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手下动作没停,赶忙解释:“我在做手工皂,不是着火了。”
季铎也发现冒出白烟的并不是锅,而是个小盆,只是这又是烟又是味儿的,还在厨房,让人不多想都难。
他皱眉望向盆里的液体,林乔已经又开口了,“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小心溅你身上。”
年轻姑娘戴着手套,脸上还不知从哪弄来一副挡风镜,动作尽可能小心,可还是不时有液体溅起。季铎低眸看了两眼,发现自己的确帮不上忙,还可能会碍事,转身出去了。
出来正碰上小方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嫂子做点东西。”季铎顺势将厨房门合上。
小方那表情显然是不信的,但季铎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问,“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碱液和油脂混合好,还需要在模子里定型。
林乔将东西倒进去,又刮去表面多余的部分,收拾完工具,才从厨房出来。
客厅里新闻联播早都播完了,季铎半合着眼靠在沙发上,手上一支烟,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还有两个烟蒂。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乔总觉得烟雾朦胧中,男人那张坚毅俊朗的脸上有些疲惫。
而且这男人平时也抽烟,但很少一口气抽这么多。
她下意识放慢脚步,走过去问:“要不要先回楼上睡?”
“不用。”季铎收回放空的视线,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肃,“都弄完了?”
“弄完了,等明天脱了模,就可以切块了。”
林乔在沙发另一边坐下,刚放松了身体,就觉得客厅内的空气有些不好,“你要不要出去走走?等味儿散了再回来?”
反正她是打算等味儿散了,直接回来睡觉。
没想到男人看着很累了,还是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站起身,“走吧。”
进入五月中旬,燕都的天渐渐开始热了,晚上吃完饭,不少人都会出来散散步消食。见男人挂上院门,林乔想起前几天季泽给自己送油的事,“当时他放下东西就走了,我也没来得及问多少钱。”
“小泽给你送油?”夜色中男人神色顿了顿。
林乔刚要点头,就听隔壁院里一声震天惨叫,“救命啊!杀人了!”
一个身影猴儿一样窜出来,后面还跟着怒不可遏的梁旅长,“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着等你打!”军子逃命途中还能回嘴。
梁旅长显见被顶得更气,四下一看没有趁手的武器,就要拽皮带。
军子早就看到了林乔,一见立马往她这边跑,“林老师救我!”身一猫藏到了林乔身后。
教训儿子被人看到,本来就有些丢脸,这兔崽子他还往人家身后躲。梁旅长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干脆指着他,“躲女人身后算什么能耐?你给我出来!”
军子特别实诚,“躲季团长身后我也不敢。”
林乔实在没忍住被逗笑了,看看身边不怒自威的季铎,再看看身后的少年,“有人来你家告你状了?”
这显然是调侃,军子听了也笑道:“那倒没有。我就是听老师的,回家做了点小实验。”
一提这个他就眉毛眼睛一起飞,看得梁旅长直接把手里的东西甩了过来,“你管这些装神弄鬼的叫小实验!”
林乔这才注意到梁旅长还拿了个小纸本,像是卷烟纸,被少年伸臂一捞,稳稳抓在了手里。军子还特地在她面前晃了晃,“老师你看我没做错吧,一烤全显出来了。”
的确是显出来了,只是梁旅长一听脸上也更气了。
林乔实在好奇他写了什么能把人气成这样,接过来翻了翻,发现纸太小,一张只能写一个字。
不过连着翻下来,她还是读出了上面完整的话——“我警告你梁大龙,以后对你儿子好点,他可是你们家的福星。”字跟狗爬一样,还写了不止一遍。
“我都写了好几天了,我爸才发现。”军子小声在她耳边蛐蛐,看那样儿还挺得意。
梁旅长一直喜欢自己卷烟抽,觉得香烟有过滤嘴,抽起来没劲儿。
今天一本卷烟纸用完,他随手拿了本新的,没想到刚点上,就觉出不对味儿了。
军子这臭小子一直在旁边看着,就像是在等这一幕,立即咋胡起来,“这纸上怎么有字儿?爸你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儿,老天在给你警示吧?”
演得太夸张,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何况这小子也没准备藏着掖着,立马主动拿过火,把一沓纸上面的字全烤出来了……
林乔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
听军子蛐蛐完,她把卷烟纸又还给了他,然后往旁边一挪,“梁旅长您打吧,我什么都没看见。”
“老师你卖我!”军子立马“嗷”一下跳起来,撒开腿转身就跑。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被梁旅长抓住后衣领,照着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我看你还跑不跑!”
他赶忙捂住头,“别打!再打就打傻了!”
“傻点还省的气我。”梁旅长把儿子揪回家,实在不解气,对准屁股又踹了两脚。
一开始那点气早被这小子跑没了,这两脚也就是意思意思,他爱人还是出来拦了下,“打两下行了,又不是啥大事儿。军子你也是的,闲着没事气你爸干嘛?”
“我那不是刚学了个小实验,想试试吗?”军子嘿嘿笑。
听他这么一说,梁旅长也想起来了,“你刚才管小林叫老师?她去你们学校当老师了?”
“哪个小林去当老师了?”梁旅长爱人刚刷完锅刷完碗出来,擦着手上水迹的动作一顿。
“就我们隔壁季团长的爱人啊。”军子眉飞色舞,“她现在是我们化学老师,在纸上显字儿这个小实验就是她教我们做的。”
“她去当老师了?不对,你们班主任不就是教化学的吗?”
梁旅长爱人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可思议,林乔才多大?看着也就刚成年,竟然也能去教高中了?
“我们焦老师腿摔断了,林老师来给我们代课。”
军子哪注意到那许多,一提实验连打都忘了,“怎么样厉害吧?你们一定猜不到是用啥写的。”
“你现在带军子他们班?”另一边,季铎也问起了这件事。
他记得没错的话,军子已经上高中了。而他走的时候,林乔还在初中,连课都没教上。
季铎回来的时间太巧,正赶上林乔忙着做手工皂,他不提,林乔都忘了还有这事,“他们化学老师腿摔断了,让我帮着代一阵儿。”简单把事情说了说。
“你很擅长化学。”这次和车上不同,季铎说的是肯定句。
具体的林乔虽然没说,但一个高中毕业生想胜过大学生,想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而且这个大学生还是宋静……
他大嫂要是知道,脸色肯定很精彩。
她可是把宋静当成儿媳妇标准,百般夸赞,完全看不上林乔这个乡下来的丫头。
不过也有可能他大嫂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些,只是家世和出身。
男人说的肯定,林乔也就实话实说,“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咱们用的肥皂、吃的药,还有做饭用的酱油醋,都是化学做出来的。”
当初她就是对这些感兴趣,才喜欢上了化学,然后越学越好,最终掉进了化学的大坑。
不过也是因为喜欢,才能在被导师折腾得想骂娘的时候,稳住心态一遍遍做着重复的实验。
大概人真喜欢一样东西,语气里是会不自觉带出来的,就连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也透出几分欢快。
季铎脑海不自觉浮现出她刚刚认真做东西的样子,不知不觉便绕着大院走完了一圈。
看到门口站岗的警卫,他抬腕看了下表,“回去吧。”见林乔应下,又道:“小泽那边你就不用管了。”
意思是这事他会处理,林乔也就不再关注了。
第二天,季宅,见到儿子,徐俪表现得比上一周还要高兴。
“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还知道回家了,以前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回。”
季铎脸上早没有了昨天的疲色,听母亲调侃,也只把手里的小纸袋递过去,“照片。”
“我猜也该洗出来了。”徐俪高高兴兴拿去客厅,叫季老爷子,“你也看看。”
季老爷子正在看报,老花镜就架在鼻梁上,嘴上应得不冷不热,脸却诚实地凑了过来。
照片是季泽亲自掌的镜,别说拍得还挺好的。虽然相机像素一般,拍摄手法也很单一,但好歹比某些直男男朋友拍出来的能看。
尤其是林乔和季铎的合照,两个人颜值都很高,季铎一身制服,林乔也化了淡妆。上挑的眼角和红艳的唇衬着一张粉面,站在季铎旁边就像玫瑰落在了枪尖。
徐俪拿着反复地看,“还是乔乔长得好,这化了妆更好看了。”
老爷子没对儿媳妇做出评价,但看表情也是同意的,只是看到旁边的儿子,“老二怎么结婚也板着个脸?”
“他什么时候不板着个脸?”徐俪也有点嫌弃。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平时还不觉得什么,这一和林乔站在一起比,季铎就好像去拍证件照的。
“还是乔乔上相。”徐俪忍不住又夸了一遍。
至于全家福上的季钧一家,她提也没提,拿出相册,把挑出来的几张照片都夹了进去,“剩下的你们收着,我记得家里还有个海鸥照相机,以前小泽拿过来的,乔乔你拍照好看,要不要再拍几张?”
“不拍了吧。”林乔说,“家里也没人会拍这个。”
让她拿手机自拍她会,这种老式照相机她也没摸过。
徐俪一想也是,“那相机还是个黑白的,洗出来再上色,怎么也没有彩色的看着自然。”
改革开放之前,国产的照相机都是黑白的,彩色的也是今年才开始出现在国内,一般人还弄不到。徐俪没再提,又拿出一个空相册,“我估计着你俩不一定有时间,帮你们也买了。”
几人把照片一一放进相册里,林乔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那还有张季铎小时候的照片,回头也放进来。”
季铎小时候的照片?
徐俪神色几不可察地一顿,那边季铎正被难得见他的老爷子拉去书房下象棋,脚步也滞了下。
徐俪那一顿很短暂,林乔还是注意到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徐俪笑了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
“是我奶奶留的,也还好她留着,不然我还不一定能找到季家。”
徐俪没再说什么,季铎那边也如常出了门,过后徐俪却找到儿子,“那张照片,你还是找机会拿回来吧。人都换了,总不好还把小泽的照片留在乔乔手里。”
季铎“嗯”声,晚上两个人在老宅吃过了晚饭,才乘着暮色开始往回赶。
准备上车的时候,林乔手里多了两个坛子。
季铎一看就知道不是徐俪给的,果然也真不是徐俪给的,“刚才张阿姨给我的,说是自己腌的小咸菜,让咱们就饭吃。”
“你和她关系很好?”季铎伸手接了一把。
林乔不是那种很讨长辈喜欢的长相,但好像和她相处过的长辈,又都挺喜欢她的。
林乔只是笑笑,“还好吧。可能是我前几天送她的膏药有用,她贴了膝盖没那么疼了。”
季铎却觉得应该不只是如此,叶敏淑对张阿姨也客气,有时候送来什么好吃的,从没忘了张阿姨那份。但那就只是客气而已,至少叶敏淑不会在意张阿姨膝盖疼不疼,更不会想着帮她带膏药。
上了车,关好车门,林乔商量季铎,“要不给梁旅长家送点过去?你不在的时候他爱人过来送干粮了。”
张阿姨手艺很好,可惜她跟季铎不常在家吃饭,东西放外面容易坏,放冰箱里,又容易串得满冰箱咸菜味儿。而且邻里邻居的,梁家总送东西来,他们也不好一次不回。
季铎自然没意见,谁想回去后林乔涮了个罐头瓶,把咸菜装罐头瓶里直接递给了他。
林乔性格独立,能自己做的事很少麻烦别人,更不会指使他做这做那,季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要送咸菜吗?”林乔提提罐头瓶,“梁旅长爱人不太喜欢我,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其实对方也只是不太喜欢她,一没针对她,二没到处传她闲话,和学校那个郑老师比起来,那是好相处多了。
但以前讲究个远亲不如近邻,林乔却是四十年后穿过来的,觉得邻居处得来处,处不来就没必要硬处,反正关上门,都是自己过自己的。之所以回礼,是觉得梁旅长对他们家不错。
这还真是季铎没想到的,毕竟成年人的世界里多的是虚以委蛇。前脚骂着你,后脚见了你还要笑脸相迎,
林乔这么坦率,反而让他沉默了下,“我去,以后都我去。”伸手接过了罐头瓶。
东西送过去,梁旅长爱人倒是不怎么在意,“这算啥?旁边住着谁,该照应都得照应。大家丈夫都是军人,都有随时会被国家需要的准备,我们这些做军属的哪个不是相互照应过来的?”
季铎还是和对方道了谢,回去的时候林乔已经把昨天做好的手工皂拿了出来,正在那脱模。
经过24小时,做好的皂体已经大致定了型,脱模十分容易。林乔拿刀切成了便于使用的厚度,又把切线整齐的边缘都刮成了弧形,防止皂体干燥变硬后划伤手。
剩下的边角料她团了个球,接着就是放一个月进行皂化了。放得太短反应时间不够,做出来的手工皂不好用。
季铎见她忙着,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相册,“你之前说那张照片在哪?”
“在我包里。就以前那个旧书包,里面有个日记本,夹着的信封里面就是。”
季铎转身上楼,找到了林乔惯用的军书包。
书包里的确有个塑料封皮的日记本,因为夹的东西多,显得鼓囊囊的,季铎一拿,里面就掉出来几张旧照片。
倒不是季泽的,而是一个头顶扎着冲天揪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四五岁大,大大的凤眼,上挑的眼尾,看着镜头时眼睛乌溜溜的,有种纯然的天真。
是林乔小时候。
还有一张是年轻版的刘玉兰和一个青年,青年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穿军装,对着镜头笑出整齐的牙齿。看那和林乔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应该是林乔的父亲。
果然身后传来林乔清亮的声音,“这是我爸妈结婚时拍的,奶奶怕我不记得爸爸,才留了下来。。”
林乔已经忙完了,就要拿过那两张照片塞回日记本,季铎却没松,“也放进相册吧。”
这让林乔有些意外,“都放进去?”
一般人过世了,遗物和照片都是不留的,哪怕是合照,也要将过世的人那一半撕下来。林守仁这张的确是林老太太怕林乔太小,记不得爸爸,才私心留下的。
“没那么多讲究。”季铎直接翻开相册开始放照片。
这男人看着严肃自持,可有些时候还真没他给人的感觉那么刻板,比如林乔不做饭,他就从来没说过什么。
这一点四十年后很多男人都比不上,她要是原主,走投无路的时候碰上这么个人,搞不好也会紧抓在手里,死活不放。
林乔就把日记本里其他照片也翻了出来,一一递给对方。
其实也没有多少,除了那一张合照,就是林乔自己的三张照片。一张百日照,一张小时候,一张高中毕业。
好像人生十八年,她就只留下这么点痕迹。不像季泽和季玲,叶敏淑宠孩子,每年过生日都要给拍上一两张,后面有了相机更是一人一个大相册,拍得季玲都烦了。
季铎望着那几张照片没说话,这时林乔又从信封里抽出来一张,“还有这个,你小时候的。”
他下意识接在手里,随即目光便凝住了。
这张照片他记得,是季泽七八岁时照的。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时候季泽正淘气,非闹着要跟他一起出去玩。叶敏淑强行把人留下来拍照片,穿的还是季泽不喜欢的衬衫,小少年全程都皱着眉,还不停去揪脖子上的领结。
没想到这张照片到了林乔手里,还被林乔当成了他的。
林乔没注意男人的神色,已经将日记本收了起来,还随口问:“这张是你几岁时拍的?”
“不记得了。”当着林乔的面,季铎随手将照片夹了进去,准备等过段时间林乔不关注相册了,就找个机会拿走。
第二天林乔难得自己煮了粥,两人就着张阿姨做的小咸菜吃了早餐,也还好她煮粥的手艺并没有那么糟糕。
饭后两人各自去上班,刚走出没多远,军子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林老师你不够意思,明明是你说感兴趣的可以回家试试,我爸要打我,你也不拦着点儿。”
“我教你化学,教你吃熊心豹子胆了?”林乔挑挑眉看他。
这下军子不吭声了,摸着鼻子笑得讪讪的。
林乔也就收回了视线,抱着书继续往前走,“化学作业都写完了吗?”
“那当然写完了。”军子脸上更不自在了,顾左右而言其他,“除了那个小实验,您还会别的吗?”
“你还想学别的啊?”林乔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这回军子倒是不眼神乱飘了,“那肯定的呀,多好玩儿啊。您是不知道,上回您上完课,好多人都来问我们是怎么做的,尤其是三班,一个劲儿说您怎么没选他们班试课。”
其他班是怎么知道他们班做趣味小实验了?还不是他们出去显摆的。
不过这个小实验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倒是件好事。估计也是学生们平时都没什么做实验的机会,才会觉得这么新鲜。
这年代不像后来,学校有实验室,老师甚至会直接把学生拉到实验室上课。
部队学校已经算条件好的了,依旧只有一间小屋放着试剂和器材,供老师们上课做实验演示用,学生们都只能看看。
偏一点像原身所读的乡镇中学,学校经费有限,经常连老师的工资都开不出来。整个学校都靠带着学生种校田地,收成点东西给教职工们贴补家用,哪来的钱做实验?
林乔心里一动,“小实验肯定还有,不过……”她笑了笑,迎着对方期待的目光,“你先把作业交上来再说。”
“啊?”军子立即哀嚎一声。
不过课代表来办公室送四班的作业时,林乔还是看到了他的大名,就是这个作业的内容……
林乔在批完那摞里面翻了翻,很快翻出一本一样的,嗯,错的都一样。
这位学生她也有印象,交作业一次不落,就是每次都全军覆没,还错得千奇百怪,屡交屡错,屡错屡交。
林乔提笔,在军子的作业上留下一段话——“下次找个靠谱点的人抄”。
“噗——”
身后有人笑了声,林乔回头,发现是同办公室的高组长。
高组长这个高实至名归,身高估计比季铎还能猛点。就是有着个子太高的人的通病,不直溜,不像季铎,无论坐立永远挺拔如松,锋利如剑。
他就是从林乔办公桌边路过,随便看了眼,没想到还给自己呛着了,连咳了好几声。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他心有余悸地盖上了搪瓷缸子,“下次可不能走路喝水了。”
作业发下来,军子前桌看到作业本上的话,也忍不住笑了,“咱们这小林老师这么逗的吗?”
军子白他一眼,“你还笑?我这不都是抄你的?”
‘’那你不会找别人抄?干嘛非得抄我的?
“那不是齐怀文从来不写作业吗?”军子也很无奈,“就你离我近,我不抄你的抄谁的?”
说起这个,前座又问坐在军子旁边的男生:“齐怀文你抄完了没有?”
“快了。”男生声音淡淡的,手下运笔如飞,闻言头都没有抬一下。
前座就压低了声音问军子:“那个你看了没?”
“哪个?”军子不明所以。
“就那个,那个那个啊。”前座挤眉弄眼,附近几个男生一听,也跟着嘿嘿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几个刺头在后排搞小动作搞惯了,都没注意什么时候打了上课铃,更没注意林乔从后门走了进来。
林乔没费什么力就从人手中抽走了笔记本,一看,还是本手抄的小黄书,大名鼎鼎的《少女之心》。
这书林伟也抄过,可以说是风靡全国,也不知道是怎么传那么广的。
林乔这一出现,刚还闹腾不已的几个刺头瞬间哑了。
林乔眼一扫,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又从男生桌上收走两本手抄书。
这回是《十二张美人皮》,讲的是女运动员王小梅帮人送信,却惨变第十二张美人皮,公安机关调查她的失踪案,最终顺着线索,捣毁了一大特务据点的故事。
之所以是两本,是因为她收的时候男生还在抄。
林乔把三个笔记本叠道一起,拿起男生桌上的课本看了看书皮,“齐怀文。”
男生没有否认,只是也没有站起来,就那么微扬着头,一言不发与她对视。
这人林乔来第一天就注意到了,长相十分出众,生就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个子也不低。偏偏人又是不爱笑的类型,这是还小,长大了放出去,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女孩。
长相好是好,刺头也是真刺头,她来这些天,就没见他听过课,写过作业。
林乔没有在课堂上发作的意思,敲敲对方的课桌,“放学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着,又扫了一眼军子和另外几个男生。
几人都被烫到般,坐好的坐好,回身的回身,只有齐怀文随手翻开了课本,翻的还不是化学。
这男生心理素质是真的好,但也因为心理素质太好,是真的难管。
下课后,林乔将三个笔记本放在教案上,直接带回了办公室。高组长一看就知道,“没收的?”
“嗯。”林乔没有否认。
高组长就笑骂了声,“这帮臭小子。”又和林乔说:“部队这帮孩子是比地方上的难管,毕竟人家小时候玩的是木头枪,他们玩的是真家伙。不过本性都不坏,你不用跟他们生气。”
林乔倒也不是很生气,只问:“齐怀文这个学生您了解吗?”
“怀文啊。”高组长显然对对方比较熟悉,“挺聪明个孩子,就是不好好学习。”
“那他家长也不管他?”
大抵天下所有当老师的,见到聪明但是不爱学习的孩子,都有种璞玉在自己手里暗淡无光的可惜。
高组长显然也是,“管啊,怎么不管?可他爸越管,他就越和他爸对着干。”
这就不知道是孩子叛逆还是父子关系不好了。
没等林乔再问,有人来找高组长,话题就此打住。
林乔也不着急,拿出课本一边看书,一边琢磨再弄个什么实验吊吊这帮学生的胃口。
最好是足够有趣足够让人惊奇,能吊着他们学一段时间的习。
一直到放学后十多分钟,办公室里人都走光了,齐怀文才姗姗来迟。
男生进来也不说话,就站在门边,冷冷淡淡叫了声:“林老师。”
再冷能有季铎冷?林乔也不在意,停下笔,拿过那三个笔记本。
刚要说话,外面又有人敲门,齐副校长来了。
林乔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没想到对方扫了眼门边的男生,脸露尴尬,“那个,我是齐怀文的家长,这小子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
齐副校长竟然是齐怀文的家长?
这个林乔还真没有想到。
也是她来学校的时间短,跟其他同事也还不算熟,并不清楚班里学生的家庭情况。
而且学校缺老师,齐副校长不仅要忙学校事务,还带着高一三班和四班的物理,平时也看不出他对齐怀文有什么特殊。
估计是不知道哪个放出去的口风,林乔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上课不听讲,被我抓到了。”
话说得不重,可男生还是自齐副校长进门起,脸就彻底冷了。
齐副校长斯文的一张脸上面色也不太好看,“都是我平时没把人教好,让林老师见笑了。”
“真不是什么大事儿。”林乔直接将那两本《十二张美人皮》还给了齐怀文,“我不反对你们在课后时间有自己的娱乐,但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以后还是别带到学校来了,更别在上课时间抄。”
齐怀文接过笔记本,什么都没说。
林乔又拿起那本《少女之心》,随手翻开一页,“至于这本……”
齐副校长也是老教师了,哪听不出这本比之前那两本问题更大。
他在齐怀文之前伸出了手,“我看看。”只一眼脸就彻底沉了。
这本书他知道,那十年后期学校曾经严打过,但凡抓到有人看或者抄,最次也是个通报批评。
他这个儿子不听话归不听话,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看这种、这种……
齐副校长手紧了紧,再好的涵养也没忍住点了点儿子,“我送你来上学?就是叫你来学这些的?”
“你可以不送我来。”少年唇抿了抿,并没有要认错的意思。
这个反应无疑更激怒了齐副校长,齐副校长拿着那个笔记本指他半晌,到底不是梁旅长那种能追着孩子打的,“你要不学好,我也没办法。”
直接对林乔道:“林老师,你看是要通报批评还是怎么样,我都没有意见。孩子干出这种事儿,就该给他个教训,你不用顾忌我。”
通报批评,那就是全校都会知道了。
齐副校长这是连面子都不要了,林乔没有接话,看了眼少年闻言不觉握起的拳,“这本不是你的吧?”
齐副校长一愣,齐怀文眼中也闪过丝意外。
不过很快少年就昂起了头,“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你不用看在他的面子上给我找借口。”
这话要多噎人有多噎人,齐副校长捏着笔记本的手都气得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