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叶敏淑凭什么?
凭她三番两次想坑她,从来就不拿正眼待她?
林乔站起了身,“爸,妈,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完全没给叶敏淑任何面子,弄得叶敏淑脸上阵红阵白,下意识又去看季铎。
没想到林乔这么冷硬的态度,季铎眉都没皱一下,竟然也站起身,一副要跟着走的架势。
这还是那个出了名的难以亲近,谁介绍对象都不看的季家老二吗?
一愣间,就连向来好脾气的徐俪都站了起来,“我觉轻,熬不住,也先回去了。”
瞬间就要走三个,老爷子居然也不拦人,“那你们就回去吧。”
叶敏淑终于急了,“老二,季钧好歹是你大哥,小时候没少背着你,你就忍心让他在南省吃苦,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南省怎么了?”林乔突然回过头,“他在前线吃苦受罪,还随时有生命危险,就有照应的人了?”
这话显然是在袒护季铎。
“你们传我跟他的闲话,把婚事推给他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他好歹是你们弟弟?”
又是一句,怼得丝毫不留情面。
季铎明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见她这样,眸底还是不觉升起些暖意。
他从小就表现得比同龄人更聪明、更早熟,也因此,从小父亲对他的要求就更严格。
后来少平出事,他连性格里那一点霸道张扬都收敛了,在外人看来,大概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可乔乔依旧挡在他面前,把大嫂那番话全怼了回去。
季铎捉住了身旁那只手,“大嫂既然担心大哥,那就过去照顾,我帮大嫂安排。”
话毕连叶敏淑的反应都没有看,开门便走。
好一会儿,叶敏淑才想起去看季老爷子,“爸!”语气里已全是委屈。
可惜季老爷子不是季钧,不会因为她被人家两口子连怼了而心疼,“老二说得对,你要是不放心,就跟过去。小玲我跟你妈帮你照顾着,反正还有不到一年她就高中毕业了,也用不着你整天跟着。”
不仅赞同季铎刚那话,连季玲该怎么安排都想好了。
叶敏淑眼前一阵发黑,另一边,林乔一出门,就看到了天上明亮的月亮。
莹莹一轮浅白,边缘虽还不够圆润,依旧给这两进的四合院铺上了一层柔和的轻辉。
“要不要走走?”
“走走?”
夫妻俩几乎同时望向对方,又同时开口提了同样的建议。
这让季铎不觉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林乔感觉到了,也反手回握过去。
难得的、以前从未有过的十指相扣。
可又自然的、彼此紧贴的,仿佛他们原本就该如此。
“宋静和于晋订婚那事,是你告诉大嫂的吧?”林乔想起一件旧事。
这男人可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要不是他说的,他怎么就那么确定叶敏淑生病,是被这件事气的?
季铎没有否认,“我还跟她说你破格考上清大研究生了。”
那真是够损的,简直是在诛心,果然这男人看着一派沉稳,骨子里记仇着呢。
不过这话哪怕说给季钧,季钧都会为他们高兴,真正能被气到的也就只有叶敏淑。
“不到退休年纪,我不会让他们回来。”穿过前院与后院相连的月洞门时,季铎说了句。
林乔转过头,发现男人下颌微抬,正在看四合院檐角坠着的铃铛。
秋高气爽,四下无风,大铃铛静静垂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要听一下吗?”季铎转眸问她。
林乔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退后几步,助跑,脚在墙上一蹬一跃,抬手精准地拨在了铃铛上。
几乎是瞬间,安静的院子里响起铃铛清脆的撞击声。
季铎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表情严肃,呼吸间丝毫不乱,倒一点不像是才做了这么幼稚的事。
他和林乔一起望着檐角,“铎不是大铃铛吗?小时候我生病,咱爸咱妈都要上班,顾不过来,就是大哥背着我,拿了长杆子拨铃铛给我听。”
季钧比他大十几岁,也是真的疼爱过他的,在他小时候,季钧还没有结婚的时候。
只是人生往往如此,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尤其是老人都过世后。毕竟谁都有自己的小家,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
季铎重新牵起了林乔的手,“你要是喜欢听,以后我给你敲。”
大哥既然管不住大嫂,那就都别回来了,反正离得远,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他也有自己的小家,有自己在意的人要护。
“那我喜欢听《童年》,你也给我唱吗?”林乔笑盈盈看他。
季铎没说话,那眉眼见着便蹙了起来。
林乔实在没忍住,笑着按了按他眉心,“以后少皱点眉吧,再皱要出川字纹了。”
这话听得季铎顿了下,任由她在自己眉间动作,还下意识扶了下她靠过来的腰。
林乔感觉到了,也就顺势低声道:“其实我觉得就算大嫂跟过去,想再像以前那么撺掇大哥,也不太可能了。”
这让季铎抬了抬眉,显然并不是很信。
“大哥会那么听大嫂的话,除了耳根子软,其实也是因为只有大嫂在全心依赖着他。”
季铎这种从小就优秀的,大概很难理解季钧那种自卑又自尊的心情。
身为长子,他却连小他十几岁的弟弟都比不上,从小就敬仰的父亲也对他没有要求,在哪都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状态。只有叶敏淑全心依赖着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他,比他更弱,需要他的支持与保护。
他在叶敏淑身上实现了最大的自我价值,满足了保护欲,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叶敏淑出头。
这两年季钧被调走,远离了燕都,反而没那么多人拿他和别人做比较。
他和同级别官员一样下基层,跟老百姓打成一片,在叶敏淑那里缺失的自我价值,早已在别的地方找到了。最近这一次过年回家,他甚至都没待到假期结束,就匆匆返回了南省。
要不是如此,叶敏淑也不会这么急着让他回来了。
月影下,一对小夫妻亲密相偎,喁喁低语。
正房里,徐俪放下了掀起的窗帘角,“我看这回是彻底好了。”
“你不是不让我管小两口的事?”旁边季老爷子哼了声。
“我也不是想管,这不是听到后院铃铛响,怕是有什么事儿吗?”徐俪掀开了被子。
老爷子一直没说话,等她躺好,才板着脸,突然问了一句:“真和好了?”
“你不是不让我看,还问?”徐俪笑了他一声。
笑完,才赶在他急起来之前道:“和好了,今天老二拉人过来时,我看乔乔就有些松动。后来老大媳妇说那话,她不是还护着老二。”
这让季老爷子沉默良久,“也好,从哪系上的,就从哪解开。”
第二天中秋,林乔果然起晚了,季铎一个人先出来洗的漱,表情还是一贯的严肃,但就是莫名神清气爽。
徐俪似笑非笑看着他,“乔乔那份早饭我是给她留着,还是你拿回屋里?”
“一会儿我拿回去,跟她一起吃。”季铎洗着脸,神色都没有变一下。
这小子,又不是当初在展览会上问她该怎么办的时候了。
徐俪想瞪一眼儿子,没想到季铎洗完脸,拿毛巾擦了,竟然站在镜子前,仔细照了照。
这可不太像她儿子,以前都是胡乱洗一把就走的,超过半分钟都是浪费他的时间。
徐俪正纳闷,那边季铎照着,突然问她:“我有川字纹吗?”
她整个人都一愣,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见她没说话,季铎下意识便要蹙眉,想到什么又很快舒展,低声重复,“我有川字纹吗?”
这回徐俪听清了,也被逗笑了,“脸上划道口子都不怕留疤的人也怕有川字纹啊?”
小两口这边雨过天晴,叶敏淑那边却是愁云惨淡。
季铎动作很快,没多久她的调令就下来了,她想找人说说情都找不到机会。
让季玲去跟家里说,季玲也不去,“我都高二了,可以住校。你要实在不放心,我转学跟你一起走。”
“转什么学转学?那边有好学校吗?”叶敏淑差点被这个女儿气死。
季玲就不说话了,低头把作业拿出来写。
今年她周岁十六,虚岁眼看着要十八了,很多事就算不知道,也能看出点端倪。
她爷爷奶奶对她妈的态度,她小叔小婶的,还有她哥的……
何况她妈身边没了她爸,又说不动她哥,有事就在她面前念叨,她早听够了。
最终叶敏淑也没带季玲走,自己坐上了去南省的火车,想着过去哄哄季钧,让季钧去跟老爷子说,老爷子说不定就同意让他们回来了。
季玲把东西都搬回了老宅,碰到林乔,站定问了林乔一句:“我现在算长大了吗?”
十六七岁的姑娘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个子也终于长高了些,就那么微仰着脸看她,“小婶婶,我还是想当演员,演不同的人,以不同的形象出现在荧幕上。那样不仅很厉害,还很有趣。”
眼神退去懵懂,依旧黑亮,除了那一层最初的想往,还多了分坚定。
叶敏淑走后第二天,所有与木子化工厂有合作的商店全都上了新品——木子洗洁精和洗发水。
这里面有不少都是最初作为液体肥皂指定销售点的小卖店,经过几年的经营,规模已经扩大了数倍。
像帽儿胡同的李大嫂卖店,店里就经过了重新装修,不仅更大更敞亮,还专门给木子化工厂的东西腾出了一个货架。门口也支了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新到的货,洗洁精和洗发水被加大加粗放在最上。
当然这都不是最引人注意的,让人一眼就注意到那些新品的,是林乔提出的塑料瓶。
塑料作为塑料布和塑料袋,这两年应用得渐渐多了,作为塑料瓶出现在货架上,这还是头一次。
是新鲜东西就会有人看,有人看了就会有人问,然后一看厂家,用惯液体肥皂的多少都会有人选择买。
很快地,洗洁精就因为其更好的去油污能力,取代面碱成为了刷碗的主力军。
洗发水也因其更具针对性的成分,更好的洗护效果,渐渐取代液体肥皂,受到了广大女性的欢迎。
等林乔返回学校,辅助张昌宁开始写论文,准备做成果汇报的时候,厂里送货的车已经开往了周边的省市。
郭燕带着批发点里的人就在省城等,一接到货,立马运上了事先准备好的三轮车。
知道燕都有卖这个,她自己找上的厂里,没通过林乔,谈下了他们市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批发代理。
就为这,市里不少人都说她胆子大,也说难怪能让她赚到钱。
从省城到市里,再到批发点,几个小时已经过去,她正指挥人卸货,抬眼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燕子,我回来了。”对方咧了嘴冲着她笑,依稀当年的阳光模样。
郭燕什么都没说,进门拎了一桶水,泼在了对方脚下,“你谁呀?张嘴就叫燕子?”
“一走三年多,连个信儿都没有,还他回来了,我直接把他撵了出去。”
林乔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了,郭燕打电话跟她说的。
彼时她刚刚洗过头,正擦着滴水的头发,电话就响了。季铎先去接的,接完发现是郭燕,又递给了她,自己拿过毛巾接着帮她擦,林乔只要一偏头,就能看到男人开会一般严肃的表情。
她笑着对郭燕道:“应该的,要换了是我,我也把他撵出去。”
这话让头上的大手顿了顿,不过只有一瞬,很快就如常擦到了她的发尾。
倒是郭燕得到了认同,话立马多起来,“是吧,当初走的时候没和我说,现在想起回来了,凭啥啊?就凭他陆陆续续寄回来那点钱?我是缺那点钱,还是缺他个三年都不知道朝面的人?”
“就是,”林乔继续附和,“你当时要是立马找对象结婚,三年多过去,孩子都能抱俩了。”
这回郭燕倒没顺着往下说,“碰上他一个就够坑了,还找?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多挣点钱。”
林乔一听就笑了,“对对,男人只会影响你赚钱的速度,不用搭理他,咱又不是没人要了。”
等挂断电话,季铎已经帮她把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你看看够不够干。”
“差不多就行,家里有电吹风。”林乔摸了一把,去柜子里找了电吹风插上。
就那种老式的,一吹声音特别大的,但好歹是有了,当初林乔要是再早穿越几年,就只能自然风干了。
季铎就在旁边看新闻,听她吹完了,才看她一眼,“不帮堂哥劝着点?”
是在说刚刚打电话的事。
这年代的思想,都是劝和不劝离的,何况想追回人的还是林乔的堂哥。
林乔正在缠电吹风的线,突然就想起他刚刚那一顿,挑眉,“你不是感同身受了吧?”
“我走前跟你商量了,”季铎说,“还给你写了家书。”
这倒是实话,不过林乔看他依旧似笑非笑,“商量了,就不是一走两年多了?”
这让季铎无话可说,干脆起身帮她把电吹风放回了柜子。
林乔就拿梳子梳了梳长发,“一声不吭就走,一走三年,本来就是我堂哥不对。我不向着燕子说话,难道帮我堂哥劝她,惹她生气啊?怎么也得让她先把这气出了。再说,她还愿意生气,这事才有门呢。”
愿意生气才有门?
季铎掀了掀眸,露出愿闻其详。
这一看就是不懂女人心的,林乔横他一眼,“没门还生气干嘛?客客气气,或者干脆当不认识不就得了?”
会生气那是因为还在乎,不在乎谁管你是谁?
这话让季铎垂眸沉思片刻,复又抬起,“所以当初你才生气?”
如果不在乎,娃娃亲换不换人,瞒不瞒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本来也没有期待。
以她的理智、独立,大可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自此和他划得更开。
军婚是不好离,但心意相通和和美美是夫妻,磕磕绊绊吵吵闹闹是夫妻,各过各的形同陌路同样是夫妻。
她活得那么精彩自信,多一个少一个和摆设一样的丈夫,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男人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目光落在林乔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的答案。
他虽然不怎么懂女人心,但真的太敏锐了,还很会举一反三。
林乔笑着撩起了眼眸,“下次我可以不生气。”
这话就有点危险了,重点也不知道是在不生气,还是在下次上。
季铎呢,也不知道是觉察出了这是道送命题,还是本就是这么想的,“没有下次。”
语气严肃,眼神笃定,林乔也就没再说什么,隔着衬衫摸了摸他腹肌,“最近还锻炼呢?”
事实证明男人不仅锻炼,还一别两年,宝刀未老。
早上林乔起床,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一看就是某方面生活过得特别和谐。
这让她人都要出门了,又回头伸指挑了下男人坚毅的下巴,“表现不错,我走了,晚上洗好了在床上等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捉住了手腕,“不想去学校了直说。”
“我倒是敢不去学校,季团长腰还行吗?”林乔在他腰上最敏感的地方一揉,趁他不备笑着跑了。
“欠收拾的丫头。”季铎看着她跑远,回手摸了摸刚被揉过的地方。
挽了袖子正准备把屋顶的瓦换了,这几年他不在,有些瓦已经碎了,昨天下雨还有地方漏雨,屋里电话铃响。
季铎进去接起来,发现竟然是林伟。
“乔乔已经走了?”听他说,对方显然有些失望。
季铎低“嗯”了声,正要说“等她回来我跟她说一声”,又一顿,“你找乔乔,是因为郭燕?”
“你怎么知道?”林伟显然很是意外。
季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你是想放弃,还是想努力试试?”
“我要想放弃,我还回去找她干嘛?”
林伟显然没那意思,“就是她死活不肯搭理我,还拿水泼我,我也没办法,这才想找乔乔问问。”
“你就没想过她还愿意跟你生气,是因为还在乎?”季铎现学现卖。
要不是他这大舅哥,很多东西他还未必能知道。
林伟果然没往这方面想过,“是因为她还在乎……是这样吗?”
季铎很肯定地“嗯”,“不然她拿水泼你干嘛?客客气气,或者当不认识不就得了?”
别怀疑,也是昨晚从林乔那里学的。
林伟果然豁然开朗,“还是妹夫你懂,果然这些年岁数不是白长的。”
季铎:“……”
如果不是对方还叫他一声妹夫,他都想挂电话了。
但这话他都已经提了,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处理好,不然你们还是没可能。”
“什么问题?”
“你家里。”
一连休了二十天年休,季铎每天买菜做饭,接送林乔上下学,活似个“贤妻良母”。
等他回部队的时候,一身烟火气早已盖过了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冷瑞肃杀。
所以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固然很重要,也得成个家,在这人世间才算真正有了牵挂。
丁旅长望着这个自己曾经最得力的下属,“你的调令下来了,装甲旅第三旅旅长。恭喜你了,季旅长。”
四颗星星别上季铎肩头没几天,林乔一身正装,头发高盘,跟着导师走进了报告厅。
她将作为张昌宁的副手,参与并辅助此次张昌宁对于研究结果的汇报。
比起站在讲台上,报告厅里的人无疑要少很多,分量却一个比一个重。有清大的领导、化学这一科研领域其他学校的专家和研究院代表,还有科技部、教育部甚至国防部的来人……
年轻姑娘落后导师半个身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落落大方,从容不迫。
做演示时有条不紊,做回答时条理清晰。
下面的问题再刁钻,她神色都没有变一下,总能巧妙化解,且颇有见地,简直就是张昌宁的最佳代言人。
在张昌宁不需要的时候,又安静、耐心地站在一边,完全不露锋芒。
汇报结束的时候,下面掌声雷动。
“这绝对是近十年最重要的化学研究成果之一。”
有人如此评价。
能大幅度提升导弹的精确性,对于提升国家国防实力,意义无疑是重大的。
众人起身一一与张昌宁握手,也有人注意到了张昌宁身后的林乔,“学生选得不错。”
教育部来的这个,甚至还算是林乔的熟人,“上次还是讲台,这次就是报告厅了。”
林乔大大方方笑,“也是导师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不居功,不自傲,做老师就认认真真讲课,做学生就踏踏实实实验。
这样的人,大概放在哪里都会发光发热,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直到人走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报告厅,林乔才注意到厅外正大步入内的、熟悉的高大身影。
男人应该是早来了,却没有进来打扰,还带来了之前买给她的相机,“我给你们拍几张。”
“对对,给我们导师拍两张,他今天难得收拾这么像样儿。”有学生起哄。
一群人站在报告厅的横幅下合了影,又三三两两单独拍了照。
男人大概是回去偷偷进修了拍照技术,这次竟然知道要半蹲下来找角度了,张昌宁带的另一个学生忍不住和林乔嘀咕,“让一个大校给我拍照片,我都不会笑了。”
当然这就是玩笑,因为见多了男人接送林乔,他们早没一开始那么容易被他的气场所影响。
直到所有人都拍完,季铎才抬了抬相机,“谁帮我和林乔拍一张?”
‘’我来吧。有个和林乔关系还不错的女生伸出了手。
于是报告厅里,横幅下,就只余一高一矮两道养眼的身影。
男人一身军装制服,肩上杠星闪烁,女人正装笔挺,笑容明艳大方。
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有一双大手落上了林乔的肩。
两人直视镜头,身影交叠,留下了比当初的结婚照更加亲密的照片。
似乎是有些惊讶,刚拍完,林乔就偏头看了眼男人,正对上男人低眸望过来的视线。
两人目光交汇,大概是灯光的缘故吧,女生竟然从季铎向来冷硬严肃的脸上看到了丝温柔。
她都未经思考,手指已经自作主张,将这一幕诚实地记录在了胶卷上。
照片洗出来,季铎默默看了会儿,打开相册,将当初放在第一页的结婚照换成了这张。
剩下的他送去了林乔学校,顺便接林乔放假。
项目彻底完结,林乔有一个小长假可以跟他回部队住几天,再回来,就要准备明年的毕业论文了。
没想到正碰上林乔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张昌宁还在劝林乔:“那件事你再考虑考虑。”
季铎面上不动,先把照片送了过去。
张昌宁立马和他道谢。
等离开学校,坐上回部队的车,他才问:什么事让你再考虑考虑?“”
“留学,”林乔说,“学院有几个出国交流学习的名额,导师想让我去,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季铎原本还如常听着,声音突然就沉了。
这倒让林乔有些意外。
她会拒绝的原因很简单,她上辈子主研的材料化工尤其是pan基碳纤维,其最先进的技术主要掌握在樱花国和M国,尤其是樱花国。而且因为其高性能和可军可民的广泛应用性,一直被作为战略物资进行封锁。
这方面国内虽然起步晚,2000年以后才开始大力发展,但与世界先进技术的差距一直在缩小。
四十年的时间,别说国外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就算技术比她穿越前更先进,也不可能让她接触到。
她更想做的是早一点把东西拿出来,打破接下来这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主要依靠从外引进的僵局。
然而季铎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既然有这种好机会,为什么不去?”
他目光直视着林乔,“如果是因为军属出国留学不好办,我来给你办,如果……”
男人顿了顿,“我还没自私到几年时间都等不了,让你为我牺牲。”
人家出国留学都是自己想去,回去想办法说服家里,她倒好,自己不想去,家属想要说服她……
林乔望着男人半晌没说话,“你知道出国留学要去多久吗?”
“那你知道我当初要去前线多久吗?”
她不知道,他甚至可能一去不再回来,她还是让他去了。
“那不一样。”林乔觉得这两者并不能混为一谈,“你那是必须去,我这是可去可不去。”
“那为什么不去?”季铎又绕回了之前的问题上。
没想到在学业和事业方面,这男人一向很支持她的决定,这次却非要和她较真。前面又坐着司机小方,林乔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于是在家门口下车的时候,季铎板着脸,林乔素着面,夫妻俩氛围竟然难得有点紧绷。
刘翠英抱着大闺女家孩子站在二楼,刚好看到他们,“小林回来了?”
说起来前两年季铎不在,林乔自然也没再回部队这边,两人见不上面,也就逢年过节互相打个电话。
再就是军子考上军校那年,刘翠英高兴得不行,特地做了一大堆吃的去学校给林乔送。
如今两年多过去,军子也上了大二,刘翠英在家待着无聊,这显然是大闺女又带着孩子回来了。
不多会儿她从楼上下来,怀里的小姑娘一见季铎就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叔叔抱。”
辈分有点乱,其实林乔和季铎一直管她外婆叫嫂子来着。
这还是林乔跟季铎刚结婚那年生的,当时刘翠英去看了闺女和外孙女回来,还给两人送了喜饼,如今已经有四五岁大了。
见到小女孩,季铎竟然揉了些面色,顺手就把孩子抱过来掂了掂。
小姑娘也不怕他的冷脸,被掂得咯咯笑,还指了林乔家院子里的枣树,表示要去摘。
“你带她去摘枣吧。”林乔笑着也逗了下,拎起东西先上了楼。
季铎显然是那种军装一丝不苟,内务也打理得十分整齐的男人。
林乔没回来,房间依旧被他收拾得很是干净,双人被豆腐块一样叠在床头,上面是两只枕头,就和林乔走之前一样。
实木写字桌依旧分成两边,一面他自用,一面放着罐头瓶当笔筒,里面还有林乔以前做的折纸。
也不只是林乔以前的,好像还多了几个,林乔拿起来,发现折得并不是很好,还折痕压折痕,像是反复拆开过的。
想象了下男人皱着眉折这些的画面,林乔有些好笑,一转眼,又看到旁边一个纸箱子。
箱子口盖得不严,能明显看到印了红头的文件纸,显然是从办公室里收拾出来的。
想想男人之前提过一嘴,部队这几天正在刷墙,以他的谨慎,会把东西带回家也很正常。林乔正要收回视线,目光又转回去,落在里面露出的照片一角。
那照片实在太眼熟了,她没忍住抽出来,又去翻了家里的相册。
是同一张,又不是同一张,大概是当年季林两家定亲时,林家邮过来的。
没想到这照片会在男人那,还显然被男人放在了办公室。
林乔把相册放回了原位,正想把照片也放回去,目光却触及箱子里一封书信。
男人气势苍劲的笔迹,写的却是“给爱妻乔乔”。
哪怕是他在前线那几年,每三月一封家书,写的也是“给吾妻林乔”。
鬼使神差地,林乔拿起了那封信,打开,然后只一眼,就明白了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