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皮靴踩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她缓缓走入天鸿阁院内。
阁楼上隐隐传来什么声响,似乎是玉器敲击之声,伴随着雨水滴答,别有一番韵味。
这时侍女匆忙上前,为青葛拿来白巾,以及替换的布履。
青葛擦拭去一身的凉意,更换布履,这才上楼。
柔软温暖的布履踩在经年的木板楼梯上,发出细微声响,青葛感觉到一丝暖意,也闻到似有若无的银炭气息。
她便明白了,小世子在天鸿阁。
这种初冬冷雨的季节,虽有些凉寒,但宁王还不至于要娇气地烧起银炭,所以银炭必是为小世子。
她这么想着,便听到宁王低沉的笑声,笑得温暖醇厚。
他应该是拿了玉簪来敲打着杯盏,逗着小世子开心,口中还低声吟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来,跟着父王念……”
回应他的,是小世子咿呀呀的声音,稚嫩柔软。
青葛不忍打扰,只站在回廊内,隔着窗子细细听着。
父子两个逗弄了一番,宁王才吩咐奶娘抱起小世子:“让他睡一会吧。”
奶娘应着,便抱起小世子离开,似乎去后面寝房了。
接着青葛便听到宁王沉沉的声音:“进来吧。”
适才的温醇和慈爱已经化为面对下属的严肃。
青葛推门步入厅中,一眼便看到厅中铺着暖和的地衣,角落摆放着推枣磨、捶丸和木陀螺等小孩儿玩的玩意,这自然是逗小世子用的。
她走上前,单膝跪地,恭敬地拜见宁王。
宁王坐在案后,瞥了一眼青葛,道:“这几日禹宁城外也一直在下雨吧。”
青葛:“是。”
宁王:“天冷了,你远道赶来,辛苦了。”
青葛:“谢殿下关心,原本是属下应当做的。”
宁王略颔首,青葛这才将这几个月的经历原原本本禀报了,包括一路如何取信于夏侯止澜,以及在深渊之下如何逃得性命,又如何给夏侯止澜用药,哄骗他背出《蒲阪录异》全文。
有些事虽然已经详细记于公函之中,但许多细节终究不好在书信中提起。
最后道:“可是属下虽用尽心思,但夏侯止澜狡诈多端,属下并不能确保他传授给属下的是完整《蒲阪录异》,因为属下隐约感觉其中有一部分似乎有些跳跃,只怕他刻意藏私了。”
宁王不太在意地道:“只要有夏侯氏的白银洗炼秘法,也就可以了。”
他虽身在禹宁,但对于案情进展自然了如指掌,青葛将这本书复述抄录之后,已经交予工部能匠研习破解,熟知此法后,自然能找到对应破解之道,从此大晟朝廷自然可以举一反三,再不至于有人借此作奸犯科。
这么说着间,因说起夏侯止澜,宁王却道:“不曾想,倒是让他跑了。”
提起这个,青葛倒是问心无愧,反正不是她经手的,一切与她无关。
她无奈地道:“也怪属下大意了,当时那深渊太过陡峭,路途坎坷,他又身受重伤,属下不知上面情景,急于上山将消息传递出来,不曾想让他就此跑了。”
宁王略蹙眉:“这件事不能怪你,既然涉及到飞鹘令,叶先生会亲自督查。”
青葛低头,无声。
这件事要惊动叶闵,显然宁王很重视。
这时,宁王又道:“那个叫阿隼的,武功竟如此高强,夏侯止澜竟有这等忠心耿耿的侍卫”
青葛:“以属下看,这夏侯止澜不过是无能无才之辈罢了,不过他为人心性柔软,善于施恩,当时他从夏侯神府出来,身边两位侍卫都是受过他恩的,这才对他忠心耿耿。”
宁王若有所思:“其实如今想来,这一切未免太过顺遂了。”
青葛神情一顿,微挑眉。
宁王以拇指托着下巴,拧眉沉思:“其实夏侯止澜心情纯良,只是过于书生气,有些不辨是非,助纣为虐,但孤又觉得,他似乎有意推波助澜?”
青葛:“……”
她微垂下眼,自己和夏侯止澜的种种在眼前浮光掠影一般闪过。
他对自己,可是有意纵容?
似乎有,但又不太像。
其实事到如今,她回想夏侯止澜的所作所为,也说不上这个人罪大恶极,她只能说,他是一个好人,一个无用的好人。
若缥妫身处盛世,他身为缥妫王之子,圣明贤德,矜贵温雅,兴许会是一代贤王,可他并不是啊。
生在乱世,命如草芥,生死无常,这浑浊世间哪容得他的慈悲心肠。
纵然他有他许多的不得已,但缥妫王室血脉,雅回王的后人,就该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让自己站起来,努力用自己的手去把控一切。
所以乌缇公主提起他来都是鄙薄的,缥妫若有史书,字里行间只有两个字:无用。
这时,宁王叹道:“罢了,逃了就逃了吧。”
他凉凉地道:“此人为缥妫雅回王嫡子,若落在我们手中,反而不好向如今缥妫王交代,不尴不尬,杀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让他在外流落吧,夏侯世家怎么处理随便他们,左右和我们无关。”
对此青葛默然不语。
没亲手杀了夏侯止澜,这是她最后的良心。
至于以后他生死如何,随便他吧,只要他别泄露菜人一事就行。
这时,又听宁王突然道:“你当时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吧?”
青葛:“谢殿下关心,属下的伤并不要紧,如今早好了。”
宁王略颔首:“虽说养好了,但还是要多加留心,让御医好好帮你调养,需要什么尽管和温先生提。”
青葛:“是,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宁王却吩咐道:“皎娘那个贼女,留着也
是无用,杀了倒也可惜,你负责把她放了。”
青葛:“属下遵命。”
宁王:“罗嬷嬷和莫经羲要留着,这件事不要惊动他们。”
青葛:“属下明白。”
显然他要留着罗嬷嬷和莫经羲,想起来便要提审他们,从他们那里榨取一些关于王妃的线索。
哪怕那两个人已经绞尽脑汁该说的都说了,他还是要继续审,总以为可以从中发现新的什么。
她得了令,告辞出去,走出天鸿阁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楼上并不见敲击声,也听不到小孩儿稚嫩的声音,她想小世子应该是睡着了。
自从她离开禹宁潜入夏侯止澜身边,一去月余,之后又进京查案,转眼已经入冬,天冷了,小世子也快满一周岁了吧。
不知道小世子如今长得如何了。
青葛有些遗憾,也有些渴望,想见到小世子。
不过她当然也明白,不可操之过急,反正如今她已是五品绯衣天武官,在宁王府地界,除了宁王、叶闵和温大管家,也没几个能在她之上。
她有权利调度王府侍卫,同时也因为备位千影阁之主,担任副职,她可以假公济私为自己安排值守,美其名曰身在高位而不忘和众暗卫共担责任。
总之也不着急,总归能看到。
况且,她想起宁王陪着小世子时温煦的笑容,以及他念诗时的耐心——
她便觉得,养孩子这种事,让他操心去吧。
第103章 吃果果
如今青葛擢升五品天武官, 宁王对青葛的职责重新划定,因宁王府侍卫调度已成体系,青葛无用武之地, 不能补实缺, 是以她这五品天武官补禹宁虚职,又因叶闵眼疾一事, 她暂时代掌千影阁, 叶闵退居幕后,青葛为副阁主, 万钟辅佐青葛。
此时的青葛依然没有资格去碰触千影阁核心机密, 比如暗卫们的底案等, 但她已经开始可以初步了解千影阁布防调度以及各样来往公函。
扑面而来的机密讯息着实需要一段时间慢慢熟悉, 而她也很快得到消息, 原来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 宁王几次带着罗嬷嬷前往西渊, 要求罗嬷嬷寻找当年胜屠宇兮的葬身之地。
然而年代久远, 那里早就化为一片废墟,荒草丛生, 罗嬷嬷无从找起, 只能胡乱指了几处,宁王根本无从寻起。
至于之前在禹宁出现的那位使刀高手, 若隐若现,仿佛一路南去, 出现过两次后,便再不见踪迹了。
可即使如此, 他依然不曾放弃,命人盯紧了大晟官道以及紧要关卡, 同时盯着钱庄,客栈,食肆以及车马行等,这种寻找耗时耗力,可他并不在乎。
他甚至兴师动众向皇上借调了皇都官署六扇门高手,将王妃的画像以及线索给到所有的六扇门,所有人都帮他找王妃。
朝中有人对此难免有些微词,但没人敢说什么,这是皇帝最宠爱放纵的小儿子,也是太子的胞弟,偏偏他还手握重兵,谁敢和他过不去。
在这种天罗地网的寻找中,青葛不得说,那个适时出现的使刀高手,神龙见首不见尾,确实帮了她许多。
她那么恰好地出现,还那么恰好地曾经去四合钱铺取过银子。
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个替身。
这么想着时,她也困惑了,这是何方神圣?
在稍微安顿下来后,青葛便去地牢见了夏侯见雪。
此时的夏侯见雪比起几个月前,似乎多了几分煎熬,脸色也和之前大为不同。
青葛打量了一番,她看出夏侯见雪中毒了,看样子是千影阁的手笔,给她用了一种毒,不是什么剧毒,但必然是一根丝线,永远控制夏侯见雪的丝线。
夏侯见雪看到她,便气急败坏起来:“你昔日答应过的,为何再无音讯,你们都是骗子,言而无信的骗子!”
青葛便没多言,只是告诉她可以走了。
夏侯见雪怔了一下,有些困惑,之后眼中便涌现出惊喜。
青葛给她一块蒙面黑巾,让她捂住脸,带她走出去。
走出铁牢时,夏侯见雪脚步顿了下,她回头看了一眼。
一方天地,属于她的铁牢,她在这里住了许久。
她这么呆呆看了一番后,便突然捂住脸,快速地往外跑,头也不回,就像后面有鬼在追她。
青葛不急不缓地跟着,其间恰好经过罗嬷嬷和莫经羲的地牢,他们全都站起来,用手攥着铁栅栏,不明所以地盯着看。
夏侯见雪自然连理都没理他们。
她走到地牢口时,被台阶绊了一脚,摔得狼狈。
青葛扶她起来,夏侯见雪起来后,捂紧脸上黑巾,看了她一眼,眼神犹豫。
青葛没言语,一直把她带出地牢,交给一旁侍卫。
之后,她对夏侯见雪道:“你走出这地牢,过往恩怨一笔勾销,望你珍重。”
这话是真心的。
如今的她终于可以在绞尽脑汁的谋算之外,挤出一些姐妹情来,希望夏侯见雪能走好自己的路。
夏侯见雪盯着青葛:“我之前认识你吗?”
青葛挑眉:“我几次在地牢看守你,你忘记了吗?”
夏侯见雪便收回目光,显然也不太有兴致继续关注青葛:“那我走了。”
待夏侯见雪离开后,青葛重新回到了地牢,看到了罗嬷嬷。
平心而论,看起来罗嬷嬷忠心于她的父亲缥妫王,且对昔日的胜屠宇兮并无恶意,甚至还心存惦记愧疚。
可她并不会有什么感激或者感动。
她这前半生,是属于菜人王三的人生,是属于暗卫青葛的人生,那些为了胜屠宇兮而心怀愧疚的人,和她无关。
她能感受到的是对暗卫青葛的鄙薄,对菜人王三的不屑。
胜屠宇兮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也并不是她,只是一个缥妫雅回王女儿的标志。
所以她看着罗嬷嬷,并没半分感激,只有与己无关的冷漠。
罗嬷嬷见到青葛,探究地看了眼青葛:“娘子到底帮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这么好心,竟放她离开?”
青葛道:“你们娘子帮着我们对付夏侯公子,如今夏侯公子已死,她立了大功,她自然就走了。”
罗嬷嬷听这话,神情顿时一窒,死死盯着青葛:“你,你说什么,夏侯公子已不在人世了?”
青葛:“对。”
罗嬷嬷眼神如刀,面目狰狞:“你们太狠了!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青葛:“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兄妹□□,生下一个奸生子,如今又自相残杀,也算是很有趣,是不是?”
罗嬷嬷喘着粗气,赤红着眼睛,简直恨不得冲过来杀了青葛。
青葛扯唇,笑道:“我也盼着你老人家有机会出去,你好好想想吧,不行也学学皎娘,兴许还有机会逃得性命呢。”
说完,她径自离开了。
青葛接下来的时间除了熟悉千影阁内务,也把许多精力放在小世子身上,她不着痕迹地关注着这个孩子。
小世子走路走得早,才不满一周岁,他已经吭哧吭哧地
站起来,非要走路,便是走不稳当,摔倒了也并不哭。
奶娘不敢让他走,怕万一有个不好,每每拘束着,不过小世子是个倔性子,你越是按着他,他越是要走,根本按不住。
奶娘没办法,到底禀报了宁王知晓,宁王听了后,自己也观察一番,发现孩子确实倔着要站起来走路,走不稳定,摇摇晃晃的。
他也担心太早走路对孩子腿脚不好,怕累坏了这小腿,于是便请来了医官,擅长儿科的医官。
医官详细检查过小世子的身体,最后终于下了结论:“若是幼童并不想走路,大人却非要架着他,强迫他走,这是强人所难,幼童的骨骼尚且不能支撑身体,必然造成伤害,可是如今殿下这是自己想走路,他既然想走,可见走路对他的骨骼已经不是负担,他的身体足够支撑,所以就下官看,顺其自然便是了。”
宁王听这一席话,明白了。
再次看向小世子时,他的眉眼不无骄傲,道:“这孩子果然随我,才多大便已经会走路了,将来必能文武双修,不同凡响。”
旁边的医官听了,欲言又止,其实他想说走路早晚和以后没有关系,便是早早走路,并不意味着什么,这种情况他见多了。
但是他看着宁王眉眼间为人父的骄傲,到底没说什么,天底下头一次当父亲的都是这样,先让他们骄傲着吧。
况且禹宁王的长子,他但凡不犯混,这辈子必是有权有势,能不能文武双修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因得了宁王允许,又恰这日天气暖和,奶娘和侍女便每每带着小世子在内苑的花圃和果园中玩耍,青葛负责王府内苑的调度和护卫,这倒是给她许多便利,她给自己排了许多轮值,可以时不时看到小世子,看他玩耍,看他歪歪扭扭走路。
偶尔她也会落在他面前,并不说什么话,只是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虚扶一把,或者帮他去捡他不小心丢了的什么小玩意儿。
对此,无论是奶娘还是众护卫都不曾起疑,毕竟青葛本就是贴身保护小世子的暗卫,况且到底是一名女暗卫,相比男暗卫来说,陪护这样的小婴儿更为合适,是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
这么一来,小世子和青葛倒是熟稔起来,他非常喜欢青葛,每每看到青葛便会两眼放光,冲她撒欢,偶尔还会找她要抱抱。
大部分时候青葛并不抱,但极少时候也会抱一下,每每这时小世子便发出欢快的笑声。
这一日奶娘陪着小世子在果园旁玩耍,谁知小世子却看中了一旁树上的果子,他便挥舞着小胖手,喊道:“果果,果果!”
此时天已下过一场雪,树上尚且残留着薄雪,残雪之中,那青果子看上去倒也鲜艳动人。
青葛从旁看着,知道他这是眼馋了,一时也不免想笑,想着这孩子这么小,居然馋果子,不过这果子其实是酸的,并不好吃,只是好看罢了。
她便轻盈地落在他身边,温声道:“殿下是想吃上面的果子吗?”
小世子看到青葛,澄澈的眸子顿时放出光彩,他忽闪着小手:“青,果果!”
他并不能完整喊出青葛的名字,只有一个模糊的“青”字。
青葛轻笑了一下,便轻盈飞起,落在了树上,摘了果子后重新落在小世子面前。
小世子手舞足蹈,使劲儿给她鼓掌。
青葛笑着问道:“殿下喜欢吃这个?”
小世子像小鸟一般张开嘴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吃果果,青青!”
青葛道:“可这个果子是酸的。”
小世子懵懵懂懂地看着青葛,眨着眼睛,还是很渴盼的样子。
青葛便把果子递给小世子。
小世子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啃了一口。
才一口,他一张小脸便被酸得皱巴起来,要哭不哭的,眼睛中泛着委屈的泪花。
青葛:“这是酸,知道了吗?酸的,不要吃。”
小世子眨巴眨巴含泪的眼睛,不舍地看了看那青果子。
之后他一狠心,将果子直接扔一边,口中跟着青葛道:“酸,不吃,酸!”
青葛:“对,不要看到鲜艳的果子就吃,若是酸的也就罢了,若是吃到有毒的,那才糟糕。”
小世子似懂非懂,摆着小胖手,乖巧地道:“不吃,不吃。”
这时,就听一个声音道:“这傻孩子。”
低沉清朗的声音,是宁王。
青葛身形微僵。
她侧首看过去,却见回廊尽头,宁王着墨青绣金圆领武袍,外披貂裘,挺拔地负手而立,黑眸望着小世子方向,显然看了一会了。
所以……他都看到了?
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尴尬,倒仿佛是她暗中欺负人家孩子,却恰好被对方大人捉个正着。
青葛收敛了笑意,恭敬地道:“殿下。”
说着便要退下。
她知道宁王护短,见到自己孩子被人欺负了,估计要恼。
谁知宁王却道:“不必。”
青葛本要飞起的脚步停下。
宁王走到小世子面前,微微屈膝,蹲了下来。
他看着小世子的样子,似乎轻叹了一声,拿出一方素净的巾帕,轻拭小世子唇边残留的汁液。
小世子显然习惯了父王照料的,便配合地仰起小脸,闭着眼睛,乖巧地任凭宁王擦拭。
青葛从旁看着,有些心虚。
刚才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像是要告状。
宁王收起巾帕,温柔地垂着眸子,望着这小东西:“吃到酸果果了?”
小世子皱了皱小鼻子:“嗯嗯嗯!青青,酸果果。”
说完他还指着青葛,果然一脸告状诉苦的样子。
青葛低着头,多少是提心的。
谁知道宁王却道:“活该。”
小世子瞪大眼睛,不服气地看着宁王。
宁王轻哼一声:“如今可算是长记性了吧,这果子它就是酸的,以后不要没事乱吃。”
小世子嘟嘟着嘴巴,不高兴。
宁王看着他倔倔的小样子,眉梢微挑,很没办法笑了下,伸手便要把小世子抱起来。
谁知小世子却吭哧吭哧的,别扭地躲开了。
宁王疑惑看他:“怎么了?这是闹什么呢?”
小世子一双澄澈的眸子瞄了一眼青葛,之后看宁王,之后又看青葛。
既想要又不好意思的小样子。
宁王哑然,很无奈地磨牙:“小没良心的。”
当着宁王的面,青葛自然不可能抱小世子,其实平时她也很少抱,免得太过逾越,是以如今只当没看到,眼观鼻,鼻观心。
小世子便有些失落,嘟嘟着小嘴巴,不高兴。
宁王放轻了声音,哄着小世子道:“父王带你骑马好不好?”
他说的骑马其实是骑果下马,这还是之前青葛怀孕时便得的,养在府中一直没用,如今倒是正好让孩子骑了玩。
然而小世子还是嘟嘟着小嘴,耷拉着小脸蛋,不高兴!
宁王淡淡地瞥了一眼青葛,之后命令道:“青葛,你来抱这个小祖宗。”
青葛:“……”
不过她还是道:“是。”
她走到小世子面前,蹲下来,对小世子伸出手。
小世子还小,他显然并不能理解大人之间复杂的关系,他看到青葛要抱他,破涕为笑,欢喜地伸出手,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小身体便直接扑到了青葛怀中。
宁王从旁看着这一幕,一时也沉默了。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儿子如此亲近谁,便是那些一直照顾他的奶娘都不曾。
但小世子似乎一直喜欢青葛。
他负手稳稳地立在一旁,看着青葛抱起小世子,而小世子用小胳膊环住青葛的颈子,满心依赖喜欢的样子。
青葛纵身一跃,便犹如飞燕展翅一般,斜斜飞起,她先低掠过那片花圃,之后徐徐升起,穿梭于果树和花草之间。
其间惊起树木间栖息的鸟,枝叶窸窣,鸟鸣清脆,她身形
翻转,灵动优美。
小世子竟也不怕,晶亮的眼睛好奇地东看西看,还伸出小胖手,要去够那枝叶,口中更是发出“哇哇哇”的叫声。
小嗓子稚嫩激动,听得人心都要化开了。
最后终于,青葛缓缓落地,将小世子放下。
小世子恋恋不舍。
宁王上前,牵过来小世子。
小世子便不太乐意地看着宁王:“飞飞,抱抱!”
这小孩真贪心,竟还想要。
宁王凉凉地道:“你都快周岁了,这么大,也该听话了吧。”
小世子懵懵地看着宁王,晶亮的眼睛中写满困惑,不懂。
宁王也不解释,径自抱起他:“来,父王陪你骑马,骑马。”
他尽量用小孩的言语来告诉他:“就是骑大马,高高大大的,大马。”
这时,便有侍卫牵来了果下马。
很小很矮的大马。
小世子总算有些兴趣了,迫不及待就要跑过去看。
宁王不敢让他走近,虽说这马温驯但也怕踢到孩子,赶紧把他抱起来,把他放在马上。
果下马矮小,不过对于小世子这样的幼童来说,依然有些太大了,自然不可能让他单独骑。宁王便从旁扶着他,又握着他的小脚丫,帮他放在马镫中,再给他细致讲该怎么骑马。
宁王说得细致,小世子听得似懂非懂,东张西望。
青葛陪着看了片刻,恰好她的轮值结束,替班的来了,她便悄无声息换班离开。
谁知没走几步,便恰好看到叶闵。
其实叶闵最近几乎退隐,不怎么打理千影阁事务,只不过这次追捕夏侯止澜,竟有人刻意操控千影阁飞鹘假传消息,这对千影阁来说自是必须严查。
只是千影阁能接触飞鹘的不超过十人,青葛也不能接触这种核心机密,所以追查飞鹘一事依然是由叶闵来做。
此时青葛见了叶闵,恭敬地打了招呼。
叶闵神情淡淡的:“殿下在陪世子?”
青葛:“是,在陪他骑马。”
叶闵:“果下马?”
青葛:“是。”
叶闵略颔首:“那我稍等片刻。”
青葛看了眼叶闵,试探着道:“阁主,飞鹘一事,查得如何了?”
叶闵:“千影阁能够操控飞鹘的已经尽数排查,可以解除嫌疑。”
青葛惊讶:“那怎么办?为什么那人能够操控我们千影阁的飞鹘?”
叶闵道:“如今我们已经紧急更换了飞鹘的口令手势,以后不至于再发生这种事了,至于那个人,我怀疑是白栀。”
青葛:“白栀?”
叶闵:“只是猜测而已。”
这么说着,宁王陪小世子骑马结束,他将小世子从马上抱下来,叶闵便先过去见宁王了。
青葛看了一眼叶闵的背影,便若无其事地离开。
当她离开时,听着那边小世子的笑声,她蹙眉想着叶闵刚才的话。
飞鹘的操控是讲究口令和手势的,白栀对于飞鹘应该所知不多,只知道少数口令手势,所以叶闵猜测是白栀,应该是深入核查过,才得出的判断。
看来应该是不会错了。
竟果真是白栀。
如今大晟边境的互市如火如荼,大晟数次派遣使者前往缥妫,双方往来频繁,经过几次协谈,这互市规模越发壮大,许多客商都加入其中。
除互市外,大晟还将给予缥妫各项扶持,比如卖给缥妫的丝绸、铁器和粮食免征一成税赋,又派了大晟能人高士并得道高僧前往缥妫,向他们讲述中原礼乐,传道授经。
就在这两国频繁的往来中,朝中又有了一项大举措,太子提议建立蕃学,这蕃学不但要招收西渊子弟,还要从北部以及南部的蕃酋之中选取有才之士来加以训诱,要他们诵习儒典,向方慕义,起到教化之责。
这一年,因要挑选西渊有才之士并年幼孩童,青葛得到再次前往缥妫的机会。
这时候小世子已经快三岁了,她去见了小世子一面后,告别,之后应名前往缥妫。
她先以不着痕迹地方式将《蒲阪录异》的两千余字交给了姚老爹,并由姚老爹上呈给缥妫王。
姚老爹对此自然意外,在青葛说明自己并不想太过招摇且有自己难言之隐后,他叩谢青葛恩德,并表示会将这完整的《蒲阪录异》交给缥妫王。
青葛留在缥妫,走遍了缥妫以及西渊多处部落,了解当地风土人情,也让他们知道互市,并加入了东西贸易商旅之中。
除此之外,青葛自然要善尽选拔之责,在缥妫以及西渊其它部落选拔有为年轻人以及孩童,让他们得到前往大晟蕃学的机会。
大晟的蕃学一旦被录用,住宿膳食一应俱全,还有一年四套鞋帽服饰,这对于那些陷于穷困战乱中的西渊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机会,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青葛趁机走遍了西渊各部落,这其中自然也见识许多,不同的风土人情,不同的饮食衣着,不同的艰难求生,当然也有平淡艰辛之下的人间温暖。
许多人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得到机会,而她手中的名额到底是有限的。
她挑选了合适的孩子,要他们前往缥妫王宫,由缥妫王统一派遣到大晟参加蕃学。
青葛每到一处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她要回去上呈给宁王。