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
只听得铁门这次发出了很响亮的一声,还带动着好些灰尘落了下来,还有一些黄色的碎纸屑落在了谢志远的身上。
看那纸张的颜色还有材质,竟然像是符纸?
谢志远赶紧抬头往上面看过去,才发现在防盗门的最上方和墙壁的连接处,果真有贴着一张符篆。
但由于他刚才很用力地去拉动防盗门,符篆就这么被他从中间拉破了。
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符,但直觉让谢志远升起了不好的念头,忙用手去拍打身上不小心沾染到的些许碎屑。
这才又发现他拉门的手心也不知道沾染了些什么东西,黑漆漆又有点黏糊糊的,嗅着好像还有股很难闻的臭味。
还未等谢志远仔细辨别手心沾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时,一阵阴冷地风吹起,冷意刺激地谢志远在这三十多度的高温天里,硬生生打了好几个冷颤。
就在这时,楼道的感应灯还突然熄灭。
谢志远吓了一大跳,连忙用力的跺脚,感应灯终于又再度亮起。
还未结束的电话那头,再次又传来年轻女人感激地声音:“好心人,谢谢你。”
谢志远心头莫名发慌起来:“不用谢。”
结束通话,谢志远就朝着楼下跑去。
许是因为刚才的跺脚声动静太大,住在502的中年男人这时也正打开门,看到穿着外卖服的谢志远正好从六楼跑下来,面目震惊:“你怎么会跑楼上去?”
谢志远解释:“我是来送外卖的。”
“你跑错地方了吧?”中年男人说:“六楼早就没人住了。”
这话一出,周围诡异地安静下来。
谢志远面色大变,赶紧拿出了手机翻找:“这不可能,我这订单上明明就显示着配送到这个地址……”
“你看,地址没错!”
中年男人低头一看,忙啐了口晦气:“诸邪退避,大吉大利……”
本来就被符纸的事弄得心发慌的谢志远:“什么情况?”
中年男人紧张地压低嗓音:“你难道不知道吗?早些年602曾经发生了一起惨案,整整死了四个人!”
“哎呦,你是不晓得,当时的那个惨状呀,那鲜血都从门里面流到门外面来了……”
谢志远脸都吓白了,低头看着自己拉了铁门的那只手掌心,越看越觉得像是干涸变黑后的鲜血。
他颤声问:“那,那601呢?”
“当然是因为害怕,没过多久就搬走了啊!据那家人说,半夜老是能听到602哐当哐当的响动,还有老人小孩的哭嚎声……”
中年男人蹙着眉,神情叹息:“后面啊,这楼上就再也没有人住过了。”
谢志远听得头皮越发麻爪了起来,突然间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既然这样,那你们家怎么没有搬走?”
如果说住在对面的601能经常听到602半夜传来的恐怖声响的话,那就住在602楼下的502照理也能听见的。
甚至楼上楼下,仅一层楼板的隔阂,可能还要比601听得更清楚才是。
中年男人盯着谢志远,脸色有些不是很好看的嘟囔道:“我要是有钱,我还用得着继续住在这里吗?”
这世上若问还有什么东西能比鬼更可怕?
答案当然是——穷!
谢志远也是因为穷,刚刚才会为了一块钱的平台奖励和对方的打赏,听从电话那头年轻女人的话,去拉602的防盗门。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飞快跑下楼,谁知跑到了一楼,还又撞见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在楼道口拐角的地方烧纸钱,差点没一脚踩上去。
临近七月十五,烧纸钱的是越来越多。
像是那种高档小区还好一些,住的都是些年轻的,或是家里条件很好的,上过很多学的,对于老一辈的很多习俗,已经没那么看重了。
但在这种老破旧的小区,尤其是单位楼里,住着很多上了年纪的,还是非常在意的。
老人家也很不悦,呵斥他:“年纪轻轻的,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
谢志远:“抱歉。”
大概见谢志远的态度还算不错,老人家只瞪了他一眼,又继续边烧着纸钱,边嘴里小声的念叨起来。
谢志远一口气跑到停放电动车的地方,正准备骑上去赶紧离开时,后背又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然后就又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你要不要跟我买一把指甲刀呀?”
谢志远刚想拒绝。
沈小棠伸出一根手指头:“我只要一块钱。”
许是沈小棠看起来很真诚,又许是金额真不多。
谢志远拿出了一个硬币:“给。”
沈小棠也拿出了一把指甲刀,又笑眯眯抓起了他另外一只手放上去,接着才把他给的硬币收下。
有那么一瞬间,谢志远只觉得被她拉过的那只手,忽然有种暖洋洋地感觉。
谢志远忍不住再低头一看,原本因为拉602的防盗门时,不小心沾染在上面的黑漆漆不知名的东西,竟然凭空消失了。
惊的谢志远赶紧又抬头看过去。
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阴气这东西一旦沾染到身上,在彻底消散之前总难免会影响人的运势。
谢志远刚才差点踩到正在请亡灵的纸钱,未尝不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贫穷者少收。
沈小棠将收到的这一块钱的硬币往书包里放好,再度往身上贴上一张符篆,帽子也往脑袋上一戴,循着气息狂奔而去。
至于楼上的602。
已经不需要再去看了。
第117章
贴上符篆后普通人瞧不见, 也不用担心会被电子摄像拍摄到。沈小棠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只管循着气息直追。
气息最终停在市第二人民医院。
沈小棠穿过前面人声喧哗的急诊部,又径直往后面的住院部继续赶去。
原本沈小棠是打算爬墙上去的, 这样速度是最快的。反正她现在有遮掩在身,完全不用担心引起普通人的恐慌。
就在这时, 不远处传来一对夫妻的争吵声。
沈小棠愣了一下,说话的这对夫妻她是不认识的,可俩人的额头眉心处都笼罩着一团黑灰色的阴气。
最要紧的是, 这团气息和她之前在谢志远身上发现的是同一来源。
沈小棠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两人的身后。
“我都跟你说了,让你早点把饭菜做好。”丈夫葛明成充斥着不满:“你看看现在都九点了, 咱们才来送饭,爸他能不生气吗?”
妻子孙晓娜也恼火起来:“知道他生气,你为什么不做饭?什么事情都要等着我来做,毛病还一大堆……我真的是受够了!”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老人如果病重, 连儿子女儿都难免会有厌烦抱怨的时候, 就更遑论还不是他们生养大了的儿媳妇。
再者, 他们家的这老头还不是一般的能折腾人。
葛明成的爸爸葛新民是三年前确诊的肺癌, 当时就已经是三期, 后面据说是家里花了大价钱给他做了手术,但也不过是让他多活了点时间。
如今的葛新民已经是肺癌四期,属于肺癌晚期, 还出现了癌细胞转移和一些并发症, 即便努力治疗,医生也曾私底下告诉过他们夫妻, 肺癌四期的平均生存期大约也只有一年到一年半之间。
肺癌靶向治疗的费用又那么的昂贵, 如果是选择能走医保可报销的还好, 像一些不能走医保的, 要是再加上化疗,多的时候一个月能破十万。
纵然葛家的家境不错,家里积蓄殷实,可每个月花出去这么多的钱,就只为了让一个本就治不好的人,再多活那么一年半载的,能划算吗?
好比今年,家里为了给葛新民治病就已经花出去大几十万了,葛新民的状况又根本没希望彻底好转。
孙晓娜实在是舍不得了。
可架不住葛新民想活。
他不愿意回家修养等死,就要在医院里接受各种治疗。
孙晓娜为了不想再继续给葛新民治疗这件事,没少和葛明成在私底下说:“爸这身体,治和不治已经区别不大了,又何必再让他多遭罪?”
在使用靶向治疗的过程中,葛新民还出现了严重的神经反应。
而且葛新民一痛苦,还会把怒气撒到他们夫妻身上,轻则不分场合的大声斥责,重则各种难听到不堪入耳的肆意辱骂。
明明也给葛新民请了护工,可他就是爱使唤儿子和儿媳。
好比做饭这事,给他请的护工是可以帮忙的,葛新民硬是要他们夫妻一日三餐的做好,还要亲自送到医院来。
找别人帮忙送一下,葛新民都不肯答应。
葛明成心里其实也很烦躁:“行了,在外面呢,你少说两句吧。”
此时,电梯门开。
葛明成率先走进去。
孙晓娜提着保温盒,冷着脸也跟着踏进电梯。
沈小棠是最后进去的,找了个较为远离他们的角落,安安静静地。
临近九点,往来住院部探望的访客远比白天要少了许多,病人也大多遵从医生的嘱咐,尽可能的在病床里休息。
电梯缓缓向上,停在10楼的肿瘤科。
果不其然。
因为今天的饭送晚了,葛明成和孙晓娜刚一进病房,就再次遭到了葛新民的怒骂:“你个遭雷劈的不孝子!白眼狼!”
“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还冒着死……”
原本皱着眉,一言不发的葛明成突然大声喝止:“爸,别说了!”
葛新民眉毛一竖,眼睛一瞪:“老子就要说!老子告诉你,没有我,哪有你现在的好日子过……”
葛明成觉察到病房里其他的人都被葛新民的大嗓门吼的,下意识都朝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孙晓娜脸上也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葛明成心里又慌又急,可又怕刺激的葛新民越发的不管不顾,胡言乱语,无奈只能好声好气地赶紧安抚:“爸,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么晚才来给你送饭……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心里也都牢牢记着呢!”
葛新民听了,气哼哼地,可到底没再继续斥责他了。
葛明成又走到病床前,先扶着葛新民坐好,后背还心细地拿枕头垫着,让他能靠着舒服点,然后再把病床配制的吃饭的板子架起来。
接着,他再把保温饭盒里的汤菜逐一拿出来,全都是能让肺癌患者既有营养,又好消化的食物。
葛明成把汤勺也放到碗里摆放好,再把筷子递到葛新民的手里。
这一套细致又贴心的照顾再度出现,让同病房里的其他人看的都一脸地羡慕,细碎的议论声也随之响起。
“小葛可真是孝顺,脾气也好。”
“可不是嘛,他爸每次骂出来的话可难听了,小葛居然没有一次甩脸色的。”
“这年头,像小葛这么孝顺的儿子可真不多了。”
“……”
葛新民脸色也好转了些,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只是未曾想才吃几口,他又脸色难看的作呕了。
这是因为在靶向药和化疗的治疗下,还使得他的肠胃也出现了很多不良的反应。
桌子上,病床上,衣服上……一片狼藉。
孙晓娜眉心一跳。
葛新民果然又再次怒骂起来:“你们是不是就想早点盼着老子去死啊?饭菜故意拖到这个点才送,做的东西还让我吃不下去……”
葛明成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地轻哄着他:“爸,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弄好,你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孙晓娜却是又气又委屈,再也忍不住了:“爸,就算你不念我们一点好,可也不能总这样……”
葛明成冷着脸大声打断她的话:“娜娜,怎么跟爸说话的?”
孙晓娜早就受够了,尖叫道:“我说错了吗?自从嫁到你家,这大半年来,我还不够事事顺从他吗?”
葛新民冷笑一声:“顺从我,是你应该做的。”
说着,他还扫视一圈孙晓娜身上的穿戴,再大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膛:“你现在住的、吃的、喝的、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子我给你们挣回来的!你们就该对老子恭恭敬敬地顺从!”
这话一出,孙晓娜也气得面色铁青:“你那是给我的吗?你是给了你的儿子……你儿子不管娶谁回来,你不都一样要给他准备一切?”
“你只要用了这些,你就也欠了老子!”葛新民可不会忍让半分,直接还嘲讽道:“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想来反老子的天?”
“有本事你别用啊?大不了你们离婚,有我给我儿子挣来的这些家产,他保管第三婚还能娶个比你更好的女人回来。”
他又对着葛明成怒气冲冲道:“你是死人吗?没看到你娶回来的玩意是怎么对老子的?你对得起老子为你的那些付出吗?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对于葛新民刚才过分刻薄的怒骂,葛明成心里也觉得太过了。
但是……
葛明成看向孙晓娜,眼底一片晦暗:“娜娜,你快去跟爸道歉。”
孙晓娜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葛明成痛苦地闭了闭眼,可还是再度劝导她:“娜娜,你就跟爸道个歉,好不好?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爸。他身体又不好,受不得刺激。咱们还是做晚辈的,合该对长辈多点耐心和尊重。”
孙晓娜怔怔地看向葛明成。
若说刚才和葛新民的争执是愤怒占据了大多数,那么此刻葛明成的语气再如何温和,眼底地恳求又有多么的真诚,落在孙晓娜眼里,也只有一种让她心寒发凉的残酷所滋生出来的难过伤心。
孙晓娜突然就没了再争执的力气。
她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出了病房。
葛明成急了,赶紧追了出去。
葛新民瞧在眼里,面上很是不高兴,张嘴就在那里埋怨:“就没见过这么做人儿媳妇的!我这个做公公都病成这样子了,她还在病房里给我脸色瞧!”又数落:“明成也是没用,让个女人骑到了脑袋上……”
病房里其他围观了全程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家这儿媳妇其实已经很好了,一日三餐的,人家是日日不落的都来了。”
“对呀,儿媳妇能做到她这个程度,真的很可以了。”
“咱们是做长辈的,也该对年轻人有点包容……”
葛新民可不爱听这些,直接呛回去:“你们这些外人,懂个屁!你们知道我为我儿子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一个个的,净在这里瞎管闲事……”
他这态度,这架势,显然一点都不可能听进去。
见状,众人也就懒得再说。
爱吵就吵吧,反正到最后如果两口子真为此离婚了,也不是他们的儿子儿媳妇。
另一边。
葛明成追出去的很及时,在等电梯的时候,就拦住了孙晓娜:“娜娜,你别生气,你先听我解释……我刚那话只不过是为了安抚我爸,并不是真的想要你去跟他道歉。”
“你也知道的,我爸没多少日子了……”
孙晓娜红着眼眶:“是,他是没多少日子了,可我就要一直这么委屈下去吗?我和你结婚后,受的委屈还不够多吗?”
“葛明成,你自己凭良心说说,你爸过不过分?”
葛明成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娜娜,你就当为了我,你再忍忍……”
“葛明成,我实在是受够了!我不想再忍下去了!”孙晓娜嘶喊道:“反正这医院我不会再来了,以后要来,你就自己一个人来。”
“好,以后我一个人来。”葛明成好脾气地顺着她:“那你在楼下先等等我,我给爸收拾干净了就下来找你,好不好?”
孙晓娜没吭声。
但是葛明成知道,她这是默认了。
葛明成就又替孙晓娜摁好电梯,看着她走进去。
全程都跟着他们的沈小棠,这次选择跟着孙晓娜也一起进入了电梯,走到最里面的角落站好。
待到她再转身面向电梯外站着的葛明成的那一刻,清楚地瞧见他的身旁忽地多了一个年轻的女鬼。
女鬼手中还牵着一个四岁大点的小女孩。
许是觉察出了空气中那点细微的波动,女鬼也缓缓地朝着沈小棠所站立的地方看了过去。
沈小棠赶紧收敛住周身的气息。
突然间就什么也感知不到了,女鬼便露出狐疑,还“咦”了一声,脖子猛地拉长,那张灰白的鬼脸在电梯里仔细地探查了起来。
由于沈小棠就站在孙晓娜的身后,女鬼又是循着刚才空气的波动一路往里探查,孙晓娜倏地就只觉得电梯突然变得阴冷了起来。
还有股凉飕飕地刺骨冷风一会在对着她的脖子吹,一会又对着她的胳膊吹。
沈小棠也皱起了眉。
这一大一小两只鬼她是有把握能打过的,然而今晚找来的可不止它们。
在葛新民的病房里,还有另外两只鬼。
好在这时电梯门开始缓缓合上,正事要紧的女鬼便将脑袋收了回去。
葛明成也转身朝着病房走回去。
他一动,女鬼就更顾不上刚才升起的那一丝不对劲,牵着女儿跟了上去。
很快电梯门便彻底合上,他们也从视线中消失了。
葛明成推开病房门, 走了进来。
葛新民张嘴又是埋怨:“她想跑,你就让她跑啊?追什么追?一点做人儿媳妇的样子都没有,没规没矩, 不孝敬大人……”
这种埋怨葛明成听得实在是太多了。
打从他妈六年前去世,葛新民从老家来到A市和他一起生活, 葛明成就开始生活在这一类的抱怨中。
只唯一不同的是,葛新民针对的对象有了改变。
葛明成也如往常一样,由着葛新民在病床上不停地数落埋怨。他只低着头, 快速地把弄脏了的病床上的饭菜先清理出来。
再把碗筷饭盒什么的拿盆子装着,准备拿到外面的开水房去清洗。
请来的护工刘姐就站在一旁干看着。
这倒不是刘姐懒惰, 主要是葛新民的脾气又暴躁又古怪。
别人家的老人肯定是先心疼自家的孩子,葛新民就不一样。但凡是葛明成或孙晓娜在场的时候,葛新民就谁也不要,尽逮着儿子和儿媳妇去折腾。
出了病房, 葛明成先去找了护士台:“您好, 我爸病床上不小心弄脏了, 能不能帮忙重新换一床干净的?”
葛新民属于警方打过招呼, 需要严格监管的特殊病人。
负责10楼肿瘤科室这一层的医生护士, 也就没有不认识葛明成这个一天三次,日日不落都会来医院照顾父亲的大孝子。
护士脸色并不是很好:“怎么又弄脏了啊?你们好歹注意着点……等着吧,我现在这里没人, 暂时走不开, 晚点再给你送去病房。”
葛明成:“谢谢。”
然后在转过身的那一刻,葛明成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只是葛明成的心里也非常的清楚, 但凡是知道点实际内情的, 大概都不会待见葛新民, 并且还包括他。
开水房里。
“呼啦啦”地水声响起, 葛明成神情木然地清洗着碗筷,脑海里想的全都是之前病房里的那场争执吵闹。
孙晓娜说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殊不知葛明成每日过得比她更煎熬。
最起码,孙晓娜在有委屈有怒火的时候,她多少还能发泄出来一点,可他却连开口的念头都不敢有。
就在这时,一股阴冷地风好像吹在了他的后背,转瞬就已侵进骨髓。
葛明成突然间停下了清洗的动作,还将碗筷就这么直接丢在了开水房,一步一步朝着病房走去。
他推开了病房门,走到葛新民的面前。
“爸,你在这里住的不舒服吧。”
葛新民张嘴就是没好气:“老子每天不是吃药就是打针,再不就是各种检查和化疗,怎么可能舒服的起来?”
葛明成低声道:“爸,我接你回家吧。”
葛新民愣住:“你说什么?”
葛明成一字一句,再次重复:“我说,我接你回家。”
葛新民:“啊?”
他看过去,才猛地发现葛明成的眼睛里竟是一片幽深,嘴角也挂着诡异的笑容。
目光相对。
片刻后——
葛新民扯掉了手腕上的针管,起身从病床上下来。
葛明成踮着脚尖走在前面,葛新民也垫着脚尖紧跟在他的身后。
是夜十点。
孙晓娜才刚瞧见葛明成从楼上下来,紧接着也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葛新民。
“你怎么把爸也带下来了?”
葛明成继续往前走,应声回了句:“我要带爸回家啊。”
带葛新民回家?
孙晓娜一惊:“他会愿意跟我们回去?”
之前明着暗着其实都跟葛新民提过,既然医院已经没办法彻底治疗好他的身体,不如让他干脆回家修养算了。
奈何葛新民坚决不同意。
然后很快,孙晓娜也意识到是她想多了。
葛新民今晚回家并不就等于他放弃在医院治疗了,只是单纯的在医院里待烦躁了,想要回家住一晚。
孙晓娜心里火气瞬间就蹭蹭蹭地上来,她一把拉过葛明成的胳膊走远了几步,低声道:“你要把爸接回家,为什么不和我先商量一下?”
葛明成神情古怪:“医院人太多了,不好。”
孙晓娜没听明白:“什么不好?”
葛明成这时甩开了她的手,大步朝着医院外面继续走去。
自确定关系以来,孙晓娜还是第一次被葛明成以这么一种冷淡的态度直接甩下,在原地愣了片刻。
然后她才追上,再次拉住葛明成的胳膊:“你往哪走?咱们的车停在这边。”
葛明成这次倒是很顺从的被孙晓娜拉到停车的位置。
只是坐车的时候,平时都是葛明成开车较多,这次他却和葛新民直接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孙晓娜:“……”
她只能拉开驾驶座,坐了上去。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孙晓娜的心突然有些发慌了起来,下意识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看,恰好和葛新民的视线对上。
每次对着她就算是不发脾气的时候,也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的葛新民,破天荒地竟然还冲着她扯动嘴角,笑了笑。
孙晓娜的心却跟着一凛。
葛明成面露不耐,开始催促她:“快开车啊!”
孙晓娜:“……哦。”
车子缓缓行驶了起来,渐渐离开医院。
还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沈小棠,目光也在追随着他们。
只见着半开的窗户中,能很清楚地瞧见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位上,正坐着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女鬼。
而后排的座位上,葛明成和葛新民竟然都分别坐在一个年轻的女鬼和一个同样五十多数的男鬼身上。
他们中间空着的位置上,坐着的则是那个四岁的小女孩……
车子很快就要消失不见。
沈小棠抬脚跟上。
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准备去坐电梯回家的这一小段路途,孙晓娜再一次惊疑地偷偷打量起葛新民来。
葛新民背挺的很直。
这就是已经很不对劲了,要知道葛新民自从开始吃靶向药、接受化疗,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连走路都虚弱到颤巍巍起来。
孙晓娜有心想问一问,可又一想到葛新民的古怪脾气,便又紧闭上了嘴。
“叮。”
这时,楼层到了,电梯门开。
孙晓娜用指纹打开门,就径直回到主卧室里。
既然接葛新民回家的事,葛明成没有事先和她商量,那么人被接回来后,当然也不该由她来操这份心。
她还大力拉了下,将房门给关上了。
“砰”!
葛新民意识逐渐回来,迷茫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
他刚刚不还在医院的病床上吗?
然后一阵脚步声响起,葛新民回头一看,就见着葛明成从厨房里正走出来,右手上还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明成啊,你怎么把我带回家了?”
葛明成冲他露出一个笑脸,嘴里喊道:“爸,是我们带你回来的。”
这时从葛明成这个大男人的嘴里喊出来的话,竟然变成了个年轻的女人,还是个让他感到有些熟悉的声音。
葛新民慌乱起来:“你,你是谁?”
‘葛明成’:“公公,你认不出我了吗?”
葛新民被他这一喊,却是魂都要吓没了。
那是前儿媳妇刘友菊的声音!
那些已经掩藏起来的记忆,也快速在葛新民的脑海里闪现了起来。
刘友菊是葛明成的第一任妻子。
对比孙晓娜的家境不佳,刘友菊是A市本地土著,家里极为殷实,又是独生女,父母以前还是铁路部门的领导层。
葛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村户口,跟刘家自然是没法比的。
A市生活成本又高,所以结婚后,葛明成就一直住在刘家给他们小两口买的婚房里。
起初,葛新民对刘友菊是挺满意的。
可直到老伴去世,葛新民被葛明成接到了A市来一起生活。
葛新民辛劳了一辈子,就想跟着儿子葛明成享福,生活姿态上难免想压刘友菊一头。而且他还有很多的生活习惯也跟刘友菊合不上,矛盾频繁爆发。
最大的矛盾,就是在葛新民确诊了肺癌三期后。
葛新民不想死,他还想活。
刘友菊却对着他们说:“你儿子挣的钱,他想拿多少给你去治病,我都不会管。但是别想要我去找我娘家要钱,那是我爸妈辛苦一辈子挣来的……”
面对刘友菊这么的“冷酷残忍”、“无情无义”、“心狠恶毒”,如何能让葛新民不心生怨恨!
刘父刘母在铁路部门上班了大半辈子,舍不得那些曾经的同事,纵使家里完全有能力重新再购置一套更好的房子,也还一直居住在铁道小区。
于是在某天,葛新民怀里揣上了一把被他磨得特别锋利的菜刀,冲去了刘家居住的铁路小区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