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彼苦笑了一下：“卢瑟促使他认为思想改造是比单纯杀死更有意义的胜利成果。”
她的语气说明了一切，史蒂夫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们得走了。”他说。
巴基从椅子上站起身。
这就是逃亡的日子，永远不能见光，他们一生都在战斗，也许会就这样战斗到死亡。
但幸好他们都不是一个人。
“下次联系……”史蒂夫欲言又止。
“我会想办法联系你们。”艾彼为他补充。
她目送两人打开大门。
在离开之前，巴基停住脚步，看向身后的艾彼。
她就像是故意不去看他们离开的方向一样，停在原地。
“艾彼，”巴基略带笑意地，像个潇洒的少年，“我依然喜欢你带给我的这个世界。”
哪怕它比九头蛇基地还要惊险。
哪怕他们还是没能过上普通的生活。
巴基却并不后悔当时相信了她莫名的指引，走出九头蛇基地。
史蒂夫在前方等着他，并没有对艾彼说再见。巴基说完话便低头跑了过去，昏暗的走廊避开所有目光，他们一同消失在尽头。
艾彼将收入系统空间的超人军联络器拿出来，放回肩头。
她选了来时的方向，穿过小巷，走到阳光下。全体黑衣的超人军士兵纠集了人手，准备对这片区域地毯式搜索，持枪、戴面具、从武装车辆后一一跳下。
与她逆向而行。

第171章
超人的雷霆手段使地球如同被整个翻犁一遍, 昆虫孑孓们四处逃窜，被超人军的鞋底踩在脚下。
这种震动惊动了各国政府高层，然而在自行其是的超人面前, 他们软弱无力、无法行动, 甚至只能思考，何时会被正义联盟遣散。
超人也不再给他们任何承诺了。
不到一个月, 抓捕行动趋近尾声。
“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卢瑟和艾彼正在排队等待繁忙的传送器，这使她们不得不处于同一空间内。
艾彼看了他一眼，凝视，然后移开了眼神。
以她的视角来看，卢瑟对超人的不满十分显眼, 虽然他在任何其他地方都表现得像是超人的头号追随者。
同时, 他的野心也昭然若揭。
如果要选择同盟，艾彼不会考虑卢瑟。
“为什么你还在继续他让你做的事？”卢瑟压低声音，用气声说。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排除在艾彼的选项之外，对于他来说这一个月几乎是他进入正义联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月。
他甚至冒着暴露的风险在与艾彼接触, 然而艾彼对他爱答不理的。
蝙蝠侠极有可能在这次搜查中暴露, 而超人开始只听取对他有利的意见，卢瑟这个夹心小饼干从来没这么有危机感过——
他有预感, 一旦蝙蝠侠完了，这个世界就完了。
为什么艾彼不问问他怎么才能帮上忙！难道他看错她了？！
排在他们前面的英雄闪进了控制室的大门，艾彼可以踏入传送器了。
她走进金属圆柱体, 转过身体, 不知是对着卢瑟，还是对传送器说：“回大都会公寓, 我的事情办完了。”
大都会的时间正处于夜晚, 艾彼在天台站定脚步, 走向自己的公寓。
开门之前，公寓内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仿佛有人正在使用厨房水槽，艾彼并不怎么惊讶，康纳时常会回家，也许他们两个正好撞上了。
然而打开门后，艾彼却看见康纳正站在门廊下。
使用厨房的显然另有其人。
她绕过隔墙，看到熟悉的身影。
“我收到你排队等传送的信息，就打了个时间差。”超人拿棉布擦着正在滴水的平底锅。
餐桌上已经摆了4种菜式，灶台前还放着第五种，显然都是在“时间差”里由超人亲手准备，他脱下了披风，披风搭在椅背上，就像平时那样背对着她站在厨房里。
但艾彼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已经完成了所有可以完成的任务，多亏了他的决定，她这个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点数。
然而她感到身心疲惫。
也许超人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在今天回来为她做一桌饭。
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因为一旦开始对话，就有可能陷入争吵。
没有人想要争吵，但也没有人能控制得住。
“你身上的硝烟味比油烟味大。”艾彼意识到他是结束了一场战斗才回来。
“捷克藏匿了武器。”超人皱着眉，不由得抱怨道，“为什么你没发现？”
虽然艾彼一直阴奉阳违，但捷克的事却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如果超人是在怀疑她故意没有报告，那他可弄错了。
“我知道这件事和你知道得一样晚。”她维护自己道。
超人缓慢地擦拭着自己使用过的厨具，陷入思索：“我只是疑惑，为什么我们这次组织得更好，效率却并没有更高……”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目标范围太大了……”
艾彼刚说了半句话，就被打断。
“不，别试图改变我。”
超人警告道。
无数人都在旁敲侧击，但只要看见他严峻的脸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然而艾彼不一样，她是那种看见了他的表情，也会对着他的双眼说话的人。
但超人不希望他们走到必须要否定对方的地步。
他知道艾彼也是一样的，否则她不会留下来……他们还有机会，继续这场来之不易的爱。
“我不是在改变‘你’，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你正在改变这个世界……”
“不要再说了。”
超人压抑着血液中的胀痛，努力平静地说。
艾彼，只有艾彼，他不能听到她明确的反对。
他可以囚禁任何人，烧掉每一根诋毁他的舌头，放逐所有阻挡他事业的怪物，但他不知道自己能拿艾彼怎么办。
一旦她说出了，明确的反对，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不要再说了。”超人放松了语气，重复道。
他将餐具摆放在应有的位置，端起灶台旁的芦笋回过身，不那么高兴、但也不愤怒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对艾彼邀请：“坐下吃饭吧。”
他拉开桌边的椅子，等待艾彼落座。
但艾彼站在墙边没有动。
“所以，我不能有任何政见，却依然要在家里和你温存吗？”
她打破了宁静的表面。
新大都会从建立起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最平稳的地方。
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这里都像一个世外桃源，每到夜里，车辆便不再鸣笛，婴儿们听着摇篮曲，图书馆将借还的书籍在书架上一一复位……
这些声音，和艾彼的心跳，交织成了最温柔的曲调，使超人终于能在核弹爆炸的声响中入睡。
他从来没有从那个震耳欲聋的声音中解脱过，但至少新大都会的声音能让他知道那只是虚幻。
如今，他却不能肯定，哪个声音才是虚幻。
“好吧。 ”超人小声说。
他看了一眼桌面，一瞬间艾彼以为他会用热视线毁掉所有饭菜，但他没有。
他只是拿过椅背上的披风，重新用鲜红色覆盖自己。他在餐桌的另一端起飞，没有看艾彼，从阳台离开。
在他走后，艾彼依然没有动，她的手靠近墙壁，处于一个由身体和墙壁形成的夹缝，这似乎让她无法有任何动作，只能看着超人离开。
片刻后，康纳绕过墙壁，走到她身后。
他从身后递过一条手帕。
“你明知道他只是想……讨好你。”
他不确定自己用了正确的词汇，因为从来没有见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当两个人都在思念着对方的时候，为什么会让空气变得寒冷？
艾彼是那个拒绝温暖的人吗？还是超人？
艾彼接过了手帕，康纳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低声说：“我不能默认我们的关系没有变化……我不能……”
他不是很懂。
但也许他们自己都明白吧。
“我没有想和她吵架！”超人在卡拉身边大喊道。
他并不是在对卡拉说话，只是需要发泄情绪。他也不想把这份情绪带给任何他在意的人，因为也许那会吓到他们。
他知道他已经成功改变了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形象，闪电侠沉默地保护着平民，沙赞像是惊弓之鸟，他不能把私人情绪带给他们，卡拉就成了最好的倾诉对象。
也许，并不是“最好的”。
“我很抱歉你们的感情破裂……”
卡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使他抓狂。
“我们没有感情破裂！”
“对不起，”卡拉改口道，“我很抱歉无法提供你需要的答案，也许你应该找一个真正的人类，他们会明白这些情感问题的……”
“不、他们不明白。”超人立刻说，“他们不明白我只是想平稳地度过这段时间，我只是希望什么都不要改变，不管是正义联盟，还是艾彼……”
他痛苦地停下脚步，血液中的胀痛达到顶峰。他知道这种疼痛只是来源于压力与情绪，因为氪石已经不复存在，再没有什么能给予他疼痛。
那些能够打败他的东西已经全部被清除，但他依然没有取得胜利。
超人因此感到愤怒。
“这听起来像……欲盖弥彰。”卡拉诚实地评价。
身为仿生人，她没有恐惧这种情绪，这使她成为了超人最诚实的倾听者，然而此刻，超人却感到荒谬。
从前的他肯定想不到，如今他宁愿听到假话……
“我知道，卡拉。”超人最终平静地说，直起身体。
“现在，我们没有其他路可以选了，”他对自己说，“我必须要让所有人都承认这个事实，他们和我一样，都没有其他路可选……”
哪怕违背人性，哪怕痛苦弥漫，他们也要和他一起，把这个世界变成理想人间——
艾彼辞去了超人军的工作。
她没有受到阻挠，AI也没有对她进行特殊处理，她的工作可以分配给已经成型的新指挥小组，超人军中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艾彼获得了自由。
但这份自由比她在超人军时还更狭隘。
她无法再用正义联盟的传送器，她想要去俄罗斯，不得不填写了大份申请。
这就是现在普通人在经历的生活。
春天已经来了，但俄罗斯并不是一个好的旅游目的地，艾彼没有费心伪装，直接写明自己是去寻人。
达莉亚住在那里，莫斯科的房子曾经一度价格很低，她拥有了自己的房产，却依然漂泊在外，行踪飘忽不定。
幸而艾彼要找的人也不是她。
用达莉亚当幌子来到莫斯科的艾彼，看着人头攒动的地下广场，不禁在心中疑问：
娜塔莎，你在哪？

第172章
地下广场是莫斯科少数既空旷又温暖的地方, 整个建筑都被土地包裹着，广场两侧排布着一家家店铺，既有奢侈品, 也有手工铺子。
艾彼将大衣寄存在存衣处, 按照超人军获得的娜塔莎的身份信息向前找。
她是退休的俄罗斯芭蕾舞演员，因伤病离开舞台后, 在地下广场租了一间铺子，贩卖成衣。
因为手工订制的原因，娜塔莎经常需要应客户的要求出国，艾彼知道自己不一定能刚好能遇上她，但万万没想到, 事情比她预想的还离谱。
娜塔莎的铺子早已人去楼空。
艾彼清楚娜塔莎绝不可能是有什么破产危机, 或者单纯的搬家，俄罗斯对铺面租赁的管理很严峻，这间铺面必然属于她，但她从来没有打理过。
门缝内的灰尘厚度至少积攒了一年, 从一开始, 这个铺面就是个幌子。
神秘的娜塔莎，没有给人找到她的机会。
艾彼默默站起身。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她的心中依然有些失落，如果能找到娜塔莎，事情会容易得多……
她敢打个价值一百点数的赌, 娜塔莎是蝙蝠侠的线人。
但结果已经是这样, 艾彼也没有办法。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裁缝铺的门口挂着一面等身镜，也许是为了让路过的人看到自己身上不协调的衣服, 从而成为潜在的顾客。
但艾彼突然意识到, 这面镜子可以照出自己的正脸——也就可以把自己的相貌反射给处于另一个地方的眼睛。
平平无奇、看似毫无安保的裁缝铺子, 用一种朴实的方式监视着前来查看的人们。
她迅速扭头，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惊觉自己被发现了，拔腿就跑。
艾彼不费吹飞之力就截住了他。
两人都不想惊动超人军，保持着不发出声音的默契，艾彼用手卡住逃跑者的脖子，发现他的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
竟然是个半大孩子。
“你跟娜塔莎·罗曼诺夫是什么关系？”艾彼毫不留情地问。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男孩一边微弱的挣扎，一边压低声音回答。
艾彼笑了一下：“你应该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男孩突然停止了挣扎，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别担心，我是她的朋友。”艾彼连忙安抚，以免他破罐子破摔，“我需要她的帮助，你知道她在哪吗？”
“需要娜塔莎的帮助”比“想要帮娜塔莎”听起来可信地多，男孩抬起眼睛，正要和她好好说话。
他突然辨认出了艾彼的脸。
“我勒个去！是你！”还没安静半秒，男孩开始奋力挣扎，“我什么也没做！你不能抓我！”
艾彼的超人军面孔在不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发挥作用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将男孩怀里揣着的东西掏了出来。
“酒吧优惠券？这么多？你是在兼职还是在倒卖洗钱？”
“是兼职！是兼职！”男孩涨红了脸想要去抢，“是合法的！”
艾彼将手向反方向伸：“那我照顾照顾你的生意。”
她揽着男孩的脖子，强行将他向酒吧的方向拖。
“走，请你喝酒。”
“一杯牛奶，一杯拿铁威士忌。”
艾彼把人带到酒吧后就自顾自的点单。
这小孩果然和这个酒吧相熟，进来后就放松了精神，和艾彼一起坐在了吧台旁。
“不是说请我喝酒？”他小声不满道，“而且拿铁威士忌是什么喝法。”
艾彼将一张优惠券压在桌上：“用最贵的威士忌。”
小孩的眼睛直了，优惠券是记名的，他能从酒里拿到好多好多分成。
“你到底……”
“我很诚实的，”艾彼循循善诱，“你呢，你能诚实一点吗？”
男孩把热牛奶捞到自己面前：“我真不知道她在哪，我们都希望能再见到她。”
“你们？”艾彼疑惑道。
“嘿，保罗，”男孩叫住酒保，“最近见过娜塔莎吗？”
“没有，”酒保边擦杯子边和他闲聊，“大家都说她已经走了，因为这地方没救了。”
他的眼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艾彼，不知道小男孩是从哪找了个大金主。
“所以你们都认识娜塔莎？”艾彼抿着威士忌问，身体很放松，“我还以为她朋友很少。”
在过多的人前露脸可不符合特工的规范，娜塔莎一看就受过专业的训练，不是特工，就是杀手。但她竟然和这些人处得这么好？
“我们都受过她的恩惠，”酒保耸耸肩，“她是那种长着利齿的好人。”
“完全同意。”艾彼举杯道，“不过……其实我的最终目的不是找她，而是找她身后的人，你们有任何线索吗？”
酒保倒没有因为这句话而产生防备，只是摇摇头：“她把‘那些朋友’保护得更好，没人能从她嘴里套出话，不管是哪边的人。”
对于娜塔莎认识艾彼这件事，酒保并不吃惊，娜塔莎的人脉有多广一直是个谜，如果她遇到了坏人，她自己也会处理的。
她是那种强大到不需要担心的人。
“我不明白，”艾彼泄气地说，“为什么当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不在了……”
如果娜塔莎想要给她牵线搭桥，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但她却不仅没有出现，甚至找都找不见人影，艾彼开始陷入思索，是不是自己没有通过她的“考核”……
“也许她已经把你需要的给你了，又或者还有更好的时机。”酒保安慰道，“娜塔莎总是有后备计划，别担心，如果你真的需要，你们一定能再见。”
艾彼谢过了酒保，但她并不是那种听过安慰就会放松的人，她依然在进行思索。顺着时间，回顾娜塔莎说过的话，她曾经给过她任何提示吗？她有没有哪句话包含深意？
舞池中的激光来来回回划过她的眼睛，艾彼脑海中抓到了什么，却又没有抓到实体。
记忆中的娜塔莎从衣着到动作，从眼神到唇齿，无一不是精妙且美丽的，但在她们互相试探之后，好像是有那么一句话，听起来并不完全是为了“当下”。
激光投射到艾彼的指尖，她突然想起什么，跳下高脚凳，走进卫生间。
在检查了卫生间没有摄像头后，艾彼从系统空间拿出蝙蝠侠的薄片。
“黑暗与光明是否能共存”。
蝙蝠侠的薄片。
最开始放着薄片的手机内壳。
艾彼将手机拆开，重新将薄片对准手机内部，圆形薄片刚好与闪光灯切孔吻合。
她将薄片组装进去，重新打开手机。
点亮闪光灯。
蝙蝠标记映照在洗手间地板上。
这是一个微型蝙蝠灯，艾彼早该想到的，否则透明薄片上为什么要镌刻蝙蝠侠的徽记呢？她将身体蹲下，仔细观察着蝙蝠标志的中心。
一个实时变动的电话号码，正隐约呈现在她眼前。
蝙蝠侠手里到底有多少电话号码，可以每十秒变动一次，从这个薄片出现在她手里到现在还不到尽头？
也许答案就是无穷吧，毕竟他可是拥有通信卫星的人，随便取用一个波频就是一个号码。
艾彼在一个新的数字出现后，立刻拨打了出去。
不知道蝙蝠侠是怎么办到的，这绝不是普通的电子通讯，电话瞬间被接听，另一串数字由AI朗读出来，这一次，数字代表着坐标，艾彼明白了。
电话联络，只是一种防止事情有变的方式，如果她不再包庇反抗军，或者薄片落入其他人手中，电话另一端就不会有人应答，而现在，艾彼顺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可以出发了。
雪地荒野中，一辆皮卡载着一家三口，缓慢前行。
这辆皮卡本来不该只有这么慢的速度，但油箱里的油即将耗尽，没有动力，皮卡也只能半在雪里滑动，半旋转着轮胎，尽力向前挪。
很快便在雪地中央抛锚了。
“只有最后一桶油了，”男主人说，打开车门跳进雪地里，“如果我们不能在这桶油用到一半前找到他们的基地，那就只能返回。”
他的声音极尽无奈，非常不甘心，但妻子和孩子都理解地看着他，跟在他身后。
男人将皮卡的后箱打开，从防水布里摸到塑料油桶，但他刚刚把油桶提起，就感觉到不对劲。
桶里的液体已经凝固了。
“糟了！”他叫道，“最后一桶不是汽油，是水！”
三个人围在一起，男人快速拧开旋盖，盖子下面果然是已经膨胀到开口的冻结的水，他们根本没有最后一桶油！计划全部被打乱了！
没有汽油，皮卡车厢内的制热功能也无法启动，如今刚刚春天，西伯利亚的温度仍在零下。
对于居住在这里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常识：如果汽车抛锚在野外，哪怕是人造的高速公路上，在几小时内冻死都是一种必然的结局。
更何况是真正的荒郊野岭！
三个人无措地对视着，都知道自己即将为逃亡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辆雪地车正在快速接近。
白色雪地车和白色的衣服，显然并不想让其他人观测到自己，这个不知为何也独自深入荒郊野岭的人，在看到一筹莫展的一家人的时候，竟然真的停在了他们面前。
厚实的帽子遮住额头，越野墨镜保护着眼睛，她的装备看起来比他们好得多，一家三口有点羡慕地看着她，但也怕她是超人的拥护者。
他们的逃亡在限制人员流通的俄罗斯是非法的。
但幸好，这个人一开口，就定下了友善的基调。
“需要帮助吗？或者我也可以只是路过？”

她的话语中有一种心照不宣。既然在俄罗斯境内连进出城市都要提交申请, 那在荒山野岭里出现的普通人，显然就并非“守法公民”。
男人因此放下心来。
“我们的汽油用完了。”他试着向这个陌生人求助，“你能……带我的妻子和儿子走吗？我可以想办法再撑一会。”
他看了看只有一个人座位的雪地车, 觉得挤上三个人已经很困难。他能用森林里随处可见的柴火临时取暖, 只要撑到救援队来就够了。
虽然所谓救援队也极有可能是超人军。
但陌生人看了一下他的皮卡，翻身迈下雪地车, 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个塑料桶，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刚好带了汽油。”
她边说，边就走到皮卡的加油口。
“刚好”吗？男人看了看只比摩托宽一点的雪地车，怎么也想不出来没放任何物资的车体是怎么刚好有一桶皮卡能用的汽油的。
整桶油毫不吝啬地倒进了加油口, 艾彼关上盖子, 示意对方尝试打火。
皮卡顺利启动了，车身再次颤抖起来，暖气也开始在脚底发热，男主人在车门处比了个拇指, 妻子和孩子开心起来。
她们热情拥抱了艾彼, 小男孩一刻不停地说着谢谢。艾彼有些无措地摆了摆手，顺便问了一句：“你们是要去哪？”
“我们正要去……”男人欲言又止, 但随即，他看了看艾彼，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反抗军的吗？”
“什么？”艾彼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
“你是不是来自反抗军……？”男人尝试着问, “我们正打算投靠反抗军。”
“你们知道反抗军在哪吗？”艾彼不答反问。
男人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们就这么自己找？”她有些意外地问。
“我们把结果交给命运。”男人苦涩地说。
站在艾彼身旁的小男孩解释道：“我们得罪了超人军，如果不找到反抗军的话, 就会被抓走了。爸爸会被带到不知道的地方去……”
艾彼低头看他：“你们做了什么？”
“我当义工的时候, 把泻药放进了超人军的饭里……”男孩小声说。
“泻药是我给的。”他的妈妈维护道。
爸爸从驾驶座上跳下来, 走到她们身边：“而我伪造了出城申请。”
艾彼捋了下事情经过，发现放泻药其实不算什么，反而是出城和出逃让罪名变得严重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艾彼疑惑地问。
可能是感受到了她的不支持，男孩抱着自己的妈妈向后藏了藏，才小声回答：“我讨厌他们。”
“我们早就不想在那里生活了。”男人说，安抚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他在学校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历史课本把几次工业革命都删除了，因为那会‘培养孩子们的逆反心理’。”
这件事艾彼倒是没听说过，除了家长和学生，一般没人会关注学校正在教什么。
“是教育局还是市长？”艾彼问。
“都一样的，”男人苦笑，“其他城市也都在效仿了，没有人想要招致那个人的关注……”
他抬头看了看连飞鸟都没有的天空。
“比起知识，人格更为重要，这就是现在学校的想法，也许过不了几年，就没有学校会收‘淘气的孩子’了。”
听完他的话，艾彼沉默了一会，她不知道怎样的未来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未来，但她知道每个人都有选择未来的权利。
“跟着我走吧。”艾彼说。
她绕过他们，跨上雪地车。
一家人愣了一下，男人连忙问：“你要带我们去反抗军基地？”
艾彼没有回答，只是将头转向他们，挡风墨镜下的眼神似乎是询问。
三个人很快爬上皮卡车，艾彼的雪地车启动，在山间灵活地飞驰，皮卡车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和兴奋，也快速地在雪野中冲撞。
半日后，他们来到一处峡谷间。
艾彼停下了车，俄罗斯三口也走下皮卡，他们紧紧跟在艾彼身后，看着她比照电子地图。
距离精确的坐标位置只有几步，空旷的峡谷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艾彼并没有怀疑坐标的真伪，只是找不到任何与入口相像的地方。
也许这里也只是一个中转站？她需要找到下一条线索？
在已经不能更精确的坐标方格内，艾彼看了看四周，发现只有雪地可能埋藏着东西。
她弯下腰尝试挖掘，另外三个人也立刻上前帮忙。
然而，在他们还没有挖到任何实体的时候，一个不妙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一瞬间，几人脚下莫名踩空，消失在了雪地之间。
他们被关进了一个黑色罐子里。
这是人为的机关，说明他们找对了地方，因此没有人慌张，艾彼觉得这个罐子很像电梯，只不过没有按键。
过了一会，一个电子音响起：「检测到特殊人物，通道即将执行自毁程序，请站稳。」
“谁是特殊人物？”男孩好奇地问，“我们很特殊？”
没有人回答他，男人抱紧了自己的家人，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一种坍塌碎裂的声响从外侧传来，罐子里的四个人都不受影响，只感觉到一股推力传来，他们贴紧了墙壁，随着罐子被迫移动。
在黑暗中一切感官都变得迷惑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移动终于停止，两道机械撞击的声音结束后，铁罐的一个侧面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