓝色丝绸围巾，遮灰挡风。
莱莉跟在身后，手里提了一个小皮箱, 里面装着出门时会用到的手帕，薄毯，梳子?，发带，速写本，铅笔, 以及密封的铜水杯，软糖, 小面包什?么的，乱七八糟一大堆。
所有人准点汇合，卡曼在街口跟上了弗恩的马车, 一路往南朝郊外飞驰而去。
马车上, 本诺既不安又期待, 时?不时?看向窗外。爱洛靠在车厢壁上, 半合着眼睛默不作声。莱莉不常出门, 趴在窗口?，盯着路边的店铺, 眼睛一眨不眨。
等石板路逐渐成了硬土路，马车颠簸起来时?, 爱洛睁开眼睛说道：“都?来看真实的场景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你要相信我的绘画水平。”
本诺点点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昨晚，我找到一个很久不联系的朋友。他是做粮食中介的，说是，帕蒂家的生意?不好做，这一代家主很精明。”
爱洛坐直了腰，沉声道：“明天让律师把?合同细节抠得细一些。弗恩的提成，要跟我们的收款进度走。万一被压尾款，就等于?压他的钱，看他上不上心。”
本诺感觉，他们两?个人已?经?把?能够想到的所有漏洞都?堵上了，轻舒了一口?气。等会儿找个机会跟弗恩说，需要他们的律师看过合同才能签约的事儿。
踢踢踏踏，这两?天过得跌宕起伏，夜里偶有失眠，规律的马蹄声让爱洛昏昏欲睡。
长期租用的私人马车，车厢内包着一层防风软垫，虽然郊外的风比城里的大，但在车里完全感受不到，冬末中短途出行，正适合用来补觉。
时?间过去很久，上了一个长长的坡后，马车的速度慢下?来。爱洛恍惚听见车外有挽马的嘶鸣和侍者的呼喊，比拜阿斯城历史还要长的帕蒂庄园到了。
马车继续向前，顺着坡道一路穿过庭院，直接停在了这座占地极为宽广的三层石头城堡前。
车停稳后，车厢门被卡曼从外边拉开，本诺先下?去，莱莉把?小皮箱递过去，跟着下?车后，才转身去扶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爱洛。
双脚踩在硬面花岗方岩铺成的甬道上，爱洛抬起头，打量这一片由高?低尖顶楼群构成的建筑物。错落的房屋，楼前的庭院，离得太?近，暂时?看不清全貌。
黑色砾石砌成的数层石阶，直通洞开的大门。弗恩已?经?走到门口?的位置，低着头在跟一个人说着什?么。
出于?礼貌，爱洛取下?包住脸的蓝色丝巾，露出红润白嫩的脸颊，刚才睡着了一小会儿，还有点迷糊呢。
本诺和莱莉错后半步，一行人缓步走上石阶，来到了铸铁暗花的大门前。
“爱洛小姐，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吉尔德大管事。”弗恩猛地转身，弯着腰向爱洛介绍站在门内的老?年男性。
“欢迎您来到伟大的帕蒂庄园，希望您今天过得愉快。”吉尔德声音嘶哑，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您好。” 冷风一吹，清醒了许多，爱洛吸了口?气，点头回礼，跟在吉尔德身后，走进城堡，穿过长方形白色大理石地面的门厅，来到大客厅。
客厅正面是一道铺着绿蔓花毯的旋转楼梯，客厅两?侧的石墙上，古老?的尖顶菱花高?窄窗之间，钉着一盏盏铁制弓箭型壁灯。从屋顶垂下?来的水晶灯，挂在挑高?的三层空间内，借着窗口?滤进来的日光，折射到屋内的人脸上，明暗斑驳，闪闪烁烁。
“请坐。”
爱洛刚走到镀金卷背沙发前，吉尔德桀桀笑道：“来庄园的路途有些远，你是否需要到客房休息一下?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借用一下?盥洗室。休息就不用了，还是尽快办正事吧。”爱洛看着吉尔德那双灰色的小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好的，请跟我来。”一位年纪不小的女仆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出来，接口?道。
看了突然出现的女仆一眼，见吉尔德没反对，爱洛带着莱莉，跟着去了一楼的盥洗室。
本以为这个女仆是仗着资历，想挣点小费，所以自作主张出现。没想到把?她?们一带进超大的奢华盥洗室后，人就不见了。
爱洛晃了晃脑袋，将进入城堡后出现的怪异感甩掉，决定好好看一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换了一双手套，给脸上重新抹上一层护肤霜，莱莉小声道：“这里暗暗的，我们快出去吧。”
爱洛壮着胆子?说道：“出门右拐就是客厅，我的方向感是不会错的。”
挺腰带着有点哆嗦的小女仆从盥洗室出来，很顺利回到客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去遗迹现场吧。”本诺早就坐立不安了，见爱洛从拐角的门里出来，赶紧说道。
爱洛一离开，这两?个人立马静下?来，气氛凝滞，他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请跟我来。”吉尔德脸上的笑容回来了，略弓着腰，带着众人向客厅侧面的一道拱顶廊道走去。
“这次活动想要展示的战场遗迹，位于?后花园的葡萄林，距离有点远，需要坐车才能到。”
吉尔德早有准备，穿过走廊是后院的一处彩石平台，停着等待多时?的三辆轻便敞篷马车。
爱洛扫了一眼后花园，对称的高?低花树，大片草坪，方砖散步道，有一、两?个园丁正在给过冬的玫瑰剪枝，平淡的日常花园工作景象，没什?么特别的。
爱洛带着莱莉上了第二辆马车，吉尔德在前车领路，弗恩和本诺的马车跟在后面，车夫们依次启程，三辆车相隔不远，驶往后山。
方石小路逐渐变宽，路两?侧的矮草逐渐被枯黄的林木取代，十多分?钟后，来到了当年的战场所在地，遗留有刀剑痕迹的一处山石壁。
“就是这里了。”
下?车后，吉尔德介绍道：“帕蒂家的先祖们为了保卫领地，在这里抵御了敌人的进攻，留下?了这处战斗痕迹。每一代的帕蒂子?孙们，都?会在后山骑马射箭狩猎，以示不忘家族的荣耀。”
“哦，”爱洛走到跟前，凝神观察石壁上的印记，又后退几步，试图看清石壁的全貌。
周围全是干枯的葡萄树，等到天气热起来，这一片就会变得郁郁葱葱。
整座山，或者说山坡并不高?大，向来路望去，曲曲折折的方石路直接连通到高?低起伏的后花园，这是把?一片山林圈进后花园了。
“这里的路比花园的出口?还宽。”爱洛注意?到越是靠近小山林，铺石路面越宽，是先有路后有花园吗？
爱洛按捺住心底的疑问，抬头看向另一侧，顺着脚下?的路面，一直到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这一条白色的铺石路，延伸到远处的杂树林里。
“那一片冬季是狩猎区，夏季会成为沼泽。在发生战争的百年前，这条路就存在了，这也是帕蒂家族辉煌的证明。”吉尔德跟随爱洛的目光，继续介绍道。
就，没啥可画的啊。。。
尽管吉尔德端着架子?吹嘘了半天，但爱洛那艺术家敏感纤细的神经?，实在是捕捉不到什?么能令她?动容的情绪。
可能，距离太?过遥远，利益毫不相关。
就在爱洛敷衍微笑，准备上车走人时?，听见一阵狂暴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五、六匹高?大的健马从山后绕过来，瞬间的功夫，停在了这一小片空地上。
“子?爵大人，您现在去林子?里狩猎狐狸吗？时?间刚刚好，诱饵一早就放过了。”吉尔德快步走上前去，向身穿红色猎装，骑着一匹白马的中年男人说道。
“嗯，”男人把?手里的牛皮马鞭扔给吉尔德，一偏腿跳下?马背，两?步走到爱洛身前，鹰隼厉眼盯了爱洛半晌，开口?道：“你就是那个肖像画师？”
先前好几匹马停在面前时?，爱洛就微微退后两?步，侧过脸，试图降低存在感了。
但是，没想到这个被称为子?爵大人的男人，下?马直接找上自己，是记恨前年拒绝了给他老?娘画像么？
爱洛不解，只好微微屈膝，半低着头，回答道：“是的。”
帕蒂子?爵蓦地一笑，居高?临下?道：“我正好缺少一个家庭画师，就你吧。”
。。。。。。
爱洛懵了，睁大清澈的蓝眼睛，不由抬起头，只见帕蒂子?爵正死死盯着她?，深褐色的眼神如同蛇信一般，扫来扫去。
“轰”的一下?，打了个冷战，爱洛勉强压下?惊惧，故作平静道：“抱歉，我已?经?是坎贝尔夫人的私人画师了，做不了您的家庭画师。”
“切，”帕蒂子?爵不屑道：“那个女人都?要跟坎贝尔公爵离婚了，你还不知道吧。等大主教批准之后，她?连皇室的夏季舞会都?没资格参加，还需要什?么私人画师？”
“坎贝尔夫人参加什?么舞会，和我没关系，我只管为她?绘制肖像。”爱洛心底冰凉，感觉麻烦大了，说完这句话，垂下?眼睑，转身就要离开。
帕蒂子?爵迈开长腿，一个跨步拦在爱洛身前，忽然伸手抓住爱洛的右手，隔着绣花手套，摩挲一下?，弯腰吻了吻她?的手背，注视着这张白皙娇嫩的小脸，意?味深长地笑道：“庄园里有一栋独立建筑，临山靠湖，风景绝佳，作为画室肯定能够激发无数创作灵感。在我看来，非常适合你，等积攒上十来副，就能去兰敦开画展了。到时?候，无论是拍卖，还是舞会，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爱洛咬了咬牙，使劲抽回汗毛直立的手。
太?突然了，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结果，被帕蒂子?爵当面无礼对待了。

“不?用了, 我现在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爱洛的声音略有些暗哑，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不?接受。一点儿没犹豫, 转头对脸色铁青的本诺说道：“我们走。”
本诺伸出手，让爱洛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僵直着?腰背，莱莉跟在身后，三人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帕蒂子爵火辣辣的目光一直没移开, 直到双轮轻便马车缓缓启动，向城堡驶去，才冷哼一声，接过吉尔德手里的马鞭甩了两下后，众人上马，朝杂树林飞奔而去。
敞篷轻便马车上, 坐在爱洛身边的?莱莉早就吓傻了，双手紧紧抓住裙子, 牙齿咯咯作响，方才上车时两腿发软，本诺还在后面推了她一把。这会儿马车转过弯, 避开那一群陌生人的?视线后, 才颤着?声问?道：“我们回, 回去吗？”
“嗯, ”爱洛这会儿嘴唇煞白?, 微微发抖，既惊又怒说不?出话来, 硬撑着?一口气?，连遮风的?围巾都忘记了。
回程的?路下坡多, 比去程要快。爱洛的?马车刚到后花园的?彩石台阶前?，跟上来的?本诺已经跳下车，快速走到爱洛身前?，扶着?她下车，对小跑过来的?吉尔德说道：“有事改天再说，今天风太大了。”
说完，没理会想要开口的?弗恩，护着?爱洛，穿过来时的?走廊，步履匆匆回到城堡的?前?门。
看见自家的?马车，本诺给卡曼打手势，爱洛在高高的?石阶上停下，板着?脸目视远方，攥着?拳头一句话不?说，任由慌张的?帕蒂家管事们挤出笑脸，解释方才荒唐的?一切：
“子爵大人是性情中?人，并不?十分拘束于世俗中?某些?可笑的?礼仪。”
“他绝对是出于欣赏，才希望成为您的?赞助人。”
。。。。。。
我看起来像无?知少女吗？
爱洛根本不?回应，只等车到了就走。
此时，先前?那位神出鬼没的?女仆又出现了，推开弗恩，站在离爱洛更近一步的?位置，傲慢道：“老?夫人相信子爵大人的?眼光，同意你先做一段时间的?家庭画师，长得也还清秀，不?要辜负了主人们的?信任。”
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了了，这是哪儿来的?木乃伊复活了，跑出来大放厥词。爱洛斜了这位中?世纪女仆一眼，讽刺道：“这种信任，除了您这样高贵的?世仆，我们普通人可不?配得到。”
说完，抚了抚自己被风吹过后更加红润的?脸颊，看着?眼前?经过精心打理，体现出极高艺术造诣和美学价值的?奢华庭院，说了一句“遗迹还在，墓快塌了”，在对方反驳之?前?，上车离开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本诺最后上来，确定马车是跑在回城的?路上后，靠在车厢上，重重叹了口气?：“千算万算，考虑到钱的?问?题，画的?问?题。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人的?问?题。”
爱洛闷声道：“这事儿怪我。一直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就是被几百个几尼晃花了眼。”
“开始未必另有所图，应该是后来起意的?。”本诺回忆了一下，原本在博物馆谈得好好的?，碰到那一群下楼的?人之?后，签约忽然被临时中?断，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