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喘息有些困难,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她努力扯出一个笑脸,一只手哆哆嗦嗦的往前伸,想要触碰那只鹦鹉。
随着她的动作,衣袖滑落,露出胳膊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痕,青青紫紫,斑斑驳驳。
夏木繁冲上前来,用被子将小姑娘裹住,避开她身上的伤处,柔声道:“笑笑,我是警察,我们来救你。”
笑笑只有三岁,还有没有上过幼儿园,长期圈养在家,家里连电视机都没有,唯一的朋友就是鹦鹉果果。她对警察这个职业缺乏了解,见到陌生人,吓得尖叫起来。
“不要杀我,不要打我!”
听到这熟悉的叫声,冯晓玉和虞敬心口发颤。虞敬走上前去,抬腿就是一脚,将欧庆国踹倒在地。
欧庆国哀嚎起来:“啊,我的腿!”
他左腿被货物压伤,一直没有养好,一到阴雨天就会痛,走路一瘸一拐的,今年又发生车祸,右脚踝骨骨折。好不容易休息了几个月恢复正常,没想到今天却被虞敬一脚踹倒,痛不可抑,惨叫了起来。
夏木繁知道被打狠了的孩子缺乏安全感,指着鹦鹉果果对瑟瑟发抖的笑笑说:“我们是果果带过来的,它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
果果飞到枕头边上,用小脑袋蹭了蹭笑笑的脸。细密柔软的羽毛滑过孩子苍白的脸颊,笑笑终于情绪稳定了一些,她抬手将果果抱在怀里,嘴里喃喃的叫着。
“妈妈,妈妈,红妈妈,臭妈妈,好多好多妈妈。”一边说,笑笑一边颤抖,满脸惊恐。
夏木繁温柔地将笑笑抱在怀里:“不怕不怕,我们是警察,警察专门抓坏人。”
夏木繁的怀抱很温暖,声音宁静而安定,这让笑笑渐渐有了安全感,她怯怯的抬起脑袋,看着夏木繁:“警察,是什么?”
看着笑笑那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那双因为瘦弱而大的出奇的眼睛,还有眼里那不谙世事的天真,夏木繁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多么漂亮的孩子啊,欧庆国怎么下得了手?
笑笑只有三岁,夏木繁尽量用孩子能够理解的语言解释:“警察就是保护好人、抓坏人的。要是有人打你、骂你,警察就会把那个人抓起来。”
听到夏木繁的话,笑笑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抬手指着厕所方向:“妈妈,妈妈在那儿。”
笑笑所在这个卧室门正对着大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将眼前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的脸色都变了。
“不是说笑笑身体不好,在家里养着吗?怎么被养成了这样?”
“我是不是眼睛花了?我看到这孩子,手上胳膊上有好多伤啊,不会是欧庆国打的吧?”
“唉,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死手,就算孩子不听话,你也要好好教,干嘛打她?笑笑才三岁呢。”
“难怪警察上门抓人,原来是欧庆国这小子不地道,平时看着挺老实的,还以为他辛辛苦苦为这个家里面,搞了半天,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哎,你们听到孩子说的话了吗?她说妈妈在厕所里,是孩子脑子坏了还是……欧庆国不是说柳琴受不住家里的苦偷偷跑了吗?难道他在骗人?”
越想越怕,邻居一个个噤若寒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
正在此时,楼下警笛响起,两辆警车开到楼下。
虞敬到窗边看了一眼,眼中有了一丝光亮:“夏队,龚卫国他们来了!”
方远的行动力非常强,通知夏木繁之后,立即让萧远峰带着龚卫国他们和派出所同志会合,带着签发好的逮捕令,搜查令,来到了欧庆国家。
这一回,欧庆国跑不了了!
夏木繁觉得自己高估了欧庆国。
原以为她看到警察会有逃跑或者反抗的可能,没想到警笛一响,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可怜巴巴的看着夏木繁,开始卖起了惨。
“警察同志,我也不容易,孩子有心脏病,需要很多钱,她妈妈跑了,我一个人管孩子,有时候脾气来了打她一下,这怎么能够算虐待呢。”
“孩子还小,一天到晚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可是她这个身体根本就不能跑不能跳,我只能把她关在家里。你们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夏木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表演。
从鹦鹉果果嘴里,夏木繁了解到的欧庆国是个爱喝酒、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妻女进行打骂的男人。
可是真正见到了,却发现他是个欺软怕硬,一见到警察就脚软求饶的怂货。
或许正是因为无能老实,不敢抗争,在外面处处受欺负,所以才将那一份怨恨发泄在比她弱小的妻女身上。
欧庆国看到夏木繁和冯晓玉冷冷的盯着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又转过身去看着站在门口的邻居们,声泪俱下地哭诉着。
“魏叔叔,卢姨,范大娘……你们是知道我的呀,我一心一意都是为了我这个家,每天半夜里在外面跑车,回到家还要给孩子弄饭,哪个大男人受得住这样的罪。柳琴跑了,这段时间我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日子过得苦啊,你们帮我说几句话,不要让警察把我带走了。”
平时邻里邻居的,大家对欧庆国印象都很好,可是今天看到的一切太有冲击力,众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两步,仿佛他身上有病毒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卢妙菊是个存不住话的人,扯开嗓门便叫了起来:“帮你说话?帮你个屁哦!打孩子的男的我看不上,让警察把你抓过去教育教育是应该的。”
二楼的老魏原本还一直在为欧庆国说话,可是看到警察怀里抱着的笑笑瘦得像根藤一样,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对欧庆国的印象立刻变差了许多,叹了一口气:“小欧啊,我们也知道你不容易,但是打孩子总是不对的嘛。犯了错,就得认,警察都上门了,你还想怎么样?”
被欧庆国点名的范大娘是住在她楼上的一个老奶奶,帮着儿子、儿媳妇带大了两个孙子,心地善良,最看不得孩子吃苦。她看得心里难受,转身上楼,一边走还一边往地上啐了一口:“把孩子打成这样,还有脸叫让我们帮着说话,我呸!杀千刀的。”
范大娘的儿子没有跟着母亲一起上楼,而是看了看屋子,大声骂了起来:“男人在外面流血流汗,不都是为了让老婆孩子过得舒心?哪个像你一样,在外面像只鹌鹑,回到家却把一肚子怨气发在老婆孩子身上?把笑笑打成这样,你还算是个人?!”
一句话把欧庆国骂得满脸通红,嗫嚅着不知道应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范大娘的儿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扯开嗓门喊:“警察同志,我现在怀疑欧庆国的老婆是被他打跑的,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查。咱们这个小区虽然是出了名的穷,但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可别让欧庆国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随着范大娘儿子这一声喊,七、八个身穿警察制服的同志走进了欧庆国的家。
欧庆国抬头看到一个眼熟的,爬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了起来:“蒋警官,你是知道我的呀,八月份我车子出了车祸,还是你和交警大队的人帮忙,才让我顺利拿到赔偿,能安心在医院里治病。这几位警察同志说我虐待孩子,天地良心啊,笑笑是我亲生的,我怎么可能虐待她?”
被欧庆国抱住大腿的蒋警官是个年龄较大的派出所民警,青鱼咀这一片归他管,他为人热情、同情弱者,知道欧庆国家里条件比较艰苦,尽可能的为他提供帮助,这一次也正是他看到协查令上的画像,迅速认出了欧庆国。
蒋警官弯下腰来想要掰开欧庆国的手,可是欧庆国力气很大,一时半会掰不开。蒋警官气得满脸通红,大声斥责道:“大前年你老婆报警,说你家暴,把她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派出所的民警上门调解,你就像今天一样跪在地上,抱着你老婆的大腿痛哭流涕,说你自己不是人,喝了酒以后犯糊涂,保证以后绝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你还记不记得?”
欧庆国连连点头:“记得的,记得的。幸好当时你们民警同志调解,我也写了保证书,我老婆才没有跑掉。后来她生下笑笑,我们一家人过得挺好的,非常非常感谢民警同志。蒋警官你要帮帮帮我啊,不要抓我。我向你保证,绝对以后不会再动笑笑一根手指头,只要有了钱,就带她到医院去做手术。”
看着夏木繁手里抱着的笑笑,蒋警官心中酸涩无比,再也不愿意相信欧信国的任何话,使出全身力气一抬腿,挣脱开欧庆国的纠缠。
“保证保证,又是这样的保证,你的保证还值什么钱?谁能信?你说你不会再打柳琴,那现在她人呢,为什么跑了?我跟你说过,人家是外地嫁到这里来的,在星市无亲无故,亲人只有你和笑笑,你要对人家好一点,不要欺负她,你听我的话了没?”
“我也跟你说过,笑笑的先天性心脏病能治,只要筹够钱,做了手术以后慢慢养着,就会越来越好。当时我们所里的同志还给你捐了款的,你向我们保证,一定会把笑笑当成小公主一样的对待,你看看你养的孩子,这是小公主应该有的样子吗?”
蒋警官越说越气,感觉自己一颗善心全都喂了狗。
“要不是市局的刑警同志。到我们派出所来寻人,我都不知道你能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来。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可是背地里,谁知道你对她们母女俩做了什么!”
欧庆国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最擅长在外边装可怜博同情,可是回到家里却是另外一副面孔,现在被警察骂的像孙子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整个缩成一个球,眼泪鼻涕一起流,嘴里还不断的哀求着:“蒋警官,我也只认得你,你帮我和他们好好说说,不要抓我。你们要是把我抓走了,笑笑怎么办?笑笑没有爸爸了,谁还会管她?”
第一次见到家里来了这么多人,笑笑有点害怕,手里抱着果果,一直不肯撒手。
大部队起来,夏木繁这才能腾出手来,她站起身将裹在被子里的笑笑交给冯晓玉:“把孩子带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冯晓玉轻柔的抱起笑笑,手中的孩子轻的跟羽毛一样,这让她心疼不已,长吁了一口气,抱着孩子和虞敬一起往楼下走。
邻居们往两边让出一条道,看到孩子脸颊那几道刚刚结痂的伤口、胳膊上的伤痕,都不忍心的转过头去,唏嘘不已。
孩子是祖国的花朵。
有了孩子,世界才会有希望。
人人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宝,可是欧庆国这个畜生,竟然把孩子当成了发泄怨气的工具,实在是可恨之极。
抱着果果的笑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门里伸出手来,指着厕所方向继续喊:“妈妈,妈妈,好多好多妈妈!”
孩子的声音在颤抖,听得每一个人都感觉喉咙口好像塞了异物一样,又酸又涩难受的紧。
先前在门口听到孩子对夏木繁说妈妈在厕所里,大家就有些不好的猜测,现在再一次听到孩子说什么好多好多妈妈,邻居们顿时就炸了。
卢妙菊哆哆嗦嗦的叫了起来:“什,什么叫好多好多妈妈?笑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其余的人也跟着叫了起来。
“警察同志,赶紧把欧庆国抓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我们没有看到柳琴了。欧庆国说她受不住家里的苦,跑到外面打工去了,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柳琴是外地人,没有娘家人撑腰,不会是被这小子给害了吧?”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已经推测出了事情的真相。
欧庆国听到大家的话,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脸色白的像一张纸一样,瘫坐在地上,半天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你,你们不要胡说!”
夏木繁看向龚卫国他们:“带工具来了吗?”
孙羡兵手里提着一口大箱子走上前来,箱子里装着的是荧光检测仪,可以通过检测特殊荧光照射下血液的特殊反应来检测到血迹:“来了,来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夏队你说,从哪里开始查起?”
夏木繁抬手指向厕所:“从厕所开始,厨房、卧室、客厅的地板、墙壁,一个都不要漏掉。”
雁过尚且留痕,更别说杀人了。
哪怕清理得再干净,那也只是肉眼看不到血迹罢了。在现代仪器的检测之下,所有血迹将无所遁形。
欧庆国自以为分尸抛尸做得隐秘,谁也不会知道。可是看到警察手里的仪器,听到夏木繁说要检查厨房、厕所和卧室的地板,还有墙壁,做贼心虚的欧庆国瘫坐在地上,眼冒金花,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像筛糠一样抖动了起来。
龚卫国将欧庆国双手铐住,准备带回警车。
被龚卫国强行提起来的时候,欧庆国根本站不起来,两只腿抖得像风中落叶,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传开来,所有的邻居都捂着鼻子往后退。
虐待孩子,杀害妻子的凶犯,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居然吓得尿了裤子?
呸!没用的怂货。
派出所同事在门口拉起的警戒线,在邻居们的见证下,开始对室内进行搜查,并对证物拍照编号存档。
在特殊荧光的照耀下,警察很快就在厕所的墙角、地砖缝隙,厨房的墙面瓷砖以及客厅地面,发现了大量的血迹,血迹有的呈飞溅状,有的呈拖拽状。
另外,在厨房及厕所的角落里,找到了残余的人体碎肉以及内脏组织。
对血迹以及残余人体组织进行DNA检测,三天之后结果出来,与笑笑为母女关系,正是柳琴!
证据确凿,特别行动队正式提审欧庆国。
在看守所待了四天的欧庆国瘦了一大圈,眼睛底下泛着青色,一看就没休息好。
案件性质极其恶劣,欧庆国双手双脚被铐着带了进来,刚一坐进审讯椅,他的眼睛就落在审讯桌上摆着的物件上。
——那是一个浅绿色玻璃酒瓶,里面装着二锅头,是他平时喝惯了的酒。
欧庆国的酒瘾犯了,双手颤抖着看向正襟危坐的龚卫国和夏木繁,还有负责做笔录的冯晓玉:“警察同志,能不能给我一口酒喝?”
龚卫国将脸一板,面容严肃:“审讯期间喝什么酒?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
欧庆国有酒瘾,一天不喝就难受的很,每次出完夜班回到家吃早饭必定有酒。在看守所里待了足足有四天了,一口酒都没喝到,这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欧庆国抽了抽鼻子,眼前这瓶酒没有开盖,可他却似乎能闻到那清冽悠然的酒香。
即使要求被拒绝,欧庆国依然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讨好的看着坐在审讯桌后的警察:“那,我交代完了之后能不能喝点酒?”
龚卫国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夏木繁开始走流程,询问欧庆国的基本个人信息,确认他思想头脑清醒,神志清晰,记忆力完好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柳琴在哪?”
开局就是要命的问题,欧庆国垂死挣扎:“她受不住家里的苦,到南方去打工了。”
夏木繁拿出一个证物袋,袋中装着柳琴的身份证,这是从欧庆国的卧室抽屉里搜到的。
夏木繁将身份证举起:“出去打工,连身份证都不带吗?”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欧庆国眼神游离:“她那天晚上和我吵了一架,说家里实在太穷,她受不住了,要出去打工,第二天人就不见了。是不是她走的太急,身份证忘带了?”
夏木繁问:“哪天晚上?”
欧庆国回避着夏木繁的眼神:“什么哪天晚上?”
夏木繁提高了音量:“你们吵架的那个晚上是哪一天?”
欧庆国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8月份出的车祸,腿不能动,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的院,回来养了一段时间之后,柳琴就受不了了,她说她照顾不了两个人,然后我们就吵了起来。”
夏木繁问:“我问你,具体是几月几日!”
欧庆国这才给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九月底吧。”
夏木繁说:“九月份离开,到现在已有三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她没有和家里联系?”
欧庆国又开始他的表演,眼泪婆娑的哭诉:“这个女人没有良心啊,她不要我也就算了,笑笑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啊,她竟然也忍心不管不顾,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没想到孩子病的时间长了,她这个当妈的,也能够狠下心肠……”
夏木繁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表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笑笑已经送到医院,我们对她进行了伤情鉴定。”
龚卫国和夏木繁配合默契,不等她眼神示意,便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伤情鉴定报告,站起身来,走到欧庆国面前,将报告举到他眼前:“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对你的孩子做了些什么!”
酒瘾发作的欧庆国四肢时不时抽搐,警察局里严肃的氛围令他惶恐不安,大脑无法正常运转,这一份伤情鉴定报告就在眼前,可是欧庆国却觉得报告里的每个字都在胡乱飞舞,根本没办法连在一起去进行理解。
欧庆国颤抖着声音说:“我,我看不懂。”
他皱巴着一张脸,低眉顺眼的,看上去老实巴交。可是在看守所里关了几天之后,胡子拉碴的他脏兮兮的,小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让他看上去有一股凶煞之气。
两种相互矛盾的表情出现在脸上,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龚卫国指着鉴定报告上最后的结论,大声的念了出来。
“欧宝珠,头、面、颈、胸部、腹部、腰部、背部,臀部及右大腿广泛损伤,创口累计达到130.5厘米,依据人体损伤程度鉴定标准之相关规定,欧宝珠之伤情属重伤二级。”
念完,龚卫国重重地扬了扬手中的鉴定报告,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龚卫国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才三岁!你把她打成重伤二级,这不是虐待,是什么?是什么?!”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龚卫国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响,震得欧庆国耳朵发麻。
夏木繁接过龚卫国的话:“殴打致残,重伤二级,三年起步。你虐待儿童,罪加一等,十年的刑期是跑不掉的。”
夏木繁声音冰冷,像腊月寒风一般刮过欧庆国的耳边,让欧庆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后背、额角开始冒冷汗。
欧庆国感觉到了害怕。
打孩子的时候,欧庆国只想着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反正那是他自己的孩子,打一下又怎么样?
谁能知道,警察同志会主动上门?
公安机关的伤情鉴定报告,白纸黑字就在眼前,一听说要关到牢里十年,欧庆国真的慌了。
悔恨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欧庆国抬起被铐住的双手,用手背在脸上胡乱一擦,苦苦哀求道:“警察同志,我这一辈子过得苦啊,爸妈早早就死了,没人帮我,靠卖力气在货运站里面做事,偏偏又把脚给压伤了,眼见的生活没有出路了,还是货运站领导看我可怜,送我去学了驾照,找到一份夜班司机的活。好不容易结婚生了孩子,没想到又生了一个病孩子。求求你们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以后一定好好的照顾笑笑。”
说到这里,欧庆国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观察着眼前警察的脸色,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动容,全都眼神冰冷的看着他,仿佛他就是个笑话。
在这样的眼神逼视下,欧庆国有点演不下去了。他眼珠子一转,忽然之间改了口风。
“不是我,不是我打的,警察同志我告诉你们,柳琴那个女人她不是个好东西,经常在家里面欺负孩子,对笑笑不是打就是骂,我说要送笑笑去治病,柳琴却死不同意。她说治好了也是个残废,治什么治,她在家里经常用鸡毛掸子、衣架打孩子,笑笑身上的伤都是她打的。”
反正死无对证,干脆把所有的罪名都往柳琴那里推。欧庆国越说越兴奋,开始手舞足蹈了起来,手铐脚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重的哗啦声。
“警察同志,你们去把柳琴抓起来,就是她!就是她打孩子。先前看她是我好不容易娶来的老婆,我对她处处容忍呵护,哪怕是她打孩子,我也从来不和她计较。现在既然被你们发现了,我也只能说实话。”
夏木繁打断了欧庆国的表演,甩出一份报警记录:“你对柳琴处处容忍、呵护?你说谎之前有没有打打草稿?要不要看看青鱼嘴派出所的同志拿过来的报警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在酒后殴打柳琴,指多处软组织挫伤,腕骨骨折。你家暴妻子,虐待孩子,竟然还敢狡辩,将罪责推到别人手上!”
欧庆国眼见的谎言被拆穿,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闭上嘴,嘴唇抿成了一字型,眼珠子不断的转动着,似乎在思考对策。
夏木繁却不给他继续思考的余地:“我告诉你,到了这里,必须老实交代,才有活路……”
眼见得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夏木繁冷笑一声,直指核心:“你之所以敢将罪责推到柳琴身上,是不是笃定我们找不到她?”
欧庆国感觉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根本无法呼吸,他愣愣的抬起头,看着夏木繁,眼睛里写着惊恐。
龚卫国取出在屋内拍的照片,一张一张的摆在欧庆国眼前。
夏木繁的声音冰冷而清晰:“看不清楚字,至少能看得清楚图吧?这是你的家,还认得吗?经检测,在厨房、厕所、客厅的墙面、地面发现了多处血迹,从血迹飞溅、拖拽的痕迹判断,出血量极大,已经达到致死量。另外,在卫生间地砖缝隙里,我们发现了人体碎肉、内脏组织,经过DNA比对,正是你嘴里那个受不住家里穷跑出去打工的妻子柳琴。”
夏木繁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声音里透着威严与肃杀:“老实交代,柳琴到底去了哪里?你把她怎么样?!”
夏木繁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击着欧庆国的心。他没有想到,明明他已经将尸体毁得那么干净,又将家里擦洗了无数遍,一点气味都没有留下,怎么警察却查得出来?
照片里那大片大片的暗色印迹,就是他擦洗过无数次的血迹。
欧庆国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冲干净了。”
夏木繁步步紧逼:“冲干净了?冲到哪里去了?冲到下水道去了吗?”
欧庆国抬起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偏偏双手被铐无法分开,捂住左边耳朵,捂不住右边耳朵,夏木繁的声音依然执着的往他耳朵里钻。
“说!柳琴是不是被你杀了?你把她的尸体怎么样了?”
欧庆国拼命的摇头:“不,不,不!我没有杀她。”
审讯桌上摆着一个录音机,夏木繁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里面传来笑笑那稚气的声音:“红妈妈,臭妈妈,好多好多妈妈。”
笑笑这句话,一直在无限循环的播放,孩童那稚嫩的声音里,透着丝丝恐惧,似乎梦呓一般的声音,持续不断的锤打着欧庆国那恶臭、肮脏的灵魂。
女儿的声音让欧庆国近乎崩溃。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掉进水里的人,冰冷的湖水涌进了他的鼻孔和口腔,堵住了他的气管,他根本无法呼吸,意识越来越模糊。窒息的痛苦,让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趁你病要你命!
看到欧庆国的反应,夏木繁趁机发难。
她拿起放在审讯桌上的那瓶白酒,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哐!呲——”
玻璃碎裂,酒香四溢。
摔在欧庆国脚边的那瓶酒,香气钻进欧庆果的鼻子里,勾勾动了她身体里的酒虫,五脏六腑,包括骨头缝里都开始发痒,可是偏偏闻得到、喝不着,这种感觉让欧庆国,痛苦不堪。
夏木繁的话句句似刀,直戳欧庆国的肺管子。
“像你这样的人,就是个窝里横,欺软怕硬,谁看得起你?”
“在外面点头哈腰,像个奴才一样的讨好每一个人;回到家里,却将一肚子怨气发泄在毫无反抗能力的老婆和孩子身上。”
“没有用的男人,怂货!”
夏木繁的话,成功地刺激到了欧庆国。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让欧庆国的心理防线彻底崩盘,他卸下了老实的伪装,憋在心里的那些话,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
“谁叫她看不起我!”
“在外面,他们欺负我,在家里,她也看不起我!”
“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臭虫一样,满满都是嫌弃,我一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就想揍她!”
“我打死她又怎么样?她在星市没亲人,逢年过节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谁会管她?”
第174章 监护人
欧庆国滔滔不绝的发泄着内心的情绪,冯晓玉笔走如飞,快速的记录着欧庆国说的每一句话。
眼见得欧庆国将作案事实、作案动机交代得差不多了,夏木繁这才开始提问:“笑笑说红妈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欧庆国现在已经进入一种相对癫狂的状态,眼睛里透着血色,牙槽紧咬,原本就很方的那张脸成了一个梯形,看上去狰狞恐怖。
“红妈妈?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一拳头下去,柳琴那个贱人就满脸开花。眼角出血糊住了她一只眼睛,就这样了,那个贱人还哄笑笑,说妈妈眼睛出血了,看什么都是红的,不怕不怕,现在妈妈是个红妈妈。”
“笑笑在哭,哭声很吵人,连火车叮叮哐哐的声音都盖不住,我一脚踢过去,让她闭嘴。真是可笑,柳琴自己都在吐血了,她还抱着孩子哄,叫她不要哭不要吵,只有乖乖的才不会被打。”
龚卫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向欧庆国坐着的椅子。欧庆国一个踉跄,整个人身体往前一栽,差点摔倒。
夏木繁眼风扫过,表情严肃,制止了龚卫国的下一步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